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夏天——雨季。下面的平原被厚厚的绿色地毯覆盖着，到处都是小溪在岩石上咕咕叫，与下面的其他岩石混在一起，挡住了通往遥远洞穴的道路。

从清晨开始，我一整天都带着相机在寺庙里闲逛，下到洞穴里，爬过岩石，爬上斜坡的顶端，然后总是回到寺庙。我带着一种热切的、渴望的好奇心做着这一切，仿佛我知道或感觉到它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地方，我会找到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有几次，我径直走到平原上，平原上长满了植被，水也浸透了，我试着从不同的路走到寺庙城最偏远、最不可接近的地方。有人告诉我，在这里，从第三或第四寺庙的尽头，有一个浅浮雕，或象征性的墙壁画，我决心找到它，如果可能的话，拍下来。我的向导孜孜不倦地寻找着一条路，趟过齐腰深的潺潺泥泞的小溪，无畏地溅过湿漉漉、爬满蛇的草地，在茂密的灌木丛中冲出一条小路。但每次我们遇到一些障碍：陡峭的岩石表面或深水。事实证明，从平原走一条近路是不可能到达马蹄岩的右端。雨下了一整天，几乎没有停过，不时下着倾盆大雨。每当这时，我就躲到最近的寺庙里，点上一支烟，低垂着眼睛，在佛像下等待，直到倾盆大雨减弱为熟悉的绵绵细雨。整整一天，除了我的两个向导(我用手语和他们交谈，因为他们一个英语单词也不懂)、洞穴里的蝙蝠，以及偶尔从灌木丛中跳出来的灰兔子，我什么也没看见。

最后，我失去了从下面到达远处寺庙的希望，于是决定第二天一早沿着坡顶直走，试着从上面到达寺庙。

傍晚时分，我又累又饿又湿，回到了旅馆。

这个“休息屋”或“道平房”，在印度随处可见，离山坡上的洞穴大约两英里，就在17世纪蹂躏了半个印度的穆斯林征服者的坟墓附近。

天已经黑了。我太累了，不能吃东西，直接上床睡觉了。在印度，晚会并不是一种习俗，随着夜幕降临，除了上床睡觉，别无他法。

天气变得更糟了。季风正在减弱。突然一阵风吹得整个房子都摇晃起来，风停了，我能听到雨点在屋顶上大声吼叫。我非常想快点入睡，好好休息一晚，这样我就可以早点出发了。明天我就得去找那座墙上有象征性浅浮雕的寺庙。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醒着躺在那里，恍惚不醒，被那些令人敬畏的寺庙的记忆迷住了。我觉得自己还在那里徘徊，凝望着神灵，想着连接寺庙的地下通道。

与此同时，我发现自己逐渐被一种奇怪的激动所控制。连绵不断的雨声和风声中有一种可怕的东西，同时也带着其他意想不到的声音——火车的辚辚声，虽然火车在二十多英里之外，或者是人们的说话声和马蹄踏在石头上的撞击声；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伴着低沉的歌声，时而近，时而远，但一刻也没有停止。

疲倦使我神经紧张。我开始觉得，在这个“道平房”里，有一种神秘而又充满敌意的东西在包围着我。有人在监视我，有人偷偷地走近小房子。我知道里面只有我一个人，门没有锁好，看守的人睡在一大片空地另一头他们自己的小屋里。

这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我无法入睡。我开始对自己、对季风、对印度以及周围的一切感到恼火。与此同时，我越来越感到恐惧，好像我来到了一个没有回头路的地方，危险从四面八方逼近，有什么东西从四面八方威胁着我。我发现自己决定第二天不再往前走了，第二天一早就回到杜拉拉塔巴德。此时，我的意识似乎开始衰退，一排排的图像、图片和面孔开始在我眼前排开。

突然，有什么东西在离我很远的走廊上猛烈地撞击着。立刻，所有的睡眠都消失了。现在熟悉的恐惧和对某种敌对的、令人不快的存在的恐惧以新的力量攫住了我。我跳下床，从手提箱里拿出左轮手枪，装上子弹，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有一段时间，一切似乎都平静下来了，我打起盹来。

我猛然惊醒，笔直地坐了起来。有人在敲我的门，不像平常那样轻敲，而是用两只手抓住门把手，使劲地拉着，砰砰地敲门。我慢慢地伸出手去摸我的左轮手枪，好像害怕暴露我是醒着的似的。直到我找到了它，把它对准门，一个异常平静而清醒的声音告诉我，那只是风在敲门。我有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就把左轮手枪放回床上。

敲门声停了，但离我两间屋子远的一扇门砰的一声重重地关上了，好像有人走到阳台上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他绝望地不想让我听见。

“访客之家”由四个房间组成，其中两个面对着一个大阳台。所有的房间都有门相连。我的房间里有四扇门，两扇通向隔壁的房间，两扇通向外面。

一时间，除了倾盆大雨，一切都是寂静的。接着又是一阵砰砰的敲门声，隔壁房间的窗框格格作响，好像有人用拳头砸了一下。沉默了几分钟之后，一定是有人或什么东西蹑手蹑脚地又抓住了我的门把手，因为它突然猛烈地摇来摇去。

我再也受不了了。我跳下床，冲到门口，猛地把门打开。远处一片漆黑，左边一个房间外，一扇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点上一根蜡烛，检查了一下门窗。天气干燥炎热，门闩都坏了，根本没用。只要我拿着蜡烛穿过屋子，一切都很安静，门似乎都关得紧紧的。但我一回来，躺下熄了灯，最远的房间里的一扇门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格格作响。我回想起我没有发现任何砰砰作响的门，于是开始纳闷起来。当我意识到我已经完全睡不着了，我的焦虑和惊慌加剧了，我可能不得不在接下来的晚上忍受这种折磨。过了这样的一天还不能入睡，真是太荒唐了。我头天晚上没睡，因为我不得不在半夜换车。一大早，我就来到了杜拉塔巴德，在一间和我住的一样的宾馆里打了两个小时的盹。然后，当马匹到达时，我坐在一辆两轮的“汤加”车里，在风雨中颠簸了三个小时，从一座山拉到另一座山，经过了神奇的堡垒和城镇的废墟；从中午到黄昏，我一直在山洞里游荡。

而现在，这些该死的门和这种莫名其妙的莫名的恐惧赶走了我的睡眠。在印度，不睡觉会让人加倍疲惫，因为由此产生的疲惫比其他地方更难摆脱。它的痕迹将以冷漠、冷淡、易怒和对任何事情都完全不感兴趣的形式存在。这一切我都是凭经验知道的。现在我开始担心，明天我哪儿也不想去，什么也不会引起我的兴趣；这一认识使我更加恼火。

在所有的旅行问题中，最令人头痛的是睡眠不足。其余的一切都是可以忍受的，但是当一个人无法入睡时，他就会感到崩溃，正常的自我就会变成一个疲倦、反复无常、易怒和无精打采的人。这是我最害怕的。

我称之为“沉浸在物中质”。一切都变得平淡无奇；神秘和奇迹的声音，在印度是如此强烈地被听到，却沉寂下来，似乎只是一个愚蠢的虚构。你只注意到不舒服——每件事和每个人荒谬和不愉快的一面。镜子失去了它的光泽，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灰暗而单调。

这就是明天将要发生的事，代替了前一天在山洞里以如此巨大的力量震撼着我的可怕而意外的景象。

似乎不可能再睡着了。有时，整座平房就像要起飞一样活跃起来，所有的门、窗和百叶窗同时哗啦哗啦地响着。

渐渐地，恐惧和恐惧的感觉开始消退，可能仅仅是因为疲惫。当然，在这种哗啦哗啦声的掩护下，任何人都有可能闯进来；不过，最后对我来说，一切都是一样的：只要他愿意，就让他进来。我只想睡觉。

然后开始了痛苦的挣扎。我用尽了所有我知道的方法去睡觉。我试着放松我所有的肌肉，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我听着自己的心跳，试图让自己沉浸在波浪有节奏的摇摆中。闭上眼睛，我试图穿透黑暗，标出一个中心点，在那里我什么都不想，想要沉下去。我成功地比平常更容易地做了这件事。我没有任何侵入性的想法，我很容易就睡着了。但是，当我的意识开始消失，梦开始出现时，有人又开始撕扯我的门，敲打阳台。这声音穿透了我的睡眠，把我拖了回来。

有那么一会儿，在一阵咔哒咔哒声之间短暂的安静时刻，我一定是睡着了，醒来后又集中精神，再次进入梦乡。

我记得我想再一次站起来，试着把阳台上的百叶窗关上；现在恐惧似乎完全消失了。我想，晚上突然发现自己在山洞里该有多好。门又嘎嘎作响，有人在走廊上踱来踱去。但对我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了……画面飘进我的脑海，有人就在我耳边说话……

现在我看见自己正沿着凯拉斯神庙上方的悬崖边走着。下面矗立着三排石塔。我向下看了看，然后，我轻轻地用脚一蹬，离开了岩石的边缘，开始平静而平稳地飞越宝塔。“这比绕道要舒服得多，”我对自己说。我飞过宝塔，落在离入口不远的地上。



我坐在第一塔的台阶上，靠近那只断了躯干的石象，等着什么人。

真奇怪，我怎么能忘记呢!当然，我在等魔鬼。上次我见到他时，我们约定就在凯拉斯神庙见面。这就是我来的原因，虽然我在来的路上忘记了这件事。

魔鬼从大象后面出来，裹着他的黑斗篷，看起来好像他的存在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他坐在大象的基座上，靠在大象的一条前腿上。

“那么，我来了，”他说。“现在我们可以继续我们的谈话了。”

他一说完这番话，我就记起他答应过要详细地告诉我关于魔鬼的事，关于他们的生活和他们在人类事务中所扮演的角色。我怎么会忘记呢?我急切地准备倾听。与魔鬼的会面和交谈总是以一种全新的、意想不到的方式展示着事物，甚至是我自以为知道一切的事物。

“我再说一遍我以前说过的话。”魔鬼说。“你们对撒旦世界的本质和我们与你们人类的关系感兴趣。我当时告诉你，你不了解我们，对我们的关系描绘了一幅完全错误的画面。当人们认为我们给他们带来伤害和邪恶时，他们就犯了一个大错。这是完全不真实的。人们不理解我们为他们做了什么，我们感到非常难过。他们不知道，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整个生命是由不断的牺牲组成的，为了我们所爱的人类，为了我们所服务的人类，没有他们，我们就无法生存。”*

【*写完这篇文章后，有人指出我抄袭了魔鬼的那部分，而我自己却没有注意到。他把魔鬼对伊万·卡拉马佐夫说的话告诉了我。(“我真诚地爱着人们，但是我被诽谤过很多次。”) 与此相关，我可以说，巧合完全在这个短语中。魔鬼在其他方面所说的话，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魔鬼所说的话一点也不相似。另一方面，剽窃倾向是魔鬼性格的基本特征之一。此外，我不能代表他自己完全没有抄袭。作者。】

“无法生存?”

“是的，一般说来，你很难理解我们，这是很困难的，首先，因为即使你承认我们，你也把我们看作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哈，哈，哈!”魔鬼笑得前仰后合。“我们确实!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你要是知道那听起来有多傻就好了。我们是这个世界，地球，物质的精华。你明白吗?我们形成了你和地球之间的纽带。我们要确保这个纽带不会断裂。”

“你们被称为恶灵!”

