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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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你回来了。”祁阑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回头，可任谁都知道他这话是对谁说的。

“是。”施辛道：“我回来了。”

许久，她又道：“让他们过去吧，好不好？”

祁阑闻言才稍稍偏了偏头，余光正好能看见她的一点点侧脸，“为什么？”

你难道不知，今日所做一切，是我曾经想过无数次的事情吗？只要今日他死了，从此了却一桩心事，你我高枕无忧……

心中莫名的情绪全部翻涌而来，是害怕吗？祁阑自己也不知道。

他慢慢勾起嘴角，脸上挂着一抹森寒的笑容，明明上一刻还在说着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人，现在却站在他的身后，轻飘飘的对他说，放他们过去……

片刻，祁阑薄唇轻启，他说：“你以为你是谁？”

施辛怔了怔，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对她而言最残忍的话，又听他轻声重复了一遍：“你以为你是谁，能拦得住我？”

等了十几年的机会，怎会轻易错过，上次在王城没杀了他，是答应了施辛的承诺，而这次，才是真正的，想要将戚杌耗死在这里。

训练有素的士兵，整齐划一的站在原地，等待着王下达必杀的命令。而他们的王，此刻好像并不急着下这样的命令。

戚杌保持着警惕，时刻准备战斗，眼神凌厉的扫过现场的每一个人，微微发抖，连剑都要拿不住的手却出卖了他已经受了伤的事实。

反正总归不过就是要死，也没什么好怕的。

商肃却比他先出手，将自己此刻如利刃一样的折扇甩向祁阑，那人却连看都懒得回头看一眼，折扇还未近身，便被那人强大的内力逼迫着调转了方向，飞向地面，直直的嵌在地上。

不只是商肃，在场的就算是青彦，俱是心里一惊，原来他对四周的不信任已经到这种地步了，时刻都要保护着自己。

“你知道吗？”祁阑彻底转头看向施辛，语气和眼底尽带着浓浓的失望，“我简直是恨透了你。”

“可是我也……”话说了一半，祁阑蓦地睁大了眼睛，眼神从失望转变成惊愕，但他还是努力向前又走了一步，抬手摸了摸施辛的脸颊，把剩下的半句也说了出来。

“可是我也……我也爱死了你……咳……”他吐出一口血沫，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倒，最终跌落在施辛身上。

施辛怔怔的松开沾满了血的手，她在匕首上淬了毒，剧烈的毒素只要进入体内，中毒之人顷刻毙命。那是她所能淬炼出，最厉害的毒了。

倒在身上的人虽然已经没了呼吸，一双眼睛却还是睁着的，仿佛在问她，为什么？

施辛伸出两只手环保住他，慢慢跪在地上，她忽然就哭出来。

她越哭越大声，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最后，众人终于分辨出她说的是什么。

她说：“对不起……”

为什么你对众人设防，却偏偏不对我设防，我以为，你会防住我，然后杀了我，我以为你防得住的……

戚杌和商肃同时道：“辛！”“姐姐！”

施辛抬起头看他们，眼眶通红，是说不出的情绪。

“滚。”她说：“都***。”

施辛指着站在醉月楼前禁卫军，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她放下祁阑的尸身，站起来直直的盯着戚杌，哭完，又扬起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她便将眼泪尽数擦干，对戚杌道：“你看，我终究还是完成了你给我的任务。”

“我杀了他……”施辛声音又开始哽咽：“我杀了他！”

戚杌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他知道施辛对祁阑的情意，脱口而出的安慰总是显得对她太过残忍，戚杌喉头哽了许久，才道：“辛，你别这样。”

“怎样？”施辛此刻已是蓬头垢面，脸上的粉黛都哭得花了，那还有半分国母的样子？

“你满意了？”她又问了一句，还是无言。

她又跪下来，将祁阑尸身上的匕首拔出来，喃喃道：“黄泉路上太苍凉，你等等我，我与你一起。”

终是不负信念，不负你。

“姐姐！！不要啊！”商肃浑身一哆嗦，大叫着冲上前去，想将她的匕首夺下，还是晚了一步。

施辛已经将匕首送进自己的身体，顷刻毒发，

最后留给他的，只有一个带血的笑。

禁卫军统领正是褚家老爷，见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国主国母俱已殒命，也知再这样闹下去不是办法，他又一向是个会察言观色的，便跪在地上，对戚杌道：“还请二皇子回宫继位。”

