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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控师----喜欢就操控、爱就不操控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时间:2019-04-26 08:25:16
那她呢?也是卖得太多吗?为什么她在花盆里,而不是树上?”胡心水问道。
“不,她不一样。她是被一个操控师埋在这里的。那个操控师害怕她不爱他,于是将她控制起来,她举手投足皆由他牵引而动。日子久了,操控师觉得这样不妥,因为他感觉不到她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他不想操控她了,又给她自由。可是自由的她又让他不安心。最后他想出了一个两全的办法,既不用操控她,又能让她不离开。”矮人说道。
“什么办法?”胡心水问道。
豁影说道:“还能有什么好办法?把她种在土里,像一棵树一样。这样既不在他的操控中,又让她不能离开。”
矮人叹息一声,点点头。
胡心水咋舌。她还以为那个操控师想到了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师父说过,人世间有一种药,给心爱的人吃过后,心爱的人从此死心塌地跟着放药的人,不离不弃。这种药的制作方法众说纷纭,不一而足。但是公认的的禁忌是不能让吃药的人知道,一旦知晓,药效就会消失。
胡心水以为操控师用了类似的方法,这个女人头是历经种种之后的结果,而不是豁影说的那样直接奔向这样的结果。
矮人说道:“操控师将她的手足和躯干接上树根,将她的身体变成了根状,埋在土里,留了头在外面。这样,她就变成了一棵美人草。”
胡心水看了看比头大不了多少的花盆,心想,她的身体怎么容在这么小的花盆里?
矮人见她对花盆生疑,说道:“为了不让泥水溅到脸上,才用了这个花盆。其实她的身体埋在花盆以下的泥土里。”
“那为什么你不把她挖出来?你是害怕那个操控师吗?”胡心水要去抢夺矮人的小锄头。
矮人将小锄头藏到身后,说道:“你别急,她的身体已经和树根融合在一起,挖出来的话,她会像摘下来的花一样枯萎。”
“谢谢。”美人草抬起眼皮,有气无力地对胡心水说道。
胡心水怔了一下。她等待美人说些其他的话,比如说“我命苦”或者“我没事”之类的,亦或是说起那个怪异的操控师当年对她怎样之类的往事。
但她说了“谢谢”之后又沉默了。
这时,树上的脑袋说话了:“给我一点有味道的东西吧。嘴里寡淡的。”
矮人掏出一片茶叶,递给豁影,请求豁影放到那个脑袋的嘴里。
豁影照做了。
那个脑袋慢慢咀嚼茶叶,说了声“苦”,但表情看起来是很享受苦味的样子。
“人呢?”胡心水听到鹤临的声音在屋前那边传来。
矮人也听到了,他拉着豁影的衣角往回走,说道:“快走!主人洗完澡了!”
跑到矮屋旁边时,矮人停下来,仰头对豁影说道:“树上那些人已经失去所有,没救了。但花盆里的姑娘还有希望。你们不是要去落阳城吗?我听村里人说落阳城有特别厉害的皮囊师,曾将各种不同的花草糅合在一起,做出四季都有花开的树。这个人能将皮囊术用于花草上,或许也能救她。如果你们有幸到了落阳城,能不能向他求情,救救她?”
“四季都有花开的树?我也听说过。你说的可是宰相大人?”豁影问道。
“对!宰相!他们说那个人名叫宰相!我明明记得这个名字,可是要说的时候又记不起来了。”矮人这才想起来。但他忘记的事情太多了,把官职当成了名字。
豁影看了胡心水一眼。
他们两人都明白,宰相已经逃离落阳城,成了朝廷要犯。
“好的。如果能顺利到达落阳城,我就去找这个人。”豁影轻声说道。
“谢谢,谢谢!我们这些已经失去皮肉骨的人,记忆也失去了,就说不上痛苦。她的皮肉骨都在,但记忆也在,难免痛苦。她才是需要救的人。”矮人诚恳地说道。
胡心水心想,原来这才是他带我们去屋后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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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来这里之前,也受一个人的严格控制。”胡心水想起师父曾经不让她出胡林山一步。
矮人惊讶道:“是吗?”
豁影也很惊讶。胡心水从来没有说过遇到他之前的事情。
“是啊。不过后来那个人不再控制我了,给我自由。”胡心水说道。
矮人说:“那个人一定很爱你。”
“爱?不会的。”胡心水有些慌乱。她见过泡泡和胖子之后,对人世间的爱有了一些认识。
“一个曾经舍不得让你离开的人,最后给你自由,那肯定是爱。”矮人说道。
“怎么会不是呢?”矮人补充道。
“不是的。因为那个人说过,他不喜欢控制和被控制。那个人还说过,人世间的爱就是一种控制。所以,那个人……不可能……”
“那就是超越爱的爱。”矮人说道。
鹤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人呢?人呢?”
矮人急忙翘首回答道:“在这里!”
鹤临走到了矮屋旁,看到了豁影和胡心水,狐疑地问矮人:“你带着他们去后面了?”
胡心水一惊。难道鹤临都知道?
她瞥了一眼鹤临身后的猴子,心想,莫非刚才的一切都被猴子看到了?
猴子跟在鹤临身后,指手画脚,一副要告状的样子。
矮人弯腰回答道:“是的。我带他们去看看树上和花盆里的人,告诉他们要听从您的话,不然就会变成跟他们一样。”
矮人的回答让胡心水更加惊讶。她原以为矮人混混沌沌,认贼作父,身处畜生道而不自知。现在看来,这位矮人不同于这里的其他矮人。他应该是对自己的处境非常清楚的。因为他不仅想要救花盆里的女人,还能随机应变回答鹤临的话。
鹤临满意地点头,说道:“要是他们都像你一样,我就不用操那么多闲心了!”
胡心水看出,鹤临对这位矮人毫无防备。
鹤临身后的猴子急了,手舞足蹈,似乎要戳穿矮人的谎言,要主人提防这位矮人,但是它说不出话,只发出吱吱的叫声。
鹤临踢了猴子一脚,埋怨道:“还是没有意识的傀儡好。有一点又不够多的话,总是喜欢做些莫名其妙的动作,发出莫名其妙的声音。”他看了胡心水一眼,羡慕地说:“要是我师父传给我一个这样的傀儡,那该多好!”
猴子被踢出一丈远,胳膊和身体都分离了。
鹤临一挥手,收紧操控线,猴子的胳膊和身体又连在一起了。
这次猴子不吱吱叫了,变得非常老实。
鹤临见它老实了,又爱惜地将它抱起来,放在肩头。
“烧水的时候,顺便温了一壶酒。你来跟我喝一些吧。”鹤临邀请豁影道。
豁影的确饿了,点头道:“那就叨扰了!”
鹤临的客套让胡心水生疑。明明他们是被捉待宰的猎物,鹤临为什么还要摆出主人做东的姿态?
鹤临领着豁影往大门走的时候,矮人在后面扯了扯胡心水的衣服。
胡心水回过头来。
矮人伸出一个手指摆了摆,以唇语说了一句简短的话。
胡心水看出他说的是“不要喝酒”。
她点点头,赶紧跟上豁影。
进了屋,胡心水看到客厅中央有一个圆桌,桌上摆了十来道菜,琳琅满目。桌边一壶还放在热水盆里的酒,散发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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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热水盆之上,有一个被劈为两半的竹筒,竹筒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水。热水盆里的水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热水盆里的水却不见涨起来。
胡心水好奇地走到热水盆旁,看到热水盆里还有一个圆形竹筒,热水与竹筒齐平,热水多一些,就会从竹筒口漏下去,从而保持热水盆不会溢满。
因为走近了,胡心水不但闻到了酒香,还闻到了另一种淡淡的香气。
“这香气好像有两种。”胡心水说道。
她这么说,是想提醒豁影不要喝鹤临的酒。
这时,墙壁后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豁影警觉地看着那面墙壁。
鹤临道:“你的傀儡真的厉害!这酒之所以特别,是因为不但酒香,温酒的水还有体香。贱内在隔壁沐浴,我将沐浴的水引到这里,用来温酒,故而酒香体香融为一体。饮此酒,醉意朦胧,又如美人在怀,无比惬意!”
胡心水暗暗吃惊。酒还有这样喝的?
鹤临话音刚落,隔壁就传来女人因为舒适而发出的轻叹声。那声音酥酥的,懒懒的。胡心水听了那声音,仿佛目光可以穿过墙壁,看到女人一丝不挂地举起水勺,将热气腾腾的水淋在湿漉漉的头上。热水从她的身上经过,就像河水从起伏的山川流过,抵达她的脚下,然后顺着劈开的竹筒穿过墙壁,流到了这边的热水盆里,将冷清的酒烘暖。
豁影听到那声轻叹后,脸刷地红了。
鹤临看了胡心水一眼,问豁影道:“你这个傀儡能否饮酒?”
胡心水听他这么一问,难免有些心慌。鹤临这么问,应该是怀疑她不是傀儡了。
“主人能饮,我不能饮酒。不过给你们斟酒倒是可以。”胡心水说道。
豁影眼睛里透露出惊讶的神情。看来他对鹤临的酒有几分猜忌,本是不想喝的。被胡心水这么一说,他反而不得不喝了。
这也出乎鹤临的意料。他愣了一下,继而拍手道:“好!”
豁影不解地看了胡心水一眼,只好在鹤临的拉扯下于圆桌旁坐下。
胡心水又道:“既然喝酒,就应该开怀畅饮。对不对?”
鹤临略作思忖,点头道:“当然!”
胡心水道:“既是如此,还请将我主人手上的线解开。”
鹤临迟疑不定。
胡心水道:“难道还怕我们跑了不成?”