“胡说八道!我们是物质的灵魂。在我们看来，你们所谓的邪恶就是真理。它通常是有用的，作为一个初步的措施，约束你与地球，并防止你离开它。尽管如此，称我们为恶灵是不对的。的确，我们中间有邪恶的灵魂，比如像我自己这样的人。然而，他们是例外。毕竟，即使是我，在这个领域也没有我所认为的那么强大。我不制造邪恶，我只是，可以说，收集邪恶。我不是一个专业人士，只是一个业余爱好者，一个收藏家。你就在那里；很可能我的爱好有些反常。我特别喜欢观察人们做坏事的方式，尤其是当他们同时说好听的话的时候。不幸的是，我很少能帮助他们。你可以看到，从我上次告诉你的，在最有趣的情况下，我完全无能为力。通常情况下，你们有非常独特的方式。因此，我重申，我是个例外。我们兄弟会的绝大多数成员都与人们有着深厚的感情。但你们不明白我们为你们所作的。要不是我们，你们早就消失得了无踪迹了。”“没有你们，我们会怎么样?” “你们会消失的，完全湮灭，并溶解在宇宙以太中，”魔鬼说，“就像你消失的时候……当你产生各种愚蠢的幻想时。”他停顿了一下。“比如所谓的‘将意识转移到另一个世界’。 ”

我记得我想再一次站起来，试着把阳台上的百叶窗关上；现在恐惧似乎完全消失了。我想，晚上突然发现自己在山洞里该有多好。门又嘎嘎作响，有人在走廊上踱来踱去。但对我来说，什么都不重要了……画面飘进我的脑海，有人就在我耳边说话……

现在我看见自己正沿着凯拉斯神庙上方的悬崖边走着。下面矗立着三排石塔。我向下看了看，然后，我轻轻地用脚一蹬，离开了岩石的边缘，开始平静而平稳地飞越宝塔。“这比绕道要舒服得多，”我对自己说。我飞过宝塔，落在离入口不远的地上。



我坐在第一塔的台阶上，靠近那只断了躯干的石象，等着什么人。

真奇怪，我怎么能忘记呢!当然，我在等魔鬼。上次我见到他时，我们约定就在凯拉斯神庙见面。这就是我来的原因，虽然我在来的路上忘记了这件事。

魔鬼从大象后面出来，裹着他的黑斗篷，看起来好像他的存在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他坐在大象的基座上，靠在大象的一条前腿上。

“那么，我来了，”他说。“现在我们可以继续我们的谈话了。”

他一说完这番话，我就记起他答应过要详细地告诉我关于魔鬼的事，关于他们的生活和他们在人类事务中所扮演的角色。我怎么会忘记呢?我急切地准备倾听。与魔鬼的会面和交谈总是以一种全新的、意想不到的方式展示着事物，甚至是我自以为知道一切的事物。

“我再说一遍我以前说过的话。”魔鬼说。“你们对撒旦世界的本质和我们与你们人类的关系感兴趣。我当时告诉你，你不了解我们，对我们的关系描绘了一幅完全错误的画面。当人们认为我们给他们带来伤害和邪恶时，他们就犯了一个大错。这是完全不真实的。人们不理解我们为他们做了什么，我们感到非常难过。他们不知道，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整个生命是由不断的牺牲组成的，为了我们所爱的人类，为了我们所服务的人类，没有他们，我们就无法生存。”*

【*写完这篇文章后，有人指出我抄袭了魔鬼的那部分，而我自己却没有注意到。他把魔鬼对伊万·卡拉马佐夫说的话告诉了我。(“我真诚地爱着人们，但是我被诽谤过很多次。”) 与此相关，我可以说，巧合完全在这个短语中。魔鬼在其他方面所说的话，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魔鬼所说的话一点也不相似。另一方面，剽窃倾向是魔鬼性格的基本特征之一。此外，我不能代表他自己完全没有抄袭。作者。】

“无法生存?”

“是的，一般说来，你很难理解我们，这是很困难的，首先，因为即使你承认我们，你也把我们看作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哈，哈，哈!”魔鬼笑得前仰后合。“我们确实!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你要是知道那听起来有多傻就好了。我们是这个世界，地球，物质的精华。你明白吗?我们形成了你和地球之间的纽带。我们要确保这个纽带不会断裂。”

“你们被称为恶灵!”

“胡说八道!我们是物质的灵魂。在我们看来，你们所谓的邪恶就是真理。它通常是有用的，作为一个初步的措施，约束你与地球，并防止你离开它。尽管如此，称我们为恶灵是不对的。的确，我们中间有邪恶的灵魂，比如像我自己这样的人。然而，他们是例外。毕竟，即使是我，在这个领域也没有我所认为的那么强大。我不制造邪恶，我只是，可以说，收集邪恶。我不是一个专业人士，只是一个业余爱好者，一个收藏家。你就在那里；很可能我的爱好有些反常。我特别喜欢观察人们做坏事的方式，尤其是当他们同时说好听的话的时候。不幸的是，我很少能帮助他们。你可以看到，从我上次告诉你的，在最有趣的情况下，我完全无能为力。通常情况下，你们有非常独特的方式。因此，我重申，我是个例外。我们兄弟会的绝大多数成员都与人们有着深厚的感情。但你们不明白我们为你们所作的。要不是我们，你们早就消失得了无踪迹了。”“没有你们，我们会怎么样?” “你们会消失的，完全湮灭，并溶解在宇宙以太中，”魔鬼说，“就像你消失的时候……当你产生各种愚蠢的幻想时。”他停顿了一下。“比如所谓的‘将意识转移到另一个世界’。 ”

“你必须记住，从我们以前的谈话中，我对别的世界一点也不相信；我认为它们是想象的臆造的事物。因此，我不能给你任何有关它们的资料。我只知道那些与我有直接联系的领域，对于那些我没有触及的领域，我不承认它们的存在。你明白吗?这意味着离开地球或与地球失去联系的人将被消灭；它们随时随地都停止存在。所以我们同情你们。你们如此愚蠢，如此易受幻想的影响，给你们带来毁灭，真是太可惜了。我们尽力把你们留在地球上。如果我们不关心你们，你们早就不在这里了。至于你们会在哪里——我怎么知道?在我看来，任何地方都不，因为对我来说，除了这个世界，没有别的。我们单独并只有我们把你们留在这个美丽的地球上，让你们有机会欣赏日落或上升的月亮，听夜莺，爱，体验快乐。没有我们，你们什么也不会留下。”

“等一下，”我说，“你刚才说你自己不知道没有你们我们会在哪里。也许我们不会像你说的那样完全消失，不会自我毁灭，不会随时随地停止存在。也许，恰恰相反，我们也许已经在一个你们不存在的地方开始了一种新的、愉快得多的生活。当然，你知道存在这样一种理论。”

“那全是一派胡言。首先，这某处是在哪里?它在哪里，在右边，在左边，在东边，在西边?这是一个神话!其次，你要如何享受一些外在于物质的东西?你所有的快乐都是物质的，你的身体也是物质的，没有物质的身体你就不能体验任何一种感觉!没有感觉的人是不存在的。最后，即使你们在那里享福，若没有我们，这对我们来说是多大的满足啊? 那么，你的快乐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告诉你，我们爱你。好吧，你自己想想：想象一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你试图让她相信，在她再也见不到他的地方，他会过得更好。你认为她会怎么回答你?你认为她会同意让他走吗?如果她是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女人，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说服她。她会说：‘即使这里不太适合他，他也会把我带到这里，我不会让他走。’这是真的吗?她将是对的!你们是一群有趣的人，你们完全理解，但你们仍然要求我们做不可能的事。

“听着，真的有可能相信这些关于某个外面世界的胡言乱语吗?我们很清楚一个人死后会发生什么。我们知道得很清楚，他身上只有外界印象所注入的东西。我是一个实证主义者，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个一元论者。我只承认宇宙的一个开端，通过这个开端创造了一个看得见、听得到、摸得着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之外什么都没有。当然，可能有光线和振动尚未被发现，但那是某种完全不同的东西。它们迟早会被发现，只会加强人们的信念，即一切都是物质的。啊，你多么喜欢童话啊! 我们如何必须反对它们!事实上，我们很容易理解这些故事是如何产生的。人们不想死，一想到死亡就害怕：他们害怕再也见不到太阳；其实，害怕这个词从来没有。所以他们为自己发明了各种各样的安慰。在他们的头脑中，最重要的是希望死后留下一些东西。但我们不欺骗自己。我们没有需要。我们不依赖时间，只要物质存在，我们就能活下去。物质的王国是永恒的!”

魔鬼跳了起来，高高地跳了起来，翻了个跟头，冒着紫色的火焰，落到大象的头上，叫道：

“物质的王国是永恒的!”

永恒，永恒……里面大厅的拱顶发出回声，蝙蝠成群地飞起来，在他的头上形成一个奇怪的黑色图案。

“停止这些杂技!”我说。“也许它们打动了一些人，但我对你说的话更感兴趣。看来我们的确把你们看得大错特错了。”

魔鬼跳了下来，在大象的脚旁摆了和以前一样的姿势。

“你们从头到尾都错了，”他说。“关于我们，也关于你们自己!我已经说过，你们的第一个错误是把我们当作另一个世界的生物。没有另一个世界存在，什么也没有!无论如何，我们不相信它。事实上，我们的天性决定了我们除了地球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能知道。我很惊讶你竟不明白这一点。不过，既然我已经开始坦率地对你讲了，我就告诉你，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传说，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是我们创造出来的。”

“我不明白，”我说。

“你看，人们常常沉溺于奇怪的幻想。在其他事情中，这些经常阻止人们生活和忙于自己的事务。所以，为了把他们从这些幻想中解放出来，或者至少使他们变得无害，我们采取了一种策略，或者更精确地说，一种教学行动。也就是说，与有害的和令人分心的幻想平行，我们创造了其他类似于它们的幻想，但无害。

“就拿那些关于这个世界不真实的幻想来说，超越的世界，永生，永恒——在所有这些幻想中，有某种东西在削弱，剥夺了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毅力。你可以看到，那些相信永生的人开始对现在的人有些轻视。他开始不重视生活中的美好事物，不愿为之奋斗，甚至常常不愿取回从他身上夺走的东西。想想这种情况会发生什么。一般来说，他开始行为怪异，花太多时间做梦，体验神秘的感觉，最终完全退出生活。

“神秘主义——这是你们最大的罪恶。所以我们同情人们，用一些易受影响的思想，我们构建了我们自己的关于超越世界的理论，超越坟墓的生命，永恒的生命——随便你怎么称呼它——一个简单的，有结果的，逻辑的理论，尽管它可能是错误的。尽管如此，你要明白，我并不是说一个真正的超越世界理论是存在的——所有这些都是同样错误的。毫无疑问，有些理论带有某种令人不快的神秘或宗教色彩；如果这些不直接导致人们陷入宗教狂热，它们肯定会腐化他们。

“与这些有害的幻想相比，我们的理论，在你我之间，只是一个小小的伪造物。关于它们没有什么神秘莫测的。我们把一切都建立在最现实的俗世的基础上：它们从来没有，现在没有，也永远不可能是真实的。

“因此，我们的超越世界与地球没有任何不同。可以说，这只不过是地球颠倒过来了。你会意识到，有很多共同点的地方，即使是颠倒着看，也并不危险。

“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对我们犯下的基本错误，以及最终你们对你们自己犯下的错误，对我们大有帮助。”

“那么，根据你的说法，我们怎么会对自己犯错呢?”

“我甚至觉得很难向你解释清楚，”魔鬼说，“你的想法太混乱了。我必须从很久以前开始。

“在你的那本旧书里写着亚当和夏娃的故事。好吧，这个故事是不正确的，这个关于人类起源的谬论混淆了你以后对他的所有想法。关于人类从原生质起源的新理论，非常诙谐。我承认。但事实远非如此。我现在想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亚当和夏娃是伟大者（Great One）的后代的名字。所以他们说；我不知道这有多真实，但我也不知道我们能确定什么，也许不能。但他们说有一位伟大者，名叫光之使者，他争战，争论，不是与天，而是与地，与物质，或与虚谎，并战胜了它。我们说，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和天争论。

“他上升得很高，但是他们说，最后他怀疑了真理，有那么一会儿，他相信了他一直在与之斗争的那个谎言。这使他下落，粉碎成千片。亚当和夏娃就是从他的后裔而来的。怀着世界上最好的愿望，我讲不出比这更好的故事了：你看，它接近于我所不理解的事情。我所不理解的并不存在。在一些虚无的边缘上发现了什么，而超出这边缘什么也不存在，说出来是最令人不快的。我们害怕这种空虚。你瞧，我已经把我们最大的秘密告诉你了。正是因为这种害怕，这种恐惧，我们才依附在你们身上：你们帮助我们无视可怕的虚无，把它忘掉。

“但是我将回到我之前所说的。根据你的旧书，亚当和夏娃生活在天堂里。这是第一个错误：他们生活在地球上。但是，我该怎么说呢? 他们只活着在地球上玩耍——像孩子! 他们十分之九的生命都生活在我们所厌恶的、对生命充满敌意的虚空之中。他们称这种虚空为奇迹的世界。在我看来，他们是不正常的，他们肯定遭受了视觉和听觉的幻觉。以他们被传见过上帝并与上帝说话为例。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这无疑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我看到魔鬼开始颤抖，蜷缩在他的披风里。

“当然，我不相信上帝。那将是荒谬的，”他说。“不过我还是把这个传说讲给你听。有人说我们违背了上帝：这是十分荒谬的。我们从来没有悖逆过上帝，因为我们不信，不信，也决不能信他。传说中关于我们反抗上帝的部分是我们自己创造的。稍后我会告诉你原因。

“在你们的书中，关于亚当和夏娃的描述是错误的：他们想要像上帝一样，想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这是错误的，因为他们像上帝一样，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对我们来说，这是最不愉快和可怕的。”