“褚统领！”禁卫军中有人不满，“这可是杀害王的凶手！”他没敢说已殒命的王后才是杀了王的凶手，只好随便找了个人顶上。

“闭嘴！”褚统领道：“这位是我朝二皇子，将来继承大统之人，还不快快跪下！”

他们就是这样，没有立场，谁活着便听命于谁，褚统领是在场禁卫军中为数不多知道戚杌身份的人，眼下群龙无首，也只有让他先回去继位。

那群禁卫军这才稀稀拉拉不情不愿的跪下来，齐声道：“恭请二皇子回宫。”

戚杌心里有一瞬间是有一些得意的，毕竟是他想了好多年的事情。从他只剩一口气逃出王城的那一天起，他便只有一个目标，努力练功，发展势力，最后杀回王城，杀了祁阑，取代他。

在他心里也一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人。

后来，他真的将势力发展到可以匹敌王城，也做了足够可以攻打王城的准备，他又犹豫了。戚杌心里始终记得父亲曾经告诉过他和祁阑，他们才是手足兄弟，以后是要相互帮衬，离了谁都不行的。

所以他才想，等等，再等等。

也是真的想和那人好好的在一起，总要先离了这十几年的怨和恨，满怀着一腔怨恨的爱意，总是不好的。

可是现在，戚杌俯视着这群臣服于他的禁卫军，他们是否对祁阑说过同样的话？

最终，他说：“我知道了，你们先行撤退，继位一事，我自会定夺。”

“可是……”褚统领抬头看一眼青彦，欲言又止。

知道他想说什么，戚杌淡淡道：“你们先走，我自有办法。”

“那这两位先王和先王后如何？”

瞧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戚杌闭了闭眼，道：“自然是带回王城，按国礼下葬。”

“臣，遵命。”

眼见熙熙攘攘的禁卫军尽数撤去，戚杌定了定神，转身对青彦道：“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跟随我，你想要的我现在也能给你。”

商肃急道：“他想要怀染的命！”

“闭嘴！”戚杌呵斥他，转而又对青彦道：“第二，你可以选择继续跟我作对，但是这个人的命，可是拿捏在我们手里。”

“呵……”青彦瞧着他们，嘴角还是挂着笑：“你以为就凭你们三个，也能斗得过我？”

他一向是最自信不过了。

师清然哆哆嗦嗦，他长这么大，前十几年被父母捧在手心，后十几年又被青彦保护的很好，何时见过这种血肉横飞，遍地尸体的场景？

他早已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在听到青彦的声音后，才颤抖着小声说了一句：“阿彦，救我。”

突然发现分段发真的不适合我，每次更新前都要加上好多字，即使这样也还是有错别字……

总觉得留言和粉丝数不符是怎么回事……

二十五、
话音刚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地面上忽地平地刮起了大风，席卷着漫天的黄沙而来，陌陵只是微微眯了眯眼，便觉得手上一轻，本来他钳制住的人已经不见。

待风沙过去，发现师清然已经被青彦打横抱在怀里，正站在醉月楼门前看着他们，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在嘲笑他们。

“你看。”他脸转向戚杌，用三分炫耀七分嘲讽的语气说：“我是不是说过，想威胁我，你们还不配。”

陌陵沉声道：“我们三人联手，未必不是你对手。”

“那就来试试？”

陌陵抽出腰间的骨鞭，带着寒意的骨鞭呼啸着划破空气，径直向着青彦的脖子而去。若这一鞭下去打中他，恐怕是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青彦只是站在原地，不见躲避，师清然惊叫一声，躲在他怀里的身体又缩了缩。却没想到骨鞭在即将触碰到他的时候，却被一股力量挡了回去。

原本以为只是他因他强大的内力才挡住了骨鞭的进攻，陌陵收手，随即又抽一鞭，还是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样。

戚杌和商肃也发觉了不对，两人试着向两边移动，也好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墙给挡住，向上更是不行。

