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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溪苑】【原创】前生如烬(父子兄弟,虐)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我再重申一遍,我不喜欢被催文。
我是个特别龟毛的处女座,***。所以也很在意这种细节。我完全接受问“今天什么时候更”or“下次什么时候更”or“什么时候更”,不接受“快更”or“还有吗”or“怎么还不更”or“再不更就开学了”。
第一,没有人是我的编辑,我写只是我开心。秦尽这个角色陪我走过了很艰难的日子,我一定要将他写完。
第二,我不是学生党,之前也在上班,更是在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班到九点半,摸到word都已经十一点了,但我好像也没有断更太久吧。
第三,我现在目前有大把的空闲,日常作息不规律,所以最近一日三更都是有可能的。我不明白我这么勤劳的更文速度,怎么还会有人催文!拜托我又不是打印机,日写三千字对这篇全靠兴趣支持的文来说已经很给面子了好吗?
所以请大家注意包装一下言辞,换一种问法,包容一下我这个***,谢谢大噶。
你看到最新,暂无下文了,那麻烦你去做些别的事or睡一觉,说不定我就更了。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
眼看秦尽身上的毒已清了,贺清观便在盘算一件事。
一件斩草除根的事。
贺清观独自坐在书房中,随意翻弄着手下闲书,木然的眸中滑过千万字,却又未真正落入眼中,略略晃神,心中有事,书没看进去。
忽地两声敲门声,将他惊了惊。
门外是家丁的声音:“老爷,有信。”
贺清观合书,收了神,朗声道:“进。”
家丁将书信承上,道:“还是那位公子送来的,很急的样子。”
贺清观接过一看,信封上写道“秦尽亲启”,他不在意地瞥了眼,顺手将信放在一旁,道:“知道了,下去吧。”
这样的信,在他书案上,已有六七封。每一封信的信纸都是相同的,每一封信的信纸上也都写着“秦尽亲启”这四个字。他将这些从未交与秦尽拆封过的信,都收整得很好,不过十多日,这六七封信摞在一起,也已是厚厚一沓。
贺清观从丁零那里知道,这位来送信的公子,不是别人,正是秦府的二公子,秦安。
这些信里头写了什么呢。
贺清观指尖轻轻地抚着这叠信,他大约能揣度出一些来自秦府的焦虑。这一些来自秦府的焦虑,也正是他截下这些本该送与秦尽的书信的原因——他会送到秦尽手上,但绝不是现在。
他的动作要快,快刀斩乱麻,快到秦尽来不及参与任何矛盾的权衡。
窗外一声熟悉的响动传来,贺清观眉眼一冷,轻声又道:“进。”
折窗被轻手轻脚地推开,一道黑色人影倒挂进来,往地上一顿,迅速站稳了,仍是丁零。
丁零快步走过来,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贺清观,低声道:“信,上面来的。”
贺清观接过,急急拆了,细细看去,眉眼一挑,得意地笑了笑道:“好。”
丁零在一旁束手而立,却是愁眉不解,似是忧心忡忡,不禁出声道:“老爷,尽尽……”
贺清观闻言,笑意瞬时便是一滞。丁零未将话说完,他却是明白。他似暗暗叹了口气,兀自解释起来,也不管丁零是不是能听得明白,他只是低声说着,仿佛也是在说与自己听:“秦家已是一处火坑,我不能让他栽进去。至于那一天……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对我,是怨也好,是恨也罢,我都会接受。”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感觉看完这半章……你们就要不喜欢贺清观了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四二、
丁零敛了敛眉眼,无话可说。
贺清观搓了根火折子,将这封“上面”来的信,按在火盆里烧成灰。再折过身去,将手旁的一叠“秦尽亲启”的信收拢归整了放在暗处。他将桌案收拾妥当,也仿佛是将心情收拾妥当,他勾了勾嘴角,同一直守在一片的丁零,玩笑道:“在一切风雨来临前,你带几个人,我们去办一件事。”
丁零不解,问道:“去哪里?”
贺清观已背了手要往外走,他从容道:“花荣阁。”
上面来的信中写得很简单,只书二字,“已成”。
秦府之事既然已成,那么多余之人的最后用处已经完成。自己仇人的儿子,自己儿子的仇人,楚凌波,没有再存在的意义。
贺清观信步再上花荣阁第三层,一步一步,行得愈发笃定。
他终是要去做这件斩草除根的事。
*
这花荣阁第三层,一如既往地传来阵阵琴声。
贺清观驻足扣门,琴声便应声戛然而止。
“谁。”楚凌波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的老朋友了。”贺清观应道。
门缓缓轻开,楚凌波眉眼冷冽,将贺清观让进房中,冷声道:“我希望这一回,贺老爷能带来有用的结果。”
“这一回,我的确带来了——结果。”贺清观折扇抖开,轻拂两记。
贺清观话音落下的刹那间,连同丁零在内的四名杀手已从四面破窗而入,银刃闪烁,短刀四面,已将楚凌波团团困住。
楚凌波大惊失色,眸子猛地瑟缩,鬓角顿生冷汗两股,却仍撑着一股傲然之气,冷声道:“贺老爷,这是何意?”
“杀你之意。”贺清观不轻不重道。
“那么……秦尽也不想活了么。”楚凌波的冷汗愈来愈多,他已知其中必有变数,可仍然将此事当做一张最后保命的底牌亮了出来。
“哈,楚凌波,你真以为穿筋蚀骨丹是你楚家独有的毒物吗?!”旧事交叠,贺清观不禁冷笑出声。
楚凌波眸色闪过一抹慌乱,他眯眸不解,只听得贺清观继续讲着。
“千荡门封禁的毒术书籍中记载,有一物名唤缚魂丸。你爹楚风在此毒物药方中,再掺杂七位毒物,才制成了这穿筋蚀骨丹。这桩事,你不会不知道吧。”贺清观扬了扬眉头。
“这……”穿筋蚀骨丹来历被贺清观轻巧道破,楚凌波心中惊恐再也压制不住,额角冷汗滴落,他不禁倒跌一步,勉强稳住身形。
“很惊讶,是么,很惊讶我怎么会知晓千荡门的事,是么。”贺清观轻拂折扇,轻松又得意的语气,落在楚凌波耳中,无意是阵阵惊雷。
“楚凌波,按辈分算起来,你怕是还要叫我一声小师叔。”贺清观淡淡道。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你……你同我父亲是……”楚凌波双唇颤抖,话不成句。
“是同门,亦是冤仇。”贺清观淡然吐出,不轻不重,似无任何情谊可言,似无任何怨怒可言。
“我……我父亲已经亡故,我全家也已……也已……”楚凌波浑身颤抖,若非扶住了桌角,怕是连站也站不稳,双目含泪,簌簌而下,“你即便是有冤仇,秦尽也已替你报了……”
“是么。”贺清观不为所动,依旧拂动折扇,从容思忖道,“算是吧。”
还未等楚凌波缓回一口气,贺清观便又扬眉,冷声道:“你父亲做的孽,秦尽替我讨了。那么你呢,你做的孽,是不是我也该替秦尽讨一回?”
