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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听说王爷想篡位》简介:强势冰山攻x腹黑软萌受  他

楼主:鲁班不拿蓝爸爸  时间:2019-07-04 23:48:50
祁御拱手:“是。”
容玄眸色隐在阴影中,轻微的颤动了一下。
顾白茶……你终究还是逃不过。
是夜,皇城一片灯火通明,祁御坐在高台上,座下百官依次敬酒。
席间,小安子端来一盏夜光杯,祁御会意的接过,将藏在杯底的纸条抽出。
沧漓求见。
杯盏交错间,容玄忽而抬头看了看那高台,小皇帝不知何时早已起身离开了。
容玄捏着杯盏的力度忽而加重,沉声道:“去看看陛下去了何处,今日务必小心保护。”
守在一旁的侍卫领了命令,点了点头便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大殿。
聂离修举着杯盏一屁股坐在了容玄旁边,容玄嫌弃的将袍子向一边收了收。
“今日这么热闹,王爷为何偏偏挑了个这么偏僻的角落?”
容玄向来不喜热闹,聂离修自然知道,不过是故意揶揄而已。
容玄不理他,自顾自将面前半空的茶盏续满,却引的聂离修好一阵调笑。
“王爷何时这般养生了,这么大好的日子不喝酒怎么行,来人,给王爷斟酒。”
宫女们闻声,弓身为容玄倒酒,青瓷酒坛却忽然被容玄一把挡了下来。
“不必了。”
聂离修依旧不依不饶。
“燕澜今日举国同庆,王爷身体又无甚不适,为何不能饮酒?”
聂离修小算盘打的乒乓响,听闻越是正经的人醉了便越是可爱,聂离修还未见过容玄喝醉,平日又无甚理由让他饮酒,今日自然要逮着机会狠狠灌他一把。
容玄转头,目光平静的看了聂离修一眼,微微扬了扬手,碎玉落在酒盅里,碰出一声脆响。
“无意弄脏了聂将军的酒,见谅。”
聂离修勾唇笑了笑,目光瞥见杯中的玉佩,面色依旧不慌不乱。
“这不是陛下赐予在下玉佩,怎的到了王爷这里,啧……还给碎成了这个样子,陛下怕是要生气。”
容玄冷声道:“这玉佩丢在了哪里,将军当真不知吗?”
聂离修笑的露出一口白牙:“玉面狐狸聂离修,说书的这名号起的当真是有趣,既是狐狸,王爷不会不懂,聂某向来无甚立场,趋利避害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容玄自顾自抿了一口茶,道:“说的不错。”
聂离修向来无立场,容玄也并非真心用他,派他去江东,只不过是为了根据聂离修这条线查出来幕后的凶手而已。
果不其然是聂离修动了手脚,那日他前脚踏进靖安侯府,容玄便已知道那杀人不眨眼的楚姓少年了。
祁御与小安子前脚刚进书房,便见得沧漓翻身从窗外进来。
沧漓瞧见祁御,动作忽的一僵,转身便想翻出去。
大抵是又记起要走门的事儿了。
祁御失笑:“罢了,若喜欢走窗那便走吧!”
“沧漓遵旨。”
沧漓得了令翻身进来,拱手道:“启禀陛下,皇城四围布防与布防图中一模一样,另有几处戒备森严了些。”
祁御点了点头,问道:“我要的人可找来了?”

楼主:鲁班不拿蓝爸爸  时间:2019-07-04 23:48:50
沧漓点头:“找来了,不过……此次陛下以身犯险,沧漓不能暗中保护,还望陛下恕罪。”
“无碍。对了……今日之事你可听闻了,皇城暗卫耳听八方,你可听过妙手回春顾白茶一人。”
闻言,沧漓微微顿了顿,回禀道:“此人摄政王似乎已经找了很久了。”
祁御忽然转过头,黑眸定定的盯着沧漓。
“此话当真?”
祁御忽然想到今日听到那少年说顾白茶之时,容玄的神色似乎确实有些不同。
“沧漓不敢欺瞒圣上。”
祁御垂眸,大抵……他只是找顾白茶治咳疾吧!
大殿中依旧热闹至极,推杯换盏,曲水流觞,汇集天下贤士。
只是这热闹声忽而被一阵尖锐的嗓音的划破。
容玄心口忽而一颤。
小安子连滚带爬跌倒在大殿中,连连哭喊道:“不好了,不好了,陛下他……不见了!”
原本喧嚣的大殿忽而静寂了下来,紧接着哭喊声,叹息声,尖叫声乱成了一锅粥。
春宴当日,皇帝失踪,燕澜史上也闻所未闻,无不使人惊恐。
容玄喉中忽而一阵咸腥,猛地咳出了一口鲜血。
先前派去保护祁御的侍卫匆匆进了大殿,慌忙扶起容玄。
容玄少有的失态,骨节分明的手掌捏在那人的小臂上,指节泛白,险些站的不稳。
“王爷莫急,我等已全力搜寻陛下了。”
容玄深吸了一口气,将喉中咸腥冲淡了一些。
“扶本王出去。”
迟尉带人将皇城重重包围,原本盛世景象如今一派人心惶惶。
容玄在后花园中立着,听宫女说,最后一次见到祁御便是在此处,只一个转眼的功夫,祁御怎么会不见了呢?
背后忽而传出一阵极低的轻笑。
容玄不必回头也知道身后那人是谁。
北攸宁看着容玄这般狼狈的样子,玩味的看着他,语气里似乎带着一种得逞的欢愉。
“怎么?那般小心翼翼的护了这皇帝这么些年,不是终究护不住。”
容玄忽然回头,眸子猩红的看着北攸宁,一字一顿恨不得将面前的人剥皮抽筋。
“北攸宁,阿御若有丝毫损伤,本王要你的命。”
北攸宁忽而讽刺的大笑了起来,看着容玄的眼神怜悯至极。
“冷面奸臣摄政王,你这大反派心甘情愿的当了这么久有何用处,他不是照样要夺你兵权,置你于背信弃义之境地,容玄啊容玄,他死了不是清净吗?”
一掌结结实实的落在北攸宁胸口,北攸宁踉跄了几步猛地咳出了一口鲜血。
无比同时,无矢之箭指向容玄喉间。
红衣少年冷漠的看着容玄,箭头渗进皮肉两分,红了那素白的衣领。
北攸宁稳了稳气息,将楚洛的手拨开,故作温柔道:“洛洛不许无理。王爷替本候当了这么久的奸臣,应当好生对待呢!”
容玄只觉得北攸宁那种素来温文尔雅的眉目此刻分外可怖,袖中软鞭出了一半,厉声道:“北攸宁,本王劝你,最好让你的狗滚出燕澜,将阿御好生送回来。”

楼主:鲁班不拿蓝爸爸  时间:2019-07-04 23:48:50
北攸宁哑然失笑。
“王爷的意思是……本候命人抓走了陛下?这可是掉头的大罪啊!王爷若无证据便不要乱说。”
北攸宁忽然凑近容玄:“再者……若本候没记错的话,这大奸臣应当是王爷,若说怀疑,也是本候怀疑王爷啊!”
容玄抬眸看着他,右手忽的扬了起来,软鞭行至一半忽然被人挡了下来。
楚洛臂上忽然多了一道惊心动魄的血痕来。
还未及开口,小安子忽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陛下找着了。”


