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益的马步扎不住了，更扎不稳了。


师父要动手打人？这又是数落的哪门子错啊？


“师父？”景益话中满是诧异，说着话下弱了下去，问：“我做错什么了吗？”景益虽知师父一向宠他，可也知道，要是师父打定主意要罚他，他说什么都没用。景益一脸无辜，微微仰视苏铭中，见师父全然不理他，默默地说：“益儿知道，晚上过来找师父不对，可是，”景益声音扬了些，说：“我只是想师父了嘛，这么久没见。好容易在军营里看着在侯爷身边像是师父的身影，我没多想，就..就来了嘛。”


苏铭中站起来，景益稳了稳身子，他咽了咽口水，马步扎的更稳当。试图表现好些，在师父这儿争取个宽大处理。


苏铭中在一旁拿过景益的素缨鎏金枪，摆弄一下，两手握在两边，一拧，枪化为两截。苏铭中悠然开口，站在景益身后，说：“你知道我来之前，跟云旗打得什么赌吗？”


景益略思索，瘪瘪嘴。话出口更加心虚：“莫不是赌我会不会夜禁私闯师父的营帐？”


“啪！”一棍子打在景益屁股上。横贯身后，疼痛猛临。


景益呼痛，那疼痛撕心裂肺的。他身子猛地前倾，将在跌倒之前，苏铭中抓住他肩膀，连续两下狠击在景益身后。
仅三下，就把景益打出了眼泪。


“师父饶我！”景益音调极高，都不像景益的声音了。


苏铭中停了手，景益几乎都站不直，借着苏铭中的力，微微颤颤地站着。苏铭中只觉得奇怪，往前一步，更加靠近景益。景益直接靠在师父身上，他看似坚强而倔强的把流下的泪擦了，低着头，不说话。


苏铭中本打定心思要惩治一下景益，但现在看小徒儿这个样子，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他本是性情中人，见到小益儿应是开心之事，只是气恼景益这般大了，又入了军里，还不守规矩，这是明摆着欠打的吗？


“我来之前，云旗让我把这个枪带给你。出去当真要剿匪打仗了，你二哥心疼你没有趁手的武器。我道，他是太宠你了，军队里全是一样的，怎么独你不同。我还想着，三千营素来以军纪严明著称，我若是单去寻你，岂不是坏了舜卿军里的规矩？结果云旗说，哪里用得着我去寻你，你个不识规矩的，只怕远远的看到我，忍不了几天就要过来寻我的。我还专门跟云旗打了个赌。云旗说，他知道你定要来找我。若是来了，就要狠狠的打，屡教不改，就是打轻了，记不住。”苏铭中说着，语气虽狠，但手臂把景益揽过来， 就让景益倚在身旁。


景益轻轻的点点头，心里又说不出来的难受。景益也问自己，是自己记不住吗？他同师父的亲昵和他与二哥的亲密不同，他敢在苏铭中面前肆意妄为，特别是随师父出外游历那两年，无论他做什么在世俗礼教中难容的事情，师父总是包容的，最多冷下脸训他几句，也就过去了。景益总觉得在师父面前做什么都是可以的，这才毫无顾虑的晚上就过来了。若是换位白天见到的是二哥，他虽然心中思念，但思前想后也许就不会破坏规矩了。而现在，连师父这样最为快意江湖的侠客也要同他说军纪、规矩，景益一时竟然觉得同那个曾经的世界告别的痛感。心中空落落的，像是想抓住什么却连影儿都看不到的无助感。


景益轻轻的唤了声：”师父。”


苏铭中哪里知道景益心里想的这般那般，佯装气恼，问：“知道错了吗？”


景益又轻轻点头。景益站好，然后表情肃穆的跪下，说：“益儿知道错了。”


苏铭中连连扶起他，说：“行了，知道错了就行。”


景益低着头，身后还是长久而难耐的疼。他也不敢去摸，只怕摸了身后的伤，就要被师父发现。


烛光暗了些，苏铭中从没有闲情逸致去剪烛心蕊，一贯就让它燃，燃到熄了，也就罢了。


苏铭中把双枪合二为一，递给景益。景益接了枪，低声说，“多谢师父。”