魔鬼沉默了，好像他觉得说话很困难。

“他们似乎比我们更强大，”他继续说。当然，这一切都是幻想。但我们在动物的层面上支持他们。他们只能把我们看作动物。他们也给我们起了名字，和我们的品性相称。”

魔鬼极不情愿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还必须告诉你，”他接着说，“他们在地球上并不孤单。地球上住着另一个种族的人，动物的后代。但是你们的书里没有提到其他种族。他们完全在我们的控制之下，永远无法离开我们。但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服从亚当和夏娃。他们的存在使我们感到难堪。我们对他们在那里的情况没有把握。你看，他们给人的印象是，他们随时都可能让整个世界消失。他们说什么都不存在，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醒来发现一切都不见了是可能的。”

魔鬼失去了平时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似乎不敢说话。

看着他的那一刻，我意识到他本性的基础是恐惧。

“有些话是难以启齿的，”他说，像一只被打的狗一样看着我。“不过，既然我已经开始了，我还是继续吧。

“斗争就这样开始了。问题是要摆脱他们的这两个幻想，让他们相信世界是存在的；生活不是一场游戏，而是一件非常严肃、甚至困难和麻烦的事情，善恶的概念最终只是相对的和短暂的。说服他们就意味着把他们逐出天堂。

“这个天堂真的让我们恶心。永恒的谈论上帝，永恒的爱和亲吻。我们根本不能接受它!”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当然，你不会明白的。他们说，爱是他们的主要力量和强大的魔法；通过爱，他们将复活伟大者，从而恢复失去的世界。我一点也不懂。但是想一想，我们怎么能容忍这样一种扭曲的哲学呢? 对我们来说，接受它们会在我们眼前消失的事实就足够了。你看，常常会有一朵玫瑰色的云飘下来，然后它们就消失了。我们无力阻止它，尽管它使我们非常不安。此外，我们发现他们的服装确实很可怕——你知道，亚当和夏娃在堕落之前穿的那件。我们认为这是极不恰当的。事情需要一定的礼节。这两个人都否认物质，但都欣赏美。”

魔鬼轻蔑地拖着长音说。

“我们试图让他们相信，这具身体本质上非常丑陋、不雅，只要有可能，最好把它掩盖起来。但他们不准备听。

“当他们的榜样开始对其他种族，即动物的后代产生不良影响时，这种情况就发生了。

“战胜亚当和夏娃的方法只有一个：把痛苦引入他们的生活，迫使他们相信物质的存在。

“但如何?我们想了很久。最后，我们中的一个人把注意力转向了动物的后代。他们一生都怀恨在心，努力通过给别人增加负担来摆脱困境。他们不怀疑这个世界的现实，也不怀疑物质的东西。相反，他们准备为了一件最微不足道的事情——比如一块漂亮的石头——而互相砸对方的脑袋。他们的善恶观念变化得如此之快，甚至我们都跟不上他们。早晨阳光明媚；在中午，邪恶；到了晚上，又好了。晚上，妻子是好的；早晨，妻子是坏的；晚上又好了，等等。

“我们开始想为什么他们一切都那么顺利；也许这与他们的习惯有关。我们突然想到，如果我们能让亚当和夏娃用这些小方法中的一种，我们就能很好地说服他们相信事物的真实性，以及善与恶的相对性。

“在动物后代的风俗中，有一种特别使我们感到有趣，在他们所有的生活方式中，这一种在我们看来是最愚蠢的。这是他们的习惯，每天吃大量的水果，从某棵树上。他们有一个传说，在遥远的过去，有一个下凡的神，教他们吃这种水果。他们树立了这位神的雕像并崇拜他。这很有趣，但更滑稽的是，当他们没有这种水果时，他们实际上遭受了痛苦，许多人甚至死亡。因此，部落里那些储存了很多水果或拥有很多树的人受到尊重，被认为是聪明和善良的，但那些既没有水果也没有树的人，被认为是一无是处的，有时甚至被杀死。我们得出的结论是，如果我们能让亚当和夏娃吃这种水果，我们就可能成功地让他们理解常识。

“于是，我们中的一个人去找夏娃，把其中的一个果子给她吃。就像我说的，我们只能以动物的形式出现在他们面前，所以我的同事不得不呈现一条蛇的样子。

“在你们的书上记载说，人不可吃某树上的果子。那不是真的：没有什么是禁止他们的。然而，他们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看到这种动物的后代贪婪地吃着的水果，他们感到非常高兴。

“当蛇给夏娃带来一些果子，并解释说这些果子可以吃时，夏娃吃了，并把一些给了亚当。他也吃了，他们都开始享受这种新的吸引力。从这一天起，蛇定期带来水果。他们在早上，中午和晚上吃它。然后蛇告诉他们在哪里可以找到大量生长的果实，并教他们自己采摘。他们也喜欢这种新的消遣方式。

“我不能告诉你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吃过东西。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此之前，一切都是不同的：他们被赋予了一切特殊的意义，他们在所有的事物中都感到了魔力。现在，终于，什么都没有魔力了。他们吃东西就像动物的后代一样，是为了快乐，或者是为了打发时间。我们看着他们，等着看会发生什么。

“结果来得并不慢。

“一天，夏娃注意到她长胖了，这使她非常苦恼。然后她开始发现亚当的行为有些奇怪。不可否认，他的爱正在迅速地减弱。有一次，他在热吻中打呵欠，这是前所未有的。当夏娃还没有准备好睡觉时，他就睡着了，他想让夏娃告诉他关于星星的事。从那以后，夏娃确信亚当的性格变坏了；她注意到这一点，尤其是当他渴望水果的时候；在这种时候，他变得急躁、唠叨，简直叫人无法忍受。早晨，他不再像往常那样亲吻和爱抚，而是热切地渴望着水果，直到吃饱为止，他甚至连看一眼夏娃都没有。夏娃对此非常生气，尽管她不情愿地接受了这种新的生活方式，但她还是尽力为亚当准备更多的果子，这样他就会吃得很饱，也不会对她吹毛求疵。

“看到这一切，我们欣喜若狂。亚当和夏娃开始变得和普通人一样，那就是动物的后代。

“亚当和夏娃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吃过量水果的习惯。事实上，他们很快就开始受苦当他们没有水果或当他们认为水果是稀缺的。每当这种情况发生时，他们发现很难谈论事物的非现实性，因为水果的现实性本身就说明了一切。否则，他们为什么不能用想象中的水果来满足自己的需求呢?但是想象的水果肯定不能满足他们。他们需要真正的、真正的泥土果实，就像动物的后代一样。

“这是我们胜利的开始。

“一个小小的原因有时会产生巨大的影响，这足以让亚当和夏娃在果实的例子中承认物质的现实，让现实从四面八方渗透到他们身上。

“亚当和夏娃很快意识到他们缺少他们所需要的东西。他们希望得到不存在的东西，当它们没有实现时，他们会感到愤怒。对世界的不满逐渐占据了他们的心。苦难开始越来越多地进入他们的生活。就在那时，他们为琐事——一朵花或一只蝴蝶、阳光、雨、风、云、雷暴，天知道还有什么——所经历的荒谬的、非理性的快乐开始消退，最后几乎完全消失了。现在，太阳在炙烤着他们，雨水湿透了他们，雷暴吓坏了他们，风使他们感到寒冷，等等。与此同时，他们所遭受的幻觉也减少了；他们所谓的奇迹世界逐渐从他们的视野中消失了。我们很高兴，因为虽然可以肯定没有这样神奇的世界存在，但这些幻觉使我们感到害怕。总的来说，他们所谓的魔法停止了，他们失去了从我们身边随意消失的能力。然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从他们开始争吵起，事情变得严重起来。

“你看，当这种愚蠢的魔法停止后，他们的生活变得无聊了，尽管他们很久以后才意识到这一点。对生活和他们的处境的不满，不时地发展成对彼此的不满。误会产生了，终于有一天他们发生了第一次争吵。

“这和往常完全一样。夏娃取笑亚当那天早上吃了那么多水果。很有可能，她的笑话确实揭示了某些隐藏的对亚当的怨恨。也许这不是她第一次这样戏弄他了。无论如何，这使亚当很不高兴，因为他感到肚子饿得难受，对自己很不满意。他厉声回答夏娃。夏娃很生气，大声回答说，她不能容忍这样的语气，也不能容忍这样的待遇。他们开始争论不到两分钟，争吵就开始了。

“‘你从来不认真听我说话，你总是回答前半句话。’亚当说，几乎喊叫。‘让我说…’

“‘你不说话，你大喊大叫。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根本不想听你说话。’夏娃大为恼火地说。

“‘听我说，你又打断我了，我说……’

“‘是的，我打断了你，我将继续打断你，因为我不想听……’

“以此类推。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就在那时，他们第一次注意到自己赤身裸体。这似乎非常邪恶和可耻，尤其是对夏娃来说。她跑到树林里，用树叶给自己做衣服。为了让她知道他被冒犯他也为自己做了衣服。这件事发生后，他们整整一天彼此没有说话。

“从那以后，一切都像排练一样进行着。他们几乎每天都吵架，不久就吵了好几次。无论亚当想要什么，夏娃总是想要相反的结果。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反驳，往往还加上几句刻薄的话。他们开始意见不一，最后又吵又闹。夏娃发现亚当有许多缺点。他把前一天的争吵忘得一干二净，当他跟她说话的时候，夏娃会毫无理智地把她对他的看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起初，在这种情况下，亚当会耐心地听，不回答。他只是坐在那里，吃着夏娃不顾一切为他准备的果子。然而，过了些时候，一些真正没有必要的话会激怒他，他会开始反对。夏娃会为他的反驳而生气；亚当会提高他的声音。他们会同时说话，互相打断，争吵就这样继续着。每天都有新的进展，所以不可能知道他们下一步要争吵什么。

“他们的生活不再和谐。如果夏娃想出去玩，亚当就得去摘水果。如果夏娃想让亚当呆在家里，他总能找到他要去的地方。这样夏娃就会为他把她一个人留下而感到难过。当然，她马上就相信亚当已经去找他的第一任妻子莉莉丝了，当上帝创造夏娃的时候，他已经和莉莉丝离婚了。

“嗯，事情的结局是这样的：在一场最糟糕的争吵之后，夏娃离开了她和亚当一起住的洞穴，发誓再也不回来了。接着，她派女仆去取她的东西。”

“女仆?”我问。

“嗯，是的，女仆。”魔鬼说。“亚当非常生气，然后又害怕起来。他请求原谅，发誓再也不伤害夏娃。但是夏娃没有回来。在亚当看来，住在洞穴前棕榈树上的猴子们似乎都在嘲笑他，并大喊：‘这就是亚当，被夏娃遗弃了!’




“很久以后，他们和好了。但你必须明白，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们的生活不再有任何魔法。夏娃为此责怪亚当。亚当认为错在夏娃。由于这个原因，他们又开始争吵了。夏娃又走了，等等。最后，亚当一下子又娶了三个妻子，她们都来自附近的一个黑暗部落，而夏娃和一个早晨吹笛子的年轻半人半羊的农牧神在一起。农牧神结果证明非常愚蠢，很快就使她厌烦了，所以她和一个山涧里的仙女交上了朋友，并宣称所有的男人都是完全乏味的

“从那以后，他们就是我们的了。亚当开始用自己额头上的汗水来挣面包，但只要有可能，他就会效仿动物的后代，不愿挣自己的面包，而是从别人那里拿，或者让别人为他干活。

“然而，关于天堂的传说在亚当和夏娃的后裔中间流传了很长一段时间，据说他们的祖先因为犯罪而被逐出了天堂。这实际上是我们版本的故事，我们同时做了更多的修改。例如，我们让人以为我们是伟大者的后裔，伟大者悖逆了神。我们把事实歪曲得太彻底了，只有少数人能弄清真相。这就是为什么，正如我在我们的谈话开始时告诉你的，我很难向你解释清楚真实的情况。你看，你们对我们的错误和对你们自己的错误一样多。

“亚当的后裔与动物的后裔通婚，到这样地程度以致于很难把他们区分开来。结果，出现了许多奇怪的情况和误解。有时我们甚至分不清它们之间的区别。例如，我们中的许多人会购买亚当后裔的灵魂，却发现他们没有灵魂。这发生是因为动物的后裔假装作亚当的后裔，甚至我们都被骗了。”

“这么说，动物的后裔没有灵魂了?”

