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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没人要的小哑巴
道州的路程千二八里，褚君一行人打着商号的名义，一路上倒没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而有的人确实是沉不住气了。
“他们早走了三天，为何还不见踪影，这么大的人会无缘无故的消失？”他把手里的茶盏一盏泼尽，众人不敢言。
他睨视底下的人，薄唇轻启，说道“叫他们仔细找”
一瞬间屋里的人全部消失不见，他把药着手中的玉扳指，目空一切“得慢慢来”
再说回阿远，阿远在到褚良瑞府上的第二天，秀儿的爹娘和叔叔婶婶一大家子搬了进来，算好了秀儿的妊娠，她们要有搬来之意，褚良瑞拗不过自家娘子的思亲，想着褚君的面首也在，便第二天派人将他们接了过来。
褚良瑞没住进来之前，这处宅子一直是褚君的练功逃课的好去处，四年前，褚君被征召为铁骑将军，这处宅院便全权交给李管家收拾，将军去后，褚家人没人知道他这处家产，遣散了奴仆，只将每月月初来一趟收拾，倒也不麻烦。褚良瑞被赶出家门后，褚君让他带着秀儿住进了这里，如今，秀儿妊娠离不开人手，褚良瑞又忙于商铺，招了两个丫鬟伺候着。
秀儿的娘家人带着两个孩子，一个小丫头一个半大个子高的小子。他们刚来时，阿远正趴在床上写信，直到门外传来小孩嬉戏的声音，这才把阿远注意力转移过去，他呼呼地吹干墨，等到墨干了，小心翼翼的叠好，放到了枕头下面，才拍着手腾腾地跑了出去。
阿远瞧见是两个小娃娃，甚是高兴，他来这里后，将军从没给他说过话，将军的大哥好像有些不待见他，每回吃饭都让丫鬟端着送到房间吃，虽然面上不说，小哑巴心思缜密的很，他知道人家不爱待见他，除了跟秀儿说上几句话，一整天他都一个人待在宅子后的竹林里挖竹笋，然后偷偷送到厨房，再去自己的院子里盯着水缸里的水一看就是一天。
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人，对于小哑巴讲，这就叫稀罕物，阿远没敢靠近，躲在不远处，看两个小娃娃玩弹弓，半个大的小子向妹妹炫耀打鸟的技术，惹得小丫头拍着手的叫好。小哑巴也忍不住想叫好，一想到自己这是偷偷摸摸的看，先生说的不光彩，他就没敢喊出声。
“哥哥，打那个，那个要飞了”
“行，你看好”半个高的小子举起弹弓，捏紧小石头，对准目标，一松，那只鸟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右侧，半个大的小子弹弓向右一指，片刻听见吃痛的声音。
兄妹俩好奇的很，哥哥领着妹妹来到右侧的假山后面，就看见小哑巴蹲在地上揉着脑袋。
“你是仙人么？”小丫头从哥哥身后探出头问。
阿远泪眼婆娑地看向两人，摇了摇头。
小丫头拽了拽半个大的小子“哥哥，他不是仙人，你打错了，要道歉”
小子看向阿远，有些得意“他是下人，我不道歉”
“娘亲说了做错事就要道歉”
那小子把头一昂，呵了声“我没做错事，不道歉”
小丫头见说不动他，又转身看向阿远，阿远头上虽然痛，面对两个小娃娃却带着笑“没，没事”
“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阿远还没来得及回答，小子抢先说道“能做什么，绝对偷懒呗”
“不，我没有”阿远站起身为自己辩解。
“哥哥，你又在乱说”小丫头迈着两条小短腿小跑到阿远面前，拽着阿远的衣服“往下来点，我给擦擦”
小哑巴听话的蹲了下去，小丫头掏出手绢，轻轻的擦拭着伤口周围的皮肤，忽然，阿远觉得脑门上传来一股热气，又是凉的，像小时候娘亲一样呼呼他的脑门，他还记得“呼一呼，它就飞走了”
“娘说，呼一呼就不痛了”小丫头这么说，
似乎是有一刻，让阿远想起了娘亲，他微微出神间，有妇人从远处而来，牵走了两个娃娃，对着他骂了些什么，他也没听清楚。娘亲，阿远想你了。
中午的饭，一般小哑巴都回去厨房帮忙，今天也不例外，他在水井让洗了把脸，不小心触及到伤口，疼的他吸了口冷气，褚良瑞的府里不如将军府，阿远当初被送来压根没人想到他会受伤，连药也没有，他又不是主子，何必巴结他？就这样，从被打到这会，阿远的伤口一直没包扎过，如今中间结了痂，周边一圈紫红紫红的，怪吓人。
