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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前生如烬(父子兄弟,虐)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三一、
秦尽眸中迟疑神色一闪,却很快点了点头。贺清观说得极为诚恳,他没有不信的理由。即便是贺清观有意糊弄他,他也实在不能再追根究底地问下去。
“来日方长,家中琐事,我以后慢慢说与你听。”这样寻常的话,得到了秦尽的点头,似乎是达成了某种约定。
贺清观拾起秦尽那只使不上力的右手,顺着筋脉轻轻地揉着。贺清观垂着头,看着秦尽的修长手指,心里头开始勾画着未来——等万事完毕,便要带他回金陵的家,要带他去见见他娘亲的坟,要带他去认认各路亲眷,还要拉着他的手告诉各位同僚,这便是他寻了小半辈子的大儿子。其实这样的事情,贺清观曾在心里描摹过许多次,但从来没有哪一次,能如当下一般,有着这样具体明确的指向。只要等万事完毕……快了,应该很快了。
“咕噜——”忽地一声轻微的异响。
贺清观手下一滞,微微抬了头,见秦尽面颊飞起一片绯红。
贺清观忍不住笑了,道:“饿了吧。”
秦尽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咬了咬嘴唇,点点头。
在一旁的贺千里凑了过来,笑嘻嘻道:“到饭点儿了,可不就饿了么。这里有厨房,却没厨子,今天本公子亲自下厨,等一会儿汤炖好了,咱们就开饭。”
贺清观一如既往地不给面子,撇了嘴道:“没把厨房点着,值得表扬,回头我还是从临江楼聘个师傅回来吧。”
贺千里不乐意了,怒道:“爹,你今天非得吃我做的不可,我今天也非得听见好吃两个字!”
贺清观无奈道:“太为难你的老父亲了。”
贺千里气鼓鼓地推门出去了,秦尽在床上坐着,看着这对父子唇枪舌剑,不免地又笑了笑,可这笑意未免也太清冷了些,仿佛是在看着一对温馨的路人,却忘记这样的温馨自己也该是有份儿的。
贺千里往厨房里转了一圈,带了两个下人,端了六个大碗进来,五菜一汤。凭良心讲,味不知道到没到位,色与香绝对到位了。贺千里一进门,秦尽便觉得自己的胃又叫了一声。
“开饭!”贺千里将这屋里的一张圆桌当做餐桌,放好了碗筷,招呼道。
秦尽正要起身,却被贺清观又按下了,道:“别动,别又扯到伤口。右手还动不得吧,不要勉强,我喂你。”
“……”秦尽实在是不习惯被照顾到这个份儿上,面颊红得停不下来,连拒绝都不知从何开口。
贺千里听了,挠了挠头,抱歉道:“对哦,秦尽的伤还没好,还是别下床了。”
说罢,他便又登登地小跑着出去,端了只盛好了米饭的大碗来,将桌上那五样菜都夹了些,满满当当的一碗,递给贺清观。
“我……我觉得我可以自己吃。”秦尽面颊通红,别扭道。
“我觉得不行。”贺清观顺着秦尽的话拒绝他,笑得眉眼一弯。
如果可以,秦尽一定会抬起右手抢过筷子来,可问题就在于,真的不行——右手真的抬不起来。他内心挣扎了几番,眼见着贺清观已夹了一筷子送到自己嘴边,他便只好无可奈何地张开嘴。
秦尽真是饿了。他似乎也已好久没有好好吃上一顿,他吞咽得很快,贺清观的筷子便也动得很快。不多时,便已吃了半碗下去。
贺千里探了个脑袋过来,得意地问道:“味道如何?”
秦尽口中正嚼着,他便眨巴眨巴眼睛,正准备吞了这一口,便告诉贺千里“好吃”。可当他将这一口咽下时,身子却猛地一震,目光瞬间呆滞了,浑身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秦尽突如其来的异样,将贺千里惊得瞬间起了哭腔:“……秦尽!……别吓我啊,我做的菜……出什么问题了吗……”
“秦尽。”贺清观眉头一皱。
秦尽的脸变得煞白,没有作声。
贺清观将碗筷搁在一旁,伸手在秦尽眼前晃了晃——秦尽的目光依旧是涣散而呆滞的,完全看不见自己手指的晃动。
贺清观心中明了,哀叹了一声,同贺千里道:“千里,别怕,秦尽他毒发了,过一会儿便好。”
秦尽再度失去视觉与听觉,宛如忽坠深井,茫然与惊惧的神色爬上了他的面孔,寒邪之气也又一次窜动而出。浑身压抑住的痛楚使他轻微地颤抖着,一双手无助地四处摸索着,不自觉地将身下薄毯紧紧绞在掌心里。他努力眨着眼睛,呼吸愈来愈急促,他微微张开了双唇,吞吐气息间,唇已被咬在齿下。
贺清观见秦尽如此,心头便是万般绞痛。他知晓,此时此刻,再温柔的言语,对听不见的秦尽而已,也是无济于事。贺清观便干脆扳过秦尽单薄的身子,将他按在自己怀中,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脑与背脊。
缥缈的艾草香悠然入鼻,丝绸的衣衫贴着自己的面颊,秦尽知道自己是被眼前那人拥在怀中,纵使是遭受着与前几次毒发如出一辙的眼盲耳聋,却竟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贺清观未施展任何内力,秦尽却感受到,这来自于贺清观怀抱的温热似乎也蕴含着某种神奇力量,能驱散体内这股兴风作浪的寒邪之气,连痛楚都略减去一二分。
一颗万年的坚冰被浸润在温水之中。
秦尽眼眶一热,牙关咬得更紧,惊喜与感激终于使他落下泪来,他的抵在贺清观的颈窝,他便顺着凑着贺清观的耳畔,极低极低地说道:“谢谢……真……真好……”
被抱住的感觉,真好。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三二、
夜幕已临。
贺清观新宅的屋顶上,有蒙面黑衣人迎风而立。
月光清冷,落在黑衣人身上平添几分寂寥。一双杏眼望着茫茫黑夜,无悲无喜,眸中神光潋滟,却不知在思索何事。
忽然一道疾风闯过,黑衣人瞬间收回眼神,温柔杏眼中闪过一丝凛冽杀气。
有人来了,极好的轻功,从不远处点跃而来。
黑衣人无声应战,他凝视着那人由远及近。待得近了,他才见来人比自己魁梧了一圈,亦是一身黑衣。
那人二话不说,迎面便是一掌,夹着狠厉掌风劈面而来。黑衣人不为所动,微微偏了偏头,躲过一掌,手作游刃寻着来人空门进逼过去。
两条黑影在月光下衣袂翻飞,招起招落,掌风激荡。十招拆过,胜负不分。
第十一招,两人几乎是同时一个起落,收势退开两步,两相对望。
来人手中多了一面黑纱,他朝那黑衣人扬了扬,笑道:“小丁零,你输咯。”
黑衣的丁零闷哼一声,扬了扬手中之物,挑眉冷声道:“没输。”
来人面色一慌,急急摸了摸怀中,怀中护了一路的书果真不见了,正正是被丁零摸去了,他只得苦笑道:“小丁零真不愧是小毛贼出身,手脚就是利索。”
丁零似乎不愿意被提及往事,眉眼又是一瞪,怒道:“北方!再说,再说我杀了你!”