“我……我……”楚凌波天灵盖发凉,已是方寸大乱。
“穿筋蚀骨丹,寒邪逆行,五感尽失,七七四十九日便会真正穿筋蚀骨,浑身腐坏而死。何等毒辣的毒物!何等毒辣的年轻人!我万没想到,楚风被毒术害了一辈子,他的儿子仍然在修习毒术……好一个,上梁不正下梁歪!”贺清观的声音提高几分,字字锥心。
“你不死,秦尽难安。你所学毒术不绝,江湖难安。”贺清观低吟几字,再不言其他。
折扇一合,是最后的命令。
贺清观翩然退出门去,将杀机掩在身后。
门内,丁零眼神一动,刀刃寒光从四面而来,袭向楚凌波。
一声惨呼,一瓢血红,楚凌波殒命花荣阁。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四三、
日光流转,月华初上。
贺清观离开了花荣阁,却并没有回家。他携了一壶上好桂花酿,信步而行。银色月光落在他行走的前路上,如粼粼波光,周遭无人,静谧非常。
他且行且饮,行至一处拱桥高处,终于站定了。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人至中年,蓦然回首,自己的青春年少以一种荒谬残忍血腥的方式仓促终结。师尊,兄弟,朋友,故人故地,皆成为不堪回首,皆成为大梦一场。
清风拂过,水中月涟漪四起。
贺清观望着那一处破碎光亮,失神喃喃,道:“师兄,你我关于千荡门的恩怨,终于算是真正结束了。”
他凝神,忽地又嘲讽道:“你我都已阖家团聚……多好。”
贺清观猛饮了口佳酿,然后将这佳酿尽数倾倒入桥下水中,一祭楚风,冷声道:“楚风,好好投胎,别再做不义之事。”
贺清观饮酒饮得太快,终究是有些迷离的醉意了,他将酒一行洒下,洒尽了,便抽手回来,将这酒坛子猛地掷得粉碎。
他扶着桥上护栏扶手,踉跄地行了两步。
暗中的人影以为他要跌下去,便一个箭步飞身出来,将他扶稳了。
贺清观看清了来人是丁零,便拍着他的手背,安慰道:“没醉没醉,用不着扶着我,我酒量不至于这么差……我也就……就今天喝点酒……”
丁零听他舌头有些大,当然不肯松手,低声道:“老爷,回家吧。”
贺清观似笑非笑地笑了几声,跟着丁零往前走,喃喃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丁零点头,应道:“嗯。”
贺清观用力揉着太阳穴,又苦叹道:“许多年未曾饮酒,这酒的滋味……还真是痛啊。”
丁零腹诽,那还真不赖人家酒难喝,就是您自个儿酒量太烂。
他没能说出口,撇了撇嘴。
贺清观虽已是微醺,却是难得的敏锐,他猛地抬头,将丁零欲言又止的模样捉住了,冷声哼哼道:“想说什么就说。”
丁零心虚,赶紧找了个别的话,说道:“好吧,我有个问题。”
贺清观颓着眼眸,任凭丁零带着自己行走的方向,不耐烦道:“问问问,赶紧问。”
丁零想了想,缓缓道:“您明明知道解药的药方,为什么……到今天才对楚凌波下手呢?”
贺清观听罢,苦笑了两声,伸出了两根手指,朝丁零比划,无奈道:“我已将近二十年未曾看过那本书,我若是失手了,若是写不出那张药方……总该有个退路吧。”
丁零沉默片刻,若有所思。
想来若贺清观失手,不得已要同楚凌波交易,那么贺清观也只需要顺水推舟地将秦江海推入死局,再将秦江海的死讯告知楚凌波,同样可以换来解药。
倒是楚凌波,他喂秦尽吞下那颗丹药的时候,他遇上贺清观的时候,便已注定了他的死亡——不过是早晚问题罢了。
丁零点了点头,他这位贺老爷办事,果然滴水不漏。
*
丁零扶着贺清观一路行到贺宅大门,丁零替贺清观扣了扣门,便又遁身暗处去了。
“呀——”来应门的,竟是秦尽。
见贺清观面色泛红,嘴角带着一抹诡谲的笑意,又是满身酒气,秦尽实在有些意外。
猝不及防见秦尽立在自己面前,贺清观立刻肃整了几分,轻咳了一声,微微地站直了些。
秦尽讷讷地将手伸过去,试图想要搀一搀贺清观。贺清观一见,眉角一挑,欢天喜地地松懈了下来,装模作样地倾了过去,又心满意足地被秦尽用力扶稳了。
秦尽不经意地皱了皱眉,道:“这是……喝醉了?”
贺清观借着酒意,大着舌头开他儿子的玩笑道:“喝醉的爹,你不喜欢么?不喜欢……不喜欢……我就再也不喝了。今天……就今天……饮了一点点……”
秦尽将贺清观拖到院中石凳上坐好,叹了口气,道:“我去倒杯茶,给您醒醒酒。”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四四、
贺清观本就是半醉半装,他在石凳上坐稳了,拿手撑着脑袋,看着秦尽小跑着去沏茶,便偷偷地勾了勾嘴角。
秦尽端了茶具出来,倒了杯茶递给贺清观。
热茶浓烈,贺清观一口饮下,微醺之意果真散去了些。他往屋内望了望,问道:“千里呢?”
秦尽坐在贺清观一旁,道:“他这几日照顾我,太累了,今日早早就睡了。”
贺清观点点头,再饮一杯浓茶,举目望月,清辉遍野。他睁大了迷离的双眼,仔细看着这明月,又低头看看同样在饮茶的秦尽,甚是安逸,甚是欢愉。他想将楚凌波的死讯告诉秦尽,却又不忍道破这难得的静谧。
秦尽沉着头饮茶,亦是不言语。他却不似贺清观那般坦然安逸,心头似也有话,却也不知如何说出来。
两人无声饮了好几杯,最后还是贺清观先开口,破了这沉默。
贺清观微微笑道:“秦尽,楚凌波死了。”
秦尽手下一抖,猛地转过头来,睁大了眼睛,惊道:“您将他……”
贺清观笑了笑,点了点头。
贺清观笑得温柔,若是不知内情,谁也不会想到,与这笑容相关的,竟会是人命之事。
秦尽眨了眨眼睛,喉头濡了濡,缓了缓才接受了这桩事,道:“我没有想到……”
贺清观笑道:“没有想到,我也会做这样的事情?”
秦尽点点头,又似自嘲道:“杀人放火,这不是您这样的人,该去做的事。”
贺清观朗声一笑,道:“你将我想得太圣人了。”
秦尽笑不出来,他依旧将目光垂得低低地。他没有接贺清观的话,眸色深沉,似困于自己固执的梦魇之中,他苦涩道:“所以……杀人,也是可以包容的吗?”