那红衣少年于暗夜中宛如一只妖冶的鬼魅,抬手嗅了嗅臂上弥漫开来的血腥味,眸中那一瞬焕发的光彩让人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栗。
小安子猛地打了个寒战,愣神间容玄已经迈腿走到了自己跟前。
一向冷静自若的摄政王此刻却难掩慌乱,颈上凌乱未干的血渍看起来狼狈至极。
小安子缩了缩脖子:“王爷身上为何有伤?”
“本王只关心如何陛下身在何处。”
容玄嗓音冷冽,不知是因过度紧张还是什么缘故,小安子明明能听出他有些颤抖的尾音。
“陛下在……在摄政王府的围墙外。”
话音未落,小安子视线可及之处便只剩下了容玄白袍一角。
摄政王府外难得热闹,容玄甫一靠近,便听得一声惊慌至极的嗓音。
“来人啊!快传太医!陛下受伤了!”
小皇帝龙袍上已染了大片的血迹,胸口的尚未完全愈合的鞭伤处又添了一道狰狞的刀痕。
半跪着的迟尉却忽然被人一把推了过去,祁御软弱无力的身体猛地跌入了一个稳实的怀抱。
那人衣上有淡淡的桃花香,祁御记忆中从不曾被容玄抱过,可这种莫名心安的感觉却没来由的熟悉。
老太医将两指放在祁御腕上,脉搏依稀时有时无。
“陛下失血过多,恕老臣无能,实在是……回天乏术啊!”
容玄猩红着眸子一把扯住那老头的衣领,一字一顿的重复道:“你再给本王说一遍!”
老太医早已抖如筛子,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容玄一把将他扔了出去,几近声嘶力竭:“还有没有太医了!救救……救救本王的阿御。”
最后一句话恍若嘤咛,大抵是只有祁御能听见,无助的宛若一个迷了路的稚子。
那日摄政王少有的失态,抱着小皇帝宛如失而复得的珍宝,众人皆看在眼里,唯独祁御的眸子是闭着的。
他爱他,他却从来不曾看到。
容玄额上青筋暴露,汗水划过瘦削立体的下巴,直直滴在祁御伤口处,疼的他拧了拧眉。
小皇帝浑身是血,胸口处刀伤皮肉翻飞,皇城所有百姓都缓缓跪了下来,祈求上天庇佑燕澜。
恍惚间祁御听得有人颤抖着声音唤他“阿御”,一声又一声,无助又悲哀。
祁御分不清是容玄当真在叫自己,还是昏昏沉沉的梦境。
四围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轻浮,只有鼻尖淡淡的桃花香越来越重。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温温润润的嗓音从那人唇齿间溢出。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带着浓重的奶音一本正经的重复。
末了,仰头望着身边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眨巴着眼睛一脸不解。
“叔父,若是人间四月桃花尽,这里怎么还是有这么些桃花呀!”
白衣少年笑笑,俯身极温柔的抱起那小娃娃。
“因得桃花见了阿御开心。”
小娃娃偏过头认认真真看了少年许久,撇撇嘴:“那是桃花见了叔父开心,阿御见着叔父也开心。”
童言无忌,却逗的少年极爽朗的笑了起来。
祁御只觉得那少年眉眼跟容玄十分相像,只不过稚嫩许多,也不曾有那么些疲惫与寡淡。
少年怀中软软糯糯的娃娃似乎在哪里见过,祁御想走近些看清楚。

楼主:鲁班不拿蓝爸爸  时间:2019-07-04 23:48:50
小高潮叭

楼主:鲁班不拿蓝爸爸  时间:2019-07-04 23:48:50
谢谢

楼主:鲁班不拿蓝爸爸  时间:2019-07-04 23:48:50
可那片桃花林与白衣少年却离他越来越远。
祁御是失去了些记忆的。
所以他并不曾听闻容玄那般温柔的唤他“阿御”,也不知自己曾欢欢喜喜叫他“叔父。”
桃花林忽的变作了一方寂静的大殿。
祁御记得那是不久前,容玄趁自己批阅奏折时又来找事。
埋首在一堆奏折里的少年忽然抬了抬头,手臂撞落了桌边的一本奏折。
思过殿门口正立着一个端正的黑色身影,闻声负手走了进来,也不行礼,直直就上了高台,捡起地上的奏折,缓缓抬手,“啪”的一声就打在了当朝皇帝头上。
祈御委屈:“王爷……”
容玄将奏折放了回去,一脸的风轻云淡。
“许久没打过你了。”
祈御吃痛,容玄这第三害才是不亏,除了这身皇帝衣裳,整个燕澜他要什么没有。
篡权不说还欺辱皇帝,这笔账迟早得算。
祈御自顾自的想着,回神过来,却见容玄早已轻飘飘落座到一旁。
下一刻,容玄指尖在空荡荡的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眉间微蹙。
小皇帝立马明白过来,急忙吩咐道:“小安子,快给摄政王看茶”。
话音落罢,祈御方才觉出不对劲来。
他为什么要给他上茶,他可是当朝大奸臣啊,可是大奸臣手里有军权哇,那还是上吧。
这厢小皇帝内心一番天人交战,却见容玄骨节分明的长指已将杯盏放下。
摄政王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朗至极:“对于江东知府案,皇侄可有什么高见?”
祈御闻声,道:“我已派人前去调查,此事就不劳皇叔费心了。”
容玄面色依旧不起波澜,只冷冷笑了两声。
这个小兔崽子翅膀当真是硬了,本想将聂离修打探的消息带些给你。既然如此,你就自己慢慢查去吧!
随后一摆袖袍,起身道:“陛下这里的茶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喝,我府上倒有些刚出的明前龙井,过会儿让人给陛下送些过来,也好见见世面。”
见见……世面。
小皇帝在身后气的呵呵一阵冷笑。
你才没见过世面,你全家都没见过世面,诶,不对吧,摄政王好像也是朕皇家的人……
正想着,祁御不知道哪来的兴趣,忽然提议道:“不如摄政王与朕一同去江东查案吧!”
容玄听罢并未转身,了然道。
“陛下是想去逛灯会吧?”
祁御嘻嘻哈哈扯了半天,其实的确是想去逛灯会,这许久都不曾出过宫,不知道外面是怎样一番景象。
就在祁御垂头丧气要放弃了的时候,容玄却出乎意料的答应了。
又或者……出了皇宫便无甚君臣之分,也不必时时刻刻的克制着自己不要跟小皇帝走的太近。
那些似曾相识的景象一点点在祁御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冲天的火光忽的亮了起来,祁御觉得自己周身都被一种可怕的灼热感包围着,有一道身影忽然逆着光亮朝他移了过来。
祁御努力的想睁开眼看清楚那人的眉目,可眼皮却越来越重。
直到再也抬不起来。
小皇帝睡了七天七夜。
顾白茶从寝宫出来伸了个大懒腰,方一踏出房门,一柄明晃晃的剑便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顾白茶嬉皮笑脸,两指捏着剑身往外推了推。
“这位官爷,您这是做什么,我好歹也是小皇帝的救命恩人不是,哪有兵刃相见的道理?”
“刀剑不长眼,顾神医往后退退,王爷说过,陛下未醒之前,您不得离开这里半步。”
听闻那人提了容玄,顾白茶气的很啐了一口。
“老子呸****摄政王,仗着有权有势欺负老子,呜,老子要出去,老子要云游四海。”
这厢顾白茶正叫嚷着,屁股便狠狠挨了一脚,一个不留神,便栽了个狗吃屎。
“若扰了他休息,本王要了你的命。”
容玄声音还带着一丝哑然,因得许久未好好休息过的缘故,面色显得苍白至极。
顾白茶扭头看了他一眼,索性赖在这里不起来。
手脚并用的弹蹬。
“容玄你这个负心汉,你你你……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卸磨杀驴,老子帮你医好了小皇帝,你就要杀我,呜呜呜……”
顾白茶这么一出,看得一旁的宫女们忍不住掩口笑了笑,这妙手回春顾白茶想不到竟是这般泼皮无赖的家伙。
那日皇帝遇刺,上百御医,无一人能救。
一个头发银白的男子不知何时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俯身在容玄耳侧商量了些什么。
片刻后,那男子随手往小皇帝嘴里塞了个药丸进去,不多时,御医再来诊脉,便有了脉象了。
敢于阎王手下夺人,不是那妙手回春顾白茶又是何人。
容玄许是见惯了顾白茶这副样子,径直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片刻后,将众人遣退,小心翼翼的抬手抚了抚祁御的眉梢。
“他还有几日能醒?”
顾白茶无趣,从地上爬了起来,抱臂站在容玄身侧,一脸的嫉妒。
“啧啧啧,冷面奸臣是假,柔情似水是真啊!你倒不如想想自己该怎么办,小皇帝偏偏在你王府外遇刺,你怕是难脱干系。”
容玄的视线分毫未从祁御身上离开,不带半分感情的重复道:“他还有几日能醒?”
顾白茶恶狠狠翻了个大白眼,抽了抽嘴角。
“不出半日。”
容玄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那样紧张的神色顾白茶此生已是第二次见。
第一次是那年小娃娃在大火中被烟气呛的半死。
第二次便是那天他抱着浑身是血的祁御,目光卑微又无助。
顾白茶心疼他,不然死也不会救那小皇帝的。
容玄转身要走,顾白茶忽而拉住他,眉眼妖冶,神采飞扬的盯着他。。
“容玄,你答应我的,可得记住了。”