北方哈哈大笑,眉眼弯弯道:“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快把那本书还给我,老爷等着用呢。”
丁零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手中的书,《千荡山药物杂理大观》,奇道:“这就是老爷要你回金陵拿的书?”
北方点头道:“是啊。”
丁零赶紧将书递给北方,不屑道:“走了四五日,太慢了。”
北方不以为然,辩白道:“我这一个往返换了八匹大马,恨不得吃喝拉撒睡都在马背上,你还说我慢,回头这种差事都交给你,你要能跑得比我还快,我就叫你爹。”
丁零听得翻白眼,眼疾手快,把书抽出来猛地塞进北方怀里,一脚把他踢下了屋顶,道:“赶紧复命去吧你。”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
北方抱紧了书,望了望屋顶上那条单薄身影,边抱怨着嘟囔,边快步行到门前,扣了扣门。
开门的是贺千里,贺千里认不得北方,却认得他穿的黑衣,知晓是自家府上的人,便把人让了进来,朝依旧抱着秦尽的贺清观道:“爹,应该是找你的。”
北方顺势进了门来,行至贺清观面前,单膝一跪,将那书递给贺清观,复命道:“老爷,书取来了。”
贺清观转过头来,依旧将秦尽护在怀里,没打算松手。见来的是北方,眼神立刻便是一亮,道:“可算回来了,放下吧。”
北方将书放在一侧茶几上,便退了下去。
书已很旧,书页纹理中尽是岁月尘埃。可以想象这本书曾被人阅读了许多遍,也可以想象这本书曾被人尘封了许多年。
贺千里凑过去,低声仔细念了遍书名,疑惑道:“爹寻来这本书……有什么用处么?”
贺清观一面继续抚着秦尽的肩背,一面望向这本书,眼神一时深邃,似是望见了诸多旧事。他笃定道:“救秦尽。”
贺千里挠头,面露为难之色,道:“这……这本书可厚着呢,爹不会是想让我从这本书里,寻到秦尽所中毒物的解药吧。这可真如大海捞针了……”
贺清观摇了摇头,冷声道:“我说过,秦尽的外伤交与你,解毒之事交与我。”
贺千里又挠了挠头,奇道:“我还当爹要去同那楚凌波火并呢,原来是要自己解啊?”
贺清观眉眼冷冽,似是咬了牙,说了句贺千里听不明白的话:“下三流的毒物,就算是做过了改造,也依然是下三流的毒物。”
贺清观怀中的秦尽微微动了动,旋即手撑了床面,借了把力从贺清观怀抱中脱出来,顺着贺千里的目光望向那本书,亦奇道:“听起来,您似乎对这楚家的穿筋蚀骨丹有所了解。”
贺清观见秦尽毒发已过,便收转了眼神,眼底柔光落在秦尽身上,替秦尽擦去了一额薄汗,问道:“好些了?”
秦尽点头道:“捱过毒发的一阵子,便无甚要紧了。”
贺清观略宽了宽心,拾起这本书来,拍了拍秦尽肩头,似是在同他做承诺,道:“很快便可以解脱了,相信我。”
秦尽眼波流转,心中又升腾起暖意来,他知晓这种情绪是感激,却不适合再说谢谢二字,他只是望着贺清观,用力地点了点头。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啊呀,忘记在这里说啦,我断更五天~出来旅游啦~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三三、
贺千里在旁瞥着贺清观,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眼花了——秦尽一出声,爹的眼神便收拢过来,万般温柔,可当爹看向那本书的眼神,却分明是他从未见过的狠厉与厌恶。贺千里微微蹙起眉头,指尖轻轻摩挲着这本厚书的粗糙封面,无从揣度。
贺清观见秦尽已然无碍,便侧身站起来,极温柔地说道:“这几日听千里的话,不要乱动,好生养伤。给我两日,我能解你的毒。”
秦尽亦是不解,却依然点了点头,同贺清观允诺道:“好,我撑得住。”
贺清观微微勾了勾嘴角,拾起那本书,吩咐千里道:“千里,我将秦尽暂且交给你两日,一定要给我照料好了啊,不然我回头收拾你。”
贺千里不满,撇撇嘴,腹诽道,如今这病号秦不仅是您老人家的儿子,也更是本公子的亲大哥,我能不上心么,这心操得真多余。他当然没胆子说出来,只好乖巧道:“遵命遵命,保证完成使命。”
贺清观点点头,快步推门而去。
贺千里扫了眼屋内,心下一急,追出门去,问道:“爹,您晚饭不吃啦?”