贺清观未及跟上秦尽的思路,只觉心头猛地一震,收神来凝视着秦尽。
秦尽缓缓地摊开了手,他望着自己这十指,叹道:“如果说楚家的死,是天道轮回,那么其他人呢?我杀过不少人,不止楚家,还有很多……可以说是……杀孽缠身……这样的我,您也是可以包容的吗?”
贺清观听罢,沉默良久。
他想起他那些不可言说的梦来。
千荡门内遍地尸骸,他手足无措地立着,远远地看见楚风立在尸体之中发狂大笑,再一低头,自己的满手也皆是血迹。
他被这样的梦境惊醒过许多次。
那些人并不是他所杀,他却因为难以报仇而难以逃脱愧疚的牢笼。
那么秦尽呢?
他被秦江海培养成杀手,又做过多少次比这险恶数倍的梦呢?
贺清观不得而知。
他落入这样的自责的梦魇,有多久了呢?
贺清观亦不得而知。
想来,再风流潇洒的人,再闯惯江湖的人,杀戮死亡,只要经过一次,那便是永久的梦魇。
贺清观见此时此刻的秦尽,双手与微张的唇皆微微颤抖,心中酸楚难言,他道:“是秦江海使你至此,你本身并不愿如此,所以并算不上你的过错。”
秦尽合眸苦叹,紧紧握住一双手,团了缩在胸前,颤抖着用极低的声音,同自己道:“是么……”
贺清观望着秦尽的侧影,他常有这样的惘然,秦尽经历了太多他不知道、秦尽自己又不愿意说的过往,这样沉默的年轻人陷入了死胡同也难以被人知晓。他能将秦尽从秦家那个火坑里拉扯出来,却很难将他从思维的死胡同里拉扯出来。他想要秦尽得到真正的安抚,而这样的安抚,却时时无从下手。这样的“疗伤”,仿佛比时间任何一种毒物都难解。
贺清观想了想,终于又叹息道:“我寻了你十七年。我来得太晚,所以许多事都不知情。既然是不知情,那便没有指责你的理由。夜鹰号称不入江湖,可却依然在江湖中。杀人,的确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可若是不得已而杀人,若是为了自己活下去而不得不杀人,这样的无奈,似乎又是有情可原的。”
贺清观的话,落在秦尽的耳中。他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贺清观凑过去,揽了他的肩头,低低地说道:“我不管其他人怎样讲,在我这里,就是情有可原的。”
复杂心结,岂能是贺清观一两句话可以解开的。秦尽沉浸于自我谴责中难以逃脱,却仍是努力抽离了些思绪,抬起头来,同贺清观低低地道了声:“多谢。”
贺清观扬了扬眉眼,又拍了拍秦尽肩头,示意他轻松些。
秦尽沉默了良久,又无奈地叹出一口气,道:“我想回秦府看一看,可以吗?”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四五、
贺清观一愣,些微的酒意立刻被激得荡然无存。他迟疑着,思忖了片刻道:“你伤……”
秦尽淡然道:“这么多天了,我已无大碍。”
贺清观依旧迟疑,秦尽似是窥见贺清观心中忧虑,诚恳道:“我会回来的,我就去看一眼就回来,可以么?”
贺清观心中泛凉,知道任何理由,在此刻想要回“家”的秦尽面前,都已是拖延的借口,再无任何价值。他知晓此番避无可避,只好无奈道:“好吧,明天,我陪你去。”
秦尽并未察觉出什么,只是点头道:“可以。”
*
次日清晨,贺清观备好了马车在贺宅外头等。
秦尽同仍在睡懒觉的贺千里道了个别,便急急地走了。
贺清观正坐在马车里,他的头扭向窗外一侧,面上是难以掩盖的忧心,甚至还带着那么一点慌张。他同丁零许诺过,他说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会坦然面对。可这一天快要到了,他却突如其来地产生了一种,做了坏事的孩子一般的紧张感。
秦尽撩了车帘进来,在贺清观一旁坐定了。
贺清观这才收了眼神回来,面前挤出一丝笑意,道:“来了啊,那出发吧。”
秦尽亦勾了嘴角,应道:“嗯。”
车夫扬起马鞭,马车便风驰电掣地往秦府驶去。
*
秋风拂面,丹桂飘香。
秦尽坐在马车上一路望去,沿途景致越来越眼熟,心头也愈发地炽热跳动起来。他望向不远处那座带着翘角阁楼的大宅,那便是秦府。
他在秦府过的并不快乐,甚至可以说是痛苦,可他竟还是念着这个地方。
人生二十年,虽然他竭尽全力,也不过想到一两个值得他眷恋的旧事,可他还是想要到这个地方来——至少不能说走便走,至少要回来道个谢和道个别。
眼看走过了秦府的侧门,再往前一些便该是大门,他不禁喃喃道:“到了到了。”
马车还未停下来,他便忍不住想要站起身来。
贺清观就没有什么欢喜可言了,他按住了秦尽,道:“等车停稳了,再往下跳。”
贺清观暗暗叹息,他还头一次见到秦尽这样按捺不住的时候……
只可惜……
劫数将至,渡得过,天伦圆满。渡不过,佳梦破灭。
*
车停,秦尽起身撩开车帘,跳下车去。
秦尽站在地上,替贺清观撩着帘子,问道:“您不来么?”
贺清观摇摇头,压住了满腔的苦涩,道:“不了,我在这里等你。”
秦尽有些失望,他点头道:“好吧,我若是需要留得久一些,会先来告诉你。”
贺清观点头,笑道:“好。”
秦尽放下了车帘,转身朝秦府的大门走去。
这一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晴天霹雳般的一幕——
秦府大门紧锁,两条白色官府封条交叉着贴在大门之上,门可罗雀,肃然萧条。
“这……”秦尽又往前行了几步,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眼前这座已然被查抄封禁的府邸会是秦府——可这一切熟悉景致,除了秦府又能是哪里!这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秦尽只觉得心口闷得像是要昏厥。他想起自己离开时,贺秦两家争端未果,这莫非是……莫非已是……争斗的最后结果?