“侯爷想让你去打入山贼内部，将山上情况以及贼寇窝点告知我们。一来，你年纪小，这是个好的锻炼机会；二来，你随我在外看过许多世面，江湖上的武功，你也了解个七七八八，也好往来掣肘。再者说来，你功夫好，我的小益儿都要出师了，山上的山贼不能耐你何。”说着，转了话锋：“你自己也要小心些，若被人抓了破绽，你便快快下山。任务没完成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就行。”说着，苏铭中摸摸景益的脸，把景益小脸抬起来。见景益还是难受的表情，心中也有些惊奇，说：“怎么，打你几下，你还记上仇了？”


景益忙说没有。


嘴上说没有，可脸上哪里有平日被师父骂过罚过那种撒娇打诨的样子。


苏铭中想了想，话语更是温和，说：“云旗还要我给你带了伤药，我本想着等你收到命令那日再给你，我现在就给你擦些。是不是方才师父打重了，疼的紧？”


这句话刚说完，景益神色一慌，但慌张一闪而顾，便换了笑颜。景益轻咳了一声，咳声掩在笑意里，说：“师父，枪虽重，可总共也就只打了三下。不疼的。”


苏铭中不理他，回包袱里拿了景谦给他的伤药，一指床铺，说：“趴那儿，师父给你上药。”


景益连连拒绝后退，赔笑着，说：“不用上药的，我都不疼了。”苏铭中只道景益长大了，碍于面子，不愿褪了裤子给旁人看。心想想，说：“那你回去自己记得上药。”


景益点头如捣蒜，双手去取伤药。


苏铭中摇摇头，说：“不成，你去哪里趴好。”皱了眉头道：“你住的那是通铺，你在我这儿都千不愿万不愿，你能让你同铺的看了去了？你回去铁定不会上药的。”说着，命令道：“去铺上趴好，难不成，打你两下，还打生分了？”

苏铭中摇摇头，说：“不成，你去哪里趴好。”皱了眉头道：“你住的那是通铺，你在我这儿都千不愿万不愿，你能让你同铺的看了去了？你回去铁定不会上药的。”说着，命令道：“去铺上趴好，难不成，打你两下，还打生分了不成？”


景益不从，摇着头。景益往后退一步，弓着一礼，说：“益儿告退了。”


苏铭中斜跨一步，挡住景益的退路，道：“小子，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说完，把景益身后衣颈一拎，不理景益大呼小叫，力尽挣扎，就把景益往铺旁一放，景益叹了一口气，认真的同苏铭中说：“师父，我真的没事。”


苏铭中望着景益，景益慢慢站起来，笑道：“这几日队里训练太累了，师父让我在这里偷偷闲吧。”


此般越描越黑，苏铭中不信景益口中说的没事，只觉得小徒弟还有其他事瞒着自己。苏铭中未曾多想，瞒着便瞒着吧，等那一日景益乐意说了，再讲也不迟。景益大小也是个七尺男儿了，总不能事事禀告，无一隐瞒。苏铭中不再同景益多说，一指铺上，就算是命令景益趴上去。


景益更加面露难色，往旁移一步，左右不上这铺。


苏铭中乐了，说：“小益儿，你小时候什么样，为师没见过，现在跟我这怕丑怕丢人，晚了点吧。”说着，就拿了景益按在床上。景益护着裤子腰身，不愿松手，做最后的挣扎，也就被苏铭中三两下剥落下来，景益趴在床上，认命的把脸侧到一边，目光所及让苏铭中几乎吓了一跳。


景益别扭的把脸转到一边，手伸到后面，手掌遮住伤处，但是掩盖不住的黑紫淤青的棍棒伤痕。苏铭中缓缓坐下来，把景益的手拿开，问道：“怎么搞的？你来之前，景谦打的？”苏铭中叹了口气，道：“方才不该打你的，我不知道你身上还带着伤。”