戚杌手指出现一排锋利的刀片，甩手向那人飞去，果不其然，在近身的时候也被什么东西挡住，尽数掉落在地上。

脚底踩着的土地上泛起刺眼的银光，一个圆形图案逐渐浮现出来，越来越清晰，最后变成一个极为复杂，环环相扣的大阵。

大阵的边界处，正好是挡住他们无形的墙所在。

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被青彦提前布下的什么阵法给挡住了。

商肃咬牙骂了一声：“老奸巨猾！”

现下他们三人被困在这里，那他一定是要去找萧怀染的，他独自一人在醉月楼，定然不是这人的对手，商肃一时居然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他又转头问戚杌：“怎么办？”

戚杌从未见过这样阵法，就连师傅也不曾对他提起过，他握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陌陵道：“你哪位对阵法研究的很通透的朋友呢？”

“……”陌陵说：“应该还在来的路上，我来的时候嫌他麻烦，就让他自己慢慢走，再说了，就算……”就算他来了，也未必见过这阵仗。

“呵呵。”商肃冷笑：“等他来了，咱们四个恐怕要死在一起了！”

“你……”

“别吵！”戚杌道：“让我想想……”

要破阵需先找到阵眼所在，他们脚下所踩的这个大阵，若是将组成大阵的每一个小阵拆开来看，阵眼都不难找。可这个小阵组成的大阵，他却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懂。

大阵里阵眼虽多，但若真的一个个试下去，怕是真的要困死在这里了。

“大阵都给你们露出来了，能不能出来，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青彦抬头看了眼天空，道：“已经四更天了，我还有事，你们慢慢玩，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闪身进了醉月楼。

他们大概也能猜到为什么青彦要将大阵露出地面，多半是为了嘲讽他们，这个人总能提前想到一些旁人想不到的。

萧怀染吃了施辛的药丸，恢复了一点力气，又听见楼外喧哗的声音渐渐散去，因为隔了太远，他又听不到下面人的说话声，便决定自己也下去看看。

跌跌撞撞行至门前，手刚刚搭上门把手，便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屏息静气，仔仔细细的想要听明白。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沉重的脚步踩在木制的楼梯上，吱吱呀呀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里尤其刺耳。

不对，楼里怎会这样安静！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萧怀染心都提到嗓子眼，不知道打开门之后又会有什么刀山火海在等着他。

最终，那脚步声在门外停下，不知在门外做什么，竟许久未进来。

萧怀染等不及外面的人开门了，自己猛然将门打开，谁料想门外站着的却不是他以为会出现在门外的人。

不是那人才好，萧怀染暗自松了一口气，是谁都好，千万别是那个人。

门外站着一个白发青年。

萧怀染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醉月楼往来恩客众多，也从来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何况这是如此长相出众的一个人。

“……你是谁？”

“嘘……”那人食指竖起来放在嘴边，示意他别出声，将他推进门里，复又将门关上。

萧怀染一头雾水，不过既然能从青彦眼皮底下进到醉月楼里，应该也不是简单的人，只是不知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人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对他眨了眨眼，咧开嘴笑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我又鸽了好久hhhh

哈哈哈哈哈哈哈本来昨晚上努力一把能更新来着，但是我突然不想努力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十六、
四楼唯一一间房的房门被人狠狠的一脚踹开，罪魁祸首站在门前看着他，一派悠然自得的表情。

青彦这次是势在必得了。他寻了几十年才寻到这么一个与师清然从体质到元神都契合的人，若是用他的肉体与元神将师清然身上缺失的部分补回来，那自是再好不过。

他一早就知道，师清然不得见光，行尸走肉的迹象根本就不是生病，是因为，师清然早就该死了。他一边用尽一切办法将他留在人间，用力护住他仅剩的一点点元神，一边遍寻天下想找一个与他元神契合的人来补全他的元神，一找就是几十年。

师清然曾经昏睡了许久，勉强活过来之后又是整日里昏昏沉沉的样子，短暂清醒过来的时候都是对着被黑布遮盖的严严实实，漆黑一片的房间。他对时间并没有什么概念，一向是青彦说什么就是什么，自然也不知道自己其实已活到了寻常人难难能活到的年纪。直到最近小半年身体好转，才渐渐开始数着日子。