楼主:鲁班不拿蓝爸爸  时间:2019-07-04 23:48:50
星野殿内静了许久,久到恍若过了千年。
顾白茶攥写容玄衣袍的指尖有些微颤抖。
容玄,你答应我此后再不入朝野,只陪我烹茶采药。
可是你此刻若反悔,我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容玄顿了顿,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轻飘飘的落在大殿中。
那人声音极轻极轻。
“顾白茶,何必呢?”
是啊,顾白茶,你何必呢?这么些年一直陪在他身边,又要躲着不被他找到,还不够累吗?
顾白茶笑了笑,依旧是那般没脸没皮。
“可我就是想要你。”
这世上有千万顾白茶,可独独只有这么一个你,我恨不得日日捧在掌心里。
“容玄,我喜欢你。”
顾白茶突如其来的告白,又调侃又认真。
容玄动了动唇角,却终究是一句话也未说出口。
“朕若是不许呢?”
沙哑至极的嗓音忽而传了过来,黑眸冷冷的盯着容玄有些颓废的背影。
那人静静的站着,回头时眸子里却依旧一副不悲不喜的样子。
祁御没来由的不悦,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才回来,睁眼便听到了那句喜欢。
顾白茶暼了他一眼,丝毫没有跟当今圣上对话时应该无比尊重的自觉性。
“哦?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不许,你这小命还是我救的,老子认识他那会儿,你还没出生呢!”
祁御不知是被顾白茶气的还是怎么了,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容玄微愠的瞧了一眼顾白茶,手掌停在祁御起伏不定的背上,却终究没有落下去。
除却容玄,小皇帝还未见过这么不把当朝皇帝放在眼里的人,拧眉道。
“你是何人?”
九五至尊的气势如今虚虚弱弱的躺在病床上,多少也折煞了几分,那句本该气势汹汹的质问,如今也显得有些无力。
这么一对比,顾白茶气焰更盛,甩了甩一头及腰的银色长发。
“妙手回春顾白茶,说的正是在下。”
顾白茶三个字方一出口,祁御隐在袖中的拳头便骤然收紧,而后又忽然松了下来。
那片垂在眼睑下的阴影微微动了动。
祁御怎么会不认识顾白茶,那是容玄心心念念找了这么久的人,应当很重要吧!
小皇帝自嘲的笑了笑,他醒的还当真不及时,若再晚一些,怕是能听见容玄回应顾白茶的那句“喜欢”了。
“怎么着,怕了吧?”
顾白茶得意洋洋,好死不死的插了这么一句话。
容玄实在不想顾白茶再丢人,也免得他再乱说话气着祁御,便将他往自己身边扯了扯。
顾白茶倒也听话,顺势乖巧的往容玄身边靠了靠。
祁御此刻后牙槽都要生生被自己给咬碎了,这一拉一靠的动作在小皇帝看来偏偏暧昧至极。
“陛下好生休息,本王告退。”
顾白茶见容玄抬脚要走,连蹦带跳的凑了过去,一把将容玄的手臂抱在了怀里。
这莫名亲近的姿势,在小皇帝看来格外扎眼。
祁御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脑子里飞快的过滤着所有可以一刀砍了顾白茶的合理借口。
这边还不知死活的顾白茶得寸进尺的将脑袋往容玄怀里移了移,却被某人无比嫌弃的扇了过去。
顾白茶想起来临走的时候,小皇帝脸上几乎要吃了他的表情,后怕的抖了两下。
“容玄,我方才算不算忤逆圣上?”
“算。”
“那……会不会砍头。”
人生第二春才刚刚到来,顾白茶还不想死。
容玄一个“会”字,说的风轻云淡,斩钉截铁。
吓得顾白茶狠咽了一口唾沫。
祁御向来记仇,方才他表现的与容玄那般亲近,若不是碍在这高明的医术早晚有用的份上,祁御恨不得当时就将他碎尸万段。
天知道顾白茶有多想跟容玄回王府,可才刚走两步便被他毫不留情的扔了回来。
“顾白茶,你答应本王的事情还未做完,在我跟你一起离开这里之前,你需要帮我好生照顾他。”
顾白茶咬了咬牙,这是什么狗血的剧情走向,刚刚怼了小皇帝一顿,现在又要回去伺候他。
罢了罢了,反正容玄是要跟自己走的,以后数十年,他都是他一个人的。
顾白茶莫名其妙的露出一脸痴汉笑,看的容玄抽了抽嘴角,忍住一巴掌抽醒他的冲动。
这人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能保持这么不要脸的品质?
顾白茶一个人在宫里转了一会儿,实在无趣,刚准备回去,便闻见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儿。
这味道有些像自己开给祁御的药方子。
顾白茶悄无声息的凑了过去,而后轻轻拍了拍小宫女的脑袋。
“煎的不错,继续努力。”
小宫女吓了一跳,慌不迭的转了头,便瞧见顾白茶笑意盈盈的站在那里。
顾白茶生的好看,一头银丝辨识度又极高,小宫女只听得救了小皇帝的那神医是一头白发。
虽未亲眼见过,但白发之人甚少,此人又大摇大摆的从寝宫那边过来,想来便是那顾白茶了。
小宫女慌忙行了个礼。
“奴婢见过顾神医。”
顾白茶偏了偏脑袋,眨巴着眼睛逗她。
“你何时见过我呀!”
小宫女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白茶眉眼弯弯,长的是真心好看,不如南宫许妖艳,又没有寻常男儿的那种刚硬。
美的不争不抢,不媚不俗。
自古红颜多祸水,顾白茶祸害过的男男女女更是不计其数。
寥寥数语便逗的小宫女红了脸。
顾白茶忽而歉意的笑了笑。
“小皇帝今日醒了,所以药方子也许之前不一样,我特来通知你们,没成想来的晚了,你们竟把药给煎上了,只好麻烦你们重新再煎一份了。”
小宫女受宠若惊的摇了摇头:“不麻烦不麻烦的,顾神医将药方给我,我再煎一份新的就是了。”

楼主:鲁班不拿蓝爸爸  时间:2019-07-04 23:48:50
“那好。”
顾白茶说罢,进了药房拿出纸笔来重新写了一份。
待到小皇帝用药时,顾白茶两眼放光的盯着那翡翠汤勺送入祁御口中。
“咳咳咳……”
祁御之前意识朦朦胧胧之时,明明记得这药没有这么苦,方才毫无防备的一口喝了下去,此刻苦的舌根都想咬断了吐出来。
顾白茶等的便是这一刻,此刻见小皇帝呛的一脸通红,自顾自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
哪有什么换不换药的道理,之时之前容玄交代过,祁御不爱吃苦,特意换了一副甜些的药。
不过现今容玄不在……他偏要用药苦一苦这小皇帝不可。
祁御抽了抽嘴角,一把拿起药碗仰头灌了下去。
祁御昏迷七天,北攸宁便命人守了摄政府七天。
众人皆疑心刺客躲进了摄政王府,可碍于容玄手中的兵权,又没有小皇帝的命令遂迟迟不敢进去搜查。
而今听闻小皇帝醒了,满朝文武自然朝皇宫齐齐涌了过来。
小皇帝静静的坐在龙椅上,一旁的小安子怀里抱了一大堆奏折。

楼主:鲁班不拿蓝爸爸  时间:2019-07-04 23:48:50
无非都在弹劾容玄。
“春宴布防向来由摄政王负责,如今出了纰漏,竟让刺客进宫伤了陛下,臣以为,摄政王难辞其咎。”
“自陛下出事已有七天,那刺客如今一定在王府中,而摄政王于府中待了七日,却声称不曾发现刺客,臣以为,事有蹊跷。”
“布防图只有摄政王一人见过,况且以禁卫军与容家军之能力,臣以为,若非故意,绝不可能将刺客放进来。”
“……”
容玄倒也不解释,那些人本就时时刻刻在盯着自己有什么过错,如今终于逮了机会,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
恨不得都想以此将这一手遮天的燕澜大奸臣除掉。
祁御只是不动不动的盯着那些人不停开合的双唇,末了,忽而幽幽道:“朕亲眼瞧见了,那刺客就是进了摄政王府。”
容玄心口忽的一紧,像是被人猛地扼住了喉咙,呼吸一滞。
祁御一字一句砸在他本就伤痕累累的某一处。
疼得快要滴出血来。