秦尽浑身冷汗渗透衣衫,倒跌两步,正要转头回马车去找贺清观问个明白,却见府门一旁猛地冲过来一个少年。
少年高束的发髻已是凌乱不堪,只能勉强看出原本的发型来。身上的鹅黄色衣衫本该是高雅华丽的,此刻却也脏得不成样子。面颊也不知在何处沾了灰,似是混着眼泪被揉得一塌糊涂。眼睛是红的,他朝秦尽扑过来的一瞬,仍是在哭。
他难以抑制的哭喊,将嗓音扯得尖锐又嘶哑:
“秦尽!你回来了!你还记得回来啊!家里……家里被抄了……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我找了你多少次……我送了多少封信给你……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为什么不理我!一切都没了……都没了……”
秦尽听得头脑嗡嗡作响,浑身似已僵住,心中是撕心裂肺的闷痛。
他用他已惊得冰冷的手,将眼前少年的鬓发捋到耳后,抖着唇叫他的名字:“秦安……”
秦安哭得发红的眼睛中忽然生出一道恨意,他咬牙气怒,恨意尽数贯注掌上,抬手便朝秦尽的面颊扇去。
“啪——”嘹亮的耳光,竟然使得秦尽口中泛起一股久违了的血腥味。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四六、
秦尽挨下一记耳光,微微侧了侧身子,不满地皱了皱眉。
秦安却意犹未尽,满腔的怒气尽数发泄出来,他喋喋不休地哭道:“之前听说你被爹怀疑,说是同那姓贺的一起害我们,我还不信。现在想来,你真正是白眼狼……现在寻到了好靠山,连头也不愿意回了……”
秦安抬了右手做拳又要往秦尽身上挥去,秦尽眉头一紧,避了避,猛地出了左手,一把攥紧了秦安的手腕。
秦安眼看右手被制,进退不得,干脆又抬起左手虚张声势。秦尽右手仍未完全复建,他试图抬起右手努力地去制秦安的手腕,却奈何发不出力来,反被秦安一把推开了。
眼看秦安无理取闹的拳头又要落在秦尽身上,只见一道深青色身影迅速而来,沉稳有力地反手钳住了秦安的胳膊,秦安登时又惊又痛,惨呼了一声。
原来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贺清观,实在是看不下去,便疾步过来出手一挡。
贺清观面有愠色,压低了声音道:“这位小公子,有话好说,打什么人呢。”
秦安瘪了气,看看贺清观又看看秦尽,慌张喃喃道:“他是……”
秦尽暗暗地松了紧攥着秦安的左手,垂眸道:“他是……是我的生父,贺清观。”
贺清观见秦安已冷静了下来,便也松开了手,冷眼看着秦安,等着秦尽的介绍。
秦尽无奈道:“这位是我秦家的弟弟,秦安。”
秦安横眉怒目,恨恨朝贺清观道:“是你……是你害得秦府上下被抄,是你害得我爹被官府的人带走……”
贺清观冷笑了声,从容应道:“秦小公子,你冤枉我了,这是朝廷的手段,与我无关呐。”
秦尽心中亦是一团乱麻,他知这其中绝非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明白。秦安怒气当头,怕是除了吵闹,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他无奈叹了口气,拦了秦安,同贺清观道:“我有许多话要问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秦安想必已在外流落了许多日,希望您能让我先带他回贺宅……”
“我不同意。”贺清观想都没想,冷声拒绝。
秦安一看就是个擅长无理取闹的主儿,带回去,还不得翻了天,贺清观暗暗在心里头翻白眼。
秦尽一愣,沉默了片刻,便是低声唤道:“爹。”
秦尽低垂了眉眼,竟然带了几分哀求之意。
“你!”贺清观宛如胸口中箭,大惊之下,便是难以言明的怒意。他给足了秦尽时间,希望他能自然而然地愿意改口,可到头来,他听见的第一声来自贺千钧的“爹”,竟然是带着对他人的恳求。这算什么?交易的筹码吗。
“随便你吧。”贺清观拂了拂手,闷哼了一声,独自去马车上坐下了。
秦尽一见此状,心中便也是一凉,他见惯了贺清观笑嘻嘻的模样,还头一次见他如此不悦。他心中无奈,只好硬着头皮,抓起秦安的衣袖,把他往马车那方向带,他低声道:“不准哭了,先跟我回去洗洗脸,吃点东西。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一股怨气在心中乱窜,可仍然改变不了无奈的现状,听秦尽对自己不气不恼,还同他好声好气,秦安此刻却又是不合时宜地落了两行泪下来,他喃喃道:“还有办法吗,还有什么办法呀……爹被官府的人带走了,我连他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秦尽拉着秦安在马车前站定了,见他哭得不成样子,便赶紧折过身来,拎着袖子给他胡乱地把眼泪擦干了,苦涩道:“相信我,一定还有办法的。”
其实呢,他也不知道这事已到了何种地步,更不知道一切还有没有机会转圜。他只好这样无可奈何地给秦安一线希望,也权当是给自己的一些安慰。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歧路:请问,秦…哦不…贺先生,被两个弟弟叫白眼狼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秦尽:滚。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四七、
上了马车,秦安便紧紧挨着秦尽坐着,秦尽心里头便在仔细盘算着这事儿要同贺清观如何问起,贺清观则一人靠着车厢一壁闷头生着无来由的气。三人气氛尴尬,一路无话。
三人到了贺宅,贺清观叩了门,贺千里便在里头欢快地应了声。
贺千里门一开,便见门外站着的三个人,一个是难得一见的板着脸的严肃面孔,一个是愁眉不展满腹心事的沉默面孔,一个是惊魂甫定还带着些防备的脏兮兮面孔,他面上的笑意也登时凝住了,奇道:“这是怎么了?”
贺清观不想说话,侧着身子跨进了门槛,闷哼了一声,便往自己的书房走去。
贺千里一见这种情形,心里头虚得厉害,便赶紧拉着秦尽,问道:“怎么了?不是说去秦府看看么,怎么爹不开心啦?”
贺千里歪了歪头,见秦尽身后的秦安,皱了皱眉道:“咦,这位公子有点面熟……是秦安公子?我们似乎在济生药庐见过。”
秦安其实已记不得贺千里了,但既然贺千里这样说了,他便也只好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秦尽浓重的心事化解不开,眉头沉重,他同千里道:“这是我在秦家的弟弟,秦安。千里,你带他去洗洗吧,然后带他去吃些东西,多谢了。”
贺千里见秦安如此一副落魄模样,又见秦尽面色沉重,他虽然完全不明白其中发生了什么事,便也知晓这该是一桩天大的事情,他立刻按捺下自己的好奇,点头应道:“好。”
贺千里应下的那一瞬,心里头又忽得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急道:“等一下,那你要去哪里?”
秦尽眉头扬了扬,宽慰道:“哪儿也不去,去爹的书房谈一谈罢了。”
秦尽正要走,却觉得衣衫被牵住了,转头一看便见秦安竟然仍依依不舍地将秦尽的衣角攥在手里。他何曾见过他那心比天高的弟弟露出过此等神态?
秦尽不由得心中一揪,有些无奈将他拉过来,轻轻拍了拍他肩头,近乎是在哄他,柔声道:“千里不会欺负你,快去吧。”
秦安松了手,转了转眼珠子,望向秦尽,不知想到了什么,热泪又在眼眶里头打转儿,他哽咽道:“秦尽,多谢。”
秦尽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无需言此。
见秦安已与贺千里立在一处,秦尽便甚是安心地往贺清观书房走去。
贺千里却愣愣地出神,仿佛被方才秦尽的话惊住了,这才回味过来,猛地望向秦尽的背影,又惊又喜,喃喃道:“他他他他……刚刚……叫了……爹?!”
