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们，元宵节快乐！

嗯，其实还有一句话：天真如初，永世无忧。小三爷生日快乐！

第三十二章


就这样，我们在这个废旧的猎户小屋暂时安顿了下来。为避人耳目，我们都换上了猎户的衣服，但因为我伤势较重，绝大部分时间都窝在炕上休息，生计问题就全权交给了我的搭档去张罗。


370的野外生存能力很不错，尽管外面天寒地冻，他每次出去，回来总会有些收获，有时是只野兔，有时是只松鸡，再不济也有些野菜。不过，我很快就看出来，这家伙压根儿不是做饭的料，无论什么食材，只知道一股脑儿放锅里混炖，完全不讲任何烹饪技巧，所以每顿饭做出来都是黏黏糊糊的。说难听点，就像一滩呕吐物。


忍饥挨饿了这么久，一开始我还能吃得下去，后来只能囫囵吞枣地硬往嘴里塞，到最后，我实在忍不住向他建议能不能换种吃法，他却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直接把锅铲递到我手里，好整以暇地来了句“你来”，差点没把我噎死。


几天后，我身上的皮外伤基本上都结了疤，只有背上的两处枪伤和腿上的咬伤迟迟不见好转，导致我一直反反复复地发着低烧。眼看离约定交任务的时间越来越近，我不得不考虑提前结束养伤期，先和组织汇合，可我又不想让370和我一起去冒这个险——越狱事件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小鬼子肯定还在附近到处搜捕，370已经吃了太多苦，如果再让他跟我掺和下去，终有一天我会害死他。


于是，在慎重考虑之后，我选择在一天早晨吃过早饭后向他开了口：“370，你离开家很久了吧？”


他停下收碗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不解。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硬着头皮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你该回家去看看了，我……也该走了。”


370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让人觉得寒彻骨髓。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出去。


没有回头，连声“再见”也没有说。


我怔怔地看着桌上的两个空碗发了一阵呆，也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推开门。门外，一串脚印孤零零地印在雪地上，就好像它遗世独立的主人。


我想，从今往后，我大概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吧。


刻意忽略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艰涩酸楚，我挑了一个和370截然相反的方向，忍着伤痛往森林外面走去。


我走了整整一个白天，非但遇到日本人的追兵，甚至连普通老百姓也没碰上。我在庆幸之余不免有些担心370，但愿他那边也平安无事。


傍晚时分，视野里终于出现了点点稀疏的灯火，我加紧脚步朝那片灯光走去。


这是一个寻常的东北小村庄，村里零星分布着十几座低矮破旧的土草房。现在应该是晚饭时间，每家每户的烟囱里都飘出袅袅炊烟，偶尔还能听到一阵狗叫。我在村头观察了一阵，没发现什么异状，便走进村里随意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亲爱的小伙伴们，抱歉抱歉，这周忙翻了了，更新恐怕不能完成了，让大家失望了，求宽恕。

开门的是一对老年夫妻，大约五六十岁的样子，苍老的脸上满是沧桑。我按照预先想好的说词，告诉他们我是附近村子的一个猎户，进山打猎时碰到了熊瞎子，好不容易从熊口逃生却又迷了路，辗转来到这里，请求他们收留一晚。大概是我这副惨状增加了说服力，这对老夫妻一点儿也没有怀疑，忙不迭扶我进了院子。


院子里坐北朝南坐落着两间茅草土房，老两口带我进了西面的屋子，屋内的陈设非常简单，有一张南北走向的火炕，东端接着锅灶，西段供奉着两个灵位。火炕上摆着一张炕桌，上面只有一小盘酱菜，还有两个咬了一半的馒头和两半碗菜粥。老妇人给我盛了碗粥，又拿了一个馍馍。我饿了一天，当下也再不客套，坐倒就狼吞虎咽吃了起来。等我填饱了肚子，不经意一抬头，发现老妇人正怔怔地看着我停箸不食，可当接触到我的目光时，她又迅速转开了视线。


我心里一动，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大娘，家里就你跟大爷俩人啊？”


“是……是啊。”老妇人有些不自然地笑笑，但笑容还没展开就敛去了，她幽幽道：“本来有个儿子，可他……”说着她眼圈一红，竟要掉下泪来。


老汉见状将手中的筷子一扔，板脸斥道：“好好的说这些干啥？”说罢，他冲我笑笑：“大侄子，你莫见怪，我老儿子去年得了痨病没了，他跟你年龄相当，所以老婆子……”


“我明白，我明白。”我摆摆手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您二老千万保重身体。”老汉喏诺地应了。


我问他姓什么，这个村叫什么，距县城还有多远，老人说他姓邵，这里是邵家村，离县城还有两天的路程。然后我又不动声色地旁敲侧击了一番，想打听打听日本人最近是否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邵老汉说，大约一个星期前，鬼子曾经来村里挨家挨户地搜查过，像是在找什么人，后来人没找着，他们就走了，这些天就没再来过了。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难道说有什么突发状况耽搁了他们的行动？我想了一阵，没得出答案，又担心继续追问下去老人起疑心，便隔外找了个话题岔开了。


当晚，我留宿在邵老汉家中。吃完饭，老两口早早在正屋睡下了。我躺在东边的屋子里，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横竖睡不着，我索性披衣坐起来，拨亮了床头的油灯，开始仔细琢磨起邵老汉的话来。


我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按理说小鬼子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我们，单如今看起来一切平静如常，似乎小鬼子并没把这起越狱事件放在心上。对我来说，这本是个好消息，但心里却总感到惴惴不安，我不是个阴谋论者，只是事态的发展太过顺利，顺利得让我有些害怕。