阿远生起了火，秀儿娘家的幺妹看见了他头上的伤，拎着铁勺把他赶了出去。
院子里，小哑巴看着那姑娘忙里忙外的身影，心疼他的火快要熄了。
秀儿家幺妹做好一家子的饭，正要往正厅里端，看见站在门外没挪窝的小哑巴，只当他是下人，扯着嗓门吆喝道“杵这儿干嘛，去端饭”
“欸”小哑巴爽快地答应道，却听秀儿家幺妹冲他喊“先去洗手”
今日，众人欢聚一堂，褚良瑞也因为秀儿娘家人来，早早推了些商铺里的事务，赶回来招呼。秀儿一看到阿远的额头，惊呼了声，“你这是怎么弄的？”又转头对褚良瑞说“快，你去拿药来，不包扎怎么行”
褚良瑞翻来药时，秀儿拉着阿远到了一边，让他坐下，帮他涂药“谁欺负你了？”
阿远摇了摇头“磕的”
“我还不信磕能磕出这样来”秀儿故意手下动作重了些“将军瞧见了，还不得跟我们生气，傻子”

阿远没有接话，正襟危坐着，让秀儿包扎好伤口，众人通过两人的对话早已听了个大概，一时间，众人脸色各异。其中秀儿家幺妹尤甚。
她原以为只是她们一家人，这只准备了自家人的饭，让她再滕一个出来，也着实不行了。阿远搀扶着秀儿到餐桌准备吃饭，秀儿瞧见少了副碗筷，心下怪罪自己考虑不周，阿远却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不饿”
“真不饿？”
阿远使劲点了点头，冲众人笑了笑，撩着衣摆跑走了。
“这是？”人一走，秀儿娘家人就开始絮叨起来。
褚良瑞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却听席间有听闻的说“这是将军养的面首”
“嗯”褚良瑞点头道“家弟外出行事，他暂且住在这里”
“面首啊，这......”一时间桌上的人表情各异，秀儿家幺妹还想，幸亏没给他做饭，如果一起坐，还真吃不下去了。
秀儿听着他们或多或少的嘲讽，不由得为那个撒谎的小哑巴感到伤心，明明可以自由身的，沾上了这层身份，他再怎么好，恐怕也难以挣脱世人的流言蜚语了。将军他，到底在想什么？

21.消失不见
影子的职业，从他成为这一行时，他就被告知他要活的像个影子。光不是他的光，却是他最渴望得到的。
小哑巴确实说谎了，他肚子饿的很，早晨没有吃饭，因为秀儿不经常来他的院子，褚良瑞不会照顾这个家，他只懂得如何去当好丈夫爱好一个人，他真是自私到了极处。
收的丫鬟只当他是可有可无的人，不在将军府，小哑巴还真快忘了，自己当初就该低人一等的。
回到自己的院里，没了整天要去先生那里请教，这一天过得极度漫长，阿远又掏出写给将军的信，欢喜地看不见了眼睛。
影子很早就跟在小哑巴的身边，他有心留意，却不能出手相助，将军吩咐过，任他随意，却唯独不说保护。他这回私心作祟，不知将军知道，会如何罚他？
阿远发现了躲在暗处的人，一眼认出了就是上次在寺庙帮他的人，那人朝他走来，递给了他一团油纸。
影子见他不收，说“给你的”
听懂了这句，小哑巴接过来，打开，是糯米糕呐。阿远又偷偷观察他，在这个男人点头后，他才抓起一个塞进了嘴里。
塞的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松鼠似的，影子不禁多看了几眼，坐在了他旁边。面前突然出现的糯米糕让影子愣了下。
“吃”阿远勉强地从塞满糯米糕的嘴里挤出一个字来。
影子接过，有些出神，咬了口，味蕾充满了甜甜的味道，他平静的表面下藏着正在慢慢融化的冰川。
阿远吃过后，又拿着那封信瞧，影子看见后，问他“要给将军么？”
他摇摇头，将信藏进了怀里，窝起了身子，用手扣着青石缝，脸逐渐埋进了臂弯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表情有些悲伤。
影子被这突然悲伤的氛围感染，侧目而视“还疼么？”
他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
影子只觉得他傻，说给将军，将军会替他讨回公道，直到后来他才明白，他这时的沉默是不想让别人担心。嘿，得保护好这个小傻子。影子这么告诉自己。