纵然是这样，青彦也未曾告诉过他今时是何朝何代，他只觉得安逸的日子还是像从前一样。

只是青彦却不一样，师清然安逸的日子背后，只有他一人在承受风雨。

现在，也一样。

直到狂风骤雨逝去，他和师清然，才能看见彩虹。所以他才要更加努力，荡平前路，哪怕以一敌百，也在所不辞。

青彦将怀里的人放下，他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再来对付这个对他来说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哟。”他用最平静的表情说出来一句代表惊讶的话：“看来我们王后的名头不是空穴来风，这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

萧怀染腿还在打颤，能站在他面前全靠身旁的墙壁支撑，“借您吉言，暂时还死不了。”

师清然宽大黑袍下的手攥紧了身边人的衣袖，小声问他：“阿彦，他说什么死不死的？”

他从被带来的时候就心存疑惑，楼下的尸体，和站在尸体中间的他。师清然努力的逼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不让自己相信他也参与了这场杀戮。如果……如果他真的参与了，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突然想到，门前的尸体，和楼下的尸体，堆在一起少说也得有二三百具，这么多人命，他都是站在漫天血腥与尸臭里看着，不仅眉头没有蹙起，甚至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师清然心里恐慌的很，一向对他温柔如水的人，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杀伐果决。还是说，他本就是如此的人？

见身边的人没有说话，他又使劲捏了捏手里的一节布料，好像这样身边的人就能感觉到，并且回答他一样。

“阿彦，到底怎么了？”

温暖的手抚上捏住自己衣袖的手，青彦终于回应他，“你进屋去，此事与你无关，等我处理好便去接你。”

与以往的一万次都一样，他还是这样温言细语的与自己说话，让师清然忍不住沉溺与他。

师清然点了点头：“好。”

最终他选择相信他，相信他说的话，听从他说的话。

与萧怀染擦肩而过时，忽地听见他低低的说了一句，“怎么可能真的与你无关。”

“你什么意思？”师清然猛然站住，转过头看着萧怀染，“怎么会与我有关？”

忽然有强大的内力来势汹汹的袭来，萧怀染躲闪不及，被隔空一掌拍在肩膀，因为惯性往后退了几步。

青彦道：“你不该多嘴。”

萧怀染努力站起来，吐出一口血，并不去理会他，只是盯着师清然道：“与你有没有关，这个人最清楚。”

猝不及防又是一掌，很明显这一掌相比较上一掌而言注入了更多的内力。

“闭嘴。”他面容冷峻，一向带着笑意的眼底竟然难得的添了几分慌乱。

“哈哈，你看，他不让我说。”萧怀染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你还信他说的此事与你无关？”

师清然移动了一下位置，挡在萧怀染面前，抬眼问青彦：“你别拿他撒气，就告诉我，外面，和楼下的尸体，究竟与我有没有关系。”

若这只是青彦自己的事，他自然不会去管，他要做的事，师清然纵然不喜，却也会让他自己放手去做。虽然接受一个人突然转变的性格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但那个人如果是青彦，他却是可以无条件接受。

但若是这事真的与他有关，那些人真的是因他而死，他却是万万接受不了的。他本就是一个良善的人，自小被父母教导的极好，三岁就知道什么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心只想努力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心里大致能猜出来为什么这个人老是在说这群人的死与自己有关，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病，青彦曾经说过有希望能治好他的病，而面前靠着墙吐血的人应该就是青彦口中的希望。

只是，用他人的性命换来的希望，他宁可不要。

见言语上的刺激真的有用，萧怀染又继续道：“你以为你真的是生病？”

未被黑袍盖住的半截下巴微微颤抖着开口问他：“那不然呢？”

青彦上前一步拉住他，道：“清然，你别信他胡说八道。”

一手向着萧怀染抬起，手心泛起幽幽的蓝光，心口忽然疼痛无比，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从身体抽离。

是他想要的元神吗？

原来努力一把，终究还是要死在这里。

他渐渐不再挣扎，似乎是接受了自己还是要死的事实。

寂静的空气里突然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

“你再不住手。”师清然小声道：“我就死给你看。”