鹤临一挥手,说道:“酒是留客的,你们既然肯留下喝酒,我是应该解开。”猴子从他的肩膀上跳下,跑到豁影面前。
豁影弯下腰,猴子将他手上的线解开了。
胡心水心里明白,鹤临之所以请他们喝酒,是想让豁影喝醉。醉了之后,豁影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等豁影醒来,已经失去了许多皮肉骨,也失去了许多记忆,说不定就如那些矮人一样混混沌沌,成为“家畜”。而她胡心水是豁影的傀儡,豁影走不了了,胡心水也就不在话下。
同时,她知道如果豁影不喝他的酒,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您且坐着。我来给您斟酒。”胡心水将温水里的酒壶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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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临抚掌大笑:“好!好!好!今夜还先醉,应烦红袖扶!此酒既有美人体香,又有美人体温,还有美人斟酒,那真是再好不过的雅事!”
豁影不高兴道:“她也算美人?”
胡心水知道,豁影是因为她让他饮酒而心怀不快,才故意说话来揶揄她。她才不管别人是不是觉得她美还是不美。她提着酒壶走到鹤临身边,将他面前的酒杯倒满,然后走到豁影身边。
豁影朝她使眼色,她全然假装没有看见,将他面前的酒杯倒满,甚至溢出一些。
鹤临满意地点头,举起酒杯,对豁影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干了这杯酒!”
豁影无奈,要去拿桌上的酒。
这时,胡心水将那杯酒抢了过来。
豁影一愣,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鹤临也非常意外。
胡心水笑了笑,说道:“您说这句话,那我的主人可就不能喝这杯酒了!”
鹤临问道:“为何?”
胡心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您是金屋藏娇,老夫少妻,自然能得意也能尽欢。我的主人不一样,好不容易从烟花巷的孔明灯上下来,却落进陷阱里,失去自由,既不能得意更无法尽欢。因此,这杯酒他喝不得。不过您都举杯了,我知道世间的人是讲究脸面的,我代我的主人喝这杯酒!”
鹤临无奈,一饮而尽。
胡心水也喝完杯中的酒,然后掩面咳嗽不已。
鹤临哈哈大笑,说道:“你酒量不行,就不要逞强。”
胡心水抹了抹嘴角,又将鹤临和豁影的酒杯倒满。她猜到鹤临不会在意跟她喝一杯酒,因为他认为她的酒量不行。
鹤临又举起酒杯,这次他想了想,然后说道:“饮酒莫辞醉,醉多适不愁!来,小兄弟,我们干了这一杯!”
豁影正要拿酒杯,胡心水又抢先提了起来,说道:“您这话又说错了!”
鹤临一愣,问道:“哪里又错了?”
“您刚才又是得意又是尽欢的,怎么变成愁了?所以,这杯酒您得罚!我可以代我的主人陪你一杯。”胡心水说道。
鹤临摸摸下巴,摇摇头,说道:“好吧,算我说错!喝!”
于是他仰脖喝下。
胡心水的酒杯也见了底。
她将两人的酒杯再次斟满。
胡心水心想道,人还真是讲究脸面。喝酒而已,非得附庸风雅吟什么诗!论起诗词来,师父当年可没有少教我!人间诗词,尽览无余。师父说,妖怪修炼五百年成人,但是许许多多的妖怪并不能做到,往往是花了六百年七百年一千年甚至更多。要想在将将五百年的时间里修炼成人,就要尽量提前具备人之智慧与历练。可是没有修炼成人就进入人世间历练,非常容易被人发现,最后不但修不成人,连本体都会被杀害。不过幸亏师父发现了一条捷径,那就是人间诗词。人间诗词是人之情绪之凝练,是人之世事之通明。多读诗词,便是与那些人一起经历了山高路远,经历了沧海桑田,也便是经历了好几个不同的人生。在五百年的时间里,有将近两百年的时间,她是通过诗词来了解人世间的。
她事先并没有想到以这样的方式来帮豁影喝酒。她之前的计划是在斟酒的时候假装不小心打碎酒壶,但是听到鹤临说什么“应烦红袖扶”,又说什么美人体香美人体温美人斟酒的“雅事”,就猜到他会说祝酒词之类的话。于是,她立即改变了计划。
鹤临提起酒杯,想了许久,然后谨慎地说道:“古来贤达士,饮酒不复疑。小兄弟,莫要再存疑了,来,这杯酒你总得喝吧?”说完,他心虚地看了胡心水一眼。
胡心水微微一笑,再次将豁影的酒杯拿了起来,说道:“您还是说错了。”
“既没有说得意也没有说愁,这哪里错了?”鹤临辩驳道。
胡心水说道:“这一句是没有错,可是您是否知道这一句之前是什么话吗?”
鹤临摇头。
“前一句是花落还再开,人老无少期。因此,说的还是愁。”胡心水说完,自己先饮尽了杯中的酒。
师父以前教她人间诗词的时候说过,酒是一种药,专治人世间的一种病。那种病叫做烦愁。因此人世间有句话叫做“借酒消愁”。
师父还说,可是完整的诗句是“借酒消愁愁更愁”。人在烦愁时以酒为药,以为能够解脱烦恼,却生出更多的烦恼,最后喝到醉了。
她问,师父有喝醉过吗?
师父点头,说,有,不过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她说,我也想试一试醉的滋味。
师父说,你不会醉。
她问,为什么我就不会醉呢?
师父说,你连烦愁都没有,怎么会醉呢?对你来说,酒这种药是没有药效的。



第三杯酒鹤临没有喝。他愤怒地站了起来,拂袖将酒杯扫落。酒杯着地,应声而碎。
“你到底是人是傀儡还是其他来头?我这酒无论是谁喝,都一杯即倒,失去意识!即使是妖怪,也会立即露出原形来!我预先吃了解酒药,才能勉强几杯不醉!你说你不能饮酒,却已喝了我三杯,仍然面不改色!”鹤临指着胡心水厉声道。
胡心水没有因为鹤临的愤怒而在意,心里却想着他说的“即使是妖怪,也会立即露出原形来”那句话。我不就是妖怪吗?既然喝了他的酒会露出原形,那我为什么没有露出原形?
“呵呵,真有意思!”隔壁沐浴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依门而立。身上披了一件红色长纱,红纱下面的春光若隐若现。她的目光在胡心水身上游移。
胡心水被那女人看得浑身不舒服,仿佛她才是披着红色长纱的那个人。
女人姿态万千地走到胡心水身边,摸了摸胡心水的脸颊,说道:“人不可相貌,没想到你貌不惊人,却有这般本事!上一次遇到喝我的酒而不醉的人,已经是五百多年前了!要不是你这张脸跟她差得太远,我恐怕以为你就是她了!”
豁影惊讶道:“你……你……五百多年前?”
女人邪魅一笑,说道:“怎么了?没见过妖怪?”
豁影道:“你若是妖怪,又怎么需要以皮囊术变得好看?”
女人大笑,笑得弯了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傻小子,谁告诉你妖怪就不会变老?妖怪不过是比人的寿命长很多罢了,说到底也不是无止境的。有小妖怪,也有老妖怪。这位姑娘刚才说得好。花落还再开,人老无少期。我桃花娘已经活了两千多年,如今垂垂老矣,不得不请求皮囊师将我换皮削骨,重回青春。”女人说道。
胡心水恍然大悟,说道:“原以为你们是老夫少妻,如此说来,该是老妻少夫才对!”
桃花娘笑道:“常人说眼见为实,其实世上哪有肉眼能见到的真实?可惜换皮之后,记忆混杂,令我痛苦不堪,只好在此捕捉月牙儿,食之可以安魂定魄。”
“那陷阱是用来捕捉月牙儿的?”豁影惊问道。
鹤临在旁说道:“不,陷阱是为了捕捉那些企图捕捉月牙儿的人的。”
豁影思考片刻,说道:“这里所有的矮人,都是你们这些人捕捉的?捉了这么多人,不怕官府来抓吗?”
桃花娘走到豁影面前,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柔声道:“傻小子,我们在这里可是为皇后办事,官府怎么敢干涉?”
“为皇后办事?”豁影两眼瞪圆了。
“你不知道吗?皇后为了获得别人的记忆,夺取了别人的身体。她像我一样,一方面如愿以偿,另一方面如冤魂缠身,备受折磨。这里捕捉的月牙儿,大部分是要送到落阳城,送到宫里去的!”桃花娘说道。
“竟然如此!”豁影气得浑身发抖。
鹤临以为豁影害怕了,得意洋洋道:“害怕了吧?即使你不喝我们的酒,也等不到官府来救你的那一天!”
桃花娘坐在了圆桌上,翘起腿来,露出光滑白皙的大腿。她将胡心水手里的酒壶夺了过来,对着壶嘴畅饮,将壶里剩下的酒喝得一滴不剩,然后说道:“我给你们酒喝,也是为你们好,免去了割去皮肉骨时的痛苦。我有这好心,你们却不领情!等下切割你们的时候,你们再想要酒,我可就没有酒了!”说完,她摇了摇手中的空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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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娘一松手,酒壶落地而碎。
她身后的门口那里突然有一个人跳了出来,双手立掌,互相摩擦,如同磨刀一般。那人看着豁影和胡心水,如同屠夫看着待宰的牛羊。
豁影叫道:“不好!快走!”