“当然不是。灵魂并不是这样存在的。什么是灵魂?它只是对精神-生理生活的各种现象的统称。另一方面，某种灵魂的存在被亚当的后裔所承认，也就是亚当真正的后裔。他们把它看作是代代相传的传家宝。有时我们买这些灵魂，当他们出售。你看，我们是收藏家，我们收集的东西，除了我们，对任何人都没有价值，也没有意义。”

魔鬼显然很困惑。

“问题是，这种与动物后裔的杂交，”他继续说，“只是外在的。我们的传统认为，只要亚当的后裔保留他们的灵魂，他们就可以离开我们。”

“你们害怕吗?”

“哦，是的。但是我们爱他们!所以我们尽一切努力阻止他们离开。”

“那么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啊，我们用了很多不同的方法。首先，当然，我们努力防止他们与动物的后裔分离。这是我们的主要问题。

“亚当的后裔一直试图把自己和动物的后裔分开，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们与这种分离作斗争，要么向亚当的后裔保证，动物的后裔是他们的兄弟，有和他们一样的灵魂，要么相反，使他们相信他们都是动物的后裔，都没有灵魂。你理解我们的理念，平等友爱的理念。最重要的是，它阻止了两者的分离。但亚当的后裔却不能长久地承受这样的重担，他们不断地沉沦在重担之下，屈服于这些动物的后裔。结果，动物的后裔占领了地球，而亚当的后裔在服事他们。”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服事呢?我还是不明白，”我说。

“因为没有亚当的后裔，动物的后代就无法生存。” 魔鬼说， “你看，他们不能凭一己之力做任何事；就像猴子一样，它们所能做的就是复制亚当的后裔所做的，或者作为选择毁灭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但亚当的后裔可以无穷无尽地创造和毁灭。他们所在的地方也导致所有的生命跟随。没有他们，动物的后裔就不会走得太远。但亚当的后裔并不是自由的，他们从属于动物。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如此经常破坏自己建造的东西。”

“难道这些动物的后裔连毁灭的能力都没有吗?”

“哦，他们把一切都毁了。”魔鬼说。“他们可以摧毁得很好。事实上，他们甚至也能建造，只是……我该怎么说呢……在已经存在的模式之后。关键是，总的来说，他们自己所做的一切，甚至是破坏，都是没有才能的，完全是徒劳的，是无聊、冷漠和荒谬的结合。我想你一定见过这种工作。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亚当的后裔通常是有价值的，虽然这是必要的，以保持他们牢牢掌握在我们手中。但是动物的后裔不像早期那样无助。

“自亚当死后，他们在那段时间内显著进化。看看整个当代文化，工程技术，工业和商业。

“在同一时期，亚当的后裔几乎保持了和以前一样的水平。你知道，对于亚当的后代来说，进化是不存在的。他们拥有一切，只是他们不知道它，他们认为自己要成为某种和他们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然而，当他们遇到一些他们实际上已经忘记的事情时，也就是他们用进化的眼光看待的事情。但是这种欺骗，适用于他们遇到的每件事，完全取决于他们自己的想法。

“继续说，亚当的后裔有很多偏见，一种返祖现象阻止他们活在当下。动物的后裔没有这种返祖现象的任何痕迹。例如，亚当的后裔基本上不重视事物，也不重视物质财富。他们没有足够的思维和想象力的灵活性，而另一方面这些素质在动物的后裔中是非常发达的。”

“灵活性？“

“嗯，是的。例如，亚当的后裔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想一件事，说另一件事，做第三件事是可能的。他们的智力无法理解这样的思想，也无法看到一个人对自己和他人可以有完全不同的标准，例如，他可以允许和宽恕自己的任何行为，同时禁止和谴责他人的相同行为。本质上，他们希望所有的东西都是不变的，即在一种情况下被证明的真理在所有其他情况下都应该是同样正确的。但这些动物的后裔正确地认为，这将使生活变得非常枯燥。不会有什么变化。

“当然，这一切都显示出亚当的后裔们有某种狭隘的思想。此外，当我们谈到这个问题时，我还要补充一点，即他们从不满足于形式和表象，而总是在追求本质，从而给自己制造了许多不必要的问题。以宗教问题为例。这些动物的后裔碰巧也非常虔诚，但他们的宗教并不干涉他们的生活。他们能够使之适应他们的生活方式。如果他们做了一些特别不愉快的事情，他们通常会说他们是出于宗教动机，这是上帝的意志。

“当动物的后裔祈祷时，他们总是祈求上帝给他们一些东西，主要是他们觊觎的属于他们邻居的东西。如果他们遇到一个人，他不像他们那样祈祷，而是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方式祈祷，他们会认为给他一脚踢在牙齿上并不是不值得表扬的。这一趋势产生了许多有趣的后果，并在很大程度上活跃了历史。亚当的后裔对此一无所知。他们不知道如何把宗教从生活中分离出来，也不知道如何画出两条平行线。

“这些动物的后裔完全明白，生活是一场残酷的交易，感情不应该存在于其中。他们明白，在生活中，强权即公理，并据此行事。动物的后裔总是想象有人想要夺走他们认为是自己的财产。他们十分之九的时间，有时甚至全部十分之十时间，都在想着如何原样保存属于自己的东西，以及如何获得他们同胞的财产。

“在这方面，亚当的后裔总是给他们让路，就像在其他方面一样。而且，他们中的许多人还固守着旧时的幻想，你看，他们对堕落之前的生活还保留着模糊的记忆。”

“那么，你们还认为这些幻想是危险的吗?”

"它们并不危险，"魔鬼说，"但我们还是认为事先得到警告并采取预防措施是明智的。"

“但是你们能采取什么预防措施呢?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有很多种方法，”魔鬼说。“我要告诉你两个特别有趣的例子。”

“从前有一个隐士，他研究各种解释世界的方法，宗教教义，秘密和著名的教义，以及当时可用的著作。其中，他发现了一些故意和无意的错误陈述。他打算出版一本大部头著作，阐述他的调查情况。

“我假扮成隐士来见他，对他说：

“‘你在写书吗?’

“‘是的，’他说。

“‘你想告诉人们真相，你所理解的没有任何隐藏的全部真理?’

“‘是的，’他说。‘我相信这是最好的办法。真相对人民隐藏太久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说，‘我赞同你的主张，支持你的观点，觉得它特别高尚和有价值。尽管如此，还是不应该把你的书印出来。’

“‘为什么?’他茫然地问。

“‘因为，我的善良的、亲爱的朋友，你还不了解一直作为你指导原则的情感。’

“‘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感呢?’他问。

“‘什么样的?我来告诉你。这是利己主义!利己主义，追求自信，自私自利!’

“他吃惊。

“‘利己主义，’他说。‘但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

“‘你没有考虑到你自己，’我讽刺地说，‘你以为你在考虑谁?你当时想的是别人吗?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书会摧毁他们的信仰，剥夺他们的希望和安慰?不，你没有想过这些!但在你看来，这不是利己主义。不，我尊敬的朋友，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共同的智慧。你想让人们知道你的真理。你对别人的爱在哪里?道德在哪里?哪里有责任感?在哪里努力帮助人们，减轻他们生活的负担?你已经为自己找到了真理；那就留给你自己吧。不要剥夺人们的真理。点燃你自己的火焰，不要熄灭别人的。’等等，等等。

“信不信由你，这句话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该怎么办?’他问。

“‘不要只想到你自己，’我说。

“我给了他很多有用的建议。结果，隐士的作品变成了一堆谎言；他的书后来被引用来证明那些他想要反驳的理论。”

“另一个案例更有趣。

“从前，有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决定与邪恶作斗争。这是一个非常天真的建议，因为人们从一开始就与邪恶作斗争。由于这种反对，邪恶正在增长和繁荣。所以一开始我们没有注意他们。但后来，事情证明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这些人想到了一个危险的主意。‘没有必要提出积极反对。’他们说，‘积极的抵抗会增强邪恶。我们将尽最大努力让人们明白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让我们向他们解释每一种情况：恶在哪里，恶是由什么构成的，又是从哪里产生的!’你可以想象，这种对邪恶的解释是如何开始产生效果的，很快我们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我们的兄弟会变得不安起来。我被委托处理这个问题。

“我实施了两个计划。

“首先，我召集了动物的后裔。我试图让他们明白，这些寻求与邪恶作斗争的人的活动对社会可能造成的危险。我讲了许多关于文化、文明、共同利益、牺牲的必要性等方面的好话。因此，与邪恶的斗争被宣布为削弱和腐化人类的罪行。

“后来，我去了那些与邪恶作斗争的人们，努力赢得他们的信任。最后，我选择了一个合适的时机问他们：‘你们为谁服务?’他们感到很尴尬。‘你们看，你们自己也不知道，’我说。‘你们说你们在和邪恶作斗争。但是，如果上帝不允许，你们能相信邪恶会存在于地球上吗? 因为邪恶确实存在于地球上，显然它必须是更高存在计划的一部分。你们真的能相信，如果更高存在不得不面对邪恶，他就无法应对吗?你们似乎不明白邪恶是使人类完美的一种手段。苦难往往是一个人理解更高灵性真理的唯一途径。你们想和它斗争!难道你们不明白你们是在反对更高存在的计划，反对人类的进化吗? 此外，所有的邪恶都是相对的。在进化的某个阶段是邪恶的东西在早期阶段可能是好的，因为它为发展提供了必要的刺激。但你们想用自己的标准来评判一切。你们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对较高的水平，所以你们把你们所对抗的视为邪恶。想想其他人，那些处于早期发展阶段的人。不要阻止他们走上进步和进化的道路!’

“你要是能看到它对他们的影响就好了!他们在沉思中散开了。不久，他们每个人都写了一本书，用自己的方式证明了邪恶的必然性和必要性。

“这些书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与邪恶的斗争逐渐变成了为邪恶辩护。甚至作者也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这是特别容易做到的，因为那时为罪恶辩护远非犯罪；相反，人们认为这是值得尊敬的，值得鼓励的。最终，它达到了一个点，字面上没有邪恶，那些一直在与邪恶作斗争的人不准备证明。

“这两起案件属于比较困难的案件。我发现和别人相处要容易得多。有时，当我注意到不健康幻想的出现时，我告诉人们这是一个秘密，必须对不知情的人保密。这对人们有很好的影响。首先，他们开始为自己的启蒙感到自豪，其次，他们开始发现新的‘秘密’，正是我所需要的。

“爱邻居，爱秘密，这些是我最喜欢的武器。在这些领域播撒谎言的种子会获得特别大的丰收。这在与神秘主义的斗争中尤其有用。神秘主义对亚当的后裔来说是最危险的。正是基于一种共同的神秘主义，他们才能够相互认识。有一个古老的预言说，亚当的后裔将团结在一个'神秘的追求'上，征服动物的后裔，并统治世界。”

“这可能发生吗?”

“我想没有。”魔鬼轻蔑地说。“无论如何，我们一直保持警惕，防止此类事情发生。

“还有一个事实是，亚当的后裔都有一个根深蒂固的信念，无论多么愚蠢，他们的日常生活就是睡觉，他们渴望醒来后看到一些完全不同的东西。”

“你怕他们会醒过来吗?”我说。

“这种可能性当然存在，”魔鬼说。“这就是我开始的地方。我已经告诉过你，为了让你们留在地球上，我们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和自我牺牲。”

“我看不到任何自我牺牲，”我说。

“不，你看不见。你当然看不见，因为我还没有给你看任何东西。我举的那些例子是指容易说谎的人。但我们确实遇到了一些非常困难的情况。事实上，说实话，最可靠的解决方案就是我们为亚当所用的那个。只是现在这种方法需要更多的工作和自我牺牲。蛇很容易给夏娃带来果实。现在我们需要完全不同的伪装。我们中的许多人不得不放弃我们的生活，以保持一些难以控制的人在地球上。

“这还不是全部。我们面临的主要危险是，亚当的后裔们不时地意识到他们是多么的众多，于是他们开始想办法彼此靠拢。这就是危险所在。

“只要他们分开生活，我们就能像对待亚当一样对待他们。但是当他们联合起来的时候，当感染的温床到处冒出来的时候，当那些繁殖地开始蔓延和连接起来的时候，我们就会感到危险，我们就不得不求助于其他更强大的手段。

“我想向你展示我们自我牺牲的一个非凡例子。你们人做不到这一点。”

魔鬼伸出手来。我右边的岩壁裂开了，沐浴在黄昏的阳光里。我在科伦坡维多利亚公园附近看到一条街道。四周都是花园，有低矮的格架或石墙。只有在这里和那里，才能看到远处的屋顶和走廊。开花的树；“火树”开着鲜红的平顶花；多种颜色的树——浅蓝色、黄色或淡紫色;粉红色的土，锡兰特有的；十字路口以巨大的榕树为标志，与其他树木相比显得巨大；还有浓密的黄色竹子和深色的叶子。科伦坡的这部分真是一座花园城市。