考虑再三，我决定不等天亮了，现在马上就走，连夜赶路，免得夜长梦多。于是，我翻身下床，举着油灯摸到后面的柴房，捡了根柴火棒子做了个简易火把，轻手轻脚离开了邵老汉家。


村里到处黑咕隆咚的，连狗叫声都没有，安静得吓人。无端端地，我右眼皮一阵狂跳，可环顾四周，除了风刮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并没有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太草木皆兵，杯弓蛇影。又深吸了一口气，内心的不安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愈发强烈，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一样。


- TBC -

第三十三章


继续走，还是回去等天亮再走？考虑了一会儿，我果断决定按原定计划进行。


邵老汉的家在村东头，要想出村去县城，必须横穿过整座村庄。我踩在厚厚的雪地上，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听起来格外刺耳。今晚的云层很厚，月亮在暗黑的浓浓云雾中穿行，只是偶尔才露个脸，不过我有火把在手，照明基本不成问题。不多时，远处山坡上出现了一片高大的白桦林。据邵老汉讲，穿过白桦林就是出村的道路。眼看胜利在望，心里的不安感顿时减轻了许多，我加快脚步，不久就接近了那片树林。


深沉的夜色中，白桦林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微风拂过，树影婆娑，好似有无数鬼魅在其中窥探，令人不寒而栗。正在这时，一阵大风刮来，我手中本来就不旺的火把立刻被吹灭了，四周顿时陷入黑暗之中。我不禁打了个哆嗦，一阵寒意从背脊蜿蜒而上，那种心神不宁的感觉又回来了。


说来也怪，打我记事起，每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就会出事。第一次是六岁那年，我那个不靠谱的三叔带我去下地，结果把我栓在斗外的树上，害我被一群土匪抓走，差点没回来；最近的一次，就是我爷爷他老人家驾鹤西归；而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令我心惊肉跳。所以，尽管暂时还没发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的行动下意识地谨慎了起来。


我没有立刻走入树林，而是在入口处停了下来，向林子深处张望。幸运的是，托刚才那阵风的福，云层被吹散了，月亮又露出脸来，令我的视线清晰了很多，就算没有照明也能看个七七八八。然后，我就发现了其中一些微妙的异样。


那是林中的几处闪光，几乎每隔几棵树就有，离我最近的一处仅仅只有20米。起初我以为是冰挂的反光，但它们所在的位置却并非树枝，而是树干靠近地面的部分，我就算再外行，也知道这个位置是不应该有冰挂的。既不是冰挂，树干又没有结冰，那这几处闪光从何而来？


猛然间，我想到一种可能：小日本的钢盔。


这是在小日本“九·一八事变”中才启用的一种装备，目的是为了防御弹片，不过这玩意儿用了没多久就出了一次事。据说那是在“九·一八”事变之后的一次重大战役中，小日本出动了一个师团加两个旅团，同东北军的五个地方旅展开了激战。在一个叫三间房的地方，日本鬼子连续发动了15次进攻，都没能拿下东北军的阵地，损兵折将的小鬼子最后调来了坦克攻入东北军阵地，东北军各部被迫分割开来孤立作战，一度陷入了被动。后来，东北军的侦察兵发现敌人阵地上经常有几个灯泡似的东西在晃悠，再一看，那哪儿是什么灯泡，分明是戴着钢盔的小鬼子，只是钢盔上面的绿漆年久剥落，露出了钢底，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侦察兵回去一汇报，马长官当机立断派了狙击手过去，瞄准小鬼子那亮闪闪的脑袋直接就打，一连干掉了好几个。鬼子阵营大乱，东北军抓住这一有利时机进行反攻，一举收复了失地。等到战斗结束后大家才知道，狙击手打死的那几个全都是小日本的高级军官。


回忆起这桩轶闻，再对照眼前的那几处闪光，我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树林里肯定埋伏着鬼子，并且至少在5人以上。我第一反应就是往回跑，可转念又一想，就算跑得再快也快不过子弹，既然他们没有立刻击杀我，最乐观的答案是还没认出我是谁。其次，如果认出了我还不动手，一则说明还是想要留我活口，方便顺藤摸瓜，引蛇出洞，至于第二个可能性……不知怎地，我想起了和我一起逃出来的370。或许小日本如此煞费苦心地埋伏在这里，并不仅仅只为抓住我而已。照这样分析，370没跟我在一起倒是件好事，说不定我可以利用这点做些文章，制造一线生机。打量了一下身上的破棉袄，我决定下一招险棋。


我一边悄悄用余光估量鬼子的射程范围，一边不动声色地往林子东边的一块大石头走去。这短短不足五米的距离，我走得提心吊胆，无比煎熬，既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尤其还要赌小鬼子会不会突然开枪，紧张得心都快蹦出来了。等终于平安坐倒在石头跟前时，已是汗湿重衣。


我暗暗松了口气，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林子里的动静，一边不时发出些声响以消除鬼子的疑虑。大约两三分钟之后，我装作不耐烦地骂了一句：“翠花这骚娘们儿咋还不来，冻死老子了，一会儿非操得她尿出来不可！不行，老子得去看看，省得被这臭娘们儿放了鸽子！”说着，我骂骂咧咧走下山坡。鬼子似乎相信了我的“表演”，并没有任何动静。不过，我还是不敢托大，只是步子比之前的稍微大了点，频率稍微快了点。


这时，树林里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一听就是皮靴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我顿时就慌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想跑，可这一跑，鬼子肯定马上就开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一咬牙一跺脚，猛回头一看，魂儿差点吓掉了。


后面果然是个鬼子，背上还背着一支三八大盖。


“太……太……太军！”我结结巴巴地叫了声，一半是装的，一半倒是真的。


那鬼子缓缓朝我走了过来，不知怎地，那身形、那走路的姿势我越看越眼熟，再仔细一瞅，一句“我靠”脱口而出：
“370，你他妈吓死我了！”