胡心水急忙往外跑。
在离大门只有一尺远的时候,她的脚忽然不听使唤了,竟然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她都不用往自己的脚下看,就知道此时发生了什么。因为她看到一只脚已经跨出门的豁影也停住了脚步,豁影的身后有无数拉直的红色丝线,仿佛豁影是丝线做成的布娃娃,而布娃娃身上的线被顽皮的小孩子扯了出来。
她能想到,自己的身体也被这样的红色丝线牵制住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桃花娘懒洋洋地说道。
胡心水回过头来,看到桃花娘的指间缠绕无数红线。她身上的红纱更加单薄,操控的红线应该是从红纱里面抽出来的。桃花娘就像玩皮影戏的匠人,而她和豁影就如任人操控的皮影。
桃花娘左手舞动。
豁影转过身,一步一步往桃花娘靠近。他表情狰狞抗拒,可是身体走得非常自然。
桃花娘右手舞动。
胡心水便感觉身体不受控制了,“自觉”地往桃花娘走去。
在桃花娘的操控下,豁影乖乖地爬上圆桌,仰躺下来。
桃花娘对摩擦手掌的人说道:“来吧。想拿走哪里,就拿走哪里!价格嘛,你可要给高一些,毕竟他是操控师,不是一般的人。”
那人一笑,两只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他揉着手指说道:“要是有操控师想成为四臂傀儡,那这双手的价钱可就高了!其他地方嘛,是不是操控师没有什么区别。”
胡心水看到那人将他自己的手指揉到了一起,仿佛两个手掌是稀泥做的,左手的手指融化在右手的手指里,或者说是右手的手指融化在左手的手指里。
那人松开手,左右手的手指又完好无损。
然后,那人走到圆桌旁,看着豁影,说道:“可能有些疼,我又心软,怕见人家疼,尤其怕人家哭喊。”
胡心水心想,既然是这么善良心软的人,或许不会对豁影下手。
那人说完,一只手往豁影的嘴上摸。手过之处,嘴巴被封上了。这种封闭的方式不是用其他东西缝上嘴巴,而是将嘴唇黏合在了一起。
豁影奋力摇头,抗拒桃花娘的操控。
这一摇头,他的嘴巴就没有完全被封上,留了一小半。
胡心水乍一看豁影的嘴巴,忽然感觉那里本来就应该没有嘴巴的,反倒是留下嘴唇的地方像是被割破的伤口,皮开肉绽,红肉翻了出来。
那人的手快得很,在剩下的一小半上摸了一下,豁影的嘴巴就不见了,鼻子和下巴之间是一块完整的皮。
“这样你就没有办法喊痛了。”那人说道。
胡心水这才明白,原来那人是这种“善良心软”之人。
接着,那人右手立掌,中指的指尖对着豁影的胸膛。
“你要干什么!”胡心水看得心惊肉跳!
“取点东西而已。”那人侧头对胡心水说道。
胡心水想要上前制止,可是桃花娘操控着她,让她无法动弹。
那人立掌往下一戳,五个手指从豁影的胸口戳入身体……
豁影顿时痛得大叫,可是声音在嘴里出不来,只发出“唔唔唔”的闷声。他脸上青筋凸起,眼眶泛红,身体左右翻腾,想要摆脱,可是在红线的牵制下显得那么无力。
他就如一条被按在砧板上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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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手指在豁影的胸膛里摸索,仿佛寻找一个遗失在他体内的东西。
“嗯……他的骨头不错。刚好皇后娘娘需要一根骨针,我就从这里取一根肋骨,拿去进贡给皇后娘娘。”一面说着,那人一面从豁影胸口掏出一根白色的骨头来。那骨头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血迹。那人的手也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血迹。只有豁影的衣服留下了一个破洞,破洞之下的皮肤完好无损。
鹤临不由赞叹:“你真是技艺高超的皮囊师!取人骨头而不沾一丝血!”
豁影表面看起来没有毫发无伤,但无法动弹的他疼得浑身痉挛。嘴唇变紫,脸色变青。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渗出,身上的衣服也湿透了,仿佛刚刚淋了一场雨。
“皇后娘娘要骨针干什么?”桃花娘问道。
那人将骨头举起来,放在眼前细细地看,以食指轻轻摩挲,说道:“皇后娘娘绣了一个美人给皇上,皇上说不好看,不像此前另一位女人绣的那样栩栩如生。皇后娘娘问身边懂女红的宫女,如何能将美人绣得栩栩如生。居然有人说,应该以骨针将美女之皮绣在丝绸上。美女之皮嘛,对皇后来说不是难事。难的是这骨针,必须是处男之骨,且是操控师之骨。处男之骨,阳刚之气未泄。操控师之骨,韧性强于常人。这样的骨针才能使美女之皮服服帖帖地缝在丝绸之上,一如男女交合,如胶似漆。”
“既然是进贡给皇后娘娘,你拿去便是。”鹤临甩手道。
鹤临已经将豁影当做自己家的“家畜”了。
那人说道:“那就多谢了,我不会亏待你们的。我要连 夜将这骨头送到宫里去,免得放久了腐坏。这个人你们暂且养着,我去宫里后,问问其他买家,有没有别的需要。等我领了定金,再来取他身上可以卖钱的皮肉骨。”
“放心。得了钱,我也少不了给你好处!”鹤临道。
那人拿了豁影的骨头要走,桃花娘一个扭身,绕到那人跟前,眨了眨眼,说道:“急什么嘛?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这个姑娘挺有意思,你不摸摸她的骨头看看?说不定能发现更值钱的东西呢?”
那人将目光转移到胡心水的身上,将她上上下下打量。
胡心水感觉那人的目光比刀刃还要锋利,吓得要往后退,可是她被桃花娘的红色丝线操控,无法后退。
桃花娘舞动手指,操控胡心水往前迈了一步,仿佛胡心水自己愿意将身体敞开,任由那人取走任何部位。
此时胡心水觉得自己就像是烟花巷里被老婆子操控的那些姑娘,心生羞耻之感。这时她忽然觉得烟花巷的存在可能还有一种的原因。那就是为了更好地控制那些不情愿卖身的姑娘!外人都说那是为了将容貌和技艺结合,但是倘若有无辜又不情愿的姑娘到了那里,恐怕也永远无法摆脱了。
那人走到胡心水近前,看了看她的左边脸,又看了看她的右边脸,叹了一声,说道:“别的都好,唯独这张脸……要是卖到烟花巷那种地方去,还得先给她换张脸。可是换脸的话,还得给她寻张新的好看的脸来。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捉个有好看的脸的姑娘。你说是不是?”
胡心水暗暗吃惊。原来自己的预感是正确的!
鹤临说道:“你说的是。但我好多天没有捕到可以卖的人了,好不容易今天捉了两个。拜托你在外面问问,好卖贱卖都可以。”
那人道:“好。要是卖不上好价钱,就转手给初学操控术的人练手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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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临道:“这个傀儡可不一般……”
那人不耐烦地打断他,说道:“哪个卖东西的说自己的东西不好?行了,行了,卖了换点钱就行了,留在这里还要吃你一口饭。”
鹤临道:“好吧,好吧。”
那人走后,桃花娘操控豁影和胡心水走到后面的房间。房间里烟雾缭绕,但是能看到挨着墙壁有好几个床,床上都挂了圆形的红纱帐。
在桃花娘的操控下,豁影走到其中一个床上,盘腿坐下。
鹤临走了过去,用一把剪刀将桃花娘操控豁影的红线剪断。桃花娘将剪断的红线打了一个结,挂在红纱帐中的一个铜钩上。
在红线剪断的一瞬间,豁影手足挥舞,似乎要挣脱操控。可是桃花娘的手飞快打结,豁影来不及挣脱,就在红线打结之后安静下来,垂头闭目,如入了定的僧人。
“豁影!”胡心水紧张地喊他。
“他不会死的。你放心好了。”桃花娘亲昵地对胡心水说道。
“毕竟能卖些钱!”鹤临说道。
桃花娘侧身斜了鹤临一眼,翘起指头戳了一下鹤临的额头,娇声责备道:“讨厌!本来有些事情可以说得漂亮一点,你非得捅破。你这人什么都好,就这一点不好——不懂浪漫。”
胡心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鹤临嘿嘿地笑。
接着,桃花娘操控胡心水走到床边,在床上躺下。同样的,她在鹤临剪断红线的瞬间快速打了个结,挂在铜钩上。
“别急,慢慢打结。”胡心水自知反抗没有什么用,便安安静静地躺着,等她打好结。
可能是这样配合的态度让桃花娘对她心生好感,桃花娘挂好红线结之后,在床头坐了下来,摸了摸胡心水的脸颊,说道:“你一定很爱这个小伙子吧?居然愿意跟他一起坐孔明灯,陪他去落阳城?”
胡心水想摇头,可是脖子动不了。她只好僵硬着脖子说道:“不,我们只是顺路而已。我师父说过,爱是一种控制。师父要我小心这种东西。”
胡心水从不轻易提到师父,之所以在此时提到师父,是因为想让桃花娘知道,她并不是孤立无援的,她还有一个师父。这样的话,或许桃花娘会有些忌讳,怕她的师父找来,不敢轻易处置她。
另外,她听桃花娘说五百年前有人喝过桃花娘的酒且不醉。她猜测那个人或许是师父。知道为何喝不醉的人,或许自己就是喝不醉的人。
果然,桃花娘惊讶地问道:“你还有师父?”
“是的。师父让我去落阳城看五百年难得一见的烟花。”胡心水有意将“五百年”说得很重。她要向桃花娘表明,她的师父修为已经超过五百年。
“五百年难得一见?看来你师父修为不浅?敢问尊师大名?”桃花娘问道。
“师父的名字?”胡心水被问住了。
她从不知道师父的名字叫什么。在她的心里,“师父”二字便如名字一般。她甚至从没有想过师父会有名字这回事。师父就是师父。就像月亮就叫做月亮。
“对啊。说不定我见过你师父。五百年之前,落阳城也有过一次绚烂烟花。曾有一个人在去落阳城看烟花的路上遇到了我,喝了我的酒。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师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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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不知道我师父的名字。”胡心水说道。
“怎么可能?你连你师父的名字都不知道?”桃花娘皱起眉头。
胡心水想看看窗外,可是脖子动不了,于是问桃花娘:“现在外面的月亮出来了吧?”算算时间,应该是月上树梢的时候了。
桃花娘往窗外看了看,说道:“是出来了。我问你师父的名字,你问我月亮干什么?”