贺清观仍然快步向前,头也没回,朗声答道:“送来我书房。”
*
此后的两日,秦尽果真又没见到贺清观。
贺千里将济生药庐打了烊,一心一意做着秦尽的私人大夫加保姆,在新宅里大展手脚,一日三餐变着花样做。
贺清观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来,贺千里便只好接过了给秦尽喂饭的重任。每一顿给贺清观送过饭菜后,便颠颠地来喂秦尽。
秦尽实在不是个能安心接受别人伺候的人,心里负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时时刻刻都在按摩着他那只使不上力的右手,期待着这手能早日恢复。可惜他沮丧地发觉,贺千里并非贺清观所说的庸医,这手的情况,贺千里预估得格外准确——想要恢复,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乖秦尽,吃饭啦,张嘴,啊——”贺千里端着勺子候在秦尽嘴边,像是在对待小朋友。
秦尽的面颊不出意外,又红了个透彻,他皱眉低声道:“不许说话,再说话,我就绝食。”
贺千里撇撇嘴,道:“好吧,好吧,秦尽,你怎么这么严肃的啦。”
秦尽努力地嚼着饭菜,闷哼了声,没有再接他的话茬。
*
两日后,大晴,阳光刺眼。
秦尽刚能下床,贺千里便拉他在院子里走走。处暑的阳光落在院落中,刚落过雨的潮湿泥土里翻起阵阵新鲜的青草气味。高大乔木用层层叠叠的宽大树叶,遮下半座院子大小的斑驳阴影。
秦尽任凭贺千里抓着他的衣袖,缓步慢行,听着贺千里再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从话本上看来的故事。
忽然一阵快而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只见贺清观手中捏着一张纸有些踉跄地奔进来。
两日未见,贺清观下颚上已满是青色胡茬,发丝稍显凌乱,眼睑也有些乌黑浮肿,一张本是清秀的面容,此刻看起来狼狈憔悴了许多,他自己却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
他快步走来,将手中这张纸往贺千里手里塞,声音也有些哑:“按这个去抓药,制成药丸。”
贺千里有些呆了,只顾着低头,将信将疑地看着那张被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贺清观往他屁股上轻拍了一记,道:“快去,别愣着。”
贺千里有些茫然地挠了挠头,不解道:“爹,这靠不靠谱啊?”
贺清观无奈道:“信我。”
贺千里看看贺清观又看看药方,抓耳挠腮,终是点点头,快步往外走去。
贺清观见贺千里去抓药,一口气松懈下来,准备转身去看秦尽,脚下却是一个趔趄。眼看他就要跌倒,秦尽眼疾手快,抬起左手一把扶住了他。
秦尽见贺清观一副疲惫模样,微微皱眉道:“你……还好吧?”
贺清观却是一脸轻松地笑了,他云淡风轻道:“没事,两日没睡,有些累了。”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三四、
秦尽眉头不曾舒展,他知晓贺清观为了他才竭尽心力,不眠不休,此刻站在自己面前,未免自己担忧,还故意做出了一副轻松姿态。他做了二十年冷冷清清的秦尽,抗过了太多的寂寞与痛楚,他以为他会因为适应了冰冷而逃避他人的温柔,可事实告知他,人的趋利避害是天性。他无可避免的喜欢惊蛰,喜欢小满,喜欢千里,喜欢丁零,喜欢这世上任何一个投予他光芒的人——贺清观所投予他的光芒更胜于他平生所见的任何一人,他两次从楚凌波手中救回秦尽,如今又不眠不休地为他寻求解药,纵使世事错综复杂,纵使他仍挂念着秦府的一切,可此时此刻他真实地感激着贺清观,真实地想要亲近贺清观。
他扶着贺清观,眉头蹙了许久,终是叹出一口气来:“其实也不必这么急,我说了我撑得住的。”
贺清观不言,笑了笑,将手搭上了秦尽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秦尽又道:“我送你回去休息。”
贺清观愣了愣,笑道:“也好。”
*
贺清观的卧房设在他书房旁,与秦尽、贺千里的住处隔着一条曲折小步廊,廊下是前主人种下的早菊,此时,绿油油的宽叶中已依稀可见些嫩黄色的花骨朵儿。
秦尽与贺清观并排缓缓走着,他并不擅长说话,便只是无言。
贺清观望着秦尽的眉眼,问道:“身上那些伤,好了?”
秦尽垂眸道:“还未好全,但终于是好多了。”
贺清观沉默良久,又淡淡问道:“秦尽,痛么?”
秦尽瞳孔一紧,他听明白了。这一问穿过时光,仿佛是在问被残忍拖行的秦尽,仿佛是在问受锥刺苦刑的秦尽,仿佛是在问在沉闷竹棍下辗转呕血的秦尽,仿佛是在问空手拨开楚凌波刀刃的秦尽——秦尽,你痛么?
秦尽心口瑟缩,他似是又再品尝温水清洗伤口般的痛楚。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
贺清观抚了抚秦尽的背,安慰道:“都过去了,未来不会有那样的噩梦了,我向你保证,永远不会有了。”
秦尽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又只好感激又笃定地点了点头。
宅子不大,步廊更是短,两人很快就走到了贺清观卧房面前。
贺清观门前驻足,转头问道:“回房去吧,我睡一觉便好。等千里回来了,要按时服解药。记着吃完药后的感受,等我醒来,说与我听。”
秦尽点头应道:“好。”
贺清观安心推门而入,秦尽亦转身缓缓踱步离去。
*
且说贺清观方一推门,便见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自己面前。那方位,似乎是从房梁上笔直着落下来的。贺清观精神极差,敏锐度远不如平日,这人影出现得太突然,吓得他心脏都漏跳一拍。
贺清观猝不及防猛地倒跌一步,那黑衣微微抬头见了,赶紧起身,一把搀住贺清观。
见又是丁零,贺清观头痛道:“看来,轻功太好,对于雇主来说,并不算是好事。我迟早要被你吓死。”
丁零眉眼一弯,却不为自己辩解,只急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塞给贺清观,道:“信,上面的人送来的。”
“哦?”贺清观眉头一皱,拆信细读。
信是杨谨言写的。
按着朝廷的意思,秦江海涉及垄断,碍了朝廷的步伐,本该是要收回他所有的市场,将他驱逐出江南茶叶市场。他贺清观的目的,也就是吞并秦家的市场,再将秦江海交与户部完事。至于杀人无算的夜鹰如何,本不该是他管的事儿。他出手重创夜鹰,的确意图折断秦府羽翼,可这与朝廷的使命并无关系,他所筹谋的,不过是希望日后贺府少些威胁罢了。
但见过秦尽之后,一切都变了。
秦江海对秦尽的虐待,秦尽已经习惯了,他却决议要替秦尽讨回来。
前些日子,连发十几道书信,联络诸方好友,罗织秦江海三道罪名:豢养杀手,草菅人命;罔顾禁令,走私私盐;垄断茶市,高价交易。三道罪名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人证物证,半真半假。一纸通报传到户部,户部上下这才知晓了夜鹰的存在,旋即大惊,一纸文书,秦江海这个本该是生意场上的垄断案,直接移交刑部,以便彻查夜鹰杀手之事。
杨谨言的信,便是来告知贺清观,刑部已知晓此事,并已将此事下放到临安知府,不日将要彻查。
贺清观紧攥着这封信,勾起一抹狡猾的笑来。
秦江海,时日无多矣。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 我最近简直是拿美国时间在生活……
但白天真的写不出来,憋死我了!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讲道理 我现在对秦江海有一丢丢不舍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三五、
贺千里攥着张贺清观给的药方,兜兜转转,跑遍了临安半座城的药铺,才算抓齐了药。等他回到贺宅的时候,天都已黑了。
秦尽已泡好了一壶凉茶等他。
贺千里手里抓着大包小包冲进来,把手上的药包放在桌上,抓起茶杯猛地仰头饮净了才喘出一口气,抹了一把汗道:“累死我了!”