在街道中央，一辆黑色的人力车疾驶而过。车厢里坐着一个人，穿着白色的西装，戴着锡兰人常戴的那种宽边太阳帽。我认出他是我的一个熟人，一个叫莱斯利·怀特的年轻英国人。

几个月前，我在锡兰南部一个佛教寺院的宴会上遇见了他。后来我们在一个博学的比丘的小房间里坐了很长时间讨论佛教。莱斯利·怀特在很多方面都不像普通的中产阶级殖民英国人。他完全没有公务员那种荒谬的势利感；他以热情和真诚追求自己的许多兴趣爱好；他从来没有试图装出那种对世界上的一切都漠不关心的嘲弄的口吻，但是体育——体育是唯一应该认真对待的事情；他也没有掩饰他对当地人的喜爱。在一个银行小职员羞于被人看到在公共场合与婆罗门交谈的国家，这要求极大的独立性。

他在锡兰住了两年，担任过总督的职位。他学习当地的语言，冒着个人声誉和军职的危险，他在僧伽罗人和泰米尔人中有很多朋友。他对当地的英国社会非常冷淡，很少露面。他博览群书，研究印度宗教和印度艺术；他了解东方的许多事情，我们有很多东西要学习，并思考东方思想对西方的意义。我们经常见面讨论这类事情。我喜欢和他在一起，因为尽管他学识渊博，但一点也不迂腐。他喜欢马和大海，有一艘双体船，是一艘像蜘蛛的窄船，他和当地渔民一起出海，偶尔会消失几天。

对他来说，工作只不过是不可避免的罪恶。他已经被降级为一个不会在军队里走得太远的人，一个会在学术职位上得到更好位置的人。总之，他与吉卜林笔下的英雄人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我看来，他似乎代表了印度的一种新型英国人。

人力车停在一个花架旁边，花架后面有一间两层的平房。现在我知道莱斯利要去拜访谁了。一个印度泰米尔人住在那里；他很富有，在锡兰很有名，我几个月前在我离开前不久遇见过他。我记得我给莱斯利写过关于他的信。

这个印第安人已经是一个老人了，按照欧洲人的观念是有教养的。他给我讲了很多关于瑜伽士和瑜伽的有趣的事情。和他谈话时，我总觉得他知道的比他说的多得多。我是在相当特殊的情况下遇到他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完全无法理解他。但很快我就确信他是唯一能帮助我发现真正的、神奇的印度的人。

我非常想让莱斯利见见他，和他谈谈。他们以前见过面，但只是在正式场合。现在我知道莱斯利听从了我的建议，到家里来看他。

车夫小跑着离开了花园的大门，莱斯利从花坛中间走到有大阳台的房子跟前。他首先遇到了两个戴着白头巾的仆人，然后被他的主人领了进来。

几分钟后，他们坐下来开始交谈。

“长期以来，瑜伽以及与之相关的一切都让我很感兴趣。我已经读了所有我能找到的关于这个主题的书。”莱斯利说。“在我看来，瑜伽可以回答我们的许多问题。我非常想看看瑜伽的实际效果，让自己相信瑜伽不仅仅是理论。

“我明白这个基本概念。要练习瑜伽，每个人必须按照他决定要做的事情来度过一生：音乐家、商人、军人，每个人必须以不同的方式生活、吃饭和呼吸。这要使他的工作达到最高的标准，对他来说，这也是一种净化心灵的方法。如果我想学习哲学，我必须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吃东西，这在欧洲人看来是荒谬的。但我明白这一点。在我看来，瑜伽的最高目标是通过让一切物质服从于思想，消除不和谐，并消除生活中意识形态和实际方面之间的鸿沟。我从理论上了解这一切。然而，我想知道的是，瑜伽是否真的能达到人们宣称的神奇效果。”

“你完全理解瑜伽的基本精髓，”印度人回答。“瑜伽正是把生活束缚在思想的枷锁中。你知道瑜伽这个词和你的“轭”这个词有相同的词根。”




“是的，”莱斯利回答道。“我知道。我感到有趣的是，最重要的是，东方明白有必要把生活中所有琐碎的事情与最高的意识形态愿望结合起来，这样就不会有任何东西是孤立的，也不会是多余的。我明白，对于瑜伽士来说，每一步、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祈祷，让他更接近理想。这里我们发现了东方和西方的主要区别。我们把理想与生活分开来建设，把生活与理想分开来建设。我们接受琐碎、无关紧要、粗俗、常常令人厌恶和野蛮的真实的东西，但我们用理想的美来安慰自己。

“你希望你生命中的每一分钟都充满理想，并为之服务。我明白这一切，但请告诉我，瑜伽真的有什么效果吗?或者这一切都归结于印度旅行者的故事?你明白吗，我想知道我在瑜伽书上读到的所有这些神奇的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千里眼、预见力、读心术、对未来的思想转移知识等等。我经常在晚上醒来(我突然觉得莱斯利在说他灵魂深处的话)，然后想，真的有人在某个地方取得了奇迹吗?我知道我会放弃一切去追随这样一个人。但我必须确信他已经成功了。你必须理解我。我再也不相信语言了。我们常常被语言欺骗，我不能再欺骗自己了，我也不想再欺骗自己了。那么你告诉我，有谁得到了什么?他们得到了什么呢?我也能得到同样的吗和怎么得到? “

莱斯利沉默了，我看到那个老印度人带着平静而深情的微笑看着他，好像他是个孩子。

“是的，有这样的人，”他慢慢地说。“你可以看到他们。如果你来告诉我这就是你想要的，你就会看到他们。只有你必须认识到，这不可能在一天之内突然发生。如果你真的想学习，我会告诉你：朋友，来和我一起生活，试着理解我们的想法，试着学会用一种新的方式思考。向老师学习，有必要了解他。这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同时，我将询问我认识的一位老师的下落。我们不使用邮政或电报。两周后，一个男人要去印度普里旅行。在那里的寺庙里，他会问老师在哪里，也许他会找到一个认识他的人，通过他，他可以让老师知道我们想见他。然后，通过同样的方式，通过别人，老师会让我们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这里，或者我们应该去哪里见他。有时他住在乡下，靠近丛林里的一个小村庄，或住在山里；有时你可以在马德拉斯或坦杜尔的一座大寺庙或其他地方找到他。但耐心等待是必要的。学生必须站在门口等老师叫他。可能是明天，可能是一个月后，也可能是一年后。”

我看到莱斯利听得很认真，但他对印度人说的话一点也不高兴。

“你说的那位老师，他达到我在书上所读到的那些事了吗?”

印度人又笑了。

“根据你的看法，他应该得到什么呢?你自己承认并同意瑜伽的目的是使生活服从于理想。如果一个人一生中的每一分钟都在追寻更高的意义，这本身不就是一种成就吗?一个人摆脱了那些构成你整个人生的内在矛盾，这难道不是一种成就吗? 难道一个教师的灵魂中不存在着内心的平和、宁静和平静吗?既然你说的是超自然的精神力量，老师就拥有它们，尽管他并不重视它们。也许他会觉得向你展示他的能力是合适的。但是你不能要求他这样做，你不能把它作为一个条件。老师自己决定你需要什么。你必须相信他。”

我能看出莱斯利的内心有一种巨大的矛盾。他觉得自己被他的同伴吸引住了，他喜欢他。他想要相信他的话，但与此同时，他的欧洲头脑却不同意印度人说的话，也不同意他是怎么说的。

“你说你准备放弃一切，”老人继续说。“但这根本没有必要。相反，像以前一样继续自己的生活，把这一生奉献给你更高的努力，往往更为重要。看着我。你知道我。我忙于政治和商业，过着顾家的生活。我没有放弃一切。在荒野中撤退通常是最简单的方法，但你不能总是做最简单的事。有时有必要走更困难的路。稍后老师会告诉你需要做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学会用新的方式思考。只要你不知道正确的思维方式，你就会觉得我说的话漏掉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我只是想看看现实，”莱斯利说。“当我看到这一点的时候，在我的头脑中我对其余的事情就会放心了，我会做被告知的一切，你明白我的意思，我的理智良心不允许我不加怀疑地接受客观事实的存在。要承认它们是事实，我必须看到它们。”

老印度人又笑了。

“如果你遵循瑜伽的方式，”他说，“你的灵魂将开始发生一系列的变化。首先，你会开始发现一系列新的、不同的价值观。随着这些新价值观的出现，旧价值观将开始苍白和消失。那么，也许，你现在认为最重要的事情，就会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这无法用语言来解释，只能被感觉到。只有经历过这种内在剧变的人才会理解我。事实上，从童年到成年，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对孩子们来说，玩具，游戏，学校活动，老师的意见，都似乎是非常重要的。那么再想想，对于一个为女人倾心的年轻人来说，这一切是多么微不足道。在这样的时刻，他避开他的同志们，因为他们的谈话在他听来很可笑。同样，在瑜伽士的灵魂中，一种新的爱开花结果，他把普通生活的所有价值都看作是孩子们的玩具。你所寻求的事实也是如此，因为它们最终可能对你来说并不那么重要。”

“也许吧，”莱斯利说。“但为什么他们不断地谈论这些事实，为什么要提及它们，并在它们的基础上建立一切呢?一个人不能引用未经证实的事实。”

“如果你这样说，你就不理解。”印度人说。“懂得的人谈论的是其他事情，是内在的，而不是外在的生活。一开始，你走对了路。有必要消除思想生活与日常生活之间的冲突。为了做到这一点，你有必要了解自己。每时每刻都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有这样，你才会成为事物的主人，而不是它们的奴隶。通常情况下，你在实现你的愿望之前，还没有考虑过它们对你更高的目标是否有必要。试着以这样一种方式生活，你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行为，不要做任何不符合更高目标的事情。或者，换句话说，学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做每件事，无论你做什么，都服务于更高的目标。这样做是可能的。如果某件事特别困难，就把它当作练习。记住，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困难的，你所做的是为了让自己顺服于精神。然后，一切都会变得更简单，一切都会有意义。但是，无论你在做什么，重要的是，在每一个想法、每一个单词、每一个行动之前，问问自己：我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是必要的吗? 然后，觉察不到地，你的一些行动和行为将不再是不必要的，它们将开始为更高的目标服务。你生活中的内在冲突将开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和谐。然后学会让自己休息；这可能是最重要的。学会不去思考，学会控制你的思想。经常问问自己，是否有必要思考一下自己在想什么，或者思考一下其他事情可能会更好，或者干脆不去思考会更好?这是最困难的，但却是必不可少的。学会思考和不思考，随心所欲。知道如何停止思想。能够在自己的内在创造出宁静。那一刻终将到来，你将听到寂静的声音。这是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瑜伽。当这发生时，当你开始听到寂静和静止的声音时，你所说的那些新的力量和能力就会开始出现在你身上。起初它们是模糊和不确切的，但后来它们会像视觉、听觉和触觉一样顺从你的意志。但是一切都应该平静地接受，不要匆忙；不要强迫自己关注内在的进步——注意力就会阻碍新能力的增长。然后有必要学会把每一个物体看作一个整体。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通常你看到的只是事物的一部分，要么是开始，没有任何延续，和结尾；要么中间，要么结尾。总是让自己把每件事物看成一个整体。要达到这个观点，就要从相反的角度来思考一切；不要有始无终。然后在事物中你将开始看到比你现在看到的更多的东西。千里眼是什么?我们现在坐在阳台上，看到了花园的一部分。如果你想看整个花园，你必须到上一层去。如果你再往上走，你会看到整个城镇。千里眼（或有洞察力的人）是一个比别人看得更多的人。想看得更多，你必须爬得更高。这就是全部秘密。”

“爬得更高是什么意思?” 莱斯利说， “我看到有时这也许是可能的，有时是不可能的；但是上升在什么意义上被使用?也就是对物体或其他事物的抽象沉思?结果会怎样?它会带来任何一种新的力量吗?再一次同样的问题：是否有人拥有这些能力?我不能相信我会是第一个!”

“你不会是第一个。”印度人说。“然而，为了最终达到这个目标，你必须首先意识到你现在离目标有多远。你就像一个哭号的孩子，因为他的父亲不让他骑上他那勇猛的战马，不把他自己的枪，也不把他那又重又锋利的军刀放在他的手里。孩子必须先长大，然后才能得到一切。无论如何，目前他不可能利用任何东西。他既举不起枪也举不起剑，马也会立即把他扔出去。首先要掌握你所拥有的，然后再去追求更伟大的东西。分析你的一天。你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寻找更高层次的东西上了吗?试着每小时都问问自己这一小时你都做了些什么。瑜伽士每分钟都在问自己。不断的练习是获得自控能力的必要条件。目前，你的整个生活都由这样或那样的妥协组成。你希望如何发展你的忍耐力?