胡心水道:“那我问你,月亮的名字叫什么?”
桃花娘哑然失笑。
旁边的鹤临不耐烦道:“月亮当然就叫做月亮!”
胡心水道:“对啊。对我来说,师父就叫做师父。”
“虚张声势!你别以为你说你有个五百多年的师父,我们就会对你手下留情!”鹤临凶狠地说道。
桃花娘对鹤临翻了一个白眼,斥道:“你懂什么?”
然后,桃花娘转头对胡心水说道:“我相信你。如果是假的,就说不出这么浪漫的话来!月亮就叫做月亮!天哪!我简直想不到用什么话来反驳你!”
胡心水问道:“那……你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吗?”
桃花娘笑道:“傻姑娘,就算我告诉你那个人的名字,可是你不知道你师父的名字,又怎么能确定那个人是不是你师父呢?”说完,她站了起来,走到了窗边,微微抬头,望着外面。
胡心水看到微弱的月光落在桃花娘的脸上。
过了半晌,桃花娘忽然幽幽地说出一句话来:“小姑娘,我问问你,你说是月光好呢,还是烛光好?”
胡心水想了想,说道:“月光好吧?”
“月光是好,可是凉呢,又离你我太远。”桃花娘说完,轻叹了一声。
胡心水改口道:“那就是烛光好。烛光温暖,又在身边。”
桃花娘勉强一笑,说道:“是啊,可又总觉得不如月光好。”
胡心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在她看来,烛火和月光都好。
桃花娘似乎心情突然变得不好了,说道:“你且躺着吧,好好休息。等明天若是有买家来看,显得精神好些。”
鹤临凑了过来,对胡心水说道:“你就别指望那个你不知道名字的师父了!等削了你的皮,切了你的骨,剔了你的肉,你就忘记你有师父这回事了,你师父见了你也认不出来。”
“不!我不会忘记的!师父也不会认不出我!”胡心水喊道。
鹤临瘪嘴,然后说道:“每个被抓到这里的人都这么说,现在他们都服服帖帖的,把我当做他们的主人。”
鹤临和桃花娘出去了,门被关上。
胡心水想翘起头来看看豁影,但怎么使劲都没有用。她只好躺着喊道:“豁影!豁影!”
豁影没有任何回应。
不一会儿,隔壁传来桃花娘娇喘的声音,以及鹤临粗重的气息声。
胡心水顿时感觉脸上变得发烫。她想要捂住耳朵,可是双手不受她的控制。
忽然桃花娘“啊”地大叫了一声。
胡心水听到鹤临问道:“怎么了?”
桃花娘惊慌道:“有老鼠!老鼠刚才从这里跑过去了!”
鹤临抱怨道:“你也有几百年的修为了,怎么还怕老鼠?”
“容颜易改,本性难移。我就怕这个!”桃花娘说道。
“什么老鼠?明明是只刺猬!你看,它还在这里!”鹤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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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好可爱的刺猬!”桃花娘欣喜道。
胡心水听到“咚”的一声响,接着听到桃花娘不满的声音:“你拿鞋子扔它干什么?它那么小一只,你有没有一点儿良心?”
胡心水觉得好笑。这个桃花娘能把人的皮肉骨卖掉,却在一只小刺猬面前讲良心!
“它不是吓到你了吗?”鹤临说道。
“我以为是老鼠才吓到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桃木傀儡修炼成人身的,以前最怕老鼠磨牙。”桃花娘说道。
胡心水恍然大悟。难怪她叫桃花娘!
师父说过,桃花是可以用来酿酒的,酿出的酒叫做桃花酿。
莫非这是她擅长酿酒的原因?胡心水暗自猜测。
想到这里,胡心水心里咯噔一下,她忽然记起师父跟她提过一件往事。
师父说,师父曾经经过一棵桃花树,闻到了桃花香,于是,师父采了桃花酿了酒。谁知第二次经过那棵桃花树的时候,师父发现桃花树枯萎了。师父于心不忍,将桃花树砍了,做了一个傀儡,使得傀儡开启灵智,让它重新有了生命力。
她就是师父做成的桃木傀儡!胡心水大喜。
“桃花娘!桃花娘!”胡心水大喊起来,要将这件事说给桃花娘听。
不一会儿,关押她的房门开了。进来的是鹤临。
鹤临满脸不快地站在胡心水的床边,问道:“为什么你要和那只刺猬一样打扰我的兴致?”
胡心水道:“桃花娘呢?我要跟她说话!”
“你还要说你有个师父,对不对?”鹤临歪嘴笑道。
“对!我正要说这个事!”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事。”鹤临点点头,伸手去取挂在铜钩上的红线。
胡心水非常高兴,以为鹤临这就要领着她去见桃花娘。
鹤临打开了结。
胡心水坐了起来。
这时,一只刺猬从打开的门那里跑了进来。胡心水瞥了一眼,欣喜若狂。
“兔子!”她大声喊道。
鹤临从红线中抽出两根,按在了她的两边嘴角。不等她反应过来,鹤临猛地将她推倒,然后迅速将红线打结,重新挂在铜钩上。
“我看你是疯了!连刺猬都认不出来!”鹤临既可怜又可笑地看着她,说道。
胡心水想辩解,可是嘴巴再怎么用力也张不开。红线像控制她的身体一样控制了她的嘴。她只能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衣衫不整的桃花娘跨门进来,弯腰捧住地上蜷缩一团的刺猬,走到鹤临面前,眼神里充满爱怜地说道:“你看看你,你吓着它了!”
要不是知道她的底细,胡心水看到这一幕几乎要认为桃花娘是个无比善良的女人。
鹤临赔笑道:“抱歉抱歉,是我太粗鲁。”
桃花娘看了一眼躺着的胡心水,问鹤临道:“她怎么了?”
胡心水立即“嗯嗯嗯”地叫唤。
鹤临拉着桃花娘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她还想吓我,说她有个师父,师父会来找她。我就把她的嘴给封住了。”
“真应该灌她一壶酒的。”桃花娘说道。
说完,她捧着刺猬出去了。
在出门的时候,刺猬从她手掌中爬了起来,朝胡心水的方向看了看。
胡心水听到桃花娘在门外说:“明天我要去落阳城。过些时候才回来。期间如果有买主看中了那个傻姑娘,只要给钱,你便卖了就是。早些卖了,早些省心。”
鹤临连声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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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胡心水听到窗外有鸟叫声才醒来。
“师父……”胡心水心里喊了一声,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以为自己还在胡林山,以为睡在自己的房间。“师父”这一声没有喊出来,她才想起自己的嘴巴被红线牵制住了,才想起自己已经离开胡林山好些天了,才想起师父并不在这里。
她还想起师父说过的桃木傀儡,想起桃花娘说她是两千多年的老了的妖怪。
她心中一惊,后知后觉地发现师父说的话和桃花娘说的话有一处对不上。师父说桃木傀儡是五百多年前由一棵桃花树做成的。可是桃花娘说她已经两千多岁了。如果桃花娘就是师父亲手做的桃木傀儡的话,她应该自称五百多岁才是。
师父不可能说谎,桃花娘也没有必要在年龄上骗她。那么,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
胡心水想来想去,想不明白。
我是不是也是师父做的一个傀儡?胡心水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想抬起手来看看手腕处的红点,可惜手也抬不起来。
这时候,胡心水听到刷刷的雨点打在树叶上的声音。这阵雨来得非常突然,没有一点预兆,之前天色没有暗一些,更没有电闪和雷鸣,仿佛有人突然撒豆子。
鹤临打开门走了进来,在胡心水的床边站住。
胡心水看到鹤临身上有些地方干燥的,有些地方打湿了,知道他从雨里来,刚解下蓑衣斗笠。
她感觉鹤临看她的眼神与昨天不太一样。她忍不住有些心慌。
果不其然,鹤临说道:“有几个操控术初学者想要买练手的傀儡,我带你去见见他们。运气好的话,会有一个人出钱买下你。”
鹤临将打了结的红线从铜钩上取下,操控着红线,迫使胡心水坐了起来。
胡心水看到豁影仍然盘坐在那里,如庙里的一尊菩萨。
在阅读人间诗词的时候,她曾问过师父,菩萨到底是什么,世间人为什么要拜。
师父说,那是跪拜的人未来的自己。
“走吧。”鹤临虽然操控着她,但还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鹤临操控着她从豁影旁边走过,跨门而出。
到了客厅,胡心水浑身一凉!她看到昨晚喝酒的圆桌上多了一个圆形的鸟笼子。鸟笼子里面关着一只刺猬。那只刺猬正是她的兔子!这应该是桃花娘临走之前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关住刺猬,便用鸟笼子顶替的。
“嗯嗯!”胡心水努力发出声音,可仍然是徒劳。
鹤临看出她是对鸟笼子里的刺猬发出声音,笑道:“你也对这种小生灵感兴趣吗?我娘子也喜欢得不得了。”
胡心水无法走到鸟笼子边去,径直走出了大门。
鹤临披上蓑衣,戴上斗笠,领着胡心水往村外走。胡心水被雨水淋得湿透。
走到来时遇到“骑马”的人所在的位置,鹤临便让胡心水停了下来。
这里已经搭好了一个草台,草台上站着一排人,个个站得笔直,仿佛无惧风雨的稻草人。草台周围有许多人交头接耳,对草台上的人品头论足。他们都像鹤临一样穿着蓑衣戴着斗笠。
鹤临干咳了一声,大声道:“我这里有个上等的傀儡!她已有自己的意识!最适合刚入门的操控师用来练手,提高技艺!”