楼主:鲁班不拿蓝爸爸  时间:2019-07-04 23:48:50
容玄抬眸,小皇帝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似乎有些惧意的盯着他。
朝堂中瞬间炸开了锅。
容玄只勾唇笑了笑。
当年,祁泽大概也是这么怀疑他的吧!
若容玄当真能抓住那个伤了祁御的人,不将他碎尸万段才怪,又怎会在王府中包庇了他七日。
祁御倒在王府围墙外,他也怀疑是刺客进了王府。
可整个摄政王府近乎被他翻了个底朝天,却丝毫未见那刺客一星半点的踪迹。
可祁御遇刺还是他的错。
小皇帝定定的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而后轻轻扯了扯唇角。
那笑容一点一点割在容玄心里,疼得他险些站不稳。
祁御问他:“王爷,春宴布防图何在?”
容玄顿了顿。
“丢了。”
哈,堂堂摄政王手握数十万兵权,连个布防图都看不住,真真是可笑。
北攸宁往大殿中央挪了挪。
“前有挥鞭打伤陛下之旧事,后又弄丢布防图使得陛下遇刺,臣只想问一句,王爷究竟安了什么心?”

楼主:鲁班不拿蓝爸爸  时间:2019-07-04 23:48:50
谋反之心昭昭,还用得着说吗?
祁御叹了口气:“或许……王爷无意弄丢布防图。”
北攸宁冷嘲:“陛**贴,有人却并不识抬举,布防图丢了,也可加强戒备,以此补救,可摄政王做了什么?”
可摄政王做了什么?
这么些年,他做了什么又会有几个人知道?
他尽心尽力护着他,将所有危险引渡到自己身上。
他为了祁泽那句“我不该疑你”,自嘉门关托孤后十多年如一日的守着祁御,守着燕澜江山。
他又得到了什么?
清君侧,斩奸臣。
他不过是他帝王之路的阻碍而已。
容玄生硬的勾了勾唇:“布防图丢失一事臣难辞其咎,然与刺客勾结之罪,诸位可有证据?”
风轻云淡的一句反问像极了肆无忌惮的挑衅。
祁御微微眯了眯眼,抬眸依旧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那便……搜查王府吧!”
北攸宁拱手,唇角带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圣上英明。”
百官朝拜:“圣上英明。”
唯独容玄静静立着,目光毫无焦距的望着前方。
九龙高台上,那人眉眼渐渐模糊,而后又逐渐清晰起来。
那张离他不远不近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些悲痛。
眉目熟悉,极似祁御,然而又比祁御多了许多凌厉。
容玄呼吸滞了一瞬,一句“阿泽”尚未出口,便被人呛了回去。
“王爷在想如何脱罪吗?”
北攸宁目光玩味,直直朝他射了过来。
容玄嘴角蔓延出一抹极苦涩的笑意。
这是……祁泽疑心他意欲谋反,下令将他调往嘉门关的那天。
原是如此似曾相识。
他心心念念为他守卫江山,他祁家凭什么都这般怀疑他。
祁泽退了朝,独独将他留了下来。
“朕是信你的。”

