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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谣——念叨念叨我这十二年

楼主:我的真名叫蒙伟  时间:2021-11-28 23:57:33
第二十九章
虽然节气才是立冬刚过,但因为海拔高,沿水乡已是冰天雪地。
寄宿在乡长家的白凤德以“乡村调研”的名义来沿水已经两周了,除了打听到一些刘婷自杀的消息,别的一无所获。
这天傍晚吃过饭,正在房间整理笔记的白凤德突然听老乡长在院子里吆喝:“教授,白教授,你同事来找你来了……”
白凤德一头雾水: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同事?难不成自己到沿水的消息走漏出去了?可转念一想:即便走漏了又如何,自己的研究也不干别人什么事,除非……
还没等白凤德缓过神来,房门一把被老乡长推开,跟在他身后的是个从没见过的年轻人。庄如一见教授没开口,便一个闪身来到他跟前,和教授热情地握起手来,边握边念叨着:“教授,我这一来,您很意外吧?”
老乡长看两人熟络,寒暄了几句,便退出去。白教授边示意庄如一坐下,边开口问道:“年轻人,不好意识,你是?”
庄如一有些尴尬,盘算着怎么介绍自己,最后还是大着胆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教授,我打从南山林场二所来。”
庄如一观察着白凤德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只见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眼角湿润了起来。
庄如一赶紧拿了两张床脚的草纸递给白凤德,但白教授却摆了摆手,用手指抹了一把眼眶涌出的泪水,说道:“你是林场派来的人吗?自从我女儿去世,我就和那里没有什么关系了……”
庄如一赶紧摆手否认,“不是的,白教授,我不是林场的工作人员。”他顿了顿,无可奈何地接茬说道:“其实,我是来替您女儿白蕊捎个口信儿,她想让您知道在南山林场,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凤德听到这里,“呼”地一下子站起来,痛苦地双手抱头,好一会儿,才又缓缓坐下。
“白教授?”庄如一轻声叫了句,就见白凤德颤抖的双手在空中无力地挥动了两下,示意庄如一继续说下去。
“您女儿身体中有狐狸的血脉,这事儿您是知道的……”
刚说了一句,白凤德便诧异地抬起头,凝视着庄如一,“你怎么知道?”
庄如一没着急解释,他一五一十地把白蕊如何附在自己媳妇身上,和他一起到达上海,以及他们之间最后的对话讲给白凤德听。只是没有提起,他把虚弱的媳妇小胡从上海送回南山老家后,还随身带着装有白蕊魂魄的“锁魂瓶”。
“啊……”听完庄如一的叙述,白凤德长舒一口气,悲伤地摇摇头,“真没想到,我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研究,竟然失去了我唯一的女儿……”话没说完,就又啜泣起来,“小伙子,你说的好多东西,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不过还是谢谢你!”
庄如一顿了顿,等白教授稍微平复了下情绪,接茬说道:“白教授,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向您请教。白姑娘曾经队我说过,您这些年的研究对象一直是一个叫‘老吴’的人,我想,我可能和老吴有着同样能力,也就是超常规的视力。”
此刻的白凤德正处在极度的矛盾中,他怨恨带走自己女儿的研究,又放不下为之付出心血的研究,一时间心乱如麻。他止住了庄如一的叙述,缓缓说道:“我想先静一静,咱们回头再讨论这件事吧。”
就这样,庄如一也在老乡长家安顿下来。直到有一天,白凤德拿了一张年轻姑娘的照片让庄如一过目。
“小庄,这有张照片,你来看一下。”庄如一被白凤德拉进房间。照片上一个清瘦的姑娘梳着长长的辫子,侧对镜头,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上次你说,我女儿发现你和老吴有同样的超常视觉,这张照片,你能从里面看出这姑娘的动物属性吗?”白凤德平静地问道,似乎对庄如一的回答并不抱什么期望。
庄如一接过照片,眯起眼睛一瞧,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即将照片交还给白凤德,“教授,这种动物很罕见,是一种记载在古书上的怪兽,但我的确见过有人身上有这种动物属性。”
“你说说。”白教授也来了兴趣,随手打开笔记本,掏出钢笔。
“这东西叫‘狡狰’,是一种专伺复仇的神秘动物,它长着鱼一样尖尖的脑袋和浑身的黑色皮毛。”
“你说它喜欢‘复仇’?”白教授不解地问了一句,“能说说是什么意思吗?”