秦尽心中又一愧,低声道:“费心了。”
贺千里拂手,满不在乎,他喘息着道:“没什么,只是今晚吃不到我做的菜啦。”
秦尽微微一笑,道:“甚是可惜。”
贺千里将那些大包小包重新抓在手中,道:“我要将这些药,制成丹丸,来帮忙么?”
秦尽点头道:“当然。”
贺千里带秦尽进了新宅中的一处小房间,他竟然已将济生药庐制药的器具移到这里来。他摸出个小药秤来,将十几种药仔细称过后,都拢起放在一个石舂里头,让秦尽帮忙碾碎。
待得草药配齐了,贺千里便收起了小药秤,托着腮看着秦尽用力碾着草药。他静默着看了会儿,又想着秦尽伤体初愈,还是不要叫他花太多力气好,便又伸手将那小石舂接到自己手里来。
贺千里一下一下捣着药,心中似是有事,目光渐渐黯然,连眉头也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见贺千里是难得安静,目光更是难得的深邃,秦尽不禁出声问道:“千里,在想什么?”
贺千里回了回神,想了想道:“爹有没有同你说什么?”
秦尽思忖片刻,摇头道:“今日你走后,他便回房休息了,并没有说什么。”
贺千里撇了撇嘴,喃喃道:“真是奇怪啊。”
秦尽不解道:“什么奇怪?”
贺千里一边捣药一边仔细道:“爹叫人拿来的那本书可有半指厚呢。那样厚的书,若是他从未看过,那么在这两日之内,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中寻到与你对症的解药的。抛去此点不谈,世间医书多如牛毛,我爹又是如何知晓,一定是这一本中有你的解药呢?”
秦尽听罢,亦凝眉道:“如此说来,他从前一定是读过这本书。”
贺千里有些迟疑地点点头道:“或许吧。可是……这本书若是我爹的藏书,那么我也该见过才是。我从小就往我爹的书房里钻,可以说已经读遍了他所藏的医书,却从未见过这一本。”
秦尽又思忖道:“那也许这一本,特意藏起来了,藏在你未曾注意过的地方。”
贺千里琢磨道:“也或许……是有意不让我看。诶对了,你可曾注意到那本书的名字?”
秦尽摇头道:“书被送来时,我毒发才过,神志勉强清醒,未曾看清。”
贺千里点点头,又沉吟道:“我看见了,那本书的名字叫做《千荡门药物杂理大观》。秦尽,你在江湖上混得久了,可曾听过这个千荡门,是什么门派?”
秦尽喃喃念道:“千荡门,千荡门……似有耳闻,不过,这我所知晓的这千荡门,早已不复存在,约莫十多年前,便已然因为门派内讧而土崩瓦解了。”
贺千里凝眉思索,却实在无从追溯,只好苦恼地摇摇头道:“难道我爹和这个千荡门有什么关系?我怎么从来未曾听他提起过……”
秦尽亦皱眉道:“怕是只有等他睡醒了,问了他,才能知晓其中缘由了。”
贺千里眨了眨眼睛,想来也只有这个解谜的法子了。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好了好了 不要说千里了 我的锅我的锅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其实千里和清观都很温柔啊,清观这个时候根本没有逼秦尽回到自己身边,也怕秦尽反感,所以没有整天叫他千钧。千里也尽量不说咱爹咱爹。他们都很耐心的在等秦尽主动适应过来啊……。我其实试图这样设计的,但是读者没有get这个点,木有关系,我锅锅背好2333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三六、
星光黯淡,月色阴沉。
贺清观掩上新宅后门,独步而出。他坐上为自己准备好的马车,急驰而去。
夜色中重新开张的花荣阁,正是最纸醉金迷的时刻。鼓乐入耳,曼舞盈目,贺清观面色深沉,缓步踏入。莺莺燕燕拥到他身边,搭上他的衣袖,他便从容一一拂开,似是谁都不能阻拦他的脚步。
第三层的花荣阁,似与楼下靡靡隔断,似与人间污秽隔断。
折门紧闭,屋内只依稀可见几处昏黄灯光跳跃闪耀。门内人散发而坐,琴弦在指尖下轻颤,幽远琴声缥缈哀恸。
贺清观驻足门外,凝神沉思片刻,缓缓抬手扣了扣门扉。
琴声戛然而止,门内人警觉沉吟道:“谁!”