“你可能喜欢运动?”

莱斯利点点头。

“你最喜欢的运动是什么：足球、板球?”

“马球，”莱斯利说。

“那么好吧，马球。你一定明白训练马球的必要性。同样有必要训练你自己和你的小马。你们俩都需要每天锻炼。想象一下，三个月来，你没有骑上那匹小马，而是在一个俱乐部里打牌过夜。你的小马被留在马厩里三个月，而懒惰的马夫甚至懒得每天锻炼它。想象一下参加一场大型比赛。结果会怎样?你有获胜的机会吗?你知道得很清楚，没有一丝希望。你们既没有力量，也没有灵巧，也没有忍耐力。你的小马不会听从你。他会在比赛一开始就感到疲劳，而你会更早感到疲劳。既然你从过去的经验中知道马球也是如此，你为什么不承认你的灵魂也是如此呢? 它必须逐渐适应新的思想秩序，适应新的生活计划。当你开始有所成就时，然后，随着你灵魂中新力量的绽放，你将开始注意到你不再是独自走在这条路上。夜间虽然黑暗，但在路上的各处，你将开始看见光，你也将明白这些都是旅行者，他们和你往同一个方向去，到同一个寺庙，到同一个筵席。”

莱斯利坐着听着，我看得出来，尽管有许多东方的比喻，通常不为欧洲人所接受，但印度人所说的主要内容与他自己的想法非常一致。他听到的几乎都是莱斯利以前读过或听说过的。尽管如此，他的同伴给他的印象是一个知道的人。莱斯利具有英国人那种冷静而明智的头脑，领会了那个老印度人所说的话的要点。我看到在莱斯利的心里，伴随着对老人的赞同和发自内心的感激，一个坚定而明确的决定正在形成。

“我该怎么做才能走这条路呢?”他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发现什么可以吓倒我的东西。”

“开始观察你自己吧。”印度人说。“试着限制自己，即使这只是一个削减你不需要的东西的问题，但这将花费你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试着去理解你从一开始就有很长的路要走。不久，在远方，你就会看到路了。”

画面在我眼前不断变化。莱斯利又坐人力车去旅行了，我看到他在自言自语地重复着印度人的话，并试图把它们整理出来。他在和老人谈话时提出了反对意见，但实际上他听到的每件事都给他留下了比他表现出来的更深刻的印象。

这使我很感兴趣。莱斯利是个执着的人。我觉得如果他采取什么事，他是不会妥协的。我突然想到，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通过瑜伽来实现，那么他一定会实现它。他具有强烈的冒险精神和先锋的勇气，总是开拓创新。他有一种火花，使他不能满足于在文明的地方过平静的生活。他是那种能发现新国家的人。

人力车在黑暗的花园里行驶。莱斯利坐在马车里，膝盖上托着他的上衣。说来奇怪，他并不孤单。人力车的左边，跑着一个小动物。我定睛一看，见这是个小魔鬼。他个子不高，大肚子上长着不成比例的瘦腿，他的五官相当和善，属于东方类型。他脸上唯一的古怪之处是他那狭窄无情的嘴唇，他不断地用细长的舌头舔着它。前额长着小角，在他的黄色的小的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和某种隐秘的思想。他跑得很快，迈着小步，但毫不费力，好像这对他无关紧要。他带着调皮的微笑，有时抓住车厢的细轴，显然是想妨碍那个黑色人力车车夫。至少有两次，他两腿夹在一起，车夫绊了一下，差点儿跌倒。莱斯利到达车站时，我注意到那个跑步的人浑身是汗，呼吸困难，好像他一直在大热天跑步。

“你看，”魔鬼对我说，“这个魔鬼被派来照顾他，是为了防止他做太多蠢事。”

“他从哪儿来?”我问。“他能预防什么?”

“他将如何阻止这是他自己的事，”魔鬼说。“他必须防止什么，你可以自己猜。我们认为瑜伽是玩火。被它牵着走的人就失去了与地球的联系。危险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这些愚蠢的想法传播开来，有时我们不得不采取极端措施。就拿莱斯利·怀特来说吧。你是对的。如果他拿起某样东西，他就不会放手。这就是危险所在。这就是为什么这个小魔鬼附在他身上。这是一个非常聪明和善良的小魔鬼。他真诚地爱人们。甚至我也不太了解他。但与此同时，我也同意，在这个特殊的案例中，他将取得比我更多的成就。有时候一个人只能通过善良来影响别人。但看看现在发生了什么。”

火车来了。莱斯利走进头等车厢，火车沿着海岸继续前进。我很熟悉这个地方。莱斯利要出城去他住的旅馆。这家旅馆坐落在海滨，在一个多岩石的海角上，三面环水。酒店的两侧，北至科伦坡，南至延伸的沙滩上点缀着椰子树和小渔村。

莱斯利到了旅馆，直接到他面向大海的房间去穿衣服吃晚饭。黑仆人已经拿出他的软衬衫、衣领和晚礼服。但是当莱斯利看着他的衣服时，他预料到了同样的人，同样的谈话是多么乏味。

“我为什么一定要吃晚饭?”他问自己。“我是饿了，还是只有这么一点力气?”

这使他笑了。

“老人说得对，”他继续想。“我们浪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的时间多得令人难以置信。如果一个人能观察自己，哪怕只是一小会儿，他能节省多少时间和精力，而不是让这些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一件又一件不必要的事情上。”

桌子上有几本书，他那天早上才收到。莱斯利从经验中知道，晚饭后他想睡觉。但现在他想读书，想思考。

他按了铃。

“我不吃晚饭，”他对无声地出现的男孩说。“给我来一小杯威士忌和一大杯苏打水，两个柠檬和一些冰。”

然后，莱斯利感到如释重负，洗漱好，穿上睡衣。

小男孩拿来一瓶苏打水，杯子里放了冰块，两个核桃大小的锡兰柠檬，一个高脚杯的底部放了一点威士忌。他把这一切都摆在桌上，默默地把一张正方形的纸和一支铅笔放在莱斯利面前。这是例行公事。莱斯利不得不为自助餐写一张便条。

莱斯利把两个柠檬挤进杯子里，加了冰块，加了一点威士忌，倒了一些水，喝了一口，点燃了他那支又短又黑的烟斗，坐在桌旁一张舒服的柳条扶手椅上，手里拿着一本新书和一把纸刀。他把书裁开【注：旧时的毛边书一边需要裁开】。但在他的脑海里。在我看来，和印度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突然，我又注意到了小魔鬼。他有一种非常尴尬和困惑的表情。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用他那细长的短腿滑稽地蹒跚着，舔着他那狭窄的凸出的嘴唇，显然是在寻找莱斯利。这是一个非常奇怪的场面。小魔鬼失去了莱斯利，再也找不到他了。他一次又一次地走到莱斯利坐的那张桌子跟前。他就像一个被催眠的人，被告知他将无法见到他亲密的朋友。

所以他就在那里，摸索着，甚至碰了碰莱斯利的膝盖，但很困惑，继续往前走。他清楚地感觉到一切都不顺心，但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是的，我的确看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现象。这比任何事情都更能向我揭示魔鬼与人类的真实关系，魔鬼的本性，以及他对失去一个人的恐惧。很明显，虽然我的魔鬼没有告诉我这些，但发生的次数比他们希望的要多得多。

起初我以为莱斯利的失踪取决于他正在看的那本书，我从他的肩膀上看过去。我认识这本书，甚至认识作者，我一直觉得他的观点太狭隘了。然而，当我看了一眼莱斯利，我明白了线索不在于书中，而在于他阅读的方式。他的整个存在都沉浸在思想的世界里，物质的现实对他来说并不存在。

这就是秘密，我想。远离现实意味着远离魔鬼，成为他看不见的人。这是极好的，因为它反过来表明，沉闷的现实的人，实际的一天工作的人，一般来说，所有普通的清醒的人绝对完全属于魔鬼。说实话，我对这个发现很高兴。

可怜的小魔鬼显然对找到莱斯利已经绝望了，他走过去坐在门边的角落里，把腿缩在身下。我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看到他在哭，用他的小拳头擦去眼泪，看上去非常痛苦。通过研究他，我意识到他真的很痛苦，他的痛苦并不纯粹是自私自利。他其实是为莱斯利担心，因为他突然消失在一个他想象不到的地方。仿佛有个傻女人爱上了莱斯利，无法理解他的思想和兴趣；她会像这样痛苦，有时她也会找不到他，有时她会坐在角落里呜咽。

不知什么原因，我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种关系的生动画面。我认识的莱斯利很年轻，充满活力、希望和前景。而这个女人相貌平平，愚蠢迟钝。在社交和智力上，她都远不如莱斯利。莱斯利永远不能让别人看见他和她在一起，也不能把她介绍给任何人，甚至不能把她的事告诉任何人。也许她是欧亚混血，毫无疑问她有一些可疑的过去；用吉卜林的话来说，她有可能属于“最古老的职业”。莱斯利在哪里找到的她，他是如何和她混在一起的，为什么他不能离开她，这些都是他的秘密。肯定有一些非常不愉快的事情。他必须把她藏起来。如果她的存在为人所知，那么莱斯利·怀特的职业生涯和前途将就此终结。他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受到接待，他将不得不退出服务，离开；他一下子就会变成一个倾家荡产的人。女人知道这一点，但她用尽全力想抓住他。她成功了，除了莱斯利从她身边溜走的那些时刻。为什么?莱斯利留她干什么?她对他有什么看法? 为什么像莱斯利这样强壮聪明的人不把这些垃圾从他的生活中扔出去呢?这是相当难以理解的。也许她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也许，她在他身上唤起了某种黑暗的力量。这样的女人只能靠本能来吸引男人。

我自己的想法使我大吃一惊。我怎么猜到这个小魔鬼是个女人呢?

环顾四周，我意识到自己不知怎的同时身在两个地方——莱斯利的房间和凯拉斯神庙。

“我刚才想的有可能是真的吗?”我问魔鬼。

“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他回答。“这不仅仅是一个比喻，魔鬼像爱女人一样爱他。你已经猜到了我们之间关系中可能最重要的方面。我已经说过，我很难全面地解释魔鬼与人类关系的本质和特征。有些事情你们必须自己解决。

“基本上，我们没有性别，但因为我们代表了你们的反面，你的性别总是反映在我们身上，但却变成了反面。你明白吗?这个小魔鬼不是女人。但就莱斯利而言，他身上有女人的特质，因为莱斯利是个男人。如果莱斯利是个女人，那么小魔鬼中就会出现男性特征。”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每个人都有这样一个‘她’，”我问，“每个女人都有这样一个‘他’?”

“不一定，但很有可能。”魔鬼答道。“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亚当和夏娃的故事以及他们的‘爱’让我们如此不安了，” 魔鬼轻蔑地冷笑了一声。“我们嫉妒他们。我们中的一些人因为夏娃而嫉妒亚当，另一些人因为亚当而嫉妒夏娃，还有一些人，像我一样，觉得男女平等的人同时在两个方向上嫉妒。你现在可以明白了，但如果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就什么也不懂了。在我们与人的关系中，性起着很大的作用；而且，大多数人在工作中更容易受到影响。”

“不知怎的，我完全听不懂你的话，”我说。“早些时候你说你看不到人们体验爱的情感。现在你说你影响人们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从那个方向。哪个是事实?”