马上有人打断了他:“入门的操控师怎么能用上等的傀儡?不应该从最简单的傀儡开始吗?”
鹤临朝那人道:“骑就骑最烈的马!喝就喝最烈的酒!”
戴斗笠的众人议论纷纷,对入门的操控术是该用上等的傀儡还是下等的傀儡发表不同的见解。
一人从众人之中走了出来,绕着胡心水走了一圈,然后说道:“不骑一骑,怎知是烈马?不尝一尝,怎知是烈酒?”
那人面对胡心水的时候斗笠拉得很低。她看不到那人的脸。可是她莫名地对面前这个人有种熟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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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临问那人:“你要试一试?”
那人点头。
雨水打在那人的斗笠上,起了一层薄薄的像烟一样的水雾,乍一看带有一阵仙气。斗笠两侧垂下两条黑色的细长的布带。布带随风飘舞。
鹤临犹豫片刻,伸手要将手里的红线交给那人。
那人摆摆手,说道:“不用。我有自己的操控方法。”
鹤临警惕道:“你不是初学者?”
那人说道:“那要看跟什么人比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以为自己是操控高手,可能某一天发现自己连门都没有摸到,连入门都不算。”
“那我倒要看看你用什么方法操控她!”鹤临忽然感兴趣了。
其他人也顿时变得兴致勃勃。
那人说道:“你知道什么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吗?”
鹤临摇摇头。
“也是。如果你懂的话,就不会用这么多线操控她了。”那人抬手扶了一下斗笠边沿。
众人皆惊。
因为那人扶斗笠的手居然只有骨头,没有肉!刚才他垂手而立的时候,长而宽的袖子遮住了手,故而没人发现。
“起死派!”有人识出那人的操控术,不禁惊叫道。
“原来你只是一个傀儡!”鹤临惊讶道。
胡心水心想,要是此时豁影在身边就好了,可以问问他“起死派”到底是什么来头。
那人放下了手,笑了一声,说道:“傀儡又如何?你既是生意人,便只管买卖,只要价格合理,难道还要管卖给谁不成?”
“你的操控师在哪里?”鹤临往人群里看,可是个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着实难看清其他人是什么人,也难看到谁有操控的动作。
“你到底卖还是不卖?卖的话,就让我看一看。不卖的话……”后面的话那人咽了回去。但是那人将只有骨头没有皮肉的手朝鹤临伸了过来,作讨要状。意思明了,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鹤临有些畏惧了,说道:“你要试,试就是了。”他放开了手中的红线。
胡心水得以稍稍低头,看到那只骷髅手的食指上系了一根红绳。红绳在食指上绕了许多圈,还垂下很长一段,长到落在了湿润的地面,溅了一些泥。
那人走到胡心水面前,说道:“把你的手腕露出来。”
胡心水知道面前的人是要操控她,要买她,却仍然乖乖地伸出了手,将手掌向上,提了提衣袖,露出手腕,也露出了那个红点。
那人从地上捡起溅了泥的红绳,捋掉上面的泥,找到绳头,按在胡心水的红点处。
“本想还你自由身,奈何仍要操控你。”那人叹息道。
胡心水心中一惊。
鹤临在旁看到了,惊恐道:“原来……原来你是起死派的傀儡……”
胡心水听到鹤临的话,更为惊讶。我是起死派的傀儡?我真的是傀儡?莫非我跟桃花娘一样是由傀儡变成现在这样的?
她正要问那人,那人食指一勾,她便不由自主地做出各种动作,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周围的人看着胡心水,目瞪口呆。
胡心水看着他们惊呆的样子,也觉得奇怪。
不一会儿,众人鼓掌叫好。
胡心水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在那人的操控下跳了一段舞。
“天哪!这不是已经失传了的指随舞吗?只有技艺极高的操控师和灵性极高的傀儡才能练成此舞!”鹤临连连摇头,不相信自己亲眼目睹了刚才的一幕。



“对对对!这就是指随舞!我虽没有见过真人与傀儡跳过,但在一些记录操控术的古籍上看到过图画!”有一人说道。
胡心水心中暗想,指随舞是什么舞?如此说来,我真的是由傀儡变化而来?
正这样想着,她又听到一人说道:“看来这位姑娘真是上等的傀儡!”
胡心水既高兴又不高兴。高兴的是终于知道自己的原形,不高兴的是自己的原形居然是跟桃花娘一样的傀儡!
刚才说在古籍上见过指随舞的人又说道:“那可不一定!此舞确实只有技艺高超的操控师和上上等的傀儡才能练成。但是这位起死派的兄弟大家也见了,他也是傀儡。他与这位姑娘配合此舞,谁是操控师谁是傀儡还不一定!说不定……”他看了一眼胡心水,继续说道:“说不定这位姑娘才是技艺极高的操控师,这位起死派的傀儡才是配合者。”
“难道指随舞的舞者是操控师不成?”鹤临问道。
那人笑道:“最高境界的操控师,已分不清自己是操控者还是被操控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浑然一体,物我两忘,这才能达成最好的默契,使出最好的操控术。我看的记载中说,这指随舞既可以是傀儡起舞,也可以是操控师起舞,或者两者一起,并无定式。”
胡心水暗暗觉得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
莫非我的原形也是一位技艺高超的操控师?既是操控师,为什么我的手腕上有被操控的痕迹呢?可我明明不知道该如何操控别人或者傀儡啊!
鹤临皱眉,不知那人说的是真是假,摆手道:“好吧,不管指随舞是操控师起舞还是傀儡起舞,我都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起死派的这位兄弟,你能出多少钱买她?”
起死派的那人又扶了一下斗笠,却没有回答。
围观的众人中有一人回应道:“我愿意出三十文钱。”
胡心水朝那人看去,那人浓眉大眼,嘴唇肥厚。他伸出了三个手指示意。
“我愿意出五十文钱!”又有一人发出声音。
“我加一倍!一百文钱!”又有一人喊道。
鹤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胡心水知道,鹤临原本是给钱就卖的,经过刚才起死派的那位傀儡让她跳了一段失传的舞之后,人人眼红,鹤临见势抬价。
鹤临转而嬉笑地问起死派的那位傀儡:“这位兄弟,你看你能出多少……”
傀儡将斗笠拉得更低,然后在腰间摸索。
鹤临满怀期待。
结果,傀儡从腰间摸出了七枚铜钱,摊在骨掌上。
鹤临难以置信地问道:“七文钱?”
傀儡点头。雨水比刚才大了一些。他斗笠上的烟雾重了一些。
“哈,有人都出到一百文钱了,你才出七文钱?”鹤临连连摇头。
傀儡掂了掂骨掌上的铜钱,铜钱相撞,叮当作响。他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钱也是操控术的一种。我这七枚铜钱,可不是他们一百枚铜钱比得了的!”
“你这铜钱跟别人的铜钱有什么不一样?”鹤临嫌弃地瞥了那七枚铜钱一眼。
“我刚才说过了,我这铜钱能使鬼推磨。你卖不卖?”傀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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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铜钱能使鬼推磨,别人的铜钱也能使鬼推磨。”鹤临说道。
傀儡将七枚铜钱往上一抛,铜钱飞了起来,发出嗡嗡的声音,如同七只飞起来的黄蜂。傀儡抬起手来,以拇指扣住中指,然后对着其中三枚铜钱依次弹了一下,并说道:“三十!五十!一百!”被弹到的铜钱分别飞向刚才出价的人。
眼红出价的人躲避不及,纷纷被命中。铜钱贴在他们的额头上,如同额头上长了第三只眼睛。被命中的人僵住了,一动不动,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你你你……做什么?”鹤临着急不已。
傀儡道:“我刚才说了,钱也是操控术的一种。”
“你……”鹤临指着傀儡,却不敢说出狠话。这个傀儡的操控术已经出神入化,鹤临自知不是他的对手。
傀儡淡然道:“现在出价比我高的,都不会出钱了。我这里还剩四文钱……”
那四枚铜钱仍然悬浮在半空中,仍然嗡嗡作响,仿佛蓄势待发的黄蜂,随时准备蜇人。雨水落在铜钱上,也起了一层水雾,跟他斗笠上的一样。
傀儡侧头,仍然以斗笠遮面。但胡心水感觉到他看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
“还有比四文钱多的吗?”傀儡压低了声音,却让人听得更加清晰。
在场的其他人也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扫到了自己,都默不作声,不敢再出价。
见没有人说话,傀儡转回头,对鹤临说道:“我刚才说了,我这铜钱能使鬼推磨。这七枚铜钱,都叫做招鬼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铜钱是我从世间无数钱币中挑选出来的,它们是世间人为之丧命最多的钱。其中怨念无数,却又让人之魂魄弃之不舍。将它贴于人之两眼之间,即可令其魂魄离体,依附其上。从而使得人身如行尸走肉。揭下即可恢复自由。”
说完,傀儡反掌,一枚铜钱从别人的额头上飞了回来,落在他的两指之间,被他夹住。
那人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茫然地看着傀儡和胡心水。
鹤临谄笑道:“原来这铜钱还有如此诡异的能力!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卖!卖!卖!别人出再高的价钱,我也卖给你!做生意嘛,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既然是你先看中的,那就非你莫属!”