“贺清观。”贺清观低声道。
门内几声响动后,折门轻开。
“贺老爷驾临此处,是有好消息么?”楚凌波眉眼一挑。
“快了。”贺清观侧身进来,将门掩好。
“快了是什么意思。我的解药,只有在见到结果时会拿出来。”楚凌波的声音瞬间便阴冷下来。
“我曾答应你,杀了秦江海,替你报灭门之仇。如今,这桩案子已交到朝廷手中,秦江海绝无生还机会。”贺清观冷静道。
“那你便该在秦江海人头落地的时候再来找我。”楚凌波语气坚决,不容置喙。
“想让他人头落地,我还需要借一把力,这便是我今天来的原因。”贺清观继续道。
“你杀了秦江海,我拿出解药,这是原本的交易。我不可能再给你更多的助益。”楚凌波凝眉冷声。
“不需要很多。秦府的夜鹰组织杀人无算,秦江海是主谋。但时日久远,许多桩人命官司已成了无头冤案,无从考证。”贺清观很耐心地解释给楚凌波听,“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楚家灭门案,是夜鹰最新的案子。你是楚家遗孤,只要你肯出面,那就是最有力的证人。”
“……”楚凌波一愣,他没有料想过,贺清观竟然请他帮这样的忙,也更没想到,贺清观会以这样的方式去杀秦江海。牵动往事,他眉眼中顿时泛起苦涩,他猛地攥紧了双拳,合眸而叹,妥协道:“好,只要让秦家付出代价……只要让秦家付出代价!我答应你。”
贺清观点头应道:“如此便多谢,此外还有一点,我需要提醒你。”
“什么。”楚凌波无力问道。
“主谋是秦江海,绝不可将秦尽牵入。秦尽是我要保的人,我答应替你杀秦江海,全然是为了要救活秦尽。你若是敢本末倒置,从中玩弄手脚,未来发生什么,贺清观也无法保证哦。”贺清观眉角一扬,威胁道。
“呵,”楚凌波一时失笑,竟是有些酸楚道,“秦尽还真是好命。你同他非亲非故,何以护他至此?他杀人的时候,你见过吗?仅凭你所眼见的楚楚可怜,便信他是无辜的么?你说秦江海是发号施令者难辞其咎,那么秦尽呢,我家上下十七口人真实地死于秦尽之手,秦尽作为一个执行者,难道就可以干干净净地置身事外了吗?”
贺清观眉眼冷冽,眸中杀气一闪而过,一些愠怒被压在心头却仍是波澜不惊,他淡然道:“那楚风出手毒害秦府公子秦安,便是有理么?”
“……”听见父亲的名字,楚凌波立刻气短,低声道,“父亲所为的确有失水准,不过……不过秦安并没有死啊。”
“若当时秦尽没有生闯楚家,秦安仍然能活吗?”贺清观冷冽质问道。
“……”楚凌波无话可说,他知道,当时下在秦安身上的毒物,若是没有解药,那便当真是死路一条。
“都是江湖械斗,就不要分什么好狗坏狗了。”贺清观指尖撑开折扇,悠然拂了两下,冷声点破,“我已将这桩官司尽数栽在秦江海头上,我对秦尽如何,又该当如何,你不必费心。你只需要知道,你的仇人,只能是秦江海,明白了么。”
楚凌波沉默片刻,世事纠缠,江湖纷扰,恩怨情仇,难解难休,如今他不过孤家寡人,举目无依,如何能斗得过与朝廷同气连枝的贺清观,他无奈摇了摇头,答应道:“好,我答应你,我指证秦江海,秦江海人头落地的那一日,便是你我交易达成,秦尽得救的日子。”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怎么又特娘的写出了霹雳feel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三七、
贺清观折扇下,不屑轻蔑一晃而过,旋即淡然道:“如此便成了,过几日,临安知府便会派人来接你。”
贺清观事毕,将折扇一拢,转身便要走,却听得楚凌波又冷然出声道:“秦尽还好么?”
贺清观身形一顿,猛然驻足。
楚凌波冷笑道:“我等得起贺老爷,秦尽却未必等得起。统共不过七七四十九日,贺老爷你的日子不多了。”
贺清观眸色一冷,低声哼道:“我自有分寸。”
*
贺千里将两人捣成的药粉,倒入了丹炉,烈火炼丹,整整十二个时辰,三十六粒赤褐色药丸出炉。贺千里兴冲冲地捧到秦尽面前,逼着他当即吞下一颗。
秦尽亦是十分期待,二话没说,直吞入腹。
“如何如何,你感觉怎么样?”贺千里瞪着眼睛看着秦尽。
秦尽微微皱了眉头,静静地等待着这药效带来的感受。不消片刻,体内寒邪之气被激荡而起,如恶龙腾窜,肆虐八方,与平日毒发无异。再待片刻,这股凌厉的寒邪之气,似是被一股温热的力量化解而去。那药丸竟似能在体内散出热量来,柔化寒邪,使得五脏六腑皆顺和许多。
秦尽眉心展了展,惊奇道:“真的舒服了许多。”
“舒服便好。”贺清观正从门外步入,见秦尽面容舒展,心头便也舒畅许多。先前他总是担心他给出的这一剂药是否奏效,如今看来,至少是有功无过。
“爹!”贺千里站起身来,亲热地唤了声。
秦尽亦扬眉望去,待贺清观行到自己面前,便提手恭敬地作了一揖,什么也没说。
每当同时面对秦尽与贺千里的时候,贺清观都能清楚准确地意识到秦尽这里是缺了些什么的。秦尽在贺宅的这许多日来,总是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恭敬。秦尽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回避着与贺家的关系,他似乎仍只是将千里当做朋友,也仍只是把贺清观当做一个救命恩人。
可贺清观又似乎能清楚明了地知道,秦尽并不是完全的抗拒。当他抱住秦尽,秦尽在他耳边羸弱吐出“真好”二字的时候,他便知道,他不必催。总会有那么一日的。总有那么一日,秦尽会变成真正的贺千钧。
秦尽未曾叫过千里弟弟,更未曾叫过自己父亲,甚至听说在千里面前不得已谈及自己时也要用“他”字来指代。贺清观却是知道像秦尽这样的沉默的人,总该多一些时间,好让他翻越内心的重峦叠嶂,好让他跋涉内心的艰险江河。贺清观没有让秦尽直接面对丁零,没有逼着千里帮忙压迫秦尽认亲,没有直截了当地将秦尽叫做千钧。他所要做的,只是若无其事地将日子过下去,将秦尽从秦府的泥淖里摘出来保护好,然后在一切的尽头等待一个已经真正愿意变成贺千钧的秦尽。
贺清观望向秦尽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他拍了拍秦尽的肩头,问道:“什么感受?”