*
秦尽快步行过小步廊,驻足在贺清观的书房前,踌躇良久,终是抬手叩响了门。
贺清观很快便开了门,似是在等他,他低声道:“进来。”
秦尽跟着贺清观进去,绕过了一扇屏风,在他书案前站定了,他还未开口,便听得贺清观坦然道:“既是要问个清楚明白,那便也不必拐弯抹角了。”
秦尽咬了咬唇,凝眉应道:“好。第一桩事……秦安来找过我,也给我写过信,您拦下了?”
贺清观点头道:“是,我拦下了。他来叩门说想见你,被拦了三次。前后写了七封信,都在这里。”
贺清观将他收拾整齐的厚厚一叠信拿出来,放在桌案上,推给秦尽。
秦尽望着那些信,望着那些相同的笔迹的“秦尽亲启”,熟悉的笔迹,陌生的物件,他将这些信拾在手中,一封一封不急不缓地拆了看去。
第一封的话很多,啰里啰嗦地在说从前的事情,大约都是秦安欺负秦尽的旧事。大约是写信能想好了再落笔,信里头的话,比秦安说出来的话不知道温柔了几百倍。他没有再嘲弄秦尽的意思,只是在怀念——他对过去的幼稚表示抱歉,他对未来的关系表示憧憬。他虽然不知道秦尽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秦尽会不会回来。就算他回来了,很多话也并不能面对面的说出口,他只好写在信里头。
这信里的口吻实在太过谦和,谦和得秦尽都不知道秦安措了多久的辞,才写完了这封信。
第二封、第三封仍是在倾诉过往,可字里行间又分明写着思念,中又杂着些秦府近况的描述,末了结了句“秦府不太好,兄长归来否?”。
再后面几封,信里头的字越来越少,语气也不再那么缱绻,描述的大概皆是秦府的境况。
“今日官府里的人来了,夜鹰的位置彻底暴露了。”
“没了夜鹰,爹夜里头便很难入睡,总拉着我喝茶。”
“官府里的人冲进了家里的账房,大大小小的账本拖走了一车。”
“今日收到了最后的文书,明日家里头便要被查抄了。爹叫我走,我却还想等一等你。跟着你,我才比较安心。”
这些信写到末了,皆是急急的一句:“兄长可有良策?唯乞速复为盼。”
到了第七封,字数更少,字迹也格外的缭乱:
“家中被查抄了,爹被带走了,什么都没留下。外头十分吵闹,我躲在书房里,写最后的信。秦尽你当真不见我么,也不回复信件,我很难受。”
这一封信没有再写那句“唯乞速复为盼”,大抵是因为他已不再盼着秦尽能回复他,大抵更是因为到了那时,秦府已经支离破碎,一切都无法挽回,回信与否已不再重要了。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四八、
秦尽读罢,合眸长叹,已有热泪滚下,他将这些信件拢在怀中,紧锁眉头,声音中满是不解与怨愤,他道:“第二桩事……为什么……为什么不让他来见我,不将这些信送给我……”
贺清观见秦尽痛苦,仍是感同身受的揪心,却仍是硬着心肠,冷声坦诚道:“因为我不能让你乱了我的计划。”
秦尽睁眼,眼眶红得令人心疼,他苦笑道:“计划……计划就是要害秦家至此么?”
贺清观低叹了声,摇了摇头,道:“我若只是个寻常商人,我只需要寻得自己的立足之地便就成了。可惜我不是,我同秦江海说过,我啊——我是朝廷的走狗。收拢江南茶叶市场,割除垄断巨头,秦江海,是朝廷要的人,我无可奈何啊。”
贺清观低垂了眸子,往右手边瞥了瞥。他撒谎时,常有这个举动。
他对秦江海是带了私愤的,秦江海的案子从户部到刑部,是他一手主导的。秦江海从罪不至死,变成定斩不饶,全因他在其中做了手脚。
他本想等秦江海人头落地,什么都结束了的时候,再让秦尽知晓,到了那时,快刀已将乱麻斩断,他是哭是闹,是不甘是不愿,都已没有什么办法。到了那时,他便顺理成章地将秦尽带回金陵,时间会让他忘记一切。
可他如今面对眼睫挂着泪珠的秦尽,却自然而然地退缩了。他只好又将所有的责任推给朝廷——绝口不提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何等重要的角色。
贺清观故作淡然道:“还有问题么?”
秦尽擦了擦眼睛,抑制着无限的惶恐与悲伤,他点头道:“有。最后一桩事,我爹现在在哪里?”
贺清观眉目一冷,方才那股无名邪火又涌上来,低声不满道:“你只有一个爹,想清楚再说。”
秦尽自知口误,便无奈重新说道:“秦江海现在在哪里?”
贺清观眉眼一挑,邪火在心口突突地跳,他心头一狠,站起身来,甩了衣袖,冷声道:“我不知道。”
言罢,他便横眉怒目地疾步往外走去。
他不愿同秦尽生气,可此时此刻却是抑制不住的气恼,他只好疾步离开这里。
他走得快,秦尽却比他还快。
贺清观推门而出,跨出了门槛,还未行到两步,秦尽便已侧身快步过来,立在他面前。
贺清观还未及反应,便见秦尽撩了衣衫,重重地跪下了。血肉磕在青石砖上,那声音听得贺清观心惊肉跳,秦尽却似乎全然不在意。
秦尽将头垂得低低的,他执着道:“您一定知道的……秦江海在哪里?”
贺清观压着怒气,问道:“他此刻若是身在险境,你要如何?”
秦尽思忖片刻,为难片刻,出口又是笃定:“他……他养我十七年,他虽然待我不够好,可这一份恩情,我要还他。……我要救他。”
“你!”,贺清观头脑轰隆作响,脱口而出。
贺清观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声音是难以抑制的气怒,他冷声发狠道,“我说了不知道,便是不知道。你爱在这里跪着,便在这里跪着!随你愿跪到什么时候!”
他吼完,便拂开了衣袖,快步走出门去,果真留秦尽一人跪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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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贺千里带着秦安去洗了洗,又拿出自己的一套衣服递给他。两人体量差不多,衣服倒是正合适。秦安重新将散乱的发丝重新高束起来,从前挂在脸上狂妄又傲慢的神色,此刻却荡然无存,不言不语,低眉顺眼颇为乖巧地跟在贺千里身后。
因为还没到饭点,厨房里还未准备饭食,贺千里便拿了自己做的糕点递给他。秦安当真是饿极了,他看着糕点,咽了咽口水。起先还是顾念着形象问题,慢慢吃着,等第一口咽下,饥饿的肠胃得到了抚慰,便再也忍不住,狼吞虎咽了起来。
贺千里看着他,歪了歪头,道:“他从前当真很少谈起自己的事情呢,若不是你来过济生药庐,我也许要到今天才知道秦尽还有个弟弟……”
秦安抬头望了望贺千里,神色复杂,没有说什么,顿了顿之后,又继续往嘴里塞着。
贺千里抱手坐着,又问道:“秦家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一个人流落在外?”
秦安低垂了眼眸,攥紧了双拳,吞咽下一口,低声道:“秦家……没有了……”
“啊?这……”贺千里心头一惊,果真是要命的大事,难怪爹和秦尽的神色都是那般一言难尽,眼见秦安眼神呆呆地伤神不已,贺千里赶紧道,“罢了,我也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要不我们换个话题?”