景益一双耳朵都被羞红了，他摇摇头，说：“二哥责罚的早就好了。”说着他又轻声，像是安慰苏铭中说：“师父，其实不疼的。”


苏铭中用手按按，景益小幅度的躲动着，苏铭中知道，这伤看起来重，确实也算是好的七七八八了，看得严重似骇人，但若是不猛动，也不会牵扯着疼。苏铭中再一回想，景益方才带着这伤扎马步，又不禁心疼，他不动神色的给景益上药，也不细问倒是出了何事。


两厢无语，景益十分感念师父此时的沉默。被那些老兵寻到错处拉出来打军棍的丑事也不好意思同师父讲。


苏铭中右手手掌指尖都有长年练功留下来的老茧，混着药油伤药，涂抹在伤处，其实磨得更疼，景益绷着劲，不敢松怠。被师父按着疼到不行了，景益嘴里叫唤两声，苏铭中也就懂了，下手轻柔了些。这么些年，景益虽练功读书吃了些苦头，但身为公府的公子，羽林军都指挥使的幼弟，景益还是锦衣玉食养大的，来三千营这才几日，又是吃不饱饭，又任老兵欺凌的，到了师父面前，还要故作坚强，说到底，景益何苦去吃这份罪？苏铭中一贯都把景益当做亲生儿子来疼，平日领他练功习武，虽也有责打，但手下皆有分寸，而且景益撒个娇、认个错、求个饶也就放过去了。现在看了这层层叠起的棍棒伤痕，苏铭中越发心疼。


景益刚开始还忍着痛，到了后来，他也不管不顾的，还是叫唤起来。苏铭中着实不知当如果给这孩子上药，两瓣臀肉都没有一处好肉，一点一点的揉过去，苦刹了景益。苏铭中叹着气，又用冷水沁过的帕子，给景益身后敷上。


景益不愿让师父担心，待到冷帕子盖在身后，反而侧过身，说：“师父，其实一点都不疼的，您别担心了。”


单说这句，苏铭中掀了帕子，左右开弓，上来就是两巴掌，打在两瓣臀肉上，把景益吓得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响亮，正儿八经打在皮肉上，又疼又麻，但感觉像是把之前擦的药油都拍入了肌肤里。苏铭中问：“疼不疼？”


景益委屈得不行，这种明知故问的话有什么好问的？


苏铭中看景益没有反应，手扬起来，出掌极快，“啪啪”又是一边一下，身子把原来消散点的沉色打出了微红的手掌印。景益不乐意了，耍赖般浑身动，嘴里还嘟嘟囔囔些什么。苏铭中佯装手还悬着，问：“疼不疼啊？”话语间多带了问话的胁迫。


景益回话带着十成十的委屈，口齿不清，半天才说出：“疼。”尾音上拖，一个字就暗含着明显的求饶。


“别人打你，你就不疼。师父打人，你才觉得疼是吗？”苏铭中这才好心好意的把帕子给他再敷上。景益自然不好意思回答，头埋在枕头里，又像在点头，又像在摇头。


苏铭中接着问：“你身上还有其他什么伤吗？”


景益沉着声音说：“没有了。”


苏铭中不放心，叫景益起来。景益还是不乐意，这才辩解了几句：“师父太小瞧我了，屁股上是上峰罚下来的军棍，实在躲不掉的。听旁人说，是因为之前的老兵同我们新人打得杀威棍。平时要是有人打我...”苏铭中双眼一瞪，景益侧着身子，话转到嘴边，说：“师父亲自教导这么些年的功夫，那些人也要近的了我的身才行啊。他们根本打不着我。师父放心吧。”


苏铭中还是不放心，隔着衣裳，将景益全身骨骼顺正了一番，顺骨时，看景益并没有那些疼痛，就这样仔仔细细查了一遍，这才放过景益，再让景益回去趴着再歇歇。


烛光黯淡，时间却过得飞快。师徒俩说着话，苏铭中多在提点景益。话语间，一晃便已近子时。


景益被这光线弄得昏昏欲睡，但他即刻惊醒，说：“师父，我得回去了。”苏铭中撩开帘子，看看时辰，心中想留下小徒弟，在自己帐里好好养养，景益像是知道师父欲说什么，先说话：“师父，您知道三千营军纪严明，您总不能给伍长打我军棍的理由吧。我要今夜不回去，明天早晨，还不得被那些老兵拆了骨。”