庄如一坐在木头椅子上,向前探了探身子,“传说中这种东西是专为复仇而生,而且它有一种特性,就是传递仇恨,如果一只‘狡狰’死去,那么它的仇恨并不会随之消亡,而是会传递到另一个具有‘狡狰’特质的人身上,如果这个人身子弱,担不住,那么他就会生怪病,比如……”庄如一此刻满脑子都是蒙伟的离奇举动。
白凤德没再追问,他合上本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个可怜的姑娘怨气不那么大吗?”提起“姑娘”,他又想起自己的女儿白蕊来,同样是花样的年纪……
“怨气?您是指?”庄如一不解地问。
白凤德向上推了推眼镜,“你别误会,这是老乡长问我的。这姑娘前些日子在乡政府的树上上吊自杀了,可能乡里人有些忌讳……”
庄如一点点头,右手反复搓弄着一个鼻烟壶形状的小瓷瓶。“其实倒也简单。”庄如一答道,“用朱砂涂抹在大门附近就行了,比如刷在门牌上。”
白凤德又打开本子,飞快地记录着。这空档,轮到庄如一发问了:“教授,问您个问题,您别介意……”
白凤德抬起头,示意庄如一继续说下去。
“我和您女儿在您上海的家里看到一张地图,您在上面标注了几个地点,其中一个就是现在这里,还有四川和新疆,我想问……”
“想问我为什么不辞辛苦到甘肃来?”白凤德接话道。
“对。”庄如一点点头,希望白教授能多透露一点和研究相关的内容,以便他能更多地了解自己。
“小庄,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庄如一诚恳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差点忘了,您是心理学教授”。
“你知道吗,小庄,虽然你的特殊视力在你眼中可能根本就是一个累赘,但它可是上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历代君王都知晓并且极为重视的一项能力!”白凤德斩钉截铁地说,“在古代,你这样的人是要被幽禁在宫中,替皇帝分辨善恶的。”
庄如一一怔,从没想过给自己带来无尽痛苦的这双眼睛,能发挥这样重要的作用。还没等他继续发问,白凤德便接着解释道:
“我应美国一家基金会的邀请,回国来研究相关课题。直到最近,一封来自美国的信件里详细介绍了一个和特殊视力息息相关的神秘组织,而刚才照片中女孩的死,可能就是这个组织死灰复燃的标志。”白教授寥寥数句,把研究的前应后果说了个大概,他摘下眼镜,用手按压着太阳穴,看上去疲倦极了。
“照您这么说,女孩是被人害死的?这帮人犯得可是杀人偿命的罪啊!”庄如一细品白凤德从牙缝里挤出的每一个字,“那您可得注意安全……”
白凤德重新戴上眼镜,笑道:“我看最需要注意安全的是你,没准儿他们也在找你这样的人呢。”
一句玩笑话,倒像把庄如一点醒一般,他没接话,瞥了一眼窗外的积雪,心里盘算着:如果大雪封山,断了去路可就糟糕了。
“白教授!”恰巧就在这个时候,屋外响起“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把庄如一吓了一跳。
白凤德打开门一瞧,正是老乡长,只见他满脸兴奋,说道:“白教授,您这趟可没白来,就在昨天,省里来的一支考古队也进驻咱县了,我想没准和您是为了一个课题呢。”
老乡长淳朴,在他眼里,什么“乡村调研”、“可续考察”都是一回事,更没怀疑过白教授和庄如一的身份。特别是庄如一,听说他是退伍的战士,更是对他另眼相看。
“考古?”白凤德心里“咯噔”一下,经历过“罗布泊科考”,白凤德对这类事情总有种挥之不去的阴影。
“乡长,您知道‘考古’的具体位置吗?”庄如一抢先问道,他太渴望这次甘肃之行能有所收获了,“或者考古队的目标是什么?”
庄如一说完,瞅了一眼白凤德,见他没反驳,只静静听着。
“说是什么庙,什么文化。”老乡长“嘿嘿”笑道,“您二位别笑话,咱也不怎么懂。”
“葛王庙?”白凤德诧异地脱口而出。
“记不得了,可能是。”老乡长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像是小学生答不上老师的问题,“至于具体位置,离咱们这里还真不太远,顺着屋后这道梁一直走过去,差不多一个时辰就到了。”
“那里有什么?”没等白凤德开口,又是庄如一抢先问道。
“咱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一亩三分地,还真没听说那块地方有啥。就有几个土丘丘,不过古时候的皇帝大臣也不至于埋在这吧……”
“他们找的不是墓地”白凤德说完,又觉得自己失言了。
“您看看,我就说肯定和白教授的研究贴边。”老乡长高兴地说道,“我现在就去给县里打报告,让您二位也加入到考古队里。”
看老乡长这么热心,白凤德慌忙拦住他,“乡长,您先别打报告,我和小庄先到现场看一看,有没有研究价值。”
“那也行,都听您的。”老乡长听白凤德这么说,不好再擅自做主,“您什么时候要去就跟我说,我派个后生给您带路。”
白凤德和庄如一谢过乡长,把他送出房门,一看屋里的座钟,上午十点刚过,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偷偷溜出房门,朝屋后的山梁走去。
直到走出乡长家视野了,庄如一悬着的心才放下,他快走两步,追上前面的白凤德,忐忑地问道:“教授,您刚才说的‘葛王庙’就是那个死灰复燃的组织吗?”