秦安没有理他,只是兀自吃着。只是这甜美的糕点塞进嘴里,也尝不出什么滋味来,只是为了能够果腹罢了。
“我们来聊聊秦尽?他爱吃什么?爱穿什么?平时喜欢做些什么?他从前不肯说,如今也挺闷的。”贺千里无奈托腮道。
秦安的手又滞住了,他无话可说。
秦尽爱吃什么,爱穿什么,平时喜欢做什么。他竟然一概不知,一句也答不上来。从前能见着秦尽的时候,光欺负他了,把秦尽气得见他调头就走,他就哈哈大笑拍手叫好。后来两人话说开了,却已是风云大变,秦尽被秦江海当做内奸打进地牢,自此一别,地覆天翻。
秦安暗暗地叹了口气。
自己在信中,明着暗着,意图拿秦家十七年的养育之恩来求秦尽,希望他以贺家亲子的身份,助上一臂之力。
想来,这个筹码实在是不够格。
的确,没有秦江海,秦尽十七年前就已死在郊外,可活下来又如何呢?这十七年里头,他快乐吗?他是秦府大公子,可除去这个名头之外,有什么名副其实的荣耀吗?父亲待他如何,有目共睹;自己待他如何,有目共睹。他在未来漫长几十年的人生里,蓦然回首,又会如何回忆起在秦府的日子呢?若是他目光所及皆是绝望,若他已迫不及待要离开,若这份“养育之恩”带给他的从来就是痛苦,那么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拿所谓的“养育之恩”来要挟他呢?
秦安放下了手中的糕点,喉头一紧,再也无心吃东西了。
贺千里没在意秦安的神态变化,只是又兀自说道:“他吃什么都行,穿什么都行,平日里除了晒太阳就是在恢复他的右手,无欲无求得都可以出家了……”
秦安收了收神,猛得一凛,问道:“他的手怎么了……”
贺千里拍拍自己的右臂,又蜷了蜷自己的手掌,道:“这里伤着了,手握不动。”
秦安心中一窒,急道:“他……他喜欢用刀,你……你要治好他……麻烦了……”
贺千里闷哼了声,嘟囔道:“你们欺负他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要用刀啊?!”
秦安听得一愣,他并不知道秦安这一处是怎么伤,何以严重到伤得难以握拳。但仔细一想,便可揣度,这大概是秦尽被关在地牢时所受的刑伤所致……他咬了咬唇,又垂眸下去,似是将这桩事揽在自己身上了,愧疚不已。
贺千里见秦安不言,自己闷声的怨言也得不到回应,只好恨恨地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尽力了,现在他已恢复了三成,也许日子久了,会慢慢好起来的。”
秦安的眸子亮了亮,燃起了些欣喜。但他又很快意识到,如今的自己已与秦尽没有了兄弟关系,连为他欢喜的资格都不及眼前这个贺千里来得正当,眼眸便瞬间黯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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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零、
贺清观在书房同秦尽甩了两回袖子,黑着脸愤愤而出。走过步廊,走过小径,从贺宅的偏门出去,拖了匹马,郁闷地去临江楼喝酒。
他也知道自己酒量差,两杯下肚,热气上头,五杯下肚,烂醉如泥。奈何今天冲动行事,丁零北方一个都没带出来,若真是烂醉在这里,怕是丢人又误事。
贺清观小酌了两杯,面颊发热泛红,便不敢再饮。
他望着临江楼高阁外的天空——绚烂的火烧云翻滚在天际,白云被金光绞成一缕一缕炸裂开来,波澜壮阔,耀眼夺目。
他望着那无际天空,望着那绚烂虚无,怔怔地出神。他凝神了一会儿,似是想到了什么,忽地醒转过来,猛地将酒杯顿在桌上,站起身来,付钱走人。
他的脸色依旧很难看,甩出来的银子明明比酒钱多了三倍,脸色却凶得像是被人欠了五万两。
他出了临江楼,便策马而去,往临安知府跑了一趟。
一个时辰后,他信步而出,又再度策马飞奔,往临安知府下属的天字号死囚牢跑了一趟。
待他一切事毕,已然夜幕低垂,星垂平野,他有些颓然地兀自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跨上马背,往贺宅方向去了。
*
贺千里看着黑下来的天色,喃喃道:“奇怪,秦尽已经跟爹谈了一天了,有这么多话要讲么?”
秦安仍然没有应他,面色愈发的凝重起来。秦尽把他带来这里,便去同贺清观谈话,谈到此刻仍未结果么?是当真已无可救了么?
秦安兀自地愁眉苦脸起来。
贺千里往贺清观书房方向望了望,仍没有人影过来,便同秦安道:“我们先吃晚饭,如何?”
秦安摇了摇头,道:“我不饿,你先吃吧。”
贺千里无奈地撇撇嘴,道:“好吧,那我们再等一会儿。”
贺千里正准备转身回来,却见从大门方向来了道人影,他惊奇道:“咦,爹?您不是在书房吗?怎么从外面回来啦?”
贺清观依旧凶着脸,瞥了眼迎上来的贺千里,冷声道:“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贺千里挠了挠头,又问道:“好吧,那……秦尽呢?”
贺清观没有再回答他,只是闷哼了声,然后快步往前走去。
贺千里更是不解,小声嘟囔道:“这两天怎么回事嘛,又不理我!”
*
秋天的夜风已带着几分沁骨的凉意,依旧倔强跪着的秦尽忍不住轻轻地打了个哆嗦。
从烈阳当头跪到华灯初上,他已太久没这样的跪过,膝头从刺痛到酸楚,然后是整条腿的麻木无知。贺清观一直没有回来,他眼前的书房已是漆黑一片,未点灯的院落更是灰仆仆的,他觉自己彷如跪在一潭死水之中。
秦尽暗暗攥紧了衣角,努力将身板挺得更直一些。
他合眸苦叹,自己这又是何苦呢?
贺清观待自己如何?怕真是块千年冰石都要为其感化。
而秦江海呢?穷极回忆,皆是寒心。
如今秦家大难临头,自己以一己之力做最后的搏斗,真的能够转圜么?若是当真已别无他法,岂不是也让贺清观伤了心?
值得么?真的值得么?
可……可又如何能翻脸不认人?
他读过的有限的书籍未曾教他如此不仁,他行过的江湖种种亦未曾教他如此不义。
这十多年来,不谈别的,至少衣食住行皆是依靠秦府,这亦是恩泽。
若是要谈报恩,那么如此当口,此恩不报,更待何时?