苏铭中一想，确实不能如在外面那般自在了。


景益穿戴整齐，又依依不舍的看了眼角落的素缨鎏金枪，对师父一拜，说：“这枪着实太招摇了，等到侯爷真的给我重任时，我在找师父来取吧。师父早些睡吧，益儿告退了。”


景益的样子实在叫人看不出他身后还受了伤，苏铭中暗探自己行侦多年，居然没看出来自己最亲的徒弟身上是否有伤，眼下看着小益儿要走，心里更是不舍。景益倒是无所谓，出了营帐，却又转身撩帘道：“师父，您以后再也不能说我娇气了。”


外出游历那些日子，苏铭中一向风餐露宿惯了，带着景益也常常就在野外留宿，以天为盖，以地为舆。景益最是不习惯，非得住在驿站客栈的上房才能安眠，非得吃名厨做的菜才能吃好。历练了大半年，跟着苏铭中，这才慢慢习惯。苏铭中有时总说他，官家娇养的小公子，太过娇气。


现在景益再重提此事，倒让苏铭中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很多年后的林益回忆起此时，看自己的境遇，再想想“官家娇养的小公子”这几个字，便明白了师父那时候的哭笑不得。才明白，年少时候的自己，一路上都是有人护着的。

我觉得我真的要弃更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像真的没有人看
好了好了

溜了溜了～

今天没有文的
而且 估计之后很久都没有拍了
我想问问大家对于 拍可能会比较少一段时间有什么意见 因为之后好多可能都是剧情～

七十


又过了一夜，夜凉如水。


江亦舟煞有其事的过来问景益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景益未正面回答，反倒说：“你的未来老丈人昨天提到你了。”这一句话勾起了江亦舟所有的兴趣，江亦舟刚准备再多问几句，听到外面声响，夜里念训的时间士兵无事，总爱几人切磋一番。老兵的拳脚不弱，常常把新来的打得落花流水。两人出去查看，见几个看着好欺负的几个新兵已经被老兵教训的差不多了。


江亦舟看了景益一眼，景益一反常态，学了江亦舟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为首的老兵，虽说是老兵，看起来也是后生，估摸着也就比江亦舟大了三四岁。


江亦舟和景益两人贴着近，江亦舟问：“兄弟，咱们走一个？”


景益点头。


两人一齐出手和老兵头子干了起来。景益本来不欲生事，昨日去苏铭中帐篷里带了一会儿，回来时想通了些事。该来的，就不应该怕它，反正他们老兵打架也是犯了军纪，要惩罚一块惩罚。这些老兵相互照顾，自然不愿将这事捅落出来。


景益拳脚不示弱，结结实实的与那十数人过招，景益的身手岂是几个老兵能困住的，一来二往的便就知道景益的厉害。


再加之江亦舟也不是个善茬，即拳脚擒纵间，将为首几人擒拿在地。几人不服，爬起在斗，三番四次也没能打赢江亦舟。最终以伍长喝止，才停了下来。军中几个叫嚣的老兵，脸上挨了拳头，鼻青脸肿的 ，但，经次一役，军中之人知道景益同江亦舟不好惹。将士大多豪爽，干了几架后反倒熟络了起来。

秋日一晃，又是十天。陈懋安排好三千营官兵，带了一千精兵，快马南上，过了南直隶，便到了河南境内，陈懋令全军，在河南边界整军休息，小小驿站容纳不了偌大一支队伍，陈懋将兵马分散，以十骑为一队，分批五日进入河南道，领兵至河南总兵府。


驿站房内，陈懋单把景益和江亦舟留下。江亦舟不知所以，悄声问景益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苏铭中在一旁听到了，淡然一笑，说：“泊远，不用紧张，莫不是干了什么坏事，连同侯爷一屋都不敢了？”这话引得景益抿嘴一笑。