二十七、
施加在身体上的力量骤然松开，濒死的感觉太难受，萧怀染捂住心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但是好在，他果然如那人所说的一样，是个心地纯良的人。

师清然蹲在他面前，小声说：“你刚刚……想说什么？”

他现在迫切的想知道一个答案，想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更想知道……青彦到底瞒了他什么。

萧怀染却答非所问，道：“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师清然愣了愣，答他：“……二十有六。”

萧怀染又问：“那你可知，如今何年何月？”

“清然。”青彦想要阻止他：“你没必要同他说些这个。”

师清然忽然大怒，吼道：“你闭嘴！”转而又声音颤抖着向萧怀染报出一个年号。

“你知不知道。”萧怀染盯着师清然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对他说：“你所说的这个年份，距今已有八十四年了。”

好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他又问： “……真的吗？”

萧怀染喘了口气，已经不准备回答他了，他知道师清然一定已经心知肚明。

被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他现在的指望全在师清然身上，只要他还在，青彦就没办法拿自己怎么样。

接下来就看师清然怎样了。

萧怀染和师清然不一样，他不是什么良善的人，也不会因为师清然是这样的人就会放他一马，毕竟在他看来，自己的命比较重要。

就像当年……他放了一把火，烧了整个安宁村一样。

因为他的父母当年把他丢进了乱葬岗，从此安宁村便不复存在。

现在，好像也跟当年有着微妙相似性。当年他的父母伤害了他，他便烧了安宁村，现在青彦伤害了他，他便要在对青彦而言最重要的人身上讨回来。

不论他能不能占到便宜，说不定万一师清然真的死了，他还要搭上一条性命。

但最起码，下地狱还有个人陪着。

师清然见他不搭话，又转头问青彦：“是真的吗？”

话里带着的尽是茫然。

“你别听他瞎……”

“当然是真的。”

青彦几乎是下意识在手上凝结内力，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蓦的怔住了。

良久，他说：“是你。”

“是我。”站在他身后的人红衣白发，好不潇洒。

他又道：“你十五岁生病，十六岁因病而死，而他，在你死后第三天才找到你，这些你都记得吗？”

师清然楞楞摇头，他只知道自己生病，而十六岁的时候……难道不是自己病情好转的时候吗？

“你死后三天，魂魄已散的差不多，他便赶在你死后七日的回魂夜上，收了你一魂一魄，花了许多年，将这一魂一魄养好，重新引入你的身体。”

忽地一道掌风向他打来，伴随着青彦怒极的声音，“闭嘴！”

那人却不慌不忙，伸出一只手来挡下他所有的攻击，嘴上仍是道：“但是你知道，他养这一魂一魄用了多久，你复生后又昏睡了多久，他又用了什么手段来为你续命？”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师清然已经完全慌了神，真相就像是一块巨石一样向他砸来，他没有防备，被狠狠压在巨石之下，不能喘息，无处可逃，只能喃喃的说着一句话，妄图有人听见，来将他拖出去，还他一条命。

那人对此应当是满意的，仍是一边格挡青彦的攻击，一边转头对萧怀染说：“我看你衣柜里的衣服和我头发挺配的，就挑了一件来穿，你没有意见吧？”

萧怀染松了口气，虽然不太喜欢别人穿自己衣服，但这是要救他命的人，便摇头道：“没有，阁下若是喜欢，不妨再挑几件。”

“不必了。”他说，“我看你表情好像是不想要我穿一样。”又转身对青彦道：“十年未见，你退步了，我在房里这么长时间，你都没有发现我的气息，现在又是一招未打中我，师傅若是知道了，会生气的。果然感情容易误事。”

青彦停下，将已经呆滞的师清然拉到身后，对他道：“你怎么在这？”

那人就看着他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道：“你说我为什么在这里，当然是有生意了。”

“所以你的生意是……”青彦眯眼看着萧怀染：“保他？”

也是，大概也只有这种事，他才会亲自出马，如若他不亲自出现，恐怕今晚和雇主的交易是无论如何也完不成的。

因为以青彦的性格，应该会将他们四个赶尽杀绝，一个不剩。

那人笑道：“对，看来你的脑袋并没有退步，这人可是我俩位雇主的要求，万不可搞砸了。”