报完此恩后呢……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身后响起了不急不缓地的脚步声,秦尽身影动了动,猛地睁开了眼睛。
贺清观缓步而入,摸了根火折子,将院子里的灯点亮了。
他看清了跪在黑暗中的那个单薄又倔强的背影,心中苦涩点点,悲怆终于取代了愤怒,几乎要将他整个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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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贺清观将院子中的灯一盏一盏点过去,待得院中已是通明,他便正好站在秦尽面前。
贺清观合眸一叹,似是向秦尽承认自己犟不过他,他缓和了声音道:“秋凉入骨,膝盖留下了症结,日后可有你受的,快站起来。”
秦尽觉得自己同贺清观生活了这么许多日,承受能力真是一日不如一日。比如贺清观这句不紧不慢的话,又似是扎在了他的心头,惹得他鼻头一酸。
他却仍然倔强道:“我想知道的问题……有答案了么?”
贺清观一愣,冷笑了声道:“伤害自己来要挟我么?你忘记你曾答应我,不会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了么?”
秦尽低眸不言,贺清观心中便愈发地酸涩不堪,他苦笑着,甩了甩手道:“罢了罢了。”
贺清观从怀中摸出一封信笺来递给秦尽,低声道:“你要的所有答案,都在这里。可以站起来了么?”
秦尽接过信笺来,小心翼翼揣在怀中。他俯身下去,撑了把地面,想要站起身来,晃了两晃,奈何双腿实在是麻得厉害,挣扎了两下,愣是没能借上力。
他只好尴尬又无奈地向贺清观投去了求助的目光,贺清观望着他,眉角忽地染了些笑意。
贺清观一把将他从地上捞了起来,低声骂道:“你倒是再逞强啊?!”
秦尽勉强站直了,双膝上传来的阵痛真是久违的锥心刺骨,痛得他背脊上冒了一层冷汗。
贺清观替他将衣衫抚了抚,喃喃道:“一会儿去问千里讨些膏药,再拿热毛巾敷一会儿。”
秦尽望着贺清观,眸子似有深意,旋即点了点头。
贺清观伸手探入自己腰间,解下一枚墨玉挂饰,递给秦尽,道:“拿着,有用。”
秦尽尚未读那信笺,不明此意,只是先接在手中。这墨玉带着贺清观温热的体温,玉色圆润,通体透光,是块上好的墨玉。玉佩一面刻着繁复仙鹤云纹,另一面刻着一个字——“杨”。
见这字竟然是“杨”不是“贺”,秦尽愈发不解,微微地蹙了眉。
贺清观解释道:“一切都在信中。你该明白,重要的信件,读罢之后要如何做。”
秦尽点头道:“阅后即焚。”
贺清观点头道:“不错,夜鹰的人,这点觉悟总该是有的。”
再闻夜鹰之名,恍如隔世,但从贺清观口中说出,总觉得令人讶异。
秦尽有些意外地微微抬了抬头,他以为贺清观还有后话,便只是听着。贺清观却只是道:“你这一天不好受,回去吧,早些休息。”
秦尽仍有疑虑,但却不知这丝丝缕缕的疑虑从何而来,更是无法凝成话语。他迟疑着行了两步,果真又听身后贺清观又将他唤住了。
贺清观一向从容的声音,竟然也有些失控的颤抖了:“千钧,可以再叫我一声吗?”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嘿 我就要卡在这里 打我呀 哈哈哈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秦尽猛然一怔,握住墨玉的手攥了攥。贺清观的声音里分明充斥着失望与不舍,秦尽知晓他这情绪从何而来,却也是无可奈何。他凝眉,低头,低声唤道:“爹。我……”
秦尽如鲠在喉,难以出口,再难说下去。
贺清观却笑了笑,似是得到了满足。他拂了拂手,柔声道:“回去吧。”
秦尽沉默了片刻,俯首作揖,万分郑重道:“多谢。”
说罢,秦尽便再次转身离开,在跳跃闪烁的灯光里,快步行远了。
贺清观在灯下立了很久。
他凝视着那一个清瘦轮廓,在灰黑色的迷茫中渐行渐远,出了院落,走到墙角,一拐弯儿,再也瞧不见了。
他却依然站着,将那些和他的贺千钧相关的每一丝光影,收入眼中,仿佛这是世间最后的珍宝,一丝一缕,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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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二、
秦尽攥着贺清观交予他的信和墨玉,行到自己卧房中,紧掩了门,急急拆了信封,凑着光亮开始看这封长长的信。
贺清观的字是东坡体的行书,灵动飘逸,工整毓秀,甚是好看。但秦尽现在已顾不得欣赏字体,只是飞速地看下去。
他沉默着将这封书信前前后后看了三遍,已几乎将每一个字都记在心中。他将这好几张信纸攥在手中,握成拳的手中渗出滑腻的冷汗来。
“这……”
灯下,他神色越来越凝重。
他将信纸团握在手中,护在心口上,倚着墙,踌躇了片刻,末了,又是合眸,认命般地叹出一口气来。
再睁眼,眼中茫然尽散,他眸子亮得在似黑夜里闪烁。
*
翌日,秦安仍跟着秦尽同贺千里在一处,秦尽的话却仿佛更少。
秦安没敢再同秦尽聒噪,只是哀哀地又绝望了几分,想着秦尽说什么有办法果真都只是在安慰他罢了。
贺清观又开始闭关,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练了一日的书法,越写越糟,沾了墨的纸团扔了一地。
天色擦黑,贺千里回房休息了,秦安也去了临时辟给他的小房间。
秦尽却并没有回去。
墨色广袖长袍的他,遁在夜色里,悄悄地从贺宅的偏门出去了。
*
偏门外的马厩里,栓了两匹马。
贺清观嫌走路太慢,买宅子的时候,顺带着也买了两匹马。
那会儿,秦尽伤着,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贺清观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他知道秦尽是个练武的,也骑马,便有心替秦尽也买一匹,却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式的。后来让千里拼了命地回忆,才勉强知道,秦尽喜欢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这么多天,秦尽总是在屋内待着养伤,没什么机会骑马,直到今夜,才堪堪见着马厩里的这两匹。
一匹是黑色良驹,一匹是高头红鬃。
秦尽见了,果真直奔那高头红鬃马去了。漂亮的毛发,看得秦尽满心欢喜。
秦尽抚了抚马头,越看越喜欢。奈何时间紧迫,没时间逗弄马儿了,他急急解了缰绳,翻身上马,扬鞭启程,往城郊方向去了。
*
城郊,临安知府天字号死囚牢。
“吁——”
秦尽勒紧缰绳,跳下马来。
这座囚牢并不大,约莫其中只能关押十几个犯人,临安知府审讯完毕,判下死刑的犯人,会被关押在这里。囚牢虽然不大,但高耸入云的围墙无疑宣誓着执法威严,将这一处建筑围得一片死气沉沉。
贺清观的信中说,秦江海的案子是刑部插手的,以结党营私杀人越货等罪名,判了死刑,关押在此处,过不了几日,便是问斩处决。