“两个都有，”魔鬼一点也不生气地说，“当人们产生所谓的浪漫情绪时，性的情感厌恶和疏远我们。主要的邪恶就在这里。我们不遗余力地与之斗争，但我们却无能为力。这些浪漫的情绪就像一堵墙包围着一个人，我们完全失去了他，直到浪漫结束。当然，更糟的是，性与神秘的联系：说了那么多关于奇迹般的感觉，和永生的感觉。这些感觉把人们完全从我们身边带走，使他们无法受到我们的影响。另一方面，从我们的角度来看，同样的性情感也是有益的：当它与哪怕是最轻微的厌恶感、罪恶感和羞耻感、鬼鬼祟祟感和不法行为感联系在一起时，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你看，同样的情感在一个人身上可能会以不同的方式表现在其他人身上。它可以支持我们，也可以反对我们。只有那些有浪漫能力或浪漫情绪的人，或那些在性的感觉中体验‘奇迹’的人(魔鬼说这些话时几乎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是我们完全无法接近的。但幸运的是，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大多数人，无论男女，都非常现实地看待这些事情，没有任何浪漫的想法。对我们来说，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很容易。莱斯利·怀特是难对付的人之一。然而，他是一个英国人，因此，围绕着他对性的态度有如此多的偏见和虚伪，我们当然有可能找到一些攻击的路线。他自己有许多害怕的地方，也有许多他不相信的地方。他感到内疚的同时，并在自己的眼睛为自己辩护，他试图减少所有这一切到最低的物质水平。这就是我们带给他的。除此之外，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玩耍’吗? 只要人们相信，在性的体验中，事实的领域是不真实的，真实是某种其他东西，它们是我们无法接近的。但一旦他们开始认真对待这一切，并因此而变得害怕和嫉妒，开始憎恨和痛苦，他们就是我们的了。你看，有一种物质秩序的情感，通过它，人们变得可以接近我们。这些情感最容易通过性来影响。”

我又把目光转向莱斯利的房间。男孩又拿来了一些威士忌和苏打水，莱斯利已经在翻看第三本书了。显然，小魔鬼对找到他已经绝望了，他坐在角落里，完全是垂头丧气的，显然是拼命地想找出一个解决办法。然后他躺在地板上，像青蛙一样摊开四肢，直到像一张纸一样平躺下来，然后用手和脚慢慢地从门底下爬了过去。

我开始对他现在要去哪里感兴趣。小魔鬼从地板上站起来，抖了抖身子，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跑下了楼梯。我开始看着他，暂时离开莱斯利。小魔鬼从海边一扇锁着的门里出来，摇摇摆摆地在沙滩上走着。一个黑色的浪头冲了上来，留下一排白色的泡沫。夜晚温暖而黑暗，几乎像天鹅绒一样柔软。星星在闪耀，棕榈树之间，萤火虫像流星一样在飞舞。但是小魔鬼没有注意到这一切，因为在那一刻，他突然有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人的样子，一个正在考虑在棕榈下的海滨做一笔便宜交易的小商贩。他跟这些棕榈树有什么关系?它们不能被切割和出售，对于萤火虫来说，它们没有市场价值。如果你对这样一个阴谋家说夜晚迷人而美丽，他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更有可能的是，他会开始考虑如何通过卖给他一颗人造珍珠或类似的东西，让这个傻瓜掏出一两个卢比。这个小魔鬼看起来就是这样一个小气鬼。他代表着不可能意识到任何具有魅力或美丽的东西。这时，我明白了，我们最大的错误是把正面的邪恶力量归咎于魔鬼，比如魔鬼的特质。魔鬼身上没有任何积极向上的东西，也不可能有。这一点我看得很清楚。魔鬼是人身上没有一切至高至美的东西；没有宗教感，没有视觉，没有美感，没有对奇迹的意识。

小魔鬼左右摇晃着，在棕榈树下的沙地上走得相当快，一直盯着黑暗，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最后他转过身去，我注意到沙滩上有另一个魔鬼坐在一根粗大的树干旁。从他的样子看，他相当有地位。他有一个胖胖的肚子，灰白的山羊胡子和一顶便帽。小魔鬼在他对面的沙滩上坐了下来，似乎开始把他和莱斯利的失败告诉他，不时地指着酒店的方向。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然而，令我吃惊的是，他实际上是多么像一个女人，仿佛他把一个普通而粗俗的女人身上所有令人讨厌和不愉快的特征都集于一身。老魔鬼聚精会神地听着，然后开始说话，显然是在说教。小魔鬼坐在他面前，头歪向一边，下巴托在手掌上，聚精会神地听着，好像生怕漏掉一个字。

我回到莱斯利身边。他继续读了很长时间，把他想到的任何想法都写下来。后来他上床睡觉了。



黑夜飞快地从我身边闪过，热带地区短暂的黎明来临了。在印度和锡兰，人们早起。仆人们正在清扫走廊，把茶和咖啡搬到房间里。一个穿着白色纱笼和夹克的僧伽罗男孩，光着脚，头上戴着玳瑁梳子，手里拿着一个大托盘，静静地走进莱斯利的房间。莱斯利还在蚊帐下面睡着。男孩轻轻地走着，停了下来，把托盘放在床边的矮桌上。

我瞥了一眼托盘，惊讶地发现托盘上的所有东西都是魔鬼，就是我放在掌心下的那个小魔鬼。现在这个小魔鬼变成了各种各样的样子，而且，我们必须承认，他看上去是那么的迷人，那么的令人垂涎欲滴。首先是茶，两个中等大小的黑色茶壶，一个盛着热水，另一个盛着香喷喷的锡兰茶；琥珀色的澳大利亚黄油，在一个小盘子里放一块冰，涂上厚厚的果酱；在瓷杯里放一个热的半熟的鸡蛋；两片奶酪；一小堆热吐司；四个深黄色弯曲的香蕉；两个黑紫色的山竹，一种水果如此鲜嫩以至于无法被带到欧洲。这一切都是那个小魔鬼干的!

莱斯利睁开一只眼睛，看着托盘。然后他伸伸懒腰，打个呵欠，睁开另一只眼睛，在床上坐了起来。我立刻看到昨天的思绪涌上心头，他感到多么高兴。对他来说，记住这一切是多么令人愉快：与印度人的谈话，他学习瑜伽的意图，以及他晚上想到的所有想法。

“关键在于训练。”莱斯利自言自语道。“最重要的是，一个人必须时刻观察自己，不允许自己不问——这对我的目标有必要吗? ——就做任何事情，观察一个人的思想、言语和行为，这样一切都是有意识的。”

我看到莱斯利发现像这样自言自语很有趣，而且想到他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他感到很满足。

不久，他掀起蚊帐，爬了出来。他正要站起来，但是托盘上的魔鬼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不由自主地看着香蕉。

我早就猜到他设下的圈套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在犹豫，但随后他以公事公办的态度倒了一大杯浓茶，并在吐司上涂了厚厚的果酱。

莱斯利感觉特别好。他内心的一切都渴望动身去工作，他的良心告诉他，他不能不给自己一点快乐。

茶、吐司、黄油、果酱、鸡蛋、香蕉、奶酪——这些都很快消失了。莱斯利用刀轻轻地切了一下，把山竹厚厚的黑壳剥开，取出嫩嫩的白色果实；它看起来像一个橘子，略带酸味和芳香，入口即化。第二个跟着第一个。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莱斯利遗憾地看了一眼托盘，开始起身。当他正在洗澡和刮胡子的时候，小魔鬼又从他身边出现了。他皱着眉头，但毫无疑问，他现在能看见莱斯利了。

莱斯利像以前一样思考着一切，只是他的思想，可以说，有点迟钝。我现在觉察不出前一天晚上他思想中那种明显的创造性的气氛。这些想法似乎在同一个圈子里转来转去。然而，莱斯利紧紧地抓住它们，显然它们很欢迎他。莱斯利穿好衣服，走下来，穿过餐厅，走到面向大海的阳台上。阳台前有一片小草坪，棕榈树后面是大海，蓝色的，闪闪发光。在右边，绿色的海岸向科伦坡延伸，人们可以看到渔民们的双体船的船帆被拖到沙滩上晾干了。莱斯利不由自主地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没错，他来这里只是因为男孩在整理房间，他打算工作到午餐时间。但是现在大海吸引了他。这里阳光明媚，微风带着水的气息，爱抚着他。莱斯利觉得，如果能在清澈的海面上驾驶双体船摇摆，再一次回想起昨天的谈话，那该有多好。

“不，最好是工作，”他对自己说。“不能一开始就屈服。我只去看看双体船是否一切正常。”

他吹着口哨，跑下嵌在海里的石阶，我看见那个小魔鬼像条狗一样，全速向前冲去。

莱斯利经常带着出海的一个年轻的僧伽罗渔民，他站在船旁。他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位老渔夫说话，尽量不漏掉一个字。老人灰白的头发在脑后编成辫子，他正在向他讲述他对一个叫德·西尔瓦的富人的官司，这个富人的汽车撞死了一头小牛。

对于锡兰的僧伽罗人和泰米尔人来说，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一个法庭案件更有趣的了，事实上，在整个印度，直到喜马拉雅山脉。法庭是印度人最受欢迎的娱乐形式，也是最受欢迎的谈话主题。在王公的时代没有这样的正义，因为权利属于付出最多的人。这并没有支付任何利息，因为事先就知道谁会付更多的钱，因此谁就有权利。但英国人引入了真正的法庭，在法庭上，谁会获胜从来就不知道。这样的尝试增加了机会的因素，成为一种流行的消遣。印度人民热情地利用了这种新的娱乐方式。法院是剧院、俱乐部和马戏团；这是一条迷人的蛇，一场拳击赛和斗鸡，所有在同一时间和地点。法律专家享有极大的尊重和权威。每个人都在起诉别人。只有最贫穷和最不幸的人才没有法律依据。但是他自己却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被起诉。

年轻的渔夫完全沉浸在被杀小牛的主人提出的详尽证据中。然而，就在这时，小魔鬼跑了过来，用拳头打了他的肩膀，把他朝旅馆的方向推了过去。

看到莱斯利下海，男孩以为他要开着他的双体船出去，带着一些遗憾从迷人的故事中挣脱出来，他立刻冲过去迎上莱斯利，脸上容光焕发。

“主人想去航海。美好的天气，主人。风不大，但我们马上就要扬帆起航了。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主人。”

男孩没等回答，就低下头，光着脚后跟，飞快地跑向莱斯利的双体船，这艘双体船被搁浅在离其他人有一段距离的岸边。

莱斯利无意中捕捉了他的热情，微笑着跟着他。事实证明，他决定在海上呆半个小时不会有什么坏处。

海上的风比岸上的风更大。双体船起起落落，像冰船在冰上一样在波浪上滑行，对舵的每一个动作都有反应。莱斯利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心转意。然而，在回程中，他们不得不迎着迎面而来的新风，结果莱斯利直到九点半才回到酒店。

当他穿过饭厅时，早饭快吃完了。虽然他在水面上呆了两个小时后感到很饿，但他还是想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以免再浪费时间。但是，领头的男孩光着脚，穿着一件窄窄的白色纱笼和白色的小礼服，头上戴着一顶玳螺色的梳子，非常尊敬地向他鞠了一躬，就像只有印度仆人才知道怎么做的，以至于莱斯利不假思索地走到他自己的桌旁坐下。

小魔鬼追上了他，已经跳到桌子上，变成了菜单，撒娇地倚在一瓶鲜花上。

按照第一次吃早饭时的习惯，小男孩端来了茶和果酱，站在那儿等着再要些什么。

莱斯利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浓茶，喝了一小口，瞥了一眼菜单，点了传统的英国烤熏鲱鱼。吃完鲱鱼后，他又要了一道国菜，煎蛋和熏肉，然后是一份中等大小的牛排和煎洋葱，最后是一道印度菜，咖喱，这道菜在锡兰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吃到。上咖喱本身就是一种仪式。首先，男孩领班端来一大碗热气腾腾、松软香喷喷的米饭。莱斯利在盘子里放了一大部分。之后，另一个男孩拿来了两道菜，菜的调味瓶放满了不同的酱料——小龙虾脖子酱、鱼酱、鸡蛋酱和番茄酱，还有大块的肉、令人恶心的咖喱根黄酱和某种扁豆酱。莱斯利吃了三道菜。第三个男孩拿来了一个大盘子，分成大约12个部分；里面装着磨碎的椰子和一条小小的干臭鱼，各种各样的胡椒粉，切碎的洋葱，一些很烫的黄色糊和各种各样奇怪的调味品。最后，男孩领班把一碗热芒果酸辣酱放在莱斯利面前。

莱斯利一边吃着咖喱的各种配料，一边按照惯例把它们混合在自己的盘子里。我惊恐地看到这一切都是小魔鬼干的。他的脚伸在一个盖碗里，脑袋在另一个盖碗里晃来晃去。

吃完咖喱后，莱斯利又喝了两杯茶，吃了几片吐司和果酱。然后他吃了一些奶酪，拒绝甜食，开始吃水果：一个橘子，几根香蕉，然后一个芒果。芒果是一个相当大的。深绿色，重而冷的水果。用左手把它放在盘子里，用刀切下果仁周围的大块，然后用勺子吃冷的、芳香的、多汁的果肉。它尝起来像菠萝和桃子冰淇淋的混合物，有时还带有一点草莓的味道。莱斯利·怀特的早餐吃完了两个芒果、一瓶生姜和一根香烟。