傀儡将七枚铜钱都收到了手中,拍在鹤临的手里。
胡心水抓住了鹤临的手,说道:“不行。”
鹤临难以置信地看着胡心水,问道:“姑娘,你还想干什么?”
胡心水对傀儡的斗笠说道:“我还有一个朋友困在这里。你若是想救我,就请将我的朋友一起救走。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不然的话,我宁愿留在这里,跟他一起再寻出路。”
鹤临看着傀儡,等待他的回应。
傀儡沉默片刻,问道:“你有朋友了?”
胡心水点头:“是的。”
“可我没有打算过救其他人。除了你之外,我对其他人不感兴趣。人各有命,我管不了那么多。不如让你的朋友自生自灭吧。”傀儡说道。
“不行,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困在这里。”胡心水说道。
鹤临欣喜道:“那个人可珍贵了!价钱远在这个人之上!你若是有兴趣,我们可以讨论讨论价格!”
傀儡说道:“人哪有贵贱?在谁的心里值多少,便是多少。”他从腰间又摸出一枚铜钱,想了想,竟然用两只仅有骨头的手硬生生地将铜钱掰为两半!
然后,他将一半铜钱塞回腰间,另一半铜钱放在骨掌心,伸向鹤临,说道:“给。”
鹤临为难地看着那半枚铜钱,说道:“怎么……就加半文钱?”
傀儡回答道:“因为那个人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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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临脸上的表情由为难变为愤怒。他嘴角抽搐道:“你也欺人太甚了!我一再忍让你,你却咄咄逼人!别以为你是起死派的傀儡,我就会怕你!我告诉你,我们在这里做生意可是有宫里人撑腰的!”
鹤临话音刚落,戴斗笠的众人中居然有几个将斗笠摘下,露出镶着金边的头巾。那几人丢了斗笠,从裤腿中抽出隐藏的弯刀,刀身雪白,仿佛上面落了一层雪。
“雪花刀?果然是皇后娘娘的人!”傀儡侧头说道。
原来这些前来买傀儡的人中早就混入了皇后娘娘的人,这些人一直在暗中观察监视其他人。
鹤临得意道:“这雪花刀,专门为杀操控师而打造。毛发放在刀刃上,吹之即断。因此刀刃可轻易切断操控线,即使是雷家的雪蚕丝也不在话下!我劝你乖乖离开,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傀儡道:“雪花刀我倒是见过很多次,也见过许许多多操控师丧命在雪花刀之下。可是我对雪花刀仍有怀疑。毕竟世上不是雪蚕丝才是最坚韧的操控之物。”
鹤临哼笑一声,将下巴一抬。
一人将手中的雪花刀抛出,雪花刀飞速旋转,如同一轮明月,从傀儡与胡心水之间相连的红线经过。红线断为两截。
雪花刀切断红线之后原路回旋,回到那人手中。
傀儡大叫一声,居然连连后退几步,单膝跪在地上,似乎刚才雪花刀不是切在红线上,而是切在他身上,使他痛得无法站立。
铜钱如落叶一般掉落在泥水里。
胡心水在红线断掉的瞬间也为之心悸,一阵莫名的恐惧袭来。
接着,所有的雪花刀从四面八方旋转着向傀儡飞去。雪花刀撞击空中的雨滴,雨滴即被击碎。碎掉的雨滴飞溅到旁边的人脸上,被溅到的人捂脸叫痛。
“快走!”胡心水大喊。但她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雪花刀已经将傀儡所有能逃的退路封死。
傀儡蹬地一跃,想要从包围中跳出来。可是一把雪花刀已经将他的双腿切断了。
接着,其他雪花刀击中了他身上各个部位。
胡心水听到树枝断裂的声音。她在胡林山的时候,曾有一次大雪降临,山里的树都被压得弯了。那是她见过的最大的一场雪。在树丛中经过的时候,她听到不堪重负的树枝发出咔咔的断裂的声音。
胡心水吓得捂住了眼睛,却将指缝张开。她害怕看到预料中的一幕,可又期待看到奇迹发生。
地上先是落下了一截一截的白骨,如同荒野里曝露的尸骨,接着是衣服和蓑衣的碎片落了下来。居然最后才是斗笠掉落下来。
斗笠完好,且恰巧盖在破碎的骨头和衣服上。仿佛他这时候还要用斗笠遮挡颜面。
此时胡心水听到空气中有嗡嗡嗡的声音。待她循声看去时,声音突然止住了。
她看到傀儡手中那半枚铜钱落在了斗笠上。
胡心水心中一凉。
“厉害!厉害!果然厉害!总算是见识雪花刀的厉害了!”一人鼓掌大笑。
众人往那人看去,只见那人只有常人一半高,胖胖乎乎,满面红光,既没有戴斗笠,也没有穿蓑衣。
“原来是你操控的!你就是这位姑娘的师父吧?”鹤临怒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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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刀切碎傀儡之后早已回到那些人手中。其中一人说道:“难怪刚才我没有看到他,原来是矮了半截,躲在人群里看不到。”
手握雪花刀的另一人讥笑道:“这种隐藏的方式虽然可笑,却还凑效!”
那人仍在鼓掌,从容地踱步到前面来,说道:“可不可笑没有关系,重要是凑效!你们这种做买卖皮肉骨生意的,岂止可笑?简直可恨!”
这一句话戳在了鹤临的痛点上,鹤临怒不可遏道:“没了傀儡的操控师,就是拔了牙的老虎!连狗都不如!给我杀了他!”
一把雪花刀应声而出,直飞那人。
“铛——”
胡心水感觉声音刺耳。
其他人也忍不住捂住耳朵。
雪花刀飞到那人近前时忽然撞上了另一把雪花刀。两把雪花刀都落在了地上,仍然在泥浆里旋转,溅起许多泥水,如同两条在浅水里拼命冲撞,试图回到河海里的大鱼。
刚才抛出雪花刀的人跃身追了过去,一脚踩住雪花刀,这才使得泥水不再飞溅。
“谁?”那人踩着雪花刀,厉声问道。
另一位手持雪花刀的人喃喃自语道:“莫非是自己人?”
这时,胡心水看到桃花娘打着一把桃红色的雨伞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何必打打杀杀的。”桃花娘面如桃花,娇声说道。
“你不是走了吗?”鹤临见桃花娘出现,惊讶不已。
桃花娘在鹤临身边停下,拍了拍他肩头的泥点,笑道:“如果有个五百多年没有见过的朋友来叙叙旧,你说我能走吗?”
“他是你的朋友?”鹤临看了看那个胖乎乎的人,狐疑地问道。
桃花娘道:“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你为什么要救他?”鹤临更不明白了。
桃花娘轻轻撞了一下鹤临的胸膛,娇滴滴道:“我的傻相公呀,要是我不救他,你就错把自己的生意伙伴给杀啦!他受了我朋友的控制,这你都看不出来吗?他是谁?他是烟熏谷的山掌柜,是倒卖矮人的大金主。”
“原来是他?以前只听过人名,没见过真人。”鹤临再朝那人看去时,那人在雨中打着寒颤,左看右看,一副不知身在何处的样子。
胡心水看到山掌柜脚下的泥水里有一根红线如细蛇一般游走了。那根红线跟刚才连接在她身上的一样。
其他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山掌柜脚下的红线。
“我的斗笠呢?我的蓑衣呢?”山掌柜问道,随即打了一个喷嚏。
桃花娘招呼一位手持雪花刀的人:“快领山掌柜去更衣暖和!”
那人领命,带着哆哆嗦嗦的山掌柜走了。
“你的朋友在哪里?”鹤临问桃花娘。
桃花娘看了看其他人,说道:“他是这里的所有人。”
“所……所有人?”鹤临难以置信。
“他的操控术出神入化。就像刚才操控山掌柜一样,他能操控这里的所有人。因此,任何一个人出来回答,都可能是他操控的,而不是他的真身。”桃花娘嘴上这么说,眼睛仍往人群里看,试图搜索出一些线索。
“那……你也有可能是吗?”鹤临忽然对眼前的桃花娘警惕起来。
桃花娘被鹤临紧张的样子逗得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我当然可能!我本是修炼了一千五百多年的桃花树,却一直得不了人身,无法突破。五百年多前,他砍了我,做成傀儡!我才忽然得了人身,修炼得以迅速大成!他要操控我,随时都可以!可他偏偏不操控我!所以我又最不可能!”桃花娘笑出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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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心水心中的疑惑顿时化解了。原来桃花娘两千多岁是这样算来的!那么,师父是真的来救我了?
刚才被傀儡操控跳指随舞的时候,她心中尚不完全确定,此时得知来者就是师父,欣喜万分。她想要唤一声“师父”,却不敢唤出声来,怕师父答应了会暴露位置。
一位戴着斗笠的人回答桃花娘道:“当初你已有一千五百多年的修为,故意散发浓郁的桃花香诱我酿了桃花酒,导致你精元耗尽,几乎变成枯木。我心中有愧,才将你做成桃木傀儡,助你获得人身。我本就不是为了操控你而来。”
胡心水知道,那个回答的人不是师父,只是师父操控他代为回答。
桃花娘抹了抹与雨水混在一起的泪水,笑得花枝乱颤。
“我是有私心,为了获得人身而故意在你经过时诱你酿酒,让你因心中有愧而给我人身。我本以为获得人身,便是圆满。谁知既得了人身,又通了人情,反添了痛苦。早知如此,不如当初安心做一棵桃花树,顺应天命,花开花落!”桃花娘将手中的伞转了一圈,无数桃花瓣从伞沿飘落,仿佛那把伞就是一棵暮春时节的桃花树。
桃花娘忽然伸手指着胡心水,愤愤道:“我甚至不如她!她手腕处尚有一处红点,而我一个红点也没有!”