三人来道州前就听闻道州匪贼作乱，这不，还没进城就遇见了三起，褚君在保护两位大人时，因寡不敌众，受了伤，以一抵十互送两位大人出去，脸上的表情凝重冷漠，傲立群匪前，提刀而视，身姿挺拔，目无波澜，血从袖中顺着手指低落，溅起尘埃绽放的红花。
贼匪多是附近的村民，因为水灾，被迫做了山匪，如今遇上厉害的人物，个个不敢上前。众人与褚君对峙时，从旁边的林子里飞来一支穿云箭，直冲褚君身边的树而去。
褚君平静地侧目树上的箭，抬眼看向林子，傲视群雄的气概一时让人仿佛透过他见到了战场上的铁骑将军，冲锋陷阵，浴血奋战。
于林中现身一小队人马围住了褚君，由正前方两马侧转，一匹白雪驹踏至而出，马背上是全身红的似火的汉子。
“商人？”他戏谑地打量着褚君。
褚君对他还算尊重，回答道“是，还望阁下给条生路”
汉子不屑地呵了声，咬牙道“我最讨厌你们这些个商人了”说完，呸掉嘴里的草芥，一招手，身边的马匹一拥而上。
褚君嘴里微微上扬，提剑平举当胸，剑气凌人，空气中充满肃杀之意。
那汉子见被打退的手下，轻功而起。
寒光剑气，铁剑迎风而挥，直逼褚君咽喉而去，剑还未至，被其反手以剑挡下，脚步一溜，后退了几尺，脊背贴上了树干。他眼底嗜血暗红，又飞身而至，铁剑已变招式，直面而去，逼人的剑法，再加上不间断的干扰，褚君显然吃力不足，气息微乱，额前碎发被汗淋湿紧紧贴着额头。
挡下一招，他踉跄后退几步，持剑的虎口被震得发麻，他用剑支撑着身体，早已受伤的胳膊在衣袖下颤抖，早已浸染了血的墨色武装暗红一片。他半膝而跪，平视众人，缓缓起身，再一次冲进人群中，横举宝剑，用力一推，将挥来的剑挡了回去。
红衣汉子身上多处刀伤，啐了口血吐沫，轻功而越，持刀由下往上一挑，刀锋忽转，刺中了他的肩胛。
褚君以手握住剑刃，挥剑斩断了铁刀，身形敏捷的躲过刺来的剑气，在远处停住，转动手腕，目光凌冽，似一只怪物，向众人冲去。
厮杀再一次开始。
暖春，总给予植物生命的颜色，嫩绿的柳叶抽新芽，于人们在忙碌间，无意中瞧见这绿，平淡了一个冬季过去，春意阑珊。‘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燕子在屋檐下筑巢，惹得阿远每回都要看上好半天。
自从秀儿娘家人来后，秀儿姑娘找阿远的时候越来越少，每次的饭都由丫鬟送来，小哑巴整天闷在院子里，尽量不与旁人接触。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在一个晴朗的午后，秀儿姑娘临盆，阿远从丫鬟那儿听到，急匆匆地跑去了秀儿姑娘的院落。
秀儿姑娘的门前围满了秀儿的娘家人，屋内传来一阵阵地嘶声力竭地喊叫声。丫鬟们由外一趟趟端进热水，出来时手里端出一盆盆血水，这个状况，让秀儿的娘家人心揪做一团，年老的长辈已经跪在长廊里拜佛求天，褚良瑞来来回回着急地听着房内的声音，眉头紧皱。
众人忙忙碌碌，阿远被这种场面吓到了，愣在了原地，被秀儿娘家人看见了，使劲推了他一把，阿远一个没站稳狠狠摔在了地上。

“嘿，谁准你来的，滚回去，别在这儿晦气！”一个长辈指着他这么骂道，脸上充满了厌恶。
小哑巴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磕磕绊绊地跑走了。
直到跑回自己院子，小哑巴握紧的手松了开，他站在院子里，目光无措的看着周围，他也担心秀儿，很疼吧？可是婶婶们不喜欢他，说他晦气，他不会把晦气带给秀儿的，他很干净的，真的。
影子暗地里跟着他，将刚才发生的事尽收眼底，他从暗处出来时，这个小傻子环抱着膝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难过，那表情，真难看啊。
“哭吧，哭出来就不难过了”影子说。
小哑巴摇头，尽管眼里升起水汽，还是挤出了一抹微笑。
影子别过头，说了句“傻子”
“将军，喜欢”阿远喃喃自语。
这还是这么些天来，他第一次跟影子说话，这让影子有些受宠若惊。
“想将军了么？”
小哑巴使劲点头，从怀里掏出玉佩，盯着看了好久好久。
秀儿产下一子，全府上下无不欢喜，只是，有一处院子的却不如此，影子到时，房间里空无一人。
那傻子又不见了。
（猜猜这只傻山鹿去了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