江亦舟本就不是个老实的，自从知道过几日就要离开应天，更是日日夜里溜出去同陈缈见面。陈缈本求得陈懋，愿一同前往，为剿匪尽得绵薄之力，陈懋难得驳了女儿的面子，严令她不许出应天，又说，这次剿灭山贼自由安排，不许她随意行事，坏了大事。晚上陈缈把这话说给江亦舟听，江亦舟思索片刻也不要陈缈一同去。他虽猜不到陈懋如何安排剿匪，却心里暗暗觉得陈懋已然知晓他与陈缈这段关系。江亦舟只愿此番好生表现，怕陈缈若是在身旁，免不了分心有杂念。


此时陈懋将江亦舟用景益独留下，江亦舟横了偷笑的景益一眼，立正站直，待到屋内将士都退去，说：“苏大侠说笑了，我自来这三千营，便遵纪守法，哪里有犯了规矩的事？”说完此话，景益笑意更深。

秋日一晃，又是十天。陈懋安排好三千营官兵，带了一千精兵，快马南上，过了南直隶，便到了河南境内，陈懋令全军，在河南边界整军休息，小小驿站容纳不了偌大一支队伍，陈懋将兵马分散，以十骑为一队，分批十五日进入河南道，领兵至河南总兵府。


驿站房内，陈懋单把景益和江亦舟留下。江亦舟不知所以，悄声问景益可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苏铭中在一旁听到了，淡然一笑，说：“泊远，不用紧张，莫不是干了什么坏事，连同侯爷一屋都不敢了？”这话引得景益抿嘴一笑。


江亦舟本就不是个老实的，自从知道过几日就要离开应天，更是日日夜里溜出去同陈缈见面。陈缈本求得陈懋，愿一同前往，为剿匪尽得绵薄之力，陈懋难得驳了女儿的面子，严令她不许出应天，又说，这次剿灭山贼自由安排，不许她随意行事，坏了大事。晚上陈缈把这话说给江亦舟听，江亦舟思索片刻也不要陈缈一同去。他虽猜不到陈懋如何安排剿匪，却心里暗暗觉得陈懋已然知晓他与陈缈这段关系。江亦舟只愿此番好生表现，怕陈缈若是在身旁，免不了分心有杂念。


此时陈懋将江亦舟用景益独留下，江亦舟横了偷笑的景益一眼，立正站直，待到屋内将士都退去，说：“苏大侠说笑了，我自来这三千营，便遵纪守法，哪里有犯了规矩的事？”说完此话，景益笑得更深。


陈懋望了他二人一眼，景益即刻严肃，褪了笑颜，倒是一副肃穆的样子。江亦舟也一扫平日的嬉笑模样，立的更直。


“我叫你二人来，要交给你们俩单独的任务。”陈懋站起来，将怀中地图展开，放在桌上，让两人去看去记。桌上的堪舆地图乃是陈懋派人去易闹山贼的山脉地界里勘察得来的地图，景益前些日子在陈懋营帐里，曾看过，但现在记的不真切。


陈懋道：“我令你二人潜入鹿鸣山贼人之老巢，摸清楚他们的所有暗桩和可能藏匿的地方。谈情敌情后，再派兵攻之。”陈懋声音冷峻，他接着说：“论武功，你二人在三千营可以数得上号。江亦舟，既然是江南山庄的人，熟知江湖上的规矩，而且机灵灵动，在山贼之中，我信你也能游刃有余；林益，你阅遍兵书，深知军力布局当如何自处。我听闻你记路识路是一把好手，既然如此，你需将山间情况查的一清二楚，一待后军。”


两人领命。


苏铭中在一旁，打量着江亦舟的神情，说：“泊远，我知道你功力不错，在同辈人中也可属上乘。你混入山贼后，不可莽撞行事。”


江亦舟答应了一声，复又拱拳问：“侯爷，我们二人潜入他们山贼之后，自然可以一力将他么制服。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先去探明位置再派三千营的弟兄上山？”