楼主:鲁班不拿蓝爸爸  时间:2019-07-04 23:48:50
容玄抬眸,皇帝口口声声说信他,可眼里的怀疑却是再明显不过。
从他带容家军凯旋回京,朝堂上功高盖主的讨伐声便越来越大。
祁泽何时真真正正的信过他。
他送给小太子的糕点,他都要找人验了毒再喂给小娃娃。
他从来不曾信过他。
容玄淡淡的点了头。
祁泽顿了顿,终是没有将手掌放在他肩上,只重重叹了口气。
“容玄,朕想派你去塞北,他们奏请搜查王府,朕实在不愿,况且你在京一日,便不得安生一日,不如离的远远的。”
容玄只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他从不曾质疑过他,他要他带兵夜袭息若,他去了。
如今他要他镇守塞北荒芜之地,从此离他远远的,再无威胁,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呢?
祁御冷冷淡淡的声音自高台上传了下来。
“迟尉,朕命你带兵搜查摄政王府。”
他大抵是有许多把握将这大奸臣扳倒,容玄笑了笑,他怎么会想到在他身边当个奸臣呢?他怎么可能做个合格的奸臣啊。
明明许多会伤害阿御的事情,他都做不到。
小将军额上一缕碎发垂了下来,江陵顿了顿,想伸手帮他理好,可手抬了一半,才发觉迟尉是坐在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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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尉笑嘻嘻的看了看他,将身子从马背上探的极低,碎发拂过江陵指尖,柔软的让人发慌。
江陵拽了拽他的披风。
“王爷他……很难过。”
迟尉难得的不吃醋,轻轻嗯了一声。
“可是……我们若是不这么做,往后他会更难过。”
有些记忆祁御忘记了,可是有些人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年王爷,温柔的像四月春风一样,怎么舍得当个大奸臣呢?
小将军坐直身体,轻轻揉了揉江陵的脑袋,而后敛去眉目间的宠溺。
摄政王府前两军对峙,硝烟味儿弥漫整个皇城。
沈之跪在迟尉马前,一身漆黑的铠甲在雨中溅起一层朦胧的水雾。
祁御坐在辇车上,淡淡的看着他。
“陛下,这是容家军副将,名唤沈之,先前一直被派去镇守渭河,不知何时回来的。”
沈之忽而抬了头,眸子定定的看着前方。
“臣……请求陛下收回成命。”
大概不用到明日,皇上带兵搜查摄政王府便会人尽皆知。
容玄本就担着这奸臣的名号,如今祁御这般光明正大的搜府,即便搜不出什么来,容玄此后在朝堂上也无立足之地。
当年之事,沈之一清二楚,因得性情冲动,不愿容玄背着这么个奸臣的名号,落个人人喊打,才被容玄调去镇守渭河十余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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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河于息若与燕澜交界处,本就人烟罕至,他听闻皇帝重伤,倒在摄政王府的围墙外时,便觉得事情不甚简单。
操练的铠甲尚未卸去,便快马加鞭的赶了回来。
不想正好遇见皇帝浩浩汤汤的带着大军搜查王爷府。
小安子甩了甩手里的拂尘,冷哼一声。
“陛下亲眼瞧见刺客进了王府,如今若不搜查王府,如何给燕澜百姓一个交代。”
“那若并无刺客,谁会给家主一个交代?”
雨势渐大,沈之的嘶吼逐渐被轰隆的雷声吞没。
铠甲灌了水,压的肩膀生疼。
沈之直挺挺的跪着,身前一柄出鞘的利剑,在雨雾中泛着清冷的光。
祁御声音压的极低极低,宛若梦中的呓语。
“朕会给他一个交代。”
皇帝下了行军令,迟尉只好带兵绕开沈之,那匹乖巧的枣红大马却忽然一阵嘶鸣,而后重重的倒了下去,险些将迟尉甩下去。
迟尉堪堪站稳,将其余惊了的马匹稳住,才抬眸望向沈之。
利刃甫一拔出,便被雨水冲的干干净净,除却马肚子上的一个狰狞的血窟窿,宛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沈之咬牙,一字一顿道:“搜查王府可以,那便有劳陛下从沈之的尸体上跨过去了。”
迟尉是见过沈之的,脾气火爆又不爱笑。
单单只有看着王爷时,才不是气势汹汹的样子。
迟尉将手放在剑柄上,却并未急着拔出。
“沈大哥,陛下无意伤害王爷,如若此事跟王爷并无关系,陛下定会给王爷一个交代,可若是沈大哥执意挡路,那便请沈大哥见谅了。”
“你我不过各司其主,无甚见不见谅。”
沈之出剑极快,毫不留情的砍了过来,利刃相撞,撕扯出一阵尖锐的撞击声。
落雨翻飞,铠甲的碰撞声终是盖住了汹涌的雨声。
隔着重重雨幕,那扇被小皇帝注视了许久的朱红色大门终于悄无声息的打开了。
容玄只轻轻唤了声沈之,那人便停了剑朝他看了过去。
迟尉急急转了剑锋,却还是在沈之铠甲上斜斜砍了一刀。
“家主。”
沈之收了剑,信步朝檐下一袭黑袍的男人走了过去。
那双握着剑柄的手终而放了下来,接过容玄手中的纸伞。
乖巧的不像方才那个凶神恶煞的大将军。
容玄咳了两声。
“许久未见,还是瘦了些。”
沈之垂眸。
“沈之已十余年未见家主,甚是思念。”
如何不思念呢?日日夜夜盼着他,又不敢擅自回京来。
沈之不识字,却每每能盯着容玄的信看上半天。
白宣纸上只寥寥数语。
容玄不知该写些什么,向来报喜不报忧,可十余年来,似乎不曾有喜可言。
“让他们进来吧!”
沈之不情愿的点了头,原本堵在门前的容家军也齐齐让开了一条路。
龙辇于门前停住。
祁御甚少这般高高在上的与容玄对视,只浅浅勾了勾唇。
“王爷不许朕再踏进王府半步,朕自然不进。”
容玄面上并无波澜,看不出悲喜,只淡然的点了点头。
许久,小安子方才从府内小跑过来。
喘着粗气道:“陛下,桃花林内可藏身,不易搜查。”
沈之擎伞的手忽的一抖,禁卫军单是站也能将桃花林站满,何来不易搜查之理?
“那便……砍了吧!”
祁御侧头看着容玄,笑容淡淡的旋在唇角。
容玄身形有些不稳,堪堪扶了一把沈之伸过来的手。
他当真是长大了啊!夺他兵权,搜查王府,如今还要砍了他的桃花林。
沈之咬牙切齿,握着伞柄的指节咯吱作响。
“不可。”
祁御抬了抬眼,忽的笑了出来。
“不可?燕澜何时轮到你说了算?”
小安子得了令,预备进去回禀,却一把被人挡了下来。
容家军齐齐散开,佩剑半出,护在王府门外。
“请陛下三思。”
他怎么能砍了桃花林呢?他那是明明说过往后要为他种满满一城的桃花。
如今却连这一院子也不留给他。
“砍吧!都让开。”
容玄挥了挥手,容家军却依旧巍然不动。
沈之心疼:“家主,那些桃花……”
那些桃花再喜欢又能如何,他要种给谁看呢?
不过来年又少了些颜色而已,无甚……妨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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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御抬眸,冷声道。
“还愣着做什么?王爷都许砍了桃园,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容家军立了片刻,终究还是让了一条路出来。
容玄周身裹着一层黑色,瘦弱的让人心疼。
祁御只静静的看着他,狠着心命人砍了桃花林。
辇上那人疲惫的靠在椅背上,玉扳指忽的碎在了他手里,掌心被硌的生疼,却收的越来越紧。
容玄按住沈之放在腰间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本王早该想到今天的,从将他从嘉门关带回来,便已经想到今天了……”
沈之望着他,眼神悲痛至极。
“家主……何必呢?”
容玄安慰似的拍了拍沈之,复而笑了笑。
“只当……是本王欠他们祁家的吧!这条命,原是早应该还了。”
雨势到半夜方才停了些,皇城百姓只知今日摄政王府似乎格外热闹,星星点点的火光亮了许久。
沈之收了伞,本想将披风解下,盖在在那人肩上,却忽的想起方才淋了雨,披风早就湿的不成样子了。
如若容玄真的是奸臣那便好了,此刻便应该起兵造反,再不用眼睁睁受这屈辱。
先前吃了顾白茶的药咳疾好了一些,今日淋了雨受了风寒,远远听着,一阵阵咳的让人心疼。
容玄忽而想起了这么许久似乎未见过顾白茶的影子,今日之事人尽皆知,顾白茶怎么会不知道呢?
沈之见他面色有些慌张,关切道:“家主这是怎么了?”
“顾白茶还在宫中。”
沈之皱了皱眉。
“他回来了?”
容玄点头:“本王找了他多少年,他便躲了我多少年,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不该让他受本王连累再送了命。”
祁御既然能狠了心砍了他的桃花林,区区一个顾白茶,他如何能留。
容玄几乎是踉跄着跪倒在祁御身前,声音带着些微颤抖。
“顾白茶呢?”
祁御面上笑意更深。
果然啊,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还是想着他的顾白茶,也难怪他找了他这么久。
祁御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那个顾白茶啊!好像是被朕派去塞北充军了,那里倒是需要个神医呢!”
“你……”
沈之额上青筋暴露,正欲拔剑,却被容玄生生摁了下来。
那人惨然一笑。
“他好说也救过你性命,又无甚伤天害理之举,何必呢?”
错就错在不该是你苦苦寻了这么多年的人。
祁御垂眸,半个身子笼在无尽的黑暗中,终是轻飘飘的开了口。
“你这许多年都是在等他吗?”
从那日游行的车队被拦了之后,祁御便一直派人暗中寻找顾白茶,也是那日之后,祁御才知那妙手回春顾白茶原是宫中御医。
北攸宁一直少说了一个人,当年桃树下饮酒起誓的从来都还有一个顾白茶。
顾白茶起誓时说的不是会一直护着燕澜江山,为皇帝鞍前马后。
顾白茶说,此生定当不负容玄,愿为之救天下人,愿为之害天下人。
妙手回春时是神医。
无药可救时是阎王。
容玄带兵夜袭息若,陪着他的还是顾白茶。
当年容玄还不是容家家主时,偶有一次路过一个小县城,轿子里忽的便钻进来了一个满头银发的小老头。
若是容玄拦的再晚一点,沈之那把剑便要架在他脖子上了。
还未等容玄开口问他话,一些举着棍棒的村民便气势汹汹的涌了过来。
见容玄轿头龙飞凤舞的刻着一个容字,便多少有些忌惮。
京城容家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村民们向后退了两步,怯生生问道:“官人可见着一个少年,满头银发,好认的很。”
顾白茶蜷在容玄脚边,七伏天抖的宛若身处严冬一般。
容玄摇了摇头,便命沈之继续赶车了。
不过一群山野村夫,又不敢强行搜容玄的轿子,既然官人说未见那便未见吧!
那年顾白茶的师父被冤枉医死了人,竟被当地的豪强地主给活活打死了。
顾白茶自然不依,偏要查个清楚,却不想官官相护,互相勾结,反倒被人诬赖一头白发是不祥的妖物。
幸而容玄及时出现,将那少年从噩梦中带了回来。
给他权势,给他地位,给他一片温朗的白月光。
顾白茶怎么会不喜欢他呢?
祁御当然无从得知这些,不过是北攸宁告诉他的罢了。
北攸宁曾说容玄是在等一个机会,时机一到便会起兵造反。
顾白茶曾说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找了他这么多年,这么些年也是在等他吧!
他一直以为自己多少在他心里有那么一些分量,他才会教他识字断文,教他练剑,教他做一代明君。
他险些忘记他是奸臣了。
可他于他,终究不过是个奸臣而已。
容玄愣了许久,唇角骤然炸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是啊,本王这许多年,原是……都在等他。”
他没什么好解释的,从他接下奸臣的名号开始,他便注定不能与他在一起。
他是要成为一代明君的。
只有斩了奸臣,他才有资格成为明君。
摄政王府外人来人往,容玄似乎能听见桃林一寸寸被砍断的声音。
此后阳春,摄政王府再无绯红。
此后,他再不看桃花了。
如此……也好。
摄政王府外静寂许久,只余廊下嘀嗒的雨声。
忽而一声铠甲碰撞的声音传了过来。
容玄抬眼,禁卫军早已将他围的严严实实。
还不待沈之下令,方才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容家军便冲着那群禁卫军围了上来。
论忠心护主,无人可及容家军。
毕竟是自幼被容家选拔出来的,同未来的家主一起习武,一起征战。
亦主亦友。
迟尉将一沓信封交给了祁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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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都是一些私通胡人的信件罢了,这般陷害人的小把戏,偏偏所有人都信。
从扬鞭打伤迟将军与小皇帝,到春宴布防图被丢害皇帝遇刺,容玄这谋反之罪早已坐实。
祁御冷嘲:“摄政王已然手握兵权了,为何偏要私通外人,自己动手岂不更好?”
沈之早一副剑弩拔张的样子,此刻听闻小皇帝对自家家主这般冷嘲热讽,恨不得吃了祁御。