胡心水一惊,随即黯然。师父不操控我,莫非跟不操控桃花娘一样是因为嫌弃我?是因为这样,师父才让我下山去落阳城的吗?
起了一阵微风,雨水倾斜,胡心水感觉脸上一阵微凉。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桃花瓣,刚才落下的时候甚是好看,此时在泥水里已经狼藉不堪。她想起桃花娘问她是月光好还是烛光好的情形来,桃花娘说的月光应该是师父吧?
“这个还不简单?你让老朽操控你一次,就有红点了。”另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笑嘻嘻说道。
胡心水听到那人说了“老朽”二字,便知那人不是师父操控的。
桃花娘一甩手,一条红线飞向此前落在地上的雪花刀,将那雪花刀拽了起来,然后牵引着雪花刀飞向刚刚说话的那个人。那人倒在泥水里,不再说话。血水从那人身下漫延开来,吓得周边的人纷纷避开。
一人大喊道:“桃花娘!我们是来跟你们做生意的!你要保证我们平安才是!”
“对!没有我们,你们怎么挣钱?你们既然是个人恩怨,就自行解决!”有人附和道。
其他人纷纷发声,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杀的人。
桃花娘扫了一眼众人,笑道:“今天对不起大家了!但是你们一个都走不了!他既然隐藏在你们之中,我就将你们全部杀光!这样他就无法隐藏了!”
众人愕然。
就连鹤临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怯怯问道:“这……这……他们虽然大多是操控术初学者,但涉及各门各派,其中不乏未来的掌门人。这么做……恐怕会得罪太多人吧?”
桃花娘冷冷道:“在我眼里,他们不过是一堆皮肉骨而已。唯有他是我在乎的。我要抓住他,切掉他的皮肉骨,让他忘记自己是谁,也忘记曾经那么讨厌我。或许,到那个时候再喝一次我的酒,他就会愿意操控我,愿意让我跳一次指随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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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娘忽然换了一副凶狠的面孔,对着鹤临大喊道:“你还不清醒吗?桃花娘喜欢的是那个人,不是你这个老头子!”
鹤临一怔,随即露出痛苦的神色,幽幽道:“那又如何?我也一样,是求而不得之人哪……”
桃花娘迅速变换成之前的语气,冷冷地问鹤临道:“你嘀咕什么呢?”
鹤临立刻扯弯了嘴角,伸出大拇指,笑道:“没什么,娘子太聪明了,杀光了他们,那个人就无处躲藏了。”
桃花娘对他脸上僵硬的表情表示怀疑:“你好像有什么瞒着我?”
鹤临摇头道:“没有,没有,怎么会呢?你活了两千多年,在你面前我一下就被看透。”
桃花娘轻叹一声,说道:“最看不透的是自己。”
鹤临转移话题,指着那些操控师,问桃花娘:“可是……我们怎么才能杀光他们?”
桃花娘笑道:“我们怎么可能杀光他们?当然要借助皇后娘娘才能杀光他们!”
她瞥了一眼胡心水,有意大声说道:“好在她就是朝廷要犯,跟着被挖了骨头的那个小子一起坐孔明灯来的这里。敢杀皇后娘娘的人,他们的胆子也忒大了些!如今她的师父来救她,便是同犯!她的师父自然不怕我,但总不会不怕如今掌管天下的皇后娘娘吧!”
那些操控师听到桃花娘这么说,顿时哗然。
刚才他们听到桃花娘说要将他们全部杀掉的时候,更多是惊讶于桃花娘的蛮狠,并不是太害怕。就像鹤临说的那样,即使桃花娘与他们不共戴天,也不得不忌惮于他们背后的势力。
可现在桃花娘说是为了捉拿朝廷要犯,还抬出皇后娘娘这面旗,他们没有理由不害怕。当初皮囊术的创造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都被皇后娘娘追杀得仓皇如丧家之犬,这个隐藏的操控师再厉害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此时,一人忽然从众人中飞身而起,如被惊飞的鸟雀一般想要逃走。
鹤临看到了,大叫一声:“小心他要逃走!”
桃花娘抬眼看去,微微一笑,并不动手。
“嗖——”
一支三丈来长的矛从树林里飞了出来,将那人穿透。在那支长矛的衬托下,那人更像是一只鸟雀了——被猎人的箭射中的鸟雀。
看到那人从空中跌落下来,胡心水忍不住惊叫一声。
那人摔落在地上,那声音像极了胡心水在胡林山听到的熟透了的果子从枝头落下,撞击地面时破裂的声音。
众人赶紧躲开,生怕砸到自己,落地之后又聚过去看。
“专为杀妖而制的后羿之箭?”鹤临不敢相信地问桃花娘。
胡心水的心又为之一颤。师父说过,世上有一种箭,专为杀妖而存在,名为后羿之箭。其箭由雷击枣木制成。相传枣树经雷击,其木能沉于水。妖最怕雷劫,雷击枣木刺入妖身,则如遭雷劫。
那时胡心水并不相信师父。因为师父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她看到一棵枣树上结满了枣子,想要爬上枣树的时候。她认为师父这么说,是为了吓唬她,不要她爬枣树。
师父还说,这棵枣树曾遭雷击。
她反驳师父说,我爬枣树,又不是枣木击中我,不碍事。
师父阻拦道,傻徒儿,枣树有刺,刺扎了你,便如遭雷击。
她只好打消念头,却偷偷折了一颗枣刺藏于袖间。
回去之后,她偷偷以刺扎手,除了刺痛之外,竟安然无恙。
胡心水没想到世间竟然真有专门杀妖的后羿之箭!
桃花娘以手勾住鹤临的下巴,鼻尖几乎要碰到鹤临的嘴巴,难掩得意地说道:“你虽傻了些,还是见过世面的。这是皇后娘娘贴身侍卫专为杀妖而备的后羿之箭。那个叫豁影的小子杀掉皇后娘娘的人之后,这些神射手就已经快马加鞭赶来了。我知道此事的时候,他们尚未到达烟花巷。我一眼看出那小子和这位姑娘的底细,便将他们请了过来,以树林为隐蔽,捕杀朝廷要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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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心水心想,桃花娘如此确定,且皇后娘娘和世间其他人确信后羿之箭可以杀妖,那为何枣刺伤不了我?难道我不是妖不成?可我不是妖的话,怎么活了这么多年?
这时,一人大叫道:“这不是专门做傀儡的催命堂主吗?”
桃花娘赶紧往那人落地的地方走去。
胡心水心中一喜,她在烟花巷躲着官兵的时候听豁影说过,烟花巷这一带最有名的傀儡师姓崔,有时候他也卖一些姑娘给烟花巷的店老板,因很多人是从他手里变成傀儡,落入操控师之手的,所以他落了一个“催命堂主”的江湖称号。想来,催命堂主手里一些傀儡是从这里买走的。
“果然是催命堂主!”跟在桃花娘身后的鹤临认了出来。
桃花娘气得甩袖:“又是操控!”
她扔了伞,从身边一位戴着头巾的人手里夺过雪花刀,发了疯一样朝着戴着斗笠的人乱挥乱砍,接连杀了好几个人。
“你倒是操控我呀!这样不就可以救下她吗?你不操控我,我就亲手把这里的人杀光!杀到没有一个人能为你隐藏!你操控我呀!”她一边砍杀一边扯开嗓子大喊。
“你就宁可让我杀了这些人,也不愿意操控我吗?你为什么不愿意操控我?哪怕只有一次!”她终于没有力量继续砍杀了,站在雨水里尖叫。
胡心水想起师父说的那句话。爱就是控制。
师父不爱她,所以不会操控她。
胡心水心里又生出一些悲伤之情。师父也是不愿操控我的。
其他戴着斗笠的人吓得哆哆嗦嗦。一人跪在桃花娘面前,磕头道:“我的姑奶奶,求求你放过我们吧!”他磕掉了斗笠,头发蘸了泥水,额头磕出了血,血与泥水混在一起,如同戴了戏曲面具。
本是求饶的话,却激发了桃花娘的杀心。桃花娘大喝一声:“给我杀光他们!”
戴头巾的人听了命令,持雪花刀砍向这些前来买傀儡的人。
有人如牛羊一般被宰杀,有人奋起抵抗。可是这些人一则大多是初学者,二则没有傀儡可用,三则操控线触及雪花刀即断,抵抗基本无效。瞬间此地变成了地狱,血光一片,哭喊不断,地上血液漫延,仿佛铺了一层散发着腥味儿的红色地毯。倒在地上仍在伸手呼救的人如同地狱的饿鬼。
“住手!”
胡心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发出呐喊。
胡心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里站着一个满脸杀气的男孩。
那男孩不是别人,正是豁影!
豁影脚踏虚步,双臂张开,十指弯钩,仿佛要抓什么东西。
胡心水看出那是烟花巷店老板泡泡说的雷家风格的操控术。他不是被困在鹤临的后屋里吗?如何逃脱且跑到这里来的?