“我要他的命，你却想保他，既然意见不一，那就只好老规矩，打一架了。”

“啧，真惨。”忽地窗外传来一个声音道：“我若是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二十八、
几人齐齐循声望去，立在窗台上的人被他们这么看着，有些不自在的抖了抖，小心翼翼道：“呵呵，你们忙你们的，别管我。”

窗外又跳进来一个人，站在那人身边，道：“池晚，快下来。”

“我知道了。”

褚池晚从窗台上跳下来，站在陌陵身后，戚杌和商肃陆续从窗外跳进来，很明显，青彦先前的大阵已被解开。

青彦道：“没想到，你们来的还挺快。”

不待众人说话，褚池晚抢着道：“还行吧，也就占用了本少爷半个时辰的时间。”

“……那你还真是挺厉害的。”

褚池晚得意洋洋道：“你的大阵就是个唬人的，看起来一环套一环，其实破绽明显的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阵应当是你在匆忙见布下的，稍微学过一点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的，你这个破阵根本就困不住他们，他们也就是吃了没学过这个……”

他一张开嘴便停不下来，唾沫横飞的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无意间抬头与青彦的眼神对视上，觉得这个人好像要用眼神杀了自己一样，便乖乖识趣闭嘴，悄悄又往陌陵身后靠了靠，让他挡住自己。

还好陌陵身形比褚池晚高大，本来就可以轻松的挡住他，更何况褚池晚还故意往他身后躲，这下子更是将他堵的严严实实，不留缝隙了。

戚杌对着红衣白发的男子微微颔首：“又见面了，絮。”

那人也对他打招呼：“对啊，没想到这么快，这次这个还真挺棘手。”

青彦插话道：“所以你亲自来了？”

商肃低声对褚池晚说了什么，他伸出脑袋看了看四周，仗着有人挡在自己前面，绕到屏风后的床上，将床上小小的婴儿用早就准备好的褥子包起来抱在怀里。

婴儿睡的很好，呼吸平稳，不哭也不闹，想来应当是青彦早就处理过了，如若不然，只在肚子里待了六个月的婴孩是无论如何也活不过来的。

褚池晚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将他抱在怀里，只觉得走路都好像要同手同脚了，只得大叫道：“程哥哥，怎么办啊？”

别说是他了，陌陵更是没接触过小孩子，他从小都是跟兵器长大的，自然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磕磕巴巴半天，只道：“先抱出来吧。”

褚池晚听他的，一步一挪地将小孩子抱出来，刚刚站定，一个碧青瓷瓶便落在他怀里。

红衣白发的人道：“一粒药丸融入一碗水，每日分三次给他灌下，一定要接连十日不能停，他才有可能活下去。”

褚池晚急道：“那现在呢？”

戚杌微微皱眉：“陌陵你带着他，将他和孩子送回褚家。”

陌陵应他：“好。”

推搡着走到窗前，褚池晚却停下来，转身盯着师清然，一字一句道：“说真的，我若是你，真的还不如从这里跳下……妈呀！”

陌陵带着他纵身跳下，窗外逐渐传来渐行渐远的声音：“我的天呐程哥哥你下次带着我跳的时候能不能说一声！”

确认他们已走，戚杌才道：“青彦，和你交易的王已经死了，王城的禁卫军现在只听我的命令，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带着他走，我既往不咎。”

“你们算什么东西……”

“你说我们算什么东西？”商肃捏在手里的折扇紧了紧，原本一丝不苟的墨绿长衫已经染血带红，更衬出来他的肤色白的可怕，他冷然道：“我们甚至不用出手，仅絮一人，你都对付不了。”

戚杌又道：“哪怕絮不出手，我也可以用你今天准备用的一招对付你，天涯海角，追杀你到底。”

末了，他又道：“我知道你杀不死，可是你也别想有一天好日子过。”

青彦低头看萧怀染，他已被商肃护在身后，他挂在脖子上的玉石似乎亮了一点，应该是因为靠近真正主人的缘故。

“好，我答应你。”青彦几乎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但是戚杌，我件事想告诉你。”

“你说。”

“这件事，絮一定也和你说过。”