容玄却并无太多情绪,大抵是悲痛过了,绝望至深,倒也说不清此刻究竟有什么感觉了。
“自己动手怎么能扳倒你呢?原以为是只小白兔,不想城府如此之深。”
祁御倒不想他会这般回答,心口还是毫无防备的抽痛了一下,忽的扬手,将手中的信件如数甩在他身上。
那人处境虽看来狼狈至极,可依旧一副不染世俗的样子。
却莫名让人想要恶作剧般的将他拉去无尽的沼泽。
“证据确凿,王爷可有话要说?”
容玄抬头,眼神冰冰凉凉,直直看着祁御。
“那要陛下愿听才行。”
这是他的小白兔啊,那个软软糯糯唤他叔父,宁愿不要燕澜江山,也要他陪着的人。
如今偏要置他于死地。
可这从头到尾他却怨不得任何人,是他逼的他步步为营,逼他夺兵权,将三十六计运筹帷幄。
从他倒在他摄政王府的围墙外时,他便懂了一切。
他只是在设计扳倒他而已,哪有什么暗卫,那些人是他最后的王牌,他自然小心翼翼藏着。
容玄却还以为他是个孩子,以为他无甚心机,日后会被人算计。
恍惚间,他个头早已及他肩头了,也早已学着算计他了。
用那些所谓的暗卫来转移他的注意力,才能轻而易举的偷走了他的布防图。
这天下这么多人,他防来防去,终究还是防不住他。
有什么好说的呢?解释这些信件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王府中吗?
他既能算计他一次,往后千次万次,他定会时时刻刻想着如何扳倒他。
那便……放过自己,也放过他吧!
有人轻声道:“来人,将摄政王收押,择日处置。”
沈之疯了一般冲了过去,死死护住容玄。
目光所及之处,禁卫军与容家军厮杀一片。
容玄隔着那些凌乱的刀光剑影,朝静静坐在辇上的那人看了过去。
那人目光早已不再稚嫩,真真正正九五至尊的气魄。
是时候,该将兵权交与他了。
容家军毕竟多数,禁卫军不多时便败下阵来。
沈之眼看着就要带容玄突出重围,远处忽而一片星星点点的火光迅速包围了过来。
陈数从马上下来,跪在祁御面前,沉声道:“臣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陈数看容玄的目光有些躲闪,却终是拱了拱手。
“王爷,陈数这世上只有一个妹妹可牵挂了,实在不忍她再受苦。”
容玄了然的点了点头。
“无碍。”
沈之护不住他,却拼了命想追上带走家主之人。
数十禁卫军才堪堪将他拦住,一把摁在地上。
铠甲在冰冷的地板上磨出一道道火光,沈之挣扎许久终是安静了下来。
皇帝早已不容他了,他即便带他走又能如何,尊贵如家主这般的人,原是不该忍受颠沛流离的逃亡之苦。
他错便错在从大火中将他抱回来,又尽心尽力将他养大。
如今,这既是家主所选之路,那他沈之,便理应毫不犹豫得跟随家主。
沈之犹记得那日,家主眉眼见带着笑意问他。
“阿御是不是很可爱?”
他那时便应该摇头,拔剑斩了那个状似人畜无害的小东西。
他日后……会害了他的家主啊!
见沈之不再挣扎,禁卫军便小心翼翼放开了他,谁知地上那人甫一起来,朝直直朝掉落在地上的佩剑冲了过去。
迟尉恐他伤害祁御,慌忙将小皇帝护在身后。
再抬头,便瞧见沈之颈上一道血痕,手中长剑轰然落地。
祁御心口忽的一紧,起身想冲过去,却被迟尉死死抓住。
祁御被迟尉拦着,一点一点看着沈之的身体无力的倒下去。
指甲深深钳进血肉里,却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痛楚。
迟尉听到祁御无助又绝望的嘤咛。
宛若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不会原谅朕了。”
那一夜,摄政王府外横尸一片。
红色一路蜿蜒至祁御脚下,小皇帝脚下一软,忽而瘫坐在满地泥泞中。
此刻躺在这里的,生前皆是那般鲜活的一个人,死后也只能混着这污浊的雨水,任人踩在脚下。
千古一帝又能如何?明明到最后什么也带不走,权势滔天亦比不上身边人轻轻柔柔的一个微笑。
可容玄再也不会笑给他看了。
沈之自刎,他脱不了干系,他会恨他的。
往后余生,他段然不会再原谅他了。
沈之倒下的那一刻,容家所有将士亦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
膝盖重重的撞击在地面上,溅起无数染了红色的水花。
祁御有些站不稳,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
“容家军生生世世追随家主,若陛下不肯重新调查此事,容家军愿与家主一同共赴黄泉。”
祁御忽然怪异的笑了起来,笑到声嘶力竭,而后重重跌在身后的龙椅上。
“你们逼朕……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是想让朕再无回头之路吗?!”
空洞的轿辇上似乎传来了低低的啜泣声,卑微又无助。
全然不像一个收回权势,重惩奸臣的帝王。
迟尉低了低头,而后轻轻拍了拍他抖动的肩膀。
过了许久,小皇帝才淡淡道:“传朕旨意,关押所有容家军,与容玄一同处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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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一袭鹅黄衣裳,腰间香囊随跳动的频率来回摆动,行至距那人近处,慌忙停了下来,将裙子理好,迈着姑姑教过无数次的小碎步,温婉停在那人面前。
“陛下……”
小皇帝转了头,方才眸中的暗淡尽数敛去,只余一汪宠溺。
打趣道:“唤灵竟今日才来看朕?”
少女慌乱的摆了摆手:“才不是,都怪哥哥,非要我在家学女红,说陛下心情不好,不许我添乱……”
唤灵委屈至极,明明官宦世家出来的女孩子,却干净的像初晨时藕叶上的一滴露水。
全然不知人心险恶。
祁御笑了笑:“陈将军倒是护你。”
少女顽皮的眨了眨眼,笑道:“哥哥待我是好,可是啰啰嗦嗦的甚至烦人。”
祁御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尚且有些阳光洒落发间未曾冷却的温暖。
那种不谙世事的温暖,祁御许久不曾在谁身上见过了。
她本该就这样一直干净下去,不被人觊觎伤害,找个如意郎君,好好过完此生。
可……有些事情终究难如愿。
迟尉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时候,正撞见祁御握着唤灵的手教她作画,和着淡淡的金色暮光,倒像极了一对惹人艳羡的金童玉女。
唤灵本就红着脸,此刻忽然抬眼望见小将军,笔下一抖,生生毁了一幅鸳鸯戏水图。
“唤灵见过迟将军。”
迟尉别别扭扭嗯了一声转身便要走,却忽然被祁御叫了回来。
“灵儿今日先回去吧!朕叫人送你回去,不然晚些陈将军又要骂你了。”
唤灵点了点头,忽然瞥见坏了的画,惋惜道:“这么好的画生生就被我给毁了。”
祁御笑的温柔至极,看的迟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无碍,朕明日带你去看真真正正的鸳鸯戏水。”
少女闻言,兴奋的惊呼了一声,意识到有些失态,慌忙堵了嘴。
待那抹鹅黄彻彻底底从眸中消失,嘴角的笑意也颓然垂了下来。
迟尉叹了口气:“他们都传,你要纳妃了。入了深宫便是一辈子,你可当真?”
祁御沉默许久,道:“调遣禁卫军的兵符,如今在陈数手中。”
陈数不是块难啃的骨头,唯一的弱点却也不过是这么一个妹妹。
祁御长唤灵几岁,那时官家子弟一同陪读上课,她便是最最乖巧听话的一个。
后来祁御到了可以纳妃的年纪,觊觎后位的也自然不是一个人。
然而那般清澈的望着他的,也只有唤灵一个人。
那眼神不掩欢喜,是纯纯正正的喜欢,无关权势地位。
纯正的与这深宫格格不入。
祁御往常并非对她这般热络,却也不冷淡,他知晓自己不能给她什么,自然不去亲近。
可如今……他还是要利用她的。
朝堂之上,独独李常站了出来。
义正言辞道:“臣觉得摄政王私通胡人一事有蹊跷,还望陛下明查。”
张大人瞥他一眼。
“摄政王手握兵权不放,人人皆知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奸臣,即便没有搜出那些信件,他也早该治罪,以彰显陛下威严。”
李常不依不饶:“张大人倒是说说,摄政王手握兵权这么些年,可干过什么欺君罔上之事?”
“这……”
祁御沉声:“够了。”
若祁御没记错的话,李常上一个奏折就是弹劾容玄的。
先前因为他侄子在茶楼里被楚洛烧死,与北攸宁多多少少有了一些过节,况且他也素来自知,北攸宁根本就不屑于拉拢他。
朝堂本来就三足鼎立,而今小皇帝权势渐大,此番除掉容玄之后,北攸宁便真真成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了。
那个时候他自然在朝堂无立足之地了。
北攸宁忽然道:“陛下如今虽收押了摄政王,可偷这布防图之人却并未抓到,不如……臣给陛下一个小线索如何?”
北攸宁玩味的看了一眼李常,李常只觉得两腿有些发软,暗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
皇城某个极其偏僻的小酒馆中,红衣少年咬着一只糖葫芦,百无聊赖的坐在扶手上晃荡着两条腿。
北攸宁的微愠的声音里面传了过来。
“那日行刺陛下的人?可是你们派的?”
面前那人一脸络腮胡子,行为粗犷异常,虽着一身汉人装扮,可也难掩身上的蛮夷气息。
塞北男子皆粗犷,女子皆妖娆。
那男人冷笑了两声。
“春宴布防图我都拿到了,再不动手岂不可惜?倒是侯爷你,这么久以来,我们要什么便给你什么,侯爷可给过我们什么有用的信息?”
北攸宁强压怒气。
“所以春宴之时你们便擅自动了手?”
男人点了点头,忽而皱了皱眉毛。
“原本说好的里应外合,侯爷却忽然不许动手,不过……那日刺杀皇帝的可还有另外一伙人呢?不会……是侯爷吧?”
觉察到面前那人毫不掩饰的质疑目光,北攸宁冷冷笑了两声。
“本侯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之所以不让你们动手,是因为本侯觉得此事有蹊跷,本侯如何知道这不是陛下设的圈子,想把我们都套进去?”
闻言,那男人倒也意识到这点了。
若这不过是小皇帝与摄政王演的一出苦肉计,他们这群人可都回不来了。
正是因为小皇帝来了那么一出包围摄政王府,让那些人觉出小皇帝与摄政王关系恶化,摄政王是断然不可能再尽心尽力保护他的。
正巧他们又得到了春宴布防图,便大着胆子瞒着北攸宁去刺杀小皇帝了。
北攸宁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这春宴布防图,是谁给你的?”
男人顿了顿,道:“李常。”
北攸宁勾了勾唇:“给本侯写封信,感谢李大人的。”
祁御拧眉。
“这么说……侯爷知道是谁偷走了布防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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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攸宁点了点头:“洛洛顽皮,前些天刚好射下了一只信鸽。”
李常双腿早已抖的站都站不稳,指着北攸宁怒喝。
“你你你……血口喷人。”
北攸宁淡淡老了他一眼,无辜道:“李大人何必如此焦急,陛下还未看这信上内容,李大人这句血口喷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小安子接了信递与祁御,小皇帝越看面色便越阴沉。
朝堂之上秉气凝神,李常心跳如擂鼓一般。
祁御抬眸,信纸在手中攥成一团,而后狠狠地甩了下去。
“李常啊李常,你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偷布防图御胡人勾结,朕还没死,李爱卿是不是很失望?”
李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抖得几乎辨认不清。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臣是冤枉的,陛下明鉴啊!”
祁御厌弃道:“来人,将他拖下去斩了。”
“陛下饶命啊!陛下……”
李常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渐渐消失,座下之人皆是后怕的抹了把汗。
虽不至于是偷了布防图,可他们这些人也都是心怀鬼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了。
祁御叹了口气:“此番朕还要谢谢侯爷,不然朕都不知身边竟有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北攸宁垂眸:“肃我朝堂清净,是臣分内之职。”
先前与李常争吵之人此刻站了出来。
“陛下,这春宴布防图李常泄露给胡人的,而春宴布防向来由摄政王负责,方才李成如何维护摄政王,诸位也都见了。臣以为,摄政王伙同李大人……”
朝堂之上窃窃私语,多是赞同之声。
北攸宁忽然道:“臣愿代陛下前去审问李常,春宴布防图究竟从何而来?”
容玄会不会勾结李常,北攸宁自然清楚,况且以李常的能力,是断然不可能将布防图从容玄手中偷过来的。
那……偷走春宴布防图的便是另有其人了。
小皇帝摇了摇头:“不必,直接砍了吧。”