秦尽便将这解药入腹的温热感受一点点说与贺清观听。
贺清观边听边点头,道:“如此看来,这药算是用对了。每隔一个时辰吞一粒下去,再看看会不会毒发。”
秦尽点头应下。
贺千里在旁看得啧啧称奇,托着腮叹道:“哎呀呀,我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看到,爹您真能替人诊病啊?”
贺清观撇了眼千里,哼哼道:“老爹的底岂是你能探得完的哟。”
贺清观的插科打诨落在秦尽耳中,也将秦尽逗得淡淡笑了笑,秦尽附和道:“千里同我,都十分好奇,这解药的药方是如何得出,不知能否……”
贺清观拾了桌上一枚茶杯,呷了口茶。
贺千里已拉着秦尽排排坐,准备好了要听故事。
贺清观放下茶杯,苦笑了声,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当真是很久远的故事了,说起来,这故事同秦尽的身世也有解不开的关联。”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三八、
陈年旧事,宛如一幅奇绝画卷,在贺清观的描述下,缓缓展开。
贺清观折扇一开,悠然道:“你们猜得有几分正确,我确实与千荡门有关。”
十七年前,在武林上已然屹立几十年的千荡门尚未被灭。门人以凌云霄为最高师尊,皆以修习医术为要务。凌云霄人不如其名,无心凌云,只求偏安。他为人厚道,远避江湖纷争,所收门人也大多怀有避世之心,不争利益,不斗输赢,但求医术精湛,能多挽几条人命。
贺清观折扇轻摇,往事唏嘘,淡然道:“千荡门门人上百,真正算得上凌云霄弟子的统共不过三人,大师兄名唤楚风,二师兄名唤凌平剑,是凌云霄的独子,这小师弟么……”
见贺清观顿了顿,贺千里迫不及待道:“是谁?”
贺清观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道:“是我。”
贺千里大吃一惊,嘴都快合不上了。
秦尽亦是大惊,惊罢之后,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再回味过来,发觉贺清观的描述中,竟有一个熟悉名字,他猛然眉间一跳,奇道:“楚风……难道……是楚凌波的……”
贺清观知晓秦尽所猜,便点头道:“正是楚凌波的父亲。”
秦尽只觉心口一窒,双手便抖得无法自持,他失神喃喃道:“我……我杀了他……”
贺清观似是无动于衷,淡淡道:“我知道。”
秦尽面色惨白,无力道:“你……要向我讨回来么?”
贺清观眉眼敛下,又叹一口气道:“且将故事听完。”
贺清观十几岁时便已拜入千荡门下,做了凌云霄的第三个弟子。二师兄凌平剑,性格一如他的父亲,端庄严肃。相比之下,大师兄楚风与贺清观便显得活跃许多。千荡门门风清肃,两个性格活泼的聪明头脑一旦聚在一起,便是格外的投机。于是,在千荡门中的年少时光,在贺清观的人生头十五年,楚风一直是他最好的兄弟与朋友。
可波澜不惊的一切,都在贺清观十六岁时发生的一件事打乱了。
那时,十八岁的楚风同十六岁的贺清观去往了千荡山的一处秘地。
那是一处早已被凌云霄严令封禁的楼阁。凌云霄告诉门人,此乃千荡门禁地,擅闯者,无需解释,直接扫地出门。可年少轻狂的楚风与贺清观,就如所有小说话本中的年轻人一般,并未将这条规矩放在眼中。
他们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入,踏着满地的灰尘,撬开紧锁的密室。
密室中所安放的,是一个大箱子。
他们又撬开箱子,仔细看去,箱子中装得满满当当的,不是金银珠宝,不是武功秘籍,而是书,药理相关的书。
“药理相关的书?”贺千里忍不住出声道,“既然千荡门以医学为立足根本,为何要将药理相关的书束之高阁呢?”
贺清观不急不缓道:“这便也是当时我们的疑问。”
于是,在好奇心驱使之下,楚风与贺清观一同开始翻阅那些书。
看了几页,他们便发现了端倪。
这些并不是寻常的药理书。他们平日里所学习的,是治病救人之药理,可这些禁书中所写,却全是毒虫毒草毒药,写尽世间可见的不可见的毒物,也将每一种毒物入体后的症状模样描绘得淋漓尽致。
“这……”贺千里再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也是后来,凭着小师弟的身份尚得师尊宠爱,旁敲侧击才探听出了千荡门更久远的过往。”贺清观解释道。
千荡门从前并不叫千荡门,至于叫什么,已然不可考。毒术医术,本属一家,千荡门的师祖所修也非医术一门,而是毒医皆修。天长日久,武林纷乱,门人修习了毒术,便难免会惹是生非,也曾在武林上掀起过一些不大不小的波澜,其毒术之残忍,常被武林正道诟病不齿。到了凌云霄这一辈,经历了种种变迁,凌云霄痛定思痛,大手一挥,将门派更名为千荡门,严禁门内之人再修习毒术,更是严禁拿毒物去行不轨之事。从此与毒物相关的一切,都被封进这座禁阁中,不准门人再踏入一步。
“我知晓此事后,曾苦言相劝楚风,叫他少惹祸上身。他却像是着了魔,一旦得了空,便往那禁阁里钻。我本想抽身而出,却被他要挟,说若我不配他,他便将此事全数算在我头上,告诉师尊。”往事无奈,贺清观已没什么怨愤,只是颇为平静地叙述道,“于是,我便只好做他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前前后后,花了一年的时间,通读完了那一箱子的禁书。”
“后来呢?”贺千里揉着额头。
“后来……呵。”贺清观似是轻蔑地勾起嘴角,笑出来时又带了三分苦涩。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三九、
大约是因为这禁阁的禁令太过严厉,千荡门内无人敢靠近这座禁阁。直到楚风与贺清观,都已将那些禁书读完,仍然没有人发觉禁地已破。
日子就这样风平浪静,若无其事地推进着。
直到两三年后的一日,楚风同凌云霄对谈时,不慎败露,被师尊凌云霄看出了破绽。偷看禁书之事,这才东窗事发。