- TBC -
=============================================================================
今天更了一整章，我勤快吧，我勤快吧，酷爱夸夸我\(^o^)/~

第三十四章
经过我身边时，370并没有停下来，只淡淡瞥了我一眼便直接往邵家村方向走了，我立刻心领神会跟了上去。


370不是早就走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看他这副打扮，又从树林里走出来，难道说……他一直暗地里跟着我，而且还把埋伏的鬼子解决了？一时间，一长串问号在我脑中冒出来。我本想开口问个究竟，可一看到当事人那张堪比长白山的万年冰山脸，又识相地把这些问题咽了回去。


二十分钟后，我们回到了邵家村，370领着我在村里东拐西拐，最后拐进了村西首一个破败的小院。这是个两进的院子，地方虽不小，但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内外墙多处风化剥落，朱漆的木制门柱也褪了颜色，到处都弥漫着阴冷萧瑟的气息，活脱脱就是传说中的鬼屋。


370没再继续往里走，而是自西向东地在院子里慢慢踱起步来，还时不时在地上跺两脚。若不是我知道这个人那身本事，看他这奇奇怪怪的样子，搞不好会以为他被那啥啥冲了身，中了邪。


走到第十八步时，370面色一凝，蹲下身去扒开地上的积雪，露出了地面，然后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地面上来回抚摸了一阵子，忽然就徒手在地上快速地挖起来。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下面莫非有个古墓，要不这370怎么舍得动用他那对金贵的发丘指，不过，这小子也太暴殄天物了。我盯着他没几下就被冻得通红的手指，暗暗叹了一口气，转身跑到前院的几个房间，一间一间地找起来，总算让我找到了两把生锈的锄头。


等我再回到院子里，370挖出来的土已经堆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包，再一看他的手，十个指头鲜血淋淋，我的心没由来一紧，一股无名邪火也腾地窜了上来。我把锄头往地上一扔，一把将他拽起来推到一旁，压低声音吼道：“你他娘的不想要手了？逞什么英雄，一边待着去！”吼完，我捡起其中一把锄头，高高举起朝地上猛地砸了下去，这一砸力道太猛，连虎口都震出了血，我吃疼地松了松锄把，又握紧接着挖。挖着挖着，我发现这些土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挖，再一看堆在旁边的370挖出来的那些土，我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我误会370了。


这个季节的黑土地，上层都是冰层和冻土，按常规方法处理的话，只能开孔生火，可眼下这种情形，火星一冒、浓烟一起就有可能引来不知埋伏在哪里的小鬼子，所以370只能牺牲他的手。想到这里，我讪讪地站起来，对一旁沉默不语的370吞吞吐吐地说：“兄弟，刚才……那啥，我急了点，你……”


话还没说完，370打断了我的话：“快挖，没时间了。”说着，他捡起另一把锄头走过来，站在我对面挥起了锄头。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奇怪的是，在莫名其妙挨了我一顿骂之后，这家伙脸上的冰霜竟然神奇般地融化了一些。当然，我没敢问是为什么。


在两个人的齐心协力下，土层很快挖下去了三米，可并没有发掘出什么古墓，反倒是拓出了一个旧有的半圆空间，就像陕北的窑洞那样，我稍一琢磨便明白了，这应该是一个废弃的菜窖。

一个破败的院子，一个废弃的菜窖，370的用意显而易见；不过，如此迅速就能找到这个上佳的藏身之所，可见这家伙确如我所料，一路尾随我至此。


我们联手把土壁码实加固，确保菜窖不会塌方后，370让我留在窖底，自己攀着土壁爬了上去。过了一阵，只见他扛着一块挖了两个窟窿的木板回来，往坑上横着一放，接着就开始朝木板上填土。我开始意识到不对劲，看他这架势，似乎并不打算跟我一块儿躲在菜窖。


“喂，你这啥意思？”我一边躲避从窟窿里掉下来的土渣，一边仰起头问他。


370并不理我，眼看他铺完了土层开始往木板上铺积雪，这个分明要把我排除在外的举动让我急了眼，忙抠住土壁就要往上爬。


“别动！”他轻喝一声，语气却是分外地严厉，“待在下面！”


跟370合作那么长时间，他此举的目的我何尝不明白？他之所以选择留在上面，无非是想抹去我们的行迹，以免被鬼子循迹追踪而来，只是如此一来，他的处境必定将变得十分危险。


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动。为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做到这种程度，打死我也不相信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他的冷漠，他的孤傲，他的疏离，说到底不过是他的保护色而已。望着头顶上那个瘦削的身影，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让他先走的做法何其愚蠢——既然他不肯走出藩篱，我先伸手又何妨？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吞吞吐吐说出那句我一直想说的话：“370，那个……等这次……嗯……躲过小鬼子，你……跟我……跟我走吧。”然后，提心吊胆地等待他的回答。


370停下手里的动作，无声地沉默了半天，就在我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头顶上传来了我期盼已久的一声：“嗯。”


我长吁了一口气，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370没有再说一句话，只能听到上面一直有窸窸窣窣忙碌的声音。乏味的等待再加上菜窖里暖和的空气，我开始昏昏欲睡意。这时，上面忙碌的声音终于停止，我精神为之一振，心知370已经打点好一切。果然，只听他低沉的声音响起：“没有我的信号，绝对不能出来。”


“好。”我毫不迟疑地答应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370的声音。


一安静下来，困意就再次袭来，大概是知道370就在附近，这一次我很快我就放心地睡了过去。


然而，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一场阴谋正在发酵，一个前所未有的危机正在悄然向我逼近。