牢狱中昏暗潮湿,透不进来一丝光亮。
明明已经快到伏暑天了,却莫名冷的人想要蜷缩起来。
对面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嘿嘿笑着将死老鼠丢了过来,容玄忍住呕吐,努力向后靠了靠。
男人指甲缝中尚且残留着灰黑色的毛发,暗淡无光的眼神只有在听见“吱吱”的叫声时才会忽然放出一些光亮来。
同样是毫无例外,男人将老鼠撕扯止死,而后嘿嘿笑着往容玄袍子上丢。
他入狱已多日了,祁御似乎是故意的,将他放在这里不闻不问,除却每日来送饭的狱卒,他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肆无忌惮爬过身体的老鼠,和这么个疯疯傻傻的男人。
容玄颓唐的靠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重重咳了两声。
他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中也把他逼成这样疯癫的***?
不会的。
他的身体不会允许他在这里熬的太久,曾经那样风光的摄政王,最后不过是跟一群老鼠死在这里而已。
祁泽,我终是……不欠你了。
他心甘情愿当了那么久的奸臣,将小白兔教成如今运筹帷幄,心狠手辣的无情帝王。
他欠祁家的命,终是要用命去抵。
黑暗中忽而探出一只软软糯糯的小手,准确无误的抓住了容玄裸露的脚踝。
容玄条件反射般猛的攥住了那只柔若无骨的手掌。
疼得小娃娃好一阵鸡飞狗跳。
容玄看不真切那手掌的主人,却还是在听见那声带着奶音的“疼”之后,皱皱眉头将手松开了。
皇城地牢里,怎么会有小孩子?
小娃娃一阵委屈。
“啊呀呀,不识好人心,我想摸摸你凉了没有,抓我做甚?!”
小娃娃当真是委屈,又委屈又生气,容玄许久未听过这般鲜活稚嫩的声音了,竟不自觉勾了勾唇角。
那声音,像极了祁御叫“叔父”时的嗓音。
小娃娃此刻终于将一张脸真真切切的露了出来。
虽有些脏乱,却依旧难掩眉眼间的灵秀。
见容玄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小娃娃摸了摸鼻子,不自在道:“看我做什么?你这样是要负责的!”
容玄失笑,方想伸手揉一揉那只毛绒绒的脑袋,便意识到自己手上早沾染了许多泥渍,只能将手放了下来。
那小娃娃撇嘴,索性抱住容玄半落下的手掌,一把摁在自己脑袋上。
“磨磨唧唧的,小皇帝怎的会喜欢你。”
听闻那小家伙提到祁御,容玄笑意忽而停在了唇角。
“你说什么?”
小娃娃将脑袋从栏杆间抽出来,眨巴着眼睛。
“我说啊!小皇帝喜欢你,我听说话本的讲的。”
容玄自嘲:“若是喜欢,怎会把本王关在这里?”
小娃娃认真摇了摇头:“我从来以为,小皇帝喜欢谁,才将谁关在这里,我在这里……已经好多年啦!”
容玄拧眉,这般潮湿阴暗的地方,怎么会有一个四五岁年纪的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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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待容玄发问,小娃娃自顾自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在这里,睁眼见到的便是这个地方啦!”
小娃娃忽而将头伸了过来,冲容玄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
“我告诉你呀,我在这儿挖了地道,可以随意进出,白天一般都出去找吃的,晚上才回来睡觉。”
容玄看了看微弱的烛光,转头问道:“那……此刻是夜间了?”
地牢中透不进光亮,只能从狱卒送饭的时间推测早晚,可近日,狱卒来的时候甚少,便也辨不清时刻了。
小娃娃摇头,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还不是你,日日咳嗽,我这才找了钱给你买药了,煎的药又吃不了,这枇杷膏,凑合吧。”
脏兮兮的小手在容玄面前赫然打开,一只算不上精致的小瓷瓶躺在她掌心里。
容玄愣了愣,方要去接,那小手忽然收了回去,对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再伸过来时,方才黑乎乎的小手明显干净了许多。
“知道你爱干净,哎呀呀!凑合吧,我没水洗手。”
容玄苦涩的扯了扯唇角,方道了谢将枇杷膏小心收好。
素不相识的小孩子尚且这般关心他,他疼了许多年的阿御却亲手将他推进这般暗无天日的地牢中。
“你叫什么名字?”
静寂许久,容玄才忽然出声,将小娃娃吓了一跳。
小娃娃认真想了想,掰着手指头道。
“许多名字,小骗子,小杂碎,小无赖……”
小娃娃大抵是先前有人在狱中生下的,不知为何只剩了她一个人,无人有心教过她,也自然不知那全是些污秽的词。
容玄极温柔的笑了笑,将她额前的碎发理好。
“他们说的不对,你叫阿葵。”
小娃娃努力的抑制住语气里的兴奋,可到底是孩子,高兴怎么压都压不住。
一声比一声大的重复道。
“阿葵,阿葵,阿葵,阿葵!”
“我此后便叫阿葵了!”
桃花易败,又需得人好生呵护,应该如葵花一般,可在暗夜中当自己的太阳。
祁御在转角处站了许久,直到发梢处都弥漫着凉气,才缓缓转了身。
阿葵从地洞里钻出来,看见等在不远处的身影,欢快的跑了过去。
“喂,他吃了药睡着了,你们这些大人呀,图什么呢?”
祁御笑笑:“说过不让你再进地牢的,这次朕说话又不算数了。”
阿葵扁扁嘴:“你不作数好多次啦,还有,我以后可不叫小无赖了,我叫阿葵。”
祁御认真点了头。
“那么……阿葵小姐,再帮我照顾他几天,可以吗?”
“可以。”
一大一小两只拳头慎重的碰了碰。
高墙内,方才睡着的人皱了皱眉,而后又沉沉睡了过去。
微弱的烛光下,睫影来回晃动,忽而多了一条亮晶晶的泪痕。
祁御再见到容玄时,昔日不染尘埃,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此刻正跟面前的小姑娘分着一块硬邦邦的馒头。
容玄并未抬眼,这许多年,他不必抬头也知道是他。
狱卒打开一圈圈绕在栏杆上的铁锁,那人并未进去。
一地的老鼠尸体也着实没有可下脚之处。
祁御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痛,痛的人快要呼吸不上来。
“阿葵,你先去那边玩儿,我一会儿找你。”
阿葵一眼未看祁御,乖乖点了头退回另一个牢笼的黑暗处。
那人披散着长发,静静的站在远处,裸露的脚踝处被脚镣硌掉了一层皮,走一步便钻心的疼。
明明一副狼狈至极的样子却依然高傲的让人生畏。
那人轻声笑了笑,目光扫过白玉盘上那只精巧的酒盅:“陛下可是践行来了,倒是客气,带这么些人。”
不过是想让人看着,只要动了谋逆的心思,即便权势滔天如摄政王这般,也只能死在这潮湿阴暗的地牢中。
祁御动了动唇,却未能出口半个字,末了,转头望向北攸宁。
“侯爷,将这酒……给王爷吧!”
酒是北攸宁验过的,的的确确剧毒,且无人能解。
北攸宁小心的跨过满地散发着腐臭味儿的死老鼠,高高在上的盯着他。
“陛下仁慈,不忍当街问斩,喝了这酒,走的倒也体面。”
容玄垂眸,猩红的液体被这灯光衬的甚是妖冶,肆无忌惮的晃动在酒盅里。
这一生,大概尽于此了。
想来倒也欣慰,有那么些桃花陪他入黄泉,也不至于那么孤独。
倒是……可怜了容家军,陪他铁马冰河征战了许多年,到头来不过一群奸臣麾下的乌合之众。
罢了……
这辈子亏欠的人太多了些,早就还不完了。
下辈子,惟愿太平盛世,一世安康吧。
再不与他相遇。
容玄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余味儿带着些苦涩,倒也没时间细细品味了。
酒盅落地,摔成无数青灰色的碎片。
那人一头长发终是乱了,此生……也终是尽了。
祁御拳心渗出一层冷汗,眼睁睁看着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
阿葵躲在黑暗中,手掌紧紧的堵着嘴,努力的不漏出一丝丝呜咽。
眸子里皆是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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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攸宁转了转头,黑暗中露出的一小截影子,抖得如筛笠一般。
阿葵看见他笑了,笑的那般痛快。
祁御闭了闭眼。
“朕想在这儿待一会儿。”
小安子点头,请侯爷出来。
“到底是养大了陛下,告个别也好。”
祁御身上忽然被重重砸了一下,阿葵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拎着一只老鼠尾巴,眸子红红的瞪着他。
呜咽道:“你说让我替你照顾他,你看我照顾的好不好,我还给他讲故事,可是你把他毒死了,你这个骗子,你说话不算数。”
阿葵嗷啕大哭,躲开了祁御想要碰碰她的手掌。
祁御站了许久,忽然蹲下来抱住自己。
“傻阿葵,朕也难过,朕比你更难过。”
你还可以哭,还可以光明正大的舍不得他,可是我还要假装开心,我什么都做不了。
阿葵轻轻擦掉容玄唇边的血痕,学着他帮她梳头发的样子为他理好头发。
可容玄的头发太长了,她越理越乱,理着理着反而哭的更厉害。
阿葵扑过来一阵拳打脚踢,一排牙齿狠狠的咬在祁御臂上。
“我本来是爱你的,阿葵本来是爱你的,可是你太坏了,阿葵不会原谅你。”
阿葵啊!不会原谅我的,又何止你一个人。