鹤临回过头来,邪笑道:“你既然趁虚逃了出来,就该离开这里,为什么要自寻死路!”话刚说完,他的脸色忽然不好了,变得惊慌。
胡心水看到豁影身后走出数以百计的矮人。其中就有她认识的那两个矮人。矮人个个持刀持棍持勺持扫帚等武器或者不能称之为武器的东西,怒视而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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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心水朝豁影所在的地方瞄了一眼。豁影在红线的操控下往师父这边走来。但是豁影走路的姿势非常僵硬,手和头撞在帘子一样的红线上,破开红线帘子往前走。
“师父,他……”胡心水以为豁影出了什么问题,正要问师父,却看到师父背在身后的两只手颤抖得厉害。
胡心水明白了,四臂傀儡比普通操控师多了一双手臂,也无法多操控几个人,而师父要操控这里几乎所有人,这太难了。师父已经有些难以支撑了。
她咽回了后面想说的话,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胡心水回到了雨中。回头一看,刚才所在的地方就如被一个巨大的纱帐罩住,而里面的人就如皮影戏尚未开场的样子。
“别看了,走吧。”师父催促道。
“那些矮人……”胡心水放心不下。
“我会先放了他们。你不用担心。”师父说道。
胡心水跟着师父,师父操控着豁影,三人如此离开了这个地方。
师父带着他们来到月牙儿出现的地方。雨已经停了。四周一片寂静。
“我们要回胡林山吗?”胡心水问道。
师父没有回答她,走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师父看了看,蹲在一棵药草旁边,将药草连根拔出。那药草的根非常肥硕,状如人形。
一个月牙儿随之从泥土里蹦了出来。
师父迅速以红线系住,然后将红线另一端交给胡心水牵住,嘱咐道:“抓紧一点,别让它跑了。”
胡心水抓紧红线。月牙儿活蹦乱跑,意图逃走。胡心水丝毫不敢松。
豁影在师父的操控下盘腿坐了下来,跟在鹤临的房间里一样。然后,师父将耳朵凑到豁影的鼻子前,听豁影的气息。听了一会儿,师父说:“好了。”
胡心水不知道师父说“好了”是什么意思。
师父朝她伸手,她瞪着眼睛看师父。
师父道:“给我。”
胡心水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师父要红线。她将红线小心翼翼地交给师父。
师父收线,将月牙儿捉于手中,然后送到豁影的鼻子前,稍作停顿,便将月牙儿往豁影的鼻孔塞去。
胡心水惊讶地看到月牙儿连带红线竟然被豁影吸进了鼻孔里。
师父抽出红线,线那头已经不见月牙儿踪影。
师父放豁影躺了下来,这才对胡心水说道:“月牙儿是药之灵气,既可治疗接了皮肉骨之人的病,也可治疗失了皮肉骨之人的病。人之七窍中,嘴食有形物之精华,如五谷;鼻食无形物之精华,如气息。月牙儿乃灵气所化,故以鼻吸之。”
胡心水感觉自己还在胡林山,师父像往常一样教她一些不知道的事情,仿佛胡林山之外的世界仍然是胡林山。
师父放好豁影,站了起来,指着前面一座山,说道:“那里有一条路,顺着那条路走出去,然后一直往前,就可以走到落阳城。”
这时豁影咳嗽了一声。
师父看了看豁影,拧了一把袖子上的水,甩了甩袖子,又说道:“师父就送你到这里。等他好了,你们一起去落阳城。”
“师父呢?”胡心水见师父要走,心中不舍。
“师父在胡林山等你。你若是看完烟花还愿意回来,就回来。你若是不愿意……”师父不再言语。
“怎么会?”胡心水说道。
师父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说道:“五百多年前,你就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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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吗?”胡心水惊讶不已。
五百年前的事情,她没有任何记忆。即使这样,她也不相信自己会狠下心来离开师父。这次下山,她也不是想要离开师父,而只是想要到胡林山之外的世界看看,看看之后就会回去,跟在胡林山的时候出门看看外面的花草树木一样。
师父点头:“是的。”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胡心水为不记得的事情而感到万分愧疚。
“没关系的。你不用为了安慰师父而说以后不会。说了也没有用。就像你现在认为从不会离开师父,但是你离开过。过去曾经是未来,你怎能为未来的事情做保证呢?”
胡心水看到师父的眼眶红了。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师父这样。
“对不起……”除了这句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用感到抱歉,徒儿。”师父抬起手来,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又放下了,“有些事情就像冬季,不是你想不要,就能不发生的。冬季会来,无可避免。这不是你的错,徒儿,这是万物自有的规律。”
“冬……季?”
“是的。对师父来说,你就是冬季。此生遇见你,就像遇见冬季。虽知寒风凛冽,却避无可避。”师父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这时,一只刺猬从草丛里跑了出来。
胡心水大喜,喊道:“兔子!”
刺猬在胡心水脚前停下,胡心水蹲下,将它捧在手心。
师父道:“是它帮我找到你们所在的房间的。”
胡心水点头,小声地问刺猬:“我离开胡林山之后,你有没有想我啊?”
“想你?这个……爱是控制的话,想是被控制……师父不喜欢控制或者被控制……”师父支支吾吾道。
“到底有没有?”胡心水看着刺猬小小的眼睛问道。
“这个……师父平生不会相思……”
“兔子,兔子,你说话呀!”胡心水对着刺猬吹了吹气。
“哦,原来你是……咳咳……”
胡心水转过头来,问道:“师父,你刚才说什么?”
师父扭头不理,咬牙切齿。
“师父生气啦?徒儿哪里做错了?”胡心水一片茫然。
师父挥袖厉声道:“你是不是傻?它还不到一百年修行,怎么会跟你说话?师父教你这么多,你连这个都忘了吗?”
胡心水委屈嘟囔道:“我就逗逗兔子而已,以前我也经常这样逗它呀……”
师父一下被噎住了,想了想,转而说道:“明明是只刺猬,非得叫它兔子!要是被人看到了,会说我怎么教出来这么傻的徒弟!”
胡心水怯怯道:“名字不是师父你取的吗?”
“那还不是因为你想要一只兔子吗?”
师父的声音更大了,吓得胡心水低下头,不敢看师父,更不敢再反驳。
这时,躺着的豁影爬了起来,挠挠头,问胡心水道:“兔子?哪里有兔子?”
胡心水见豁影醒了,欣喜道:“这是我……”
胡心水环顾四周,师父已经不见了踪影。低头去看手心,她发现手心里捧着一个松果。
附近的草丛里草叶晃动,似乎有只兔子从那里逃走了。
“对,对,刚才这里有只兔子。”胡心水说道。她心想,师父应该是不想让豁影知道才离开的,她便也不宜告诉豁影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们是出来了吗?鹤临呢?桃花娘呢?”豁影四下里张望。
“是的。我们跑出来了。”
“是你救我出来的?”
“差不多吧……你别问了,我们赶紧上路吧。那边的山上有一条路,我们顺着那条路一直走,就能走到落阳城。”胡心水指着前面的一座山说道。
豁影摸了摸胸口,露出疼痛的表情,说道:“对,我们要去落阳城,我要报仇,我要把我的骨头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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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心水搀扶着豁影往师父指明的那条路走去。
一路上,豁影的问题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你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豁影问道。
“背你出来的啊!”胡心水想了想,回答道。
“怎么背的?”
“就是背在后面这样啊!”胡心水做了一个背人的样子。
“鹤临和桃花娘没有发现吗?”
“发现了。”
“发现了不追我们吗?”
“追我们呢。怎么可能不追?”
“没追上?”
“还在后面追,所以我们得走快一点。”
“那你别去落阳城了!我自己去!”豁影忽然甩开胡心水,大声道。
“怎么了?”胡心水不知道为啥豁影不要她去落阳城了。
“他们是皇后娘娘的人,已经认得你了。你若是还去落阳城,就会被他们发现,被他们抓起来!皇后娘娘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她不会轻易放过你的。”豁影说道。
胡心水想了想,觉得豁影说得对。烟花巷那边的官府虽然必定还在捉拿他们,但是官府的人还不知道他们借孔明灯过了河,应该还在河那里等着他们。这次就不一样了,桃花娘和鹤临本就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人,他们过了河的消息以及肖像画会很快传到宫里去。等走到落阳城,皇后娘娘必定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那你呢?不也一样吗?”胡心水说完就想起第一次遇到豁影的情形。他是操控师,他可以伪装成另一个人。
“我当然有办法!”豁影不以为然地说道。
胡心水仍然往前面走。虽然豁影说的话在理,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去落阳城。如果落阳城不能去了,刚才师父应该会告诉她,不要她继续往前。既然师父没有阻止,那就可以去。
她相信师父。
问题是她不知道怎么说服豁影。刚才还说是自己救他出来的,现在怎不能又说刚才师父没说不可以去。
况且即使说了师父没说不可以去,豁影也会反问“师父没说就代表可以去吗”之类的话,而起不到说服豁影的作用。
“你走吧!不要去落阳城了,烟花也没什么好看的。”豁影见她跟着,没好气地说道。
“我能去哪里呢?总不能回去吧?回去他们也会发现我。”胡心水说道。
“你去别的地方躲起来。等我找皇后娘娘报了仇,你再出来。”豁影不时地抚摸失去骨头的那块地方。
胡心水心想,再不提及师父,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于是,她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师……”
就在这时,一阵怪风吹过,豁影被吹得连连后退,退到胡心水身边的时候跌倒了。胡心水用手挡住脸,睁不开眼睛。
风一掠而过,如突然从草丛里跑出来的兔子,在路上蹦跶了几下,又跳到草丛里去了。四周很快恢复了宁静。
胡心水弯下腰,伸出手,要拉豁影起来。
豁影却躺着一动不动,手也不抬一下,只愣愣地看着胡心水。
“你怎么了?”胡心水关切地问道。
豁影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缓缓说道:“你的脸皮吹裂了……”
“啊?”胡心水不敢相信,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抓到了一块皮。她轻轻一扯,却扯了一大块下来。她看了看,心想,这不是师父贴在我脸上的纸吗?
“天哪……”豁影惊呆了。

楼主:该做的还得努力

字数:93130

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9-04-08 17:40:49

更新时间:2019-04-26 08:25:16

评论数:74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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