- TBC -

最近有点卡文，这周可能更不出来了

第三十五章


大概因为知道370就在附近，这一觉我睡得格外安心，直到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刚睁眼时，我有一瞬间的恍神，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然而长期严格的训练让我立刻清醒过来。没错，外面的确非常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凄楚的哭喊声混成一片，再仔细一听，其间还隐隐约约夹杂着几句“八格牙路”。我当下心底一沉，知道肯定出事了，连忙攀着土壁三两下爬到了坑顶，凑到两个窟窿眼前朝外看。


此时外面天已经大亮，天上又飘起了雪花。我抠住土壁，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远处果然有日本人的声音，只是我听不懂日语，也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正想先和外面的370搭上线，一个操着生硬汉语的男人的声音远远传来：“逃狱的犯人，你们的听着，赶快出来投降，要不然，这个村子的人统统死啦死啦的！”


他奶奶的！这群遭瘟的小日本居然以无辜村民的性命相挟，如此卑劣下作的手段这年头连土匪强盗都不屑一顾，真是可惜了他们身上披着的那层人皮。如此看来，我要是继续缩在这里伏而不出，下一步遭殃的一定会是那些可怜的老百姓。想到这里，我毫不犹豫就伸手掀开菜窖的挡板爬了出去。


我本来以为可以跟370商量一下对策，可没想到的是，这家伙并没有好好地待在上边，我把前后院翻了个遍也没发现到他的踪影，不知又跑去了哪里，不过眼下这种情况，已经容不得我再等他回来。于是，我独自一人循着哭声一路找去，很快在距离废院子不远的小学堂里找到了那帮小鬼子。


透过小学堂的后窗，我看到里面一共有12个鬼子，每个人手里都端着枪，他们围成一个圈，中间跪着手无寸铁的邵家村老老少少。村民们跪在地上，一脸胆怯地望着身边这些凶神恶煞的鬼子，妇女搂着年幼的孩子小声地哭泣着，连头也不敢抬。这时，为首的一名鬼子走到门口，又提高声音把刚才的话喊了一遍，紧接着另一个鬼子挤到村民中间，把一个年轻人单独拎了出来。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年轻人拼命挣扎着，却被那鬼子一枪托砸倒在地上，脑袋上顿时鲜血直流。


“虎子！”人群中，一对老两口齐声惊呼，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想要走过去，鬼子的枪口让他们生生顿住了脚步。我立刻辨认出，他们就是之前收留我的邵老汉夫妇。看来，这个叫虎子的年轻人多半是他们的儿子。


“八格牙路！”打人的鬼子不解气，又狠狠地跺了虎子两脚，才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拉了起来，带到为首的鬼子身边。


为首的鬼子哗啦一声拉了一下枪拴，让子弹上了膛，“很好，支那人，皇军已经给过你们机会。现在，轮到你们的同胞为你们的罪行负责！”说完，他对准虎子的大腿就是一枪。


虎子惨叫一声捂着腿倒下了,鲜血顺着他的手指缝隙冒了出来。邵大娘见状脸色一白，晕厥了过去。邵老汉大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想要推开鬼子冲到虎子身边，鬼子岂能让他如愿，一顿拳打脚踢把他打个半死后，才悻悻地住了手。


我知道日本鬼子是在用这种手段来逼我就范，如果我站出来，邵家村的老老少少应该就会获救；但是我落到入小鬼子手里后，在严刑逼供之下，组织的秘密我真的能够守住吗？回想起在监狱中看到、听到的那些非人的活体实验，我的的确确没有十足的把握，而一旦我撑不住暴露了组织的秘密，受到影响的将不仅仅是几个人、几十个人，极有可能是整个东三省抗日武装力量的根基。因此，我只能拼命攥紧拳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纵使我的心在煎熬、在滴血。


好在开完这枪之后，鬼子没有再下杀手。我暗暗松了口气，心想也许小日本见找不到人很快就会撤退了吧。然而，很快我就发现自己高估了这群小鬼子，在这些个丧心病狂的禽兽身上，一切人性的因素都已经泯灭了。


几分钟后，随着为首鬼子一声“八格牙路”，第二个人被带了出来。这是一个妇女，怀中还抱着一个不足一岁的婴儿。我的心一下子揪紧了，难道监狱中的那一幕，又要再次上演吗？不，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咬了咬牙，我正要豁出去，就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嘴巴，耳边随即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别动！”


是370！


我瞪大了眼睛，点点头示意他我明白了。他缓缓松开圈住我的手，我转过身去，意外地看到那双向来古井不波的眼睛里，竟泛起一丝微微的涟漪。


“你怎么……”谁知还没等我开口问话，他一个手刀朝我脖子劈来，一股疼痛迅速由颈后传遍全身,跟着我眼前一黑，意识也随之涣散。


在昏迷前的一刹那，我听到轻轻的一声：


“再见。”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之前藏身的菜窖里，370仍然不知所踪。晃了晃还晕晕乎乎的脑袋，我猛地想起昏迷前看到的那个眼神、听到的那句话，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顺着土壁爬到坑顶，我一使劲推开了挡板，飞快地赶往小学堂。


快接近小学堂时，我放缓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从后窗往里一看，里面已经没有人了，只有地上的斑斑血迹在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在这里发生的种种惨剧。370呢？小鬼子呢？还有邵家村的老老少少，他们都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又摸到前面，门口的脚印虽然很乱，但可以很分明地看出一串比较整齐的脚印通向村外，另一些零乱的脚印则是通往村内。


照这个样子看来，小鬼子应该是撤退了，只是这个原因……我努力摒除内心的慌乱和不安，匆匆忙忙向村里跑去。
‘
但愿，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但愿，我还能来得及。


- TBC -
=================================================================================
虽然晚了点，但还是赶出来了一更。看完这一章，我想大家应该明白了，吴二狗和370的故事已经接近尾声了。不出意外的话，下一更应该完结他们俩的故事了。