是夜,一辆黑色的马车急速穿梭在街道上。
安静而又诡异。
马车行至城门处,守门的士兵看了看赶车那人手中的通行令,小心翼翼打开了城门。
城门方开出车身大小的缝隙,马车便如暗夜精灵一般挤了出去,一晃便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中。
片刻后,城门合上,一切便又平静如初,恍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车身一路摇摇晃晃,走到天色将明时才停了下来。
“呜……”
阿葵晃了晃脑袋,掀开轿帘向外看了看。
溪水一路蜿蜒从山上滚落下来,满心满眼都是一片高耸翠绿。
他们大抵是离皇城很远了。
山清水秀,远离世俗喧嚣,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沧离冷着脸将阿葵的脑袋塞回车里。
“不许出来。”
阿葵愤愤不平:“为甚?!这都出了皇城了,已经安全了。”
“陛下说未到之前不许被人看见你们。”
沧离又推了一把阿葵想要探出来的脑袋,气的小姑娘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沧离接了些干净的水递进轿子里。
“给王爷喂些水。”
阿葵不吱声。
沧离手僵了半天,一动不动的站在马车前。
“叫阿葵姐。”
沧离身为暗卫之首,素来没受过这般屈辱,此刻逼的一张俊脸通红。
阿葵从缝隙里瞥见他窘迫的样子,高兴的张牙舞爪。
“叫阿葵姐,便替你喂水,小皇帝可是说了,要你照顾好我们。”
沧离擎水的手动了动。
这小丫头显然是记恨他方才不许她探头出来。
可……王爷是何身份,怎么可以擅自给王爷喂水。
阿葵料定沧离会妥协,她虽也心疼容玄会渴,可祁御教过,女子是小人,小人便要有个小人的样子。
睚眦必报。
沧离向来不喜被人触碰,自然不会亲自来喂水。
僵持许久,沧离吞吞吐吐道:“阿葵……姐。”
阿葵得意洋洋,终于伸手将水接了过来。
沧离也不怕阿葵拿不动,结结实实灌了满满一壶的水。
容玄嘴唇有些干裂,阿葵小心的喂了水之后,又将红色瓶子里的药滴了进去。
祁御送他们出城时交代过,按照顺序依次喂药,天亮时容玄所有的体征便会恢复正常。
想骗过北攸宁当真是不容易,顾白茶单是这毒就调了一天一夜。
祁御真是个***,演戏也不告诉她一声,吓得她真以为容玄被毒死了。
阿葵认真的摸了摸容玄的手,体温已经回升了一些,脸色也不像之前那么苍白了。
就是说嘛!小皇帝这么喜欢这家伙,怎么忍心弄死他。
阿葵托腮一脸沉醉的看着容玄的侧脸。

楼主:鲁班不拿蓝爸爸

字数:170619

帖子分类:耽美

发表时间:2019-03-09 03:07:00

更新时间:2019-07-04 23:4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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