莱斯利抽着烟，想起他得进城去。这很烦人，因为这又意味着他要推迟工作。

火车沿着海岸在棕榈树下行驶。一个绿色的波浪升起来，像玻璃壁垒一样高高举起，然后落了下来，白色的泡沫散落在沙滩上，滚向火车。大海是如此的明亮和闪闪发光，以至于人的眼睛看着它会感到刺痛。但莱斯利并不是特别想看这些。现在，他觉得他每天都能看到这一切，他觉得火车开得特别慢。他得去上班和裁缝店，然后回来吃午饭。他不想去想什么，但很高兴地想到，他有一件很好的东西在等着他，到时候他会回来的。

小魔鬼也在这里，虽然他看起来很累(我意识到他没有免费为莱斯利·怀特完成两顿早餐)。与此同时，他显然对自己非常满意。他爬到莱斯利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不时地往窗外看。

莱斯利1点20分回到旅馆。天气很热，像平常锡兰的温室一样热。莱斯利到他的房间里去洗衣服和换衣服，他穿着一套崭新的白色西装和一件整洁的软领，来到饭厅。午餐正在进行中。莱斯利的小桌旁坐着他的老邻居，一位退休的印度上校。吃饭前，他喝完了一瓶加冰的黑啤酒，出于健康的考虑，他喝了这瓶酒。莱斯利高兴地向上校打招呼，打开餐巾。

男孩把一盘西红柿汤放在他面前；然而，我看到的却是那个小魔鬼。汤喝完后，小魔鬼变成了一个煮得半熟的大菱鲆。然后是火腿炸鸡和沙拉。然后是冷羊肉配果酱和果冻，然后是野禽头，最后是咖喱，同样盛放在25个小盘子里。这一切，莱斯利都认真地吃下。咖喱过后，小魔鬼变成了冰淇淋，然后是水果：橘子、芒果和菠萝。

吃完午饭，莱斯利站了起来，感到有些沉重。

“好吧，现在我要悠闲地读书了，"他对自己说，"然后我必须到杰拉尔德夫人家去喝茶。"

莱斯利走进自己的房间，点了苏打水和柠檬，脱掉了几乎所有他能脱掉的衣服，拿着一本书和烟斗在桌子旁坐下。

他非常认真地读了一页，但是读到第二页中间，他突然发现自己在重复一个句子，却不明白它的意思。与此同时，他感到太阳穴里有一种奇怪的沉甸甸的东西。当他向床边望去时，他注意到，似乎是第一次注意到，这张床显得特别吸引人。他机械地放下书，走到床边打了个呵欠。小魔鬼已经在坐立不安地抚平枕套了。莱斯利看了看手表，躺在床上。他几乎立刻就进入了深度健康的睡眠。与此同时，小魔鬼爬到桌子旁边的扶手椅上，拿起莱斯利还没抽完的烟斗和他一直在读的那本书，开始吞云吐雾，翻着他故意倒过来拿着的那本书。

莱斯利睡了两个小时，睡得很熟，所以他醒来时，一开始不知道是早上还是晚上。最后他看了看表，发现已经四点半了，他跳下床，开始洗衣服。男孩又给他拿来苏打水和柠檬，不到十五分钟，莱斯利就跑向旅馆旁边的车站，看上去干净利落。小魔鬼跑在他前面。

杰拉尔德夫人给的五点钟茶在花园里端上来了。当我看到莱斯利·怀特和两位女士坐在一张桌子旁时，我很惊讶。其中一位是身材高挑、金发碧眼的玛格丽特·英格比。现在我明白莱斯利为什么这么着急了。

大约两年前，我在威尼斯遇见过玛格丽特，我不知道她已经到了锡兰。她和她的姑妈在一起，她的姑妈是个相当健谈的灰头发女士。从谈话中我了解到，莱斯利只是第二次见她。现在他兴致勃勃地给玛格丽特讲起锡兰来了，他们的谈话一点也不像其他桌子上的闲聊。杰拉尔德夫人把姑妈带走，让她看看印度人的珍奇物品，玛格丽特独自和莱斯利在一起。我不由自主地看出他们俩都非常喜欢对方，玛格丽特是第一个承认这一点的人。

我一直很喜欢她。她具有18世纪绘画或版画中女性的有趣风格。一位法国艺术家这样评价她：“一个女人至她的指尖”。丝毫不像打高尔夫球的英国妇女那样动作生硬或唐突。她的脖子轮廓分明，嘴巴很小——这在英国女性中也是非常罕见的——嘴唇的形状特别独特，灰色的大眼睛，悦耳的声音，说话缓慢而略显懒散。

她发现自己给莱斯利留下了一个印象，这使她很高兴，而不考虑其他任何因素。她知道莱斯利对她来说是完全不可能的。姑妈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已经把他的事告诉杰拉尔德夫人了。玛格丽特听说莱斯利没有钱，靠工资生活，二十八岁，即使在最有利的情况下，也要十年才能结婚。玛格丽特自己已经29岁了，她决定最迟在一年内结婚。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会选取一个她的忠实的爱慕者，她有三个忠实的爱慕者。然而，这并没有减少她的兴趣，她觉得自己被莱斯利吸引住了。他不像其他的人，他说的事情，迷人的让她感兴趣，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些。她高兴地坐在柳条椅上，听着莱斯利说话，看着他的眼睛不时不由自主地扫过她的腿，突然间，凭着意志力，他又抬起了眼睛。

观察他们，我突然注意到一些熟悉的东西，更仔细地看，我看到莱斯利和玛格丽特是亚当和夏娃。

但是，主啊，现在他们之间已经堆积了多少障碍啊!我明白了拿着火剑的天使的意思。他们连对望一眼都感到不安。同时，他们两人都觉得彼此很了解，而且已经认识很长时间了，如果他们能够自由自在地相处，他们就可以立刻建立起一种更加亲密的关系。但是他们知道得很清楚，他们不会允许自己有这样的自由，即使他们彼此如此亲密，这是多么奇怪，甚至可笑。

他们正在喝完茶，小魔鬼从他的左肘后面把一盘三明治推到莱斯利面前，莱斯利机械地捣毁了一堆相当大的东西。

“我们去看看你的大海吧，”玛格丽特用她那缓慢而悦耳的声音说。莱斯利站了起来，有点惊慌，生怕有人走近他们。幸运的是，没有人加入他们。许多人离开。在花园的角落里有一座石头凉亭，有通往海滩的岔路和台阶。他们在这里坐下来，莱斯利把自己摆好，以便在他面前看到大海和天空背景下玛格丽特的剪影。在他们的右边，一个大大的红色的太阳球正从深蓝色的地平线上低垂下来。波浪轻轻拍打着，黄昏前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大自然，微风吹来。

莱斯利说的是昨天和印度人的讨论。

“最让我吃惊的是我自己的感觉，”莱斯利说。“我一点也不伤感，但是，在谈话的时候，我对这位老人产生了一种真切的柔情，仿佛他是我多年不见的父亲，我失去了他，又突然找到了他。大概是这样的。你明白吗?事实上，我不太同意他说的话。这种感觉在某种程度上与我的意识背道而驰。”

“这意味着印度真的存在，”玛格丽特说。“不，你必须完全了解每件事。想想这一切是多么迷人。你会突然发现一个真正的奇迹。我读了所有关于它的文章，但最重要的东西通常被忽略了。你会觉得写书的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信以为真。”

莱斯利钦佩地听着玛格丽特的话。她真的说出了他的想法，用他自己的话。

“不，这位老人给人的印象很不一样，”他说。“我觉得，毫无疑问，他知道，通过他，有可能找到知道得更多的人……”

突然，莱斯利觉得他所说的关于印度人的一切都有了一些特殊的新含义，因为他在对玛格丽特说。莱斯利突然明白，如果他能迈出把他和玛格丽特分开的两步，然后抓住她的腰，把她直接带到海边，和她一起沿着水边走，感受水在他们脚下翻滚，越走越远，直到星星开始闪烁，在一个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然后，立刻，老印度人所说的一切将成为一个完整的现实。他不需要任何形式的瑜伽，也不需要任何形式的学习，他只需要和玛格丽特沿着海边走，去看星星，去等待太阳升起，在炎热的中午在茂密的树林里休息，到了晚上再到海边去走走，一直走得越来越远

与此同时，莱斯利突然感到他和玛格丽特是多么熟悉，多么亲密。他知道她的手和整个身体的接触，她头发的气味，她的眼睛和他的眼睛很接近，她睫毛的轻动，她脸颊的接触，她的嘴唇，她移动的身体的感觉……这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突然过去了。

刹那间，他记起了玛格丽特，记起了在同一海岸上的一个晚上。同样地，红色的太阳球沉入了黑暗的大海，同样地，可以听到海浪拍打的声音，同样地，棕榈树沙沙作响……

这种经历如此强烈，以至于他屏住了呼吸，突然沉默了下来。

玛格丽特听着他，微微地向他倾了倾身子。他说的每句话都是新颖有趣的。但这使她感到有趣，因为她想要的是某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想到如果莱斯利·怀特做了她想做的事，她会感到多么惊讶，她暗自发笑。她想抓住莱斯利的肩膀，就像一个年轻的女孩，摇他。她本能地感觉到他是多么的强壮和沉重，她能感觉到他的坚强，但同时又柔韧和灵活的身体。她觉得如果她抓住莱斯利的肩膀，她将无法移动他。她意识到这种力量和活着的重量，不知何故特别愉快。这与她对他凝视的意识融合在一起，每次他试图移开视线，她都能感觉到他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她的脚踝、手和嘴唇上。

“你这个傻瓜，”她自言自语地说，“要是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就好了。”她的眼睛开始闪烁着火焰。

“小魔鬼在哪儿?”我想。“如果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那将会很有趣。莱斯利有没有可能把他吃个精光?”

但就在那一刻，我看见那个小魔鬼的头从莱斯利坐着的凳子下面伸出来，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玛格丽特。

连我都吓了一跳。这就是那个嫉妒心极强的怪物。正是在这里，魔鬼的撒旦本性才完全显露出来。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限的仇恨和恶意，还有一种粗鲁的、令人厌恶的玩世不恭和疯狂。显然，撕裂魔鬼生命的是恐惧。

“他怕什么?”我问魔鬼。

“你真的不明白吗?”他回答，“莱斯利随时都可能从他身边消失。但想想他的感受。他牺牲了自己的一切，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你看到他有多爱莱斯利了。现在因为这个可怜的姑娘，他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你可以看到莱斯利再次沉浸在这些幻想中。现在它们尤其危险。你已经注意到他已经记得了；当然，他无法理解这些记忆，但他离危险的发现仍然很近。”

“你说他可以消失。如何?”我问。

“如果他迈出第一步，”魔鬼说。

“什么步骤?”

“把他们分开的那一步。只是他不会做这件事。想想看，在杰拉尔德夫人的花园里!当然不!他能做什么?事实上，他们一个人坐得太久了。这只能由玛格丽特最近的到来来解释，她说从海边看落日之类的东西使她神魂颠倒。”

事实上，他们坐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甚至没有我讲这个故事的时间长。我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当他们来到海滩上时，太阳正以金色的边缘照射在地平线上，发出最后的光芒，还没有完全落下。太阳落下很快。

然而，玛格丽特已经注意到了这种奇怪的情况，她费了一点劲才从开始使她神魂不定的幻想中挣脱出来。

她注意到莱斯利的声音变了，他突然变得沉默了。她觉得她必须挽救局面，否则会发生一些愚蠢的事情。她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在杰拉尔德夫人的花园里，人们会害怕什么呢?魔鬼说得很对。玛格丽特几乎可以肯定莱斯利不会说什么。但就连沉默也变得太重要了。

因此，玛格丽特开始说话了，她的声音略带嘲弄的金属腔调，她从经验中知道，这种腔调对男人很有效，帮助她摆脱了生活中的许多困境。

早在她上学的时候，她就被称为“冰冷的玛格丽特”。

“我不知道杰拉尔德夫人的客人们怎么样了，"她说。“看来我们是单独在荒岛上。”

整整三秒钟过去了，莱斯利才开口说话。但当他开始讲话时，玛格丽特知道危机已经过去了。

“也许他们去海边了，”莱斯利说着站了起来。

玛格丽特跑下石阶，他们看见不远处椰子树旁有一群男女。这些僧伽罗男孩正在展示他们的技巧，他们有十个人，爬上一棵棕榈树，像猴子一样一起爬。

莱斯利和玛格丽特向那个方向走去。但是现在玛格丽特开始后悔自己把这种情绪吓跑了。她也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什么，但她的记忆是不同的。她觉得自己像个小女孩，莱斯利像个小男孩。她想抓住他的袖子，朝他扔一把沙子，然后跑开，大喊着让他抓住她。

“长大成人是多么无聊，要是能和他一起玩游戏该多好啊!” 玛格丽特有时间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