第三十六章


我一口气跑进村里，在祠堂见到了劫后余生的邵家村村民，进而得知了后面发生的事。


日本人把那个年轻女人春妮抓出来以后，竟丧尽天良地一把夺过她的孩子摔在地上，春妮当时就发了疯，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和这些畜生拼命，可她毕竟只是个手无寸铁的良家妇女，此举无异于鸡蛋碰石头。一顿拳打脚踢下去，可怜的女人顿时没了声音，瘫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鬼子并没有就此放过春妮，他们狞笑着用刺刀挑开她的上衣和裤子，眼看就要当着全村人的面对她施暴时，一个相貌丑陋的年轻鬼子走了进来。奇怪的是，小鬼子看清这人的样貌后，立刻如临大敌，围了过去。年轻人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只淡淡地说了句“放了他们，我跟你们走”。鬼子照办了，他们找来绳子绑住那年轻人，押着他很快就离开了。


听到这里，我的心完全沉到了谷底。不消说，那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一定就是370。我不是傻瓜，我能猜到370放弃来之不易的自由，选择自投罗网的原因多半是为了护着我和这些老百姓；我更明白自己当务之急应该马上跟组织汇合，再周密策划一次行动来救他，只是身体却先于我大脑自行做出了决断。


我向村民借了一头骡子，问清大狱的方向追了过去。村民说鬼子走了小半个钟头，但邵家村地处偏僻，汽车开不进来，所以他们必定是步行，只要抓紧时间，我还是有可能追得上他们。至于追上之后的事，我并没有去深加考虑，我只是清清楚楚地知道，倘若这次不去，我铁定会后悔一辈子。


追出不到五里路，前方忽然响起一阵清脆的枪声，我第一时间就听出这是三八大盖特有的点射声。一定出事了！我的心重重地咯噔了一下，双腿一夹，拉紧缰绳，催促骡子赶加紧往前赶。在拐过一个弯道时，前方出现一大片陡峭的山壁，枪声正是自其后传出，不过听声势却较刚才弱了不少。


我多了个心眼，跳下骡子背，蹑手蹑脚抄过去一看，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鲜血淋漓的日本兵，似乎刚刚才断气，我粗略看了一遍没有发现370的影子。在二十米开外的的崖边，一个鬼子正背对着我往崖底射击。我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在邵家村作恶的那帮鬼子的头头？


我轻手轻脚拎起一条枪，趁那鬼子小队长不备，冲他右腿就开了一枪，他嗷嚎一声就跪下了，我趁机大步冲过去缴了他的械。


“别动！”我用枪口顶着他的脑袋，“被你带走的人呢？”


“他……”他迟疑了下，支支吾吾地说：“跑……跑了。”我一直留心这鬼子的一举一动，他在回答这个问题时，脸上先是有一丝慌乱，随即眉目间迅速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由此可见，他一定是在撒谎。对于鬼子我向来不会心慈手软，于是又朝他左肩开了一枪，他再次捂着伤口杀猪似的嚎了起来。


“别考验我的耐心。”我冷下脸来，一字一句地问：“那个人到底去哪儿了？”


鬼子小队长煞白着脸，一遍痛苦地哼哼，一边指着悬崖用生硬的汉语答道：“他……他……掉下……去了……”
这话好犹如一记闷棍，敲我的脑子里瞬间变成了空白，我一下子懵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愣了好半天才勉强找回我的声音。


“说！怎么回事？”我哑声道，“敢耍花样老子马上宰了你！”


鬼子小队长吃了大亏，再不敢耍花样，当下便痛痛快快把走之后发生的事讲了出来。原来，正如我所想的那样，小鬼子押了370，不敢节外生枝，直接就往他们口中的“中马城”基地去了。一路上，370让走就走，让停就停，倒也顺从，，谁知走到这里后，他走着走着就无端端浑身抽搐地倒在了地上，离他最近的两名鬼子不敢怠慢，连忙叫停了队伍，这时躺在地上的370不知怎地，忽然挣脱了束缚，闪电般地夺了鬼子腰间的短刀，眨眼之间就割端了两名鬼子的喉咙。其他鬼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等想起来摸枪时，370早已先一步拿到了枪，几个点射下来，这一小队鬼子顿时没了一半，不过子弹也很快用光。他边躲边退，一直被逼退到悬崖边上退无可退，才站定身体。看着围上来的鬼子，370冷笑一声，竟径自从跃身跳了下去。


听完鬼子小队长的讲述，我的胸口好像被一口气顶住，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这口气很快发酵成一种让我心酸不已的情绪，迅速淹没了我，我只觉得眼睛发涩，鼻子发酸，就像猛地喝了一大口二锅头，好多画面一股脑地涌到眼前。


我想起了和370的不打不相识，想起了这一路上他多次的仗义相救，想起了在地窖里那次称得上打破藩篱的对话。我一直以为，即便这次事情结束，我仍然可以和他共赴战场虐杀小日本，可谁想到几个钟头后，这个人说没了就没了，还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没的。


你这是宁愿死，也不愿再回到那个不见天日的地狱么？


望着深不见底的深渊，我的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剧烈抽痛起来，就好像无形中有一把刀，在一刀一刀地剜我的心头肉。我捂着左胸，仰起头闭了闭眼，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果断回头一枪解决了那个鬼子。


打扫完战场，再回到邵家村时，全村笼罩在一片悲戚的氛围之中。一问才知道，春妮自杀了，是上吊死的。我不禁一阵唏嘘：历史果然是会重演,只是第一次是悲剧,第二次亦不会是闹剧。

尾声


临别邵家村之前，我再一次去了之前藏身的地窖，结果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粒骰子。