秦尽快步行到大牢前,毫不意外的,两位执着长枪的守卫拦住了他的去路。
秦尽不言,从容摸出昨日贺清观交予他的那块墨玉,递给了那两个守卫看。
守卫将这墨玉接过,凑着光,见那墨玉上刻一个有“杨”字,便舒展了眉头,应了声:“哦,杨大人的人,进去吧,最多一个时辰啊。”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五三、
秦尽不卑不亢点了点头,将墨玉收回来,甚是仔细地收在怀中。
他信步而入,牢中狭长的甬道中,两侧昏暗的长明灯,是光明唯一的来源。其中充斥着潮湿稻草腐坏的诡异气味,熏得人头脑作痛,时时犯呕。最靠近入口处能看见各色刑具,只要看一眼,便能想象出这种疼痛落在自己身上会是怎般的瑟瑟发抖。十几间牢笼分在甬道的两旁,连在一起。也并不是每间牢笼都有人,稀稀落落的,甚是冷清,却不是很安静。有人在痛苦呻吟,有人在喃喃低语,总之是人间悲惨之声,不忍卒听。
秦尽微微蹙眉,这般气味实在是让他想到了秦家的地牢……他见怪不怪,却并不代表能够接受这种地方。他不免地有些心疼秦江海起来,这样恶劣的环境,不知道大半辈子锦衣华服的他是如何能住得下的。
狱卒同他指了指,秦江海关在最里头那一间。
秦尽信步而去,甬道不长,他每一步都走得认真,旧事桩桩似在眼前重新演过。
世事盘错,自己被秦江海关在秦府地牢之事尚在眼前,此刻却已是颠倒了身份,何其荒唐。
秦尽不禁将他宽袍之下的手掌攥紧了——秦江海就在前头了。
多少年了,每次见秦江海之前,涌上来的第一感觉,几乎总是这种激动与紧张的交杂情绪,这次亦不例外。
秦尽不自觉地咬了咬牙关,掌心也以沁出了冷汗,一颗心突突地跳,连带着太阳穴都有些发热。
他站定在秦江海这一间牢笼面前。
“爹。”他轻轻地喊道,出了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是这样的底气不足。
*
秦江海那些镶了金边的宽衣大氅都不知散落在什么地方了,此刻与别的囚犯也没什么差别,一身粗布麻衣,胸口写了个“囚”字,手腕脚腕上都挂着铁锁链,微微一动,便是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狱卒说,秦江海是这里最安分的囚犯了,每天不喊不叫,就这么坐着,望着天花板发呆。
狱卒又说,上头说秦江海是个变态,杀了不少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审问的时候,犟都没犟,什么都招了,于是什么刑都没用上。
狱卒乜斜着眼睛笑,似是还有些遗憾的样子,但一转头看见秦尽面色沉得要滴水,便赶紧收了笑。
秦尽想叫狱卒开了门,他好进去同秦江海说说话。
狱卒却摆了摆手,说没这个规矩,隔着栅栏看一眼得了。
秦尽无奈。
*
秦尽那一声“爹”喊得很轻,秦江海却是听见了。他仰望着的呆滞的双眼终于转了转,见着来的是秦尽,双眸中分明闪烁了一丝欣喜,却很快被他压下了。
“来了?”秦江海的喉头动了动,不冷不热的语气,竟然是同从前在秦府书房等秦尽来复命时一模一样。
秦尽点了点头,拂开了衣袍,挨着栅栏,席地而坐。
秦江海瞥了眼秦尽,却依旧靠着墙坐着,并没有挨过来的意思,他冷笑了声道:“来看我的笑话吗?”
秦尽一愣,旋即垂了头,喃喃道:“不是……”
秦江海又冷笑了声道:“怎么,贺清观待你也不好?让你又怀念起我了?”
秦尽心头酸楚,摇头又道:“不是……”
秦江海闷哼了声,道:“不会说别的了么?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秦江海的话仍然是带着刺的,这刺的感觉——久违了。秦尽暗暗瑟缩了下,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腹诽自己这算什么受虐倾向。
秦尽叹了口气,道:“我回秦家的时候,发现家里出事了。秦安流落街头,被我遇上了,现在他在贺宅里休息,不要担心。”
秦江海听罢,面露苦色,却仍是尖酸道:“总算没白养你十七年。”

楼主:歧路伯劳  时间:2019-03-22 20:40:26
一五四、
秦尽兀自地摇头,喃喃道:“我不明白……不明白这一切……”
秦江海冷声道:“贺清观难道没有告诉你么?”
秦尽执着道:“我想听听您怎么说。”
秦江海合眸,似是有些慵懒,他竟然随意道:“我曾拿你的身世作为交换,***贺清观签下一纸协约。协约中,他不得再与秦家为敌,不得侵犯秦家私财。可他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不仅侵吞了秦府全部的江南茶叶市场,而且一纸诉状将秦府送入刑部,秦府所有财产全部被查抄,奴仆尽数被遣散,家破人亡。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爹。”秦尽皱紧了眉头,叫了声。
秦府一草一木,每一处关系,每一处店家,都是秦江海一点一滴打下来的江山。贺清观蚕食鲸吞,无疑是在剜他的心啊。末了,秦江海所有资产拢入府中后,却又干脆被抄了家。聪明反被聪明误,一生辛苦皆枉然。秦江海将万种心酸绝望掩在这样轻松的语气下,却是被秦尽一眼看穿了。——他也故作轻松过太多次,他知道掩饰的时候,是绝不敢看着对方的。
“我说完了,你听完了,听完了就赶紧滚。”秦江海甩了甩手,将头转向了秦尽看不见的角度。
“我……我还有事不明白……”秦尽摇了摇头,不肯离开。
“要问赶紧问,哪里这么多废话。”秦江海不耐烦了。
“按着爹的性子,就算天塌下来,也该让秦安先安顿好的,这次怎么会……”
问到秦安,秦江海却忽然沉默了片刻,他仍旧背对着秦尽,低声道:“秦升要带他走,他不肯,说要见了你才走。结果怎么样,呵,还不是被我言中了?秦尽恨秦府恨得要命,怎么还会管你?”
“……爹,我没有。”秦江海的话一如既往的是锥心利器,此刻听来,多了几分挖苦,依然是十分的不好受。秦尽咬了咬唇,秦安的信是被贺清观扣下的,此事辩解无益,于是只好变成了这么一句干巴巴的无力辩解。
“好了,我说完了吧,你可以滚了。”秦江海却并不在意秦尽要说什么,只是团了团身子,又同秦尽甩了甩手。
“……”秦尽无语凝噎,却仍是不气不恼。他倚在墙与栅栏的夹角,看着秦江海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只是安静地坐着,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秦江海团着身子不再动了,秦尽也只是坐着,没有再问什么。两人无言沉默了许久,秦江海坐累了,便又动了动身子,手链脚镣叮叮当当的响。
他折过身来一看,秦尽竟然还没走,便又催促道:“我都叫你滚了,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秦尽摇了摇头,终是苦涩道:“爹,你我父子一场,我们好声好气地说说话,好吗?”

楼主:歧路伯劳

字数:251586

帖子分类:潇湘溪苑

发表时间:2017-12-30 09:15:00

更新时间:2019-03-22 20:4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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