白凤德沉默地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叫‘庙’的话,和佛教有关?”庄如一继续追问道。
“当然不是。”白凤德幽幽地回答,“只是叫这么个名字罢了。”走了两步,又补充道:“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只听说他们有一套方法,能让普通人拥有超常视力。不过这方法太邪性,弄不好就会出人命。”
“哎……”庄如一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感叹命运的不公。
此刻,已经能远远地望见和山梁相连的一小片开阔空地,果然有几座高不过七八米的小土丘挺立期间。此刻,这一小片空地已经被几十根木桩团团围住,木桩间用密密麻麻的红色棉线相连,搭配上尚未消融的积雪和偶尔露出的光秃秃的土地,诡谲无比。
“这不像是正规考古的手法呀。”庄如一纳闷地自言自语。
“所以我才没让乡长把咱们在沿水的消息上报。”白凤德边走边说,“这样一个组织,即便在封建时代,也不被统治者承认,现在又怎么会大张旗鼓地考古?!”
“可是乡长不也说了是什么庙,什么文化的考古吗。”庄如一不解地问。
白凤德顿了顿,犹豫地说:“没准有人故意放出风声,看有没有人上钩,毕竟他们在这里刚刚害死一个年轻的姑娘。”
“嗯。”庄如一点头不语,紧走两步,来到一根木桩前。一低头,从杂乱的棉线下钻过去,来到一座小土丘跟前。
庄如一抬起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便冲白凤德喊道:“教授,您进来感觉一下。”
白凤德答应着,一低头,钻过棉线栅栏,来到庄如一身边。“感受什么?”一句话刚说完,紧接着又问道,“你是说这棉线围合的空间里,一丝风也没有?”
“是。”庄如一应了一声,又向前后左右各走了几步,“我觉得这些红线,把内外分成了两个空间,这东西有个名字,叫‘结界’。可是‘结界’这东西,我只在一些秘法修炼的古书上见过,没想到有人能运用的这么娴熟。”
话没说完,突然听到白凤德教授一声惊呼:“小庄,你看!”顺手指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座小丘,只见从小丘的顶部正不断冒出黑红色的液体,打在雪上,分外妖异。紧接着,就探出一只鬼头来。
那鬼头,似人非人,头上没有毛发,苍白的皮肤也没有一点血色,眼睛的位置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紧接着,更多的鬼头,从不同的小丘上摇摇摆摆地探出头来,他们似乎正嘶吼着,发出凄厉的惨叫。
白凤德用双手把耳朵堵上,可丝毫不起作用,那阴森恐怖的叫声,像婴孩撕心裂肺地哭喊,又像失去孩子的母亲发疯地哭天抢地。
庄如一见状,一把拉起白教授向木桩围合成的红线栅栏跑去。但此刻,两人的小腿已经被小丘溢出的黑红色液体像荆条一样缠住,不仅动弹不得,脚下还钻心地疼痛,像是被火点着了一样。
这时候,已经有鬼头顺着小丘滚落到两人脚下,沾染了黑红色液体的蛆虫,伴着腥臭的味道,从鬼头空洞的眼睛位置,不断涌出。紧接着,小丘顶部又冒出更多的鬼头。
白凤德眼见着滚落的鬼头后脑部分都缺少了一块头骨,心下明白:这里,应该就是历史上“葛王庙”处理实验失败女孩尸体的万人坑,不知是不是他和庄如一进入“结界”,触发了什么机关。
就在此刻,一个年轻人悄无声息地来到红线扎成的围栏边,静静盯着被困在围栏里的白凤德和庄如一。
这个年轻人原姓“葛”,前两年刚改了姓“宗”,这次是专门和单位请了假来沿水乡“善后”的。隔着围栏,他看不到小丘上喷薄而出的黑红色液体,也看不到鬼头,但他知道,“结界”里正经历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黑红色的血污此刻已经蔓延到白凤德和庄如一的大腿根,绝望中,庄如一也看到了站在围栏外的年轻人。这个人双手抱肩,沉默地看着他们,丝毫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
庄如一脚下不能动,情急之下,用右手摸了摸心脏位置的上衣口袋,掏出一个鼻烟壶似的小瓷瓶,拔开瓶盖顺势朝年轻人的方向扔去。
瓷瓶应声落地,落在年轻人脚边。白蕊的魂魄幽幽地飘出,紧接着猛地附身在年轻人身上。只见年轻人伸出手,开始拼命摇晃眼前的一根木桩,直到把它推到在地,绑在木桩上的红线也随之掉落。
一瞬间,什么鬼头,血污,哭喊声,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明就里的白凤德踉跄着走到年轻人身边,有气无力地说道:“谢谢你,谢谢你。”
年轻人眼眶中满是泪水,只有庄如一知道,那是白蕊在无声地哭泣。
突然,年轻人身体一歪,瘫倒在地上。而白蕊的魂魄,又回到锁魂瓶里。
庄如一想解释因为离死去的地点南山太远,白蕊长时间附在阳气旺盛的男子身上,只能魂飞魄散。可他嘴角翕动,最终还是没忍心说出口。
没一会儿,这个姓“宗”的年轻人醒来后,只看了一眼白凤德和庄如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回到老乡长家里后,白凤德和庄如一收拾行李,当晚就离开了。
“白教授,您下一步怎么安排?”庄如一在火车站候车大厅里边抽烟边问。
“我打算把这边的工作再善后一下就回美国了。”白凤德掏出眼镜布,擦拭着眼镜,“你呢,小庄?”