记得当初还在山上养伤的时候，370不知从哪儿找来一颗菩提果和一些海红豆，捣鼓半天整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立方体，还在每一面上都钻了几个眼，填了红豆进去，俨然就成了一个骰子。我当时还在好奇，这家伙莫不是赌瘾犯了，我虽不好这口，陪他玩玩也还可以。不过，370似乎并没有这种心思，做好这颗骰子后，他成天就拿在手里把玩，时间一长，我也就忘了这茬，没想到如今在这地窖里见到了它，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我拾起这粒骰子，放进贴身口袋，也算是370给我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吧。


三天后，我顺利混进五常县，与组织汇合。此时，已是第二年的初春。之后，听说中马城及附近日军驻地多次遭到赵尚志部队的袭击，再后来，那里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座空城。附近的村民大着胆子前去查探，结果在那座大烟囱的地基旁边挖出了骨灰和尚未烧透的衣服碎片。


半年后，我被调回南京，编入教导总队。民国二十五年，总队扩为三团制，第一仗就是进攻西安。民国二十六年7月7日，29军的大刀队打响了抗日第一枪,从此抗战军兴。次月13日，八一三战役爆发，总队由副总队长周振强率领开赴上海参战，三个月内，中日双方80万军队投入战斗，死伤无数，后金山卫被攻破，上海沦陷。总队奉命撤回南京，继续参加保卫南京的战斗。在南京保卫战中，我们这支众所公认为国军最精锐的部队在长江边全军覆没，牺牲的官兵的鲜血染红了整个下关江面。而我在左臂、右腿负了两次轻伤后，侥幸活了下来。


民国二十七年夏，我被秘密派往上海，在这座战时的“孤岛”潜伏了下来，公开的身份是一名古玩商人。

- 前篇完结 -
================================================================================
随便聊几句：这部新文算是我写作中比较特殊的一个例子。其实是在写了一部分正传之后，才有了写前篇的想法，当时打算写个短篇交代一下天真和小哥认识的故事，谁知越写越长，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才完结，应该是个中长篇了吧。之前一直声称这个故事快要完结，算是我的一点小小的恶趣味吧，谁让那么多小伙伴都选择潜水呢？(◕ω＜)☆ 不过，严格说来，我也没说错，370和吴二狗的故事的的确确是结束了。所以，下面就该……你们懂的，嘻嘻。谢谢朋友们的观赏，《庚辰秘闻录》正传再见。（P.S 依然是这个楼哦！）

小伙伴们，非常非常抱歉，这两周活儿比较多，一直没腾出手来好好码字，让大家久等了，不过大致初稿是有了，争取五一之后抽时间更新吧，请朋友们再等待一会儿。_(:3」∠)_

放文前照例啰嗦两句：
1、本文所涉及之人物、事件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2、欢迎新老朋友跳坑，原则上每周更新一至二次，但不排除有三次元太忙停更的情况，还请大家见谅。P.S 潜水员同志请多冒泡，不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炸粗来哦 :-D。
3、本文是小说，不是纪实文学，本人亦不是专修历史之人，错误、疏漏在所难免，敬请考据党手下留情。


下面，《庚辰秘闻录》正传模式开启………

楔子
民国二十九年，暮春，上海。


是夜星光暗淡，万籁俱寂。华格臬路一处豪华宅院内突然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随即三道黑影从楼中蹿出，身后五六个人紧紧尾随，口中还用日语在大声地嚷嚷着什么。三人一面拼命跑，一面朝后放枪，很快就跑到大门口。当先一人身手敏捷，三两下便爬了过去，稍稍落后的那两人还没来得及翻过去，就被追兵一枪击中大腿，从门上掉落下来。其中一人挣扎着爬起来后，冲门外大喊了一声：“走！”随即从怀里掏出个椭圆形的物件，朝身后的追兵扑了过去。


轰！


浓烈的硝烟混杂着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门外幸存的那人目睹眼前这一幕，紧了紧拳头，头也不回地转身没入夜色之中。

第一章


英租界，广东路，吴山居内室。


我双眼微闭地坐在沙发上，右手习惯性地把玩着口袋里的骰子，却是半点睡意也无。缓缓踱到窗前，随手翻开桌上的一本历书，翻到今天的日子，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诸事不宜。这时，案几上的掐丝珐琅彩西洋钟正好响了十二下。


午夜了。


照这样看来，那件事或许……


“叩叩叩！”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我立刻应了声：“进来”。


来人是我的伙计王盟，只见他神色凝重，步履匆匆地走到我跟前，小声道：“老板，买卖砸了。”


果然如此。


我面无表情地挥挥手让王盟退下，又坐回沙发思索了半晌后，起身走向那面摆放着书架的墙，伸手一推，一个隐秘的房间悄无声息地露了出来。一名身着蓝衫、一脸稚气的年轻人正侧卧在室内唯一的一张小床上，尽管我的脚步声放得很轻，他仍然警觉地坐起身，看清是我后，马上站起来敬了个礼：“长官！”


“不必多礼，小五。”我沉声道：“马上起草电文。”


“是！”小五迅速从床头的暗格里取出一部小型电台，娴熟地接通了电源。我沉吟片刻道：“关先生钧鉴：惜猎鹰铩羽，狡虎再度归山，卑职难辞其咎。恳请先生准允卑职以戴罪之身继续锄奸之大业。纵刀山，敢为忠鬼；虽九死，其犹未悔……