戚杌皱了皱眉，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对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直觉告诉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青彦眯了眯眼，凌厉的眼神看着萧怀染，道：“我活了几百年，才遇上这么一个特殊的人，你知道他怎么特殊吗？他的元神不仅可以就清然，就连你的父亲，就是睡在水晶棺里的哪一位，也能救活。”

“你还知道如何抽元神才会不痛苦。”青彦转眼看着戚杌，勾起唇角：“就像你抽自己的元神一样，去抽他的元神，他不会有痛苦的。”

萧怀染心里一惊，道：“你说什么抽元神？”

“哦我忘了，你还不知道。”青彦道：“你脖子上的东西，可是戚杌的元神炼成的呢，连着他的命，这东西若是碎了，他可就没命了。”

萧怀染看着戚杌，问他：“……是吗？”

原来你竟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由我……

“我这里有一副方子，抽了他的元神，用这方子上的方法，炼成丹药，给你父亲服下，他自会复活。”

戚杌回头看萧怀染，只是一眼，便叫萧怀染心里发毛。

萧怀染太了解戚杌了，哪怕他只有一个眼神，萧怀染也能轻易读懂他的眼神。

那是什么眼神？好像带着一点狂喜，好像还带着一点兴奋。

他动心思了！

他想做什么？他难道真的想拿自己去救活他的父亲？难道真的……

难道自己在他眼里真就一文不值？

商肃抢先一步挡在萧怀染面前，道：“你想做什么？”

戚杌并不理他，只是对萧怀染说：“怀染……”

“你别说话！”萧怀染浑身气到发抖：“以前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了你，你让我在这楼里，我依了你，你要用我的孩子养蛊，我也依了你，你现在……居然想要我的命？”

说着说着，他居然掉下两滴眼泪：“我以为你至少现在不会了，我以为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我以为……”

我以为我在你心里是不一样的。

我居然以为我在你心里是不一样的。

“不是，你听我讲……”

“……戚杌，你已经动了心思了，你还要我怎么相信你？”

又看了一遍西窗竹，不禁要感叹一下，神仙就是神仙，是我等凡人望尘莫及的。

看了一眼稿子，一晚上这么点破事儿我居然写了快2W……

二十九、
褚池晚在家里娇生惯养惯了，口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他或许就是随口一说，想不到却在师清然心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不如死了算了……不如死了算了……

或许他说的对，师清然想，自己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的还不如死了算了。

商肃一门心思只在萧怀染身上，施辛以前从不希望他变成一个感情用事的人，他以前还会假装一下。而现在，他觉得心里有些愧疚，施辛才的尸首才刚刚被抬走，他就已经原形毕露。

对不起，姐姐，知道这不是你所希望的，但我还是无法不在他身上感情用事。

“戚杌，你是不是疯了……”

一句话未说完，忽地感觉有什么东西向自己冲过来，他下意识打开折扇丢出去，折扇带着尖刺的锋利扇骨准确无误的将来人的脖子划开。

那人的黑色斗篷滑落下来，捂着脖子逐渐跪倒在地，鲜血从指缝里喷涌而出，面上却是带着笑的。

“清然！！！”

一群呆滞的人中，青彦最先反应过来，冲上去将他软倒的身体抱在怀里。千算万算，怎么偏偏刚刚没有注意他。

青彦懊恼不已，明明马上就可以走了，怎么偏偏就在这上面出了岔子。

明明可以阻止的……明明在他们说出真相的时候就要好生看管着他的，怎么偏偏……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房间，师清然被他抱着，艰难的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转而道：“天亮了。”

“是……是……”青彦有些语无伦次：“天亮了，天亮了……”

“咳……阿彦。”师清然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抓住青彦的胳膊，眼睛仍是望着窗外，好像是要说点什么，可是因为剧痛的原因，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不知为何，萧怀染居然在他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神里看见一丝希冀。

终于，他张了张嘴，吐出一口血，颈间的血仍是源源不断：“……阿彦，你带我……带我出去看看。”