凌云霄怒不可遏,依照门规,便要将楚风赶下山去。楚风却以天色已黑为名,恳求暂在千荡门里住上一夜,翌日清晨便会离开。
凌云霄终是心软,应了他。
可就是这一夜,发生了惊天的变故。
楚风依靠自己偷学来的毒术本事,竟然已经制出了毒物。他竟然趁着天色阴沉,在千荡门东南西北四处饮水井中,投毒报复。
毒物无色无味,无人察觉到任何的异样,无人有任何的防备。
翌日天明,千荡门上下,上百口人,皆口生白沫,中毒身亡。
其中包括师尊凌云霄,连同凌云霄的儿子,楚风的师弟,凌平剑。
“唉。”这桩讳莫如深的旧事,如今重提,冲击力仍是不减当年,贺清观扶额,合眸似见当时门人惨状,心中戚戚,难以名状。
“这也太毒了吧……”贺千里听得直咋舌,想了想又问道,“咦,那爹,您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贺清观颇为苦涩地笑了声,道:“呵,这该算作是千钧的功劳了。”
想来这还真是头一次被贺清观叫“千钧”,秦尽眼神一颤,又实在不知道这桩旧事同自己有什么关系,有些错愕地扬起了头。
原来那时,贺清观同官家小姐杨晚枝早已情投意合。师尊凌云霄未曾阻拦,反而好兴致地替他提亲,贺杨两人便顺理成章地喜结了连理。不仅如此,在楚风对师门痛下杀手时,贺千钧也早已出世,长到了两岁。
师尊凌云霄慈眉善目,妻子温柔可人,儿子粉嫩玲珑,入目万景,皆是最好的模样。贺清观未曾离开师门——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都不离开千荡门。
那日,楚风火急火燎地告诉他,师尊要将他扫地出门的事情,想要拉着贺清观一同跑路。可恰当此时,贺清观接到家中妻子杨晚枝的信,信中说道,千钧发烧,希望他能回去看看。
贺清观闻言自是心急如焚,丢下了楚风,出了山门便往家里奔。
待得次日清晨回千荡门来,所见之景,便已是宛如地狱。遍地死尸,满目狼藉。贺清观行遍山门每一处角落,希望遇上尚且有救的门人,可他每走过一处,这希望就熄灭一点。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千荡门上下,上百条人命,皆已不复存在。
贺清观检查过尸体,每一人的死状都如出一辙,口吐白沫,尸体泛黑,这样的死状,他是知道的——在他和楚风一同看过的那些禁书里头,这是一种极为典型的中毒死状。对应的毒物,名唤黄泉笑,落在水中,无色无味,更无解药。
贺清观曾取了千荡门水井中的水检查,插入水中的银针通体泛黑,将水放于锅中凝干,所见毒物,正与书中所说的黄泉笑,一模一样。
用千荡门禁书中的毒物,杀死千荡门门人,加之又正好是楚风犯下门规被师尊发现的当口,贺清观觉得,除了楚风,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再后来,贺清观清理千荡门上下所有人的尸体,果真不曾见过楚风。
如此,尽管贺清观十万个不愿意,可也不得不认清这桩现实——这灭门凶手,只能是楚风。
楚风破千荡门规矩私读禁书在先,被师尊拆穿后恼羞成怒屠杀门人在后——
“真是**行径啊……”贺清观极力隐忍着,压着声音从齿缝间吐出这几个字来。
“我以为这个**,这个懦夫,会就这样躲到天边,从此销声匿迹,可是我错了,我太天真了。”贺清观揉着眉间,苦涩道。
贺清观将千荡门内上下收拾妥当,身心俱已接近崩溃边缘。千荡门内已无法住下去,他便只好回到山下的家里去。可当他前脚进入家门,边又响起疯狂的敲门声。
楚风立在贺清观面前,手中是一柄明晃晃的长刀。
楚风已不是他认识的楚风,他面前的楚风,双眸通红,似已失了心智。
“他要杀我,要杀你们的娘亲,要杀千钧。他甚至雇了杀手来要我的命。——因为他认为,师尊会知晓此事,是因为我告了密。”
贺清观苦叹了一声,猛地仰头喝了口茶,似是在饮这世间最烈的酒。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我自己占个沙发。
开篇秦尽杀楚凌波全家的时候,我就想已经设定好了贺清观和楚风的关系。
直到今天才真正把这个中年组的关系阐明。
我可真能憋2333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四零、
“然后……”秦尽心中已猜到几分,忍不住低低沉吟道。
“见情况不对,我便立刻锁了门,带着晚枝和千钧,急急逃命。眼看楚风与杀手追杀在后,晚枝体力不支,我便将千钧抱在怀中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好让晚枝快往人多的集市上跑去,跑得越远越好,越快越好。我答应她,会将千钧带回来。可谁料,我终也没能逃脱杀手的追踪,行到金陵石城湖旁,我已听见杀手包抄而至。一场血战已是避不开,为防误伤千钧,我只好铤而走险,将小千钧放在枯木林中。”贺清观仔细道。
“这便是……这便是我……”涉及到自己的身世,追溯到一切故事的源头,秦尽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指尖也泛出点点冷汗来。
“是,这便是我会弄丢你的原因……”贺清观的眼眸中,闪烁着对当时混乱之中,自己错误举措的,无法原谅的自责与内疚。
秦尽咬了咬唇,垂了头。他未曾执着过往事,所以也谈不上豁然明了。但此刻听闻与自己身世息息相关的旧事,仍是百般唏嘘。
“秦尽……千钧……”贺清观忆起当时发现千钧消失的惘然,忆起当时夫人痛失爱子的悲哭,眸中不禁有了水色,他喃喃道,“我从未抛弃过你,我从未……当时逼不得已,希望……希望你不要怪我。”
“怎会,我从没有怪过……我从前不知道,本就无从怪起。现在知道了,更不会有此怨言。”秦尽心中顿生酸楚,却不是为了自己。只是他见贺清观如此伤神,竟也是感同身受的悲伤。
“那时,我独自面对楚风,连同三名他雇来的杀手,分离一战后,已是重伤。我本是绝没有机会生还的。我却太希望活下去,于是我恳求他,我许诺他此生此世绝不使用千荡门内的医术与毒术,绝不在江湖上与他抗衡,也绝对保密他在千荡门内犯下的恶行。大约他心中对我还有一丝顾惜之情吧,他没有再下杀手,我终是保下一命。可待我回到枯木林,千钧却早已不在那里……”贺清观说着,手却已不自觉地拧攥成拳。