时年正值全面抗战的第三年，中华大地、长城内外处处愁云惨淡。两年前的夏天，我奉命潜入上海，以古玩店商人的身份在英租界潜伏下来，隶属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上海区”。我和我的同志们利用上海租界“治外法权”这一特殊性，以租界为据点，遁迹潜形，在大上海这个看不见的战线上，与日伪势力展开了近距离的厮杀。后来，我因成功刺杀前内阁总理黄少川，而被升任为新建高级情报搜集及行动工作混合编组一组组长。“新一组”连我在内本有组员30余人，皆受过专门训练，其中不乏留学国外者，主要任务就是搜集军事情报和执行抗日锄奸的秘密行动。一时间，日本鬼子的嚣张气焰遭到重挫，大大提振了抗日的民心士气。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汪伪政权投靠了日本人，战局发生逆转，丁默邨、李士群这两个汉奸在小鬼子的支持下，在沪上的极司菲尔路76号也成立了一个汉奸特工机构，对我实施疯狂扫荡，多个办公处所被破坏、多名情报人员被杀被捕，整个“上海区”损失惨重。就拿我们“新一组”来说，统共就剩下了不到十人，还得算上秘密潜伏的人员和侥幸捡回一条命的伤兵，可谓是精锐尽失，以至于刺杀大汉奸张寅的任务连连受挫。


眼看再无可派之人，我深吸一口气，咬咬牙又加了一句：“还请先生酌情予以支持……”

五天后，南京路，一洞天茶楼。


我饮下壶中最后一杯茶水，不禁皱了皱眉。茶是上好的碧螺春,只是经过多次冲泡之后早已寡淡无味。放下茶杯，我掏出怀表一看：下午四点二十五分。


看来今天又没戏了。


上次那封电文发出的第二天，我收到了上峰的回复，内容与之前一般无二，无非是让我“为了民族的生存和延续、国家的独立与自主，纵使强敌当前，亦当克服困难，义无反顾“云云。说来说去，实则就一个意思：有问题，自己解决；要人，没有。我焦头烂额了一宿，正准备亲自到联络站去一趟时，又收到一封电文，是“上海区”最高长官关先生亲自下达的指令，要我从明日起去一洞天茶楼等一个人，只说此人非常重要，或许会对任务有所帮助，却又对其身份、来历绝口不提。然而，我到茶楼来了三天，每日从开市到打烊，除了添水的小二和两个走错门的茶客，根本没有其他人进这包厢里来。不得不说，这两年的敌后工作磨掉了我不少脾气，倘若换作以前在部队那会儿，我老早就拂袖而去了。


又过了小半个钟头，眼看日头西斜，天色渐晚，我的耐性也到了极限。起身取下衣架上的外套，打算喊小二结算茶资走人，房门冷不丁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走进来一位身材肥硕，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马褂，脚上的布鞋沾满了尘土。


这人一进门脸上就堆满了笑，“吴山居吴老板？小姓王，幸会幸会！”说着冲我伸出了右手。


出于职业习惯，我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手掌。一般来说，一个人在工作生活中的习惯行为或者特有行为总会或多或少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他的手掌大且厚实，掌心、虎口以及食指第一关节两侧都有一层平滑的茧子，由此可见，此人平时肯定惯用枪械。


我不动声色握住那胖子的手，露出一个标准的商人微笑，“王先生，久仰久仰。”


“吴老板别那么客气，”他摆了摆手，“什么先生不先生的，叫我胖子就行。”


“王老板真是豪爽之人。”我们又再寒暄了几句方才落座。


我叫小二换了壶新茶，上了几盘小吃，又亲自给胖子倒上一杯茶。他一仰头就干了，抹了抹嘴说，“我还是喜欢喝酒，再好的茶在胖爷嘴里都淡得跟鸟似的。”


“巧了，吴某也正想与人畅饮一番。”我淡淡一笑，“王老板，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坐坐。”


“咱俩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不急这会儿。”胖子捏了几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意有所指地说，“听说吴老板最近命犯太岁，诸事不顺，可有此事？”


我一琢磨，听胖子这语气，似乎知道自己的身份，可这家伙什么来头，我尚不清楚，还是谨慎点好。当下便淡淡应道：“只是砸了笔小买卖，王先生过虑了。”


“没那么简单吧？”胖子抬起眼来，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据我所知，你这笔‘小买卖’可是让重庆那边的大老板都吃不好、睡不好啊。”


我心里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看来这胖子是知道内情的，而且听他这话里的意思，恐怕跟戴老板那边有直接的联系。想了想，我小心道：“王老板的消息倒是挺灵通，不知阁下可有何良策？”


胖子哈哈笑道：“胖爷是个粗人，又不懂做生意，只是想给吴老板介绍一个相熟的买家，把吴老板的货盘下来。”说完，他压低声音很快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心里一动，会心点头道：“如此，就有劳王老板引荐了。等买卖成了，吴某定当重谢。”说完，我们一前一后走出茶楼上了车。


- TBC -
===============================================================================
预告：下一章还会有重要人物陆续登场，敬请期待。

第二章
上车后，我不再压抑心中的好奇，开门见山询问起胖子的来历。



胖子笑而不语，从他黑乎乎、油腻腻的袖口里掏出一把折扇递给了我，道：“吴老板，前些日子有人送了我把扇子，说是件千金难求的宝贝。你见多识广，替我掌掌眼，看看这玩意儿到底值不值钱？”


我接过来一看，这是一把九寸八素竹骨折扇，大骨一边刻 “宝鼎之文”、“仿古金石”、“仲夏月”等字样，一边则有“日利千金”、“宝昌之文”、“子云刊”等字样，所刻之字，介于楷隶之间，刀法老辣爽利，风格简洁高古，颇有汉简遗风。展扇观之，一面为素面，另一面为内写瓦文篆体字的两块瓦当，一曰“忠孝仁爱”，一曰“信义和平”。两块瓦当中间题有两首诗，一首是：“古人移孝即为忠，报答君恩家国同。竭力尽心天可格，欲从末俗挽挠风。”另一首是：“信誓不渝金石坚，缔交义重薄云天。奸人作伪终须破，安及真诚自泰然。”落款为“庚辰年仲春月朔九日马健行于金陵”，钤“春风翰墨”等三方印。