景益看江亦舟一眼，只觉得答案呼之欲出，难道江亦舟这还想不到吗？陈懋双眼斜瞪着江亦舟，没说话。苏铭中反而问道：“泊远，江南山庄的外围暗哨停过吗？”


经此提点，江亦舟明白了，俯身一拜，说：“是，属下明白了。江南山庄日夜有人巡逻，按理推得，河南总兵打不下来的山贼，山上戒备肯定森严得很。我们若是在山头动武，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我们根本没办法上去；要不就是我们抓了几个替死鬼，剩下的人躲到山洞树林里，待到朝廷退兵，再扯旗呐喊，又恢复元气了。”江亦舟本是个不受拘束的性子，这样站了好久，说起话来，也不站直了，反而在屋子里走了起来。


陈懋微一点头，一指地图，说：“你们把现有的地图记熟。明日就动身，我给你们做好了路引，你们过南阳，至向县，行至鹿鸣山。”


两人接过路引，打开一看，对视一眼。


苏铭中一笑道：“江家名声太盛，在武林里，但凡是江南一带的，姓江的公子，难免不让人多想。于是给你做的路引里，直接让你们俩做个兄弟，他唤林益，你就唤做林舟。”


陈懋盯着江亦舟多看了几眼，江亦舟弓身抱拳称是，面容很是恭敬。


“至于如何传递消息，我想着山贼即使在官道上打劫钱粮，也需要下山补给衣食用度。山贼每月初一有专人下山采买，我们以一个月为约，你们把能采集到的地图样子给送下来，最好你们二人有个人能与我们 通消息。再下一个月的初一，也就是腊月初一，便是军中动手之日。”陈懋利索的吩咐，“最好在年节前，我们能端了这些山贼，还这一带百姓一个安生的年。”


陈懋同苏铭中对着景益和江亦舟又嘱咐一番，让他们记默了地图，才放他们去收拾了行装，明日准备上路。


景益此前算是料到了侯爷的预想，但没想到侯爷竟然选了自己去做斥候探子，回到房内一边收拾了行李，一边想着之后当如何做。江亦舟不忙收拾行装，反而躺着床上，双腿翘着，似在思考。江亦舟双眉紧皱，待到景益把东西都归置整齐，才发现一向话多聒噪的江亦舟一反常态。


景益这才止了动作，问：“泊远哥，你这是怎么了？”


江亦舟将翘起的二郎腿放下，利落的翻了身子，侧卧着问景益，道：“我本不应多问这句，可是你我之后是将要过命的兄弟，这话，我必须得问。”


景益诧异，说：“你想问什么，便问了。小弟还会瞒你不成？”


“你生在公家，就该封个荫官，好好辅佐皇帝太子，治理天下。这是你徐家之责，可是偏偏我师兄是个江湖散人，而你师父也应该是个倚剑侠客。你也是可以选择去那江湖闯荡一番事业。我问你，你决定好了，从此只顾庙堂，不问江湖了？”


景益更加不解，只说着要去做斥候的任务，怎生扯到这上面了？景益想了一会儿，见江亦舟执意追问，景益只好说：“泊远大哥，我也不同你说暗话。说实在的，我不知道。我与瞻基，”景益想着江亦舟不识皇太孙名讳，便改口道：“我与皇太孙一起长大，家里一贯告诉我当做忠臣，为圣上分忧，为太孙解难，我也一直这样想的，这样做的。但是我十三岁那年，和师父外出游历了一年多，我看到了江湖之广，又体味到武学之精妙。在之后，我当如何，我更加不知了。”景益见江亦舟恰在沉思，慢慢的，又当自言自语，道：“现在，我都不太敢想这个问题，走一步，便算一步吧。”


江亦舟“嗯”了一声，说：“其实闯江湖也不是这么容易的，等我们上了山...”江亦舟眼神转了圈，心下不愿说出来，到了嘴边，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景益听闻，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说：“不知前路如何，我们要相互照应。”