恨意犹存。
欺师灭祖,残害同袍,害得自己与骨肉分离十七年之久,如何不恨。
可活着,却比什么都重要。
他不认为自己能狠得过疯子一般的楚风,他更不希望将贺府卷入一桩自己旧事中去造成无谓的牺牲,所以这么许多年来,他遵照约定,从未试图去找楚风翻旧账,也只当从未认识过此人。
他只能选择做一个懦夫。他远离武林,同朝廷攀上了关系,一路埋头狂奔,将贺府经营得风生水起,强迫自己不再回头。
可当他梦见师尊凌云霄站在千荡门中时,梦见小千钧一脸眼泪鼻涕地立在枯木林中喊着爹爹的时候,当他满面泪水潸然醒来时,当天光未破梦醒难分时,他能清晰地窥见自己内心的愧疚与不安,他便知自己其实从未从血腥往事中逃脱出来。
未曾报仇,终生有愧。
可世事循环,何等可笑。当年因为楚风而与贺清观失散的千钧,被带去秦家当作杀手养大。多年后,楚风终于又因为毒术,再惹祸端。已然是杀手秦尽的千钧,为取秦安解药,杀楚风全家十七口。阴差阳错,秦尽替秦江海泄愤,千钧替贺清观报仇。
“故事讲完了,你还觉得我会在意楚风的生死么?”贺清观的声音有些颤抖。
秦尽无言垂眸,他万万没有想到,世事竟然会以这样错综复杂的面貌呈现在自己面前。
“我不仅不在意,我更要感谢你。毕竟……你替我做了我无法做到的事情。”贺清观叹了口气,喃喃道。
“可我并不是……”秦尽凝了眉头,他想要解释,贺清观却并不在意。
“楚风终究还是死在了毒术上,这也算是一种殊途同归。”贺清观轻描淡写,不经意地冷笑了声,竟多少仍是有些伤感,“只是没能亲自让他跪谢师门,有些遗憾……”
贺清观见秦尽若有所思,便又换了轻松的语气道:“往事已尘埃落定,我不仅要为楚风的死拍手称赞,更是想告诉你,你无需再挂怀此事。多行不义必自毙,楚风不死在秦家人手里,也迟早会死在别人的手里。”
秦尽眼眸一转,分明还有别的难言的情绪,他却没有再说,只是将那股犹豫暗暗压下,换出一副笑容来,点了点头。
“咦,”贺千里在一旁琢磨着,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事,一拍大腿,奇道,“我有个问题!”
“问。”贺清观饮了口茶,不甚在意。
“那本《千荡山药物杂理大观》就是那些禁书中的一本?”贺千里挠头道。
“是。楚风投毒后,仓皇逃走,并没有来得及带走那一箱子禁书。我后来收拾千荡门的时候,托人将这箱子禁书运走了。”贺清观淡淡道。
“所以!所以这些书,一直在咱们府上?”贺千里惊道。
“是啊,若是流入武林,怕是要引起一场浩劫。”贺清观苦笑道。
“那那那……”贺千里又挠了挠头。
“那什么那,想问什么,直接问!”贺清观撇嘴道。
“那我小时候……我想学习医术,您总是不让……是不是也与这一桩旧事有关啊?”贺千里陡然有些气短道。
“嗯,算是吧。我恳求楚风饶我一命的时候,许诺他此生不再使用千荡门的医术与毒术。毒术禁书虽然被我锁起来了,可医术的书籍却全在我书房放着。我那时想,若是你学了去,日后出了风头,再遇上楚家的人,被识破了,岂不是万般危险,便干脆禁了你学医的念头。没想到……”贺清观微微一笑,眼角藏着些对千里的夸赞。
“没想到,我学得不赖,还开了间济生药庐。”贺千里得意地扬起了嘴角,他也终于明白,那时贺清观刚一踏入济生药庐时,目中的犹疑与感慨到底是从何而来。
“虽然你学的不赖,但这也正加深了我的顾虑。你越是闯出些名堂,我就越是担心楚风要找事。于是,才派了丁零,不远千里,跑过来保护你。”贺清观淡然解释道。
听见丁零的名字,贺千里眉眼中的笑意便又很快消散了,怏怏地沉静下去。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再放个糖吧 哈哈哈哈~ 难得有这么开心的秦尽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四一、
秦尽在这贺宅里头住了许多日。
贺千里一顿不落地督促着他吃药喝药敷药换药。秦尽的外伤,一日好过一日,尽数结了痂,没什么大碍。内伤实在急不得。好在贺清观从书中翻出来的解药切实有效,三十六颗药丸服了一半后,这穿筋蚀骨丹终于失效了,秦尽便也再不必受那四个时辰毒发一次的苦。
除了这右手仍然软软地提不起力气之外,一切都与秦尽初入这所宅子时血淋淋的模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他那瘦削的面颊上,也稍显圆润了起来,很有些风流少年的韵味——虽然他的话仍然很少,绝不风流。
贺清观仍没有急着叫秦尽有所表示,也没有急着让他叫爹,倒是贺千里,若无其事地追着叫他贺千钧。贺清观见了便只是笑——秦尽迟早要变成千钧的,以这样孩子间大闹的方式逐渐适应起来,也是不坏。
“贺千钧,麻烦你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吃药好吗,乖。”
“知道了。”
……
“贺千钧,你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呗,你从前啥都不肯说。”
“没什么好说的。”
……
“贺千钧,你的右手肌无力,就不要想着去摸你的剑,行不行!”
“我就试一下。”
……
“贺千钧,你不要整天都这么严肃啊,哪有人晒太阳还板着脸的啊。”
“我板了吗,我明明很享受啊。”
……
“贺千钧,你叫我一声弟弟,让我感受一下!”
“你先叫一声大哥来听听。”
……
贺清观不知道秦尽中不中意“贺千钧”这个名字,反正看起来,贺千里很中意。

楼主:歧路伯劳

字数:251586

帖子分类:潇湘溪苑

发表时间:2017-12-30 09:15:00

更新时间:2019-03-22 20:4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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