如果说单凭扇面上的题字我还猜不透胖子的这把折扇出自何人之手，那么看到落款和钤印，立刻就豁然开朗。很明显，这一定是组织最高统帅戴老板之物。只是戴老板向来生性谨慎，绝不可能无端端把贴身之物赠与一个普通人，由此看来，这个其貌不扬的胖子极有可能是他的亲信，说不定还是前来督查“上海区”工作的特派员之类的角色。想到这里，我面容一整，冲胖子拱了拱手，低声问道：“敢问阁下可是自戴先生之处来？”


胖子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自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胖爷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你自己看吧。”


那是一张委任状，我一口气看下去才知道，原来这个胖子竟是戴老板亲自委任的华东敌后抗日特别精英行动队的队长。只不过我身在军统多年，压根就没听说过组织里还有这样一个所谓“精英”的机构，而且这个王胖子横看竖看也不像是从黄埔出来的。


或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不待我问，胖子就自己交了底。原来，胖子是北平的一个手艺人（具体什么手艺他没讲）。北平沦陷后，他一边讨生活，一边暗地里跟小鬼子干仗，慢慢地华北一带打出了名声。戴老板求才若渴，想招募他进组织，可这家伙自由自在惯了，受不得管束，索性当了个编外人员，配合情报人员进行一些秘密行动。“上海区”出事后，我们的工作几乎陷于停顿，行动也屡屡受阻，于是戴老板便想起这个“编外人员”，把他从华北调了过来。


这下，我总算是弄清楚这胖子的来头了。既是上级亲自吸纳的民间抗日力量，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于是我郑重道：“王先生的义举在下钦佩。实不相瞒，眼下确有一事需要兄台相助。”说到这里，我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刺杀大汉奸张寅！”

亲爱的小伙伴们，520情人节快乐！(❁´◡`❁)*✲ﾟ*

周末有急活儿，暂停更新，敬请谅解。

这下，我总算是弄明白这胖子的来头了，不过，既是上级亲自吸纳的民间抗日力量，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于是我郑重道：“王先生的义举在下钦佩。实不相瞒，眼下确有一事需要兄台相助。”说到这里，我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刺杀大汉奸张寅！”


说起这个张寅，原本只是杭州的一个地痞无赖，以敲诈赌博、衅事打架为生。后来机缘巧合来到上海，拜到青帮门下，从此开始发迹，逐渐成为青帮的大头目之一。他有两个结拜兄弟：白锦荣、杜镛，三人并称“上海三大亨”，与政府、军界、租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谓权倾一方，势力极大。上海沦陷时，委员长亲自发电报给“三大亨”，邀请他们一起去香港。结果，只有杜一人受邀，黄则选择蛰伏不出，表明不会为日本人所用；一心想要独霸上海滩的张寅便趁此机会，堂而皇之地投靠了日本人。为表明忠心，张寅广派门徒胁迫各行各业与日本人“共存共荣”，大肆镇压抗日救亡活动，捕杀爱国志士。不仅如此，他还公开组织了一个“新亚和平促进会”,专门为小鬼子强征粮食、棉花、煤炭等军需用品,同时伺机大发国难财。张寅这些肆无忌惮的投敌卖国行为让重庆方面大为恼火，年初，戴老板向上海区发出“锄奸令”，要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对其进行制裁。最终，关先生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新一组”。可惜的是，这个老狐狸实在命大，再加上汪伪特工从中阻挠，先后三次刺杀行动都失败了。



这些情况显然胖子都有所耳闻，在听我讲完之后，他夸张地砸了砸嘴，道：“兄弟，你这活儿可不小啊。”
“我知道有困难，可张贼不除，于国、于党都是个大祸害。为今之计……”我沉吟道，“恐怕只有劳烦阁下和我亲自走一遭了。”


胖子一听就直摇头，“我说你也忒看得起胖爷了。我不是早就有言在先，你这个活儿我接不了，起码我一个人接不了，所以得找‘专业人士’出马。”说着，他伸出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这个姿势是什么意思我当然明白，当即点头道：“王老板请放心，经费方面自然是我方一力承担。”稍后，我们又沟通了些细节问题，约好第二天去拜访他所谓的“专业人士”。当晚，胖子就以我远房亲戚的名义留宿在了吴山居。


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就让司机备好了车子，胖子却说不用，直接拽着我出了门，在路边叫了两辆黄包车，一人一车径直往城西而去。走了大半个钟头，来到位于法租界西北部的吉顺街。


吉顺街与其说是一条街，不如说是一个集贸市场，鞋店布店成衣店、米铺药铺杂货铺，应有尽有，甚是繁华。胖子这个店看看，那个店逛逛，一直到中午也不提找人的事，反倒是买了一盒上好的胭脂，说是要送给怡红楼的老相好小翠。离开吉顺街，胖子又要我带他去霞飞路去转转，开开眼界。结果，除了敲诈我一顿西餐和一身新西服，他仍是什么正事都没干。


眼看又是一天过去，任务当前还白白浪费掉这么多时间，我不免有些生气，正要诘问这胖子搞什么鬼。他却先一步问我：“几点了？”


我愣了一下答道：“快7点了。”


“走！带你去个好地方！”胖子伸手招了两辆黄包车，说了声：“去金陵路。”


金陵路在英租界，那里有上海滩最出名的戏班子和最红的角儿。我暗自揣度，莫非这胖子的合伙人中竟还有梨园中人？
- TBC -
=================================================================================
真的很抱歉，这段时间二次元特别忙，单位的事、家里的事都凑到一起了，所以更新比较慢，请大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