江亦舟不愿景益兴致消沉，更不愿景益了解江湖上生死厮杀。外面的人只当江湖不用勾心斗角，焉知绿林中血雨腥风不亚于朝廷斗争，稍有不慎，就是生死之别、灭家灭门的大灾。


江亦舟转了语气，问：“你想知道，你二哥小时候的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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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想知道嘛？

小益儿一听就兴奋了，乐呵呵的说：“想！”

江亦舟哼了一声，说：“你想听，我不乐意讲！”

提问：徐景益算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吗？

七十一


江亦舟既有此一问，景益自然转了心情，连连点头，眼中颇有殷切。


江亦舟唯一侧身，转过身，一个老套的开头：“那一年，大雪纷飞。”


那一年，确是冬天，那时候景谦十六岁刚出头，景谦生辰是元月十五。虽说小孩子生辰不宜大办，但每年景谦都会回家过年，家中长辈就当是元宵庆贺，总给景谦好生再庆生一场。而江南山庄，江链越向来偏溺景谦，年年待他回到江南山庄，再给他大办一场，赏他几个新奇的玩物。


而建文元年年末，景谦写信问何时回去，父亲推说是国丧未过，不宜兴办，家中有事，遂令景谦不必回来了。景谦同师父说，想要应天，师父难得地一口驳回，不许景谦到处乱跑。景谦抗议几次未果，既然师父不许，那景谦就想着如何寻思着怎么回家。


江链越像是知道景谦心中所想，索性将七八岁的小魔头让景谦带着。


江亦舟正是惹人烦的年纪，江链越平时杂事繁多，下人每每来报小少爷如何如何，今日不是爬树掏鸟洞，就是明日上房揭瓦。任凭江链越这般好脾气的君子，都不免拎着家法同江亦舟说话。但是小魔头心里有个害怕的，便是他的师兄徐景谦。


徐景谦不仅在这些调皮捣蛋的事情上面是行家，而且还懂得怎么治江亦舟。江亦舟今日上树，便在下面掷了许多铁蒺藜，树干上绑了软刺，让江亦舟吓得不敢下来。非得入了夜，江亦舟又是讨饶，又是保证，景谦运轻功才把他带下来。江亦舟上房揭瓦，本是小孩子得了点本事，想要炫耀下。就说以后就住在这房梁上了，徐景谦二话不说，令下人备了薄被和吃食，然后送上去，说：“你就在这上面住满五日，要是坚持不了，差几天，师父就打你几十下。你自己掂量着办。”江亦舟不知道的是，江链越这几日根本不在府上，硬是坚持了两日，才实在忍不住跳了下来。景谦也不负江亦舟的期许，拿着江亦舟平常练功用的桃花剑，狠狠打了他三十下，才放他回房间休息。


江链越想的这招，让景谦带着江亦舟，既可以制约江亦舟这些个调皮捣蛋的行动，让他好生练功；又可以牵制住景谦，不让他回家。江链越看着这个从小在自己眼前长大的小少年，心里想着，应天就要变天了。


此后，景谦身后总是多了个人影，景谦虽然有时候吓唬拿着家法吓唬江亦舟，但江亦舟还是喜欢跟着小师兄，日间习武练字，晚上围炉打趣，说些奇闻怪谈，好不快活。江亦舟每日跟着景谦，景谦也不方便活动往来。江亦舟先不了几日，便吵闹着要上街去，景谦心中自由盘算，就跟江南山庄的管事吩咐了一声，在庄上取了些银子，带着江亦舟出门置办年货。

还是夜间，江亦舟插诨打趣，问景益：“你知道师兄的乳名是什么吗？”景益本被江亦舟描绘的出门玩乐的情景所吸引，突然有此一问，愣了愣神，摇摇头，后又思索了下，记得姑母似乎有时候会叫二哥的乳名，可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大哥平常唤二哥都是“谦儿”，“阿谦”哪里有什么乳名啊？


江亦舟摇头晃脑，说：“我一猜就知道你不知！师兄乳名换做元宵。因为他是正月十五的生辰。据说原来徐世叔还唤过他汤圆的。”说着嘴边不禁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江亦舟再看景益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