这是自师清然再有意识之后，第一次不再惧怕阳光，他疯狂的渴求着想要出去看一眼。再看一眼这个曾经带给他快乐幸福和苦痛折磨的世界。

哪怕只有一眼。

青彦眼神空洞，难得慌乱的伸出手想替师清然擦拭嘴里和颈间涌出的鲜血，没想到涌出的血却越来越多，很快便把师清然苍白的半张脸染红。

“啊！！！”青彦终于是哭出声来，他在人世飘浮许久，早已忘了伤心是何种滋味，许多许多年都没掉过眼泪，更多的时候，他脸上拥有的表情都是假惺惺的笑。

只是他在修习禁术的时候便已经不再将这些放在心上了。

他真的长生了，靠着和自己交易的一个个人甘愿献出的生命。

一个人在世上久了，便会越来越无趣，从最开始身边有人离去的时候还会象征性掉几滴眼泪，到后来亲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死掉，青彦发现自己已经不会掉眼泪了。

或许活着，才是最痛苦的。

他甚至连死都做不到，时间越久，心越冷硬。

再冷硬的心，终究被一人暖化，从此以后，他又学会了开心快乐，伤心难过，世间万物在他眼里才又有了色彩，第一次让他觉得自己的长生有了意义。

师清然第一次死的时候，他坚信凭自己的本事能将他救回来，所以他没有伤心。

现在，他知道师清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复生一次了，本就是残缺不全的魂魄，如何能再接受一次复生的痛苦。

稍有差池，魂飞魄散。

“……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出去。”

青彦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努力实现自己心爱之人的最后一个心愿。

这是他期盼已久的啊。

“你们。”他站在门前，低声道：“都是害死他的凶手。”

或许真正在伤心的，只有他一人罢。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伤心，人终究都只关心自己。

只要自己还活着，你死与不死，与我何干？

天已亮，花街上已有几处店铺开了门，走街串巷做生意的小贩也很快就会来到花街，醉月楼里的尸体，就再也藏不住了。

或许早在昨晚，醉月楼周围的几栋楼，便已听到了声响，只是不敢做声罢了。

纵使醉月楼一家独大，谁又能保证，附近就真的没有馆子听到动静了。毕竟他们都巴不得醉月楼倒了，自己取而代之。

“戚杌。”萧怀染低声道：“你现在走，以后我俩互不相欠，永远别再踏进醉月楼一步。”

他的身体很是虚弱，说一句话都要停顿几回，能撑到现在已是实属不易了。

“不，我不。”戚杌下意识的摇头，他不可能放任萧怀染独自在这楼中不管，况且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虚弱。

“呵。”萧怀染冷笑：“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对我说不吗？”

戚杌顿时语塞，说来说去，总归是他欠他的，骨血也好，蛊虫也罢，他在这楼里四年不见天日的时光也是自己赋予他的。

或许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如果当年不捡他回来，如果当年不救他，如果当年让他自己一个人死在乱葬岗，这一切，还会不会是现在这幅模样？

“我是倌，你做王，井水不犯河水。”

“就这样吧。”萧怀染软倒下来：“我真的累了。”

被吞了一节，待会看看能不能申诉回来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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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摇摇扇子，咬着牙道：“这要被王城知道了，可是要被杀头的呀。”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是想，他们杀不杀头与她何干，她只是怕他们这样胡闹连累了一条街上的人而已，否则她也是不会过问的。

“什么杀头？”阿若露出一副很夸张的惊讶表情，道：“我们杀头与你何干？不过既然早晚要杀头，那不如……”她鼓起嗓门向醉月楼敞开的大门喊道：“商肃哥哥，把我的二胡扔过来。”

“好嘞。”门里应声飞出一把二胡，准确无误的落在阿若怀里，阿若就地盘腿一坐，大声道：“不是要杀头吗？杀头前姑奶奶就先给他们拉一曲丧乐，提前送他们出殡好了！”

阿若这时活脱脱的一副泼妇相，对着围观的人道：“你们怎么不走？这么想听姑奶奶的曲子是吧？那行，今儿个姑奶奶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平日里在楼里怎么着也得五十两起步，今日算你们走运，姑奶奶我啊，免费给你拉一曲！”

说完竟真的幽幽拉起一首丧乐，萧怀染心里暗笑自己是留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祖宗，说话不过脑子，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说出去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他又想，不过这样也好，起码为自己漫长无涯的无趣日子里添了一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