“我也不知道,还是回南山吧。”庄如一无奈地笑了笑,“本以为知道了自己眼睛的奥秘所在,可以不那么痛苦,没想到……”
“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白凤德拍了拍庄如一的肩膀,“如果以后有机会,咱们都可以来沿水再看看,毕竟这里还藏着许许多多和你我有关的惊天秘密。”
庄如一点了点头,提起行李,和白凤德摆了摆手,登上了回家的列车……
楼主:我的真名叫蒙伟  时间:2021-11-28 23:57:33
第三十章
2004年春节刚过,南山林场“二所”迎来一位不速之客。他独自驾驶一辆吉普,把车斜停在砖房前的空地上。
庄如一听到声响,忙从后排的砖房里迎出来,却发现车上下来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这人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下身穿深棕色条绒裤子,戴着金丝边眼镜,皮鞋也擦得锃亮,和周围灰头土脸的环境格格不入。
“您是?”庄如一纳闷地问。
来人没搭腔,伸手示意庄如一到前排办公室说话。前后脚进入房间后,那人摘下蒙上一层雾气的眼镜,边用衣角擦拭,边说道:“庄先生好,您不认识我了?也难怪,咱们两个二十年前只在甘肃有过一面之缘。”
庄如一仔细盯着眼前的陌生人,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又不敢确定,“你是……”
“当年,在沿水乡,你利用我,救了自己一命。”陌生人不紧不慢地说,“按说,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我想起来了。”庄如一掸了掸椅子上的浮土,请陌生人坐下,随手点燃一根香烟,“不过现在细想起来,造那个‘结界’的,应该就是你们这帮人吧。”
庄如一不知道这个应该是“葛王庙”的人这会儿找到自己干什么,难道是奔着他的特殊视觉来的?
陌生人“嘿嘿”笑了两声,“我想问问庄先生还知道些什么?”
“葛王庙!”庄如一脱口而出,而后细细观察陌生人脸上表情的变化,心里还在不停打鼓,其实连这三个字,庄如一也是一知半解。
“既然您知道‘葛王庙’,也应该知道 ‘葛王庙’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吧。”陌生人脸上平静得如同这南山上无人染指的积雪一样。
“寻找像我一样有特殊视力的人。”庄如一幽幽地回答,心里想着: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陌生人起身,伸手拍了拍庄如一的肩膀,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自顾自点上,“要真像您说的一样,那我不会等二十年才来找您。”
“那你来是为了什么?”庄如一长舒了一口气,不解地问道。
“当年在沿水乡,您用别人的魂魄附在我身上,破了‘结界’,救了自己一命。”陌生人边踱步边说,“当时我就知道,您不仅仅能够看透别人身上的动物基因,还有不少别的本事。”
“嗯。”庄如一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所以我这次来,是想请您帮一个忙。”陌生人直截了当地说道:“或者说,或者说和您做一个交换。”
“我这个人从来不做交换。”庄如一“呼”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陌生人瞅了庄如一一眼,“先别这么绝对,答应我的请求,于您可是有天大的好处!”
“什么好处?”庄如一往地上弹了弹烟灰,略带不屑地问道。
“我保证葛王庙的人永远远离您和您的家人。”陌生人边说边望向后排砖房的方向,“如果我没猜错,您和嫂子就住在后面吧。”
庄如一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心里纠结极了。自小到大,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几乎已经成为习惯,二十年前的上海、甘肃之行,不仅没有打消这顾虑,反而让他更觉得命运的反复无常。
想到这,庄如一双手一摊:“有什么事情,讲讲看。”
“庄先生,想必您也知道,当年在沿水乡,有个女孩死掉了……”陌生人不自觉地看了庄如一一眼,“我承认,她的死的确和‘葛王庙’有关。不过这些都是旧话,咱们就不再提了。问题是女孩身上的动物基因,是一种叫‘狡狰’的古代怪兽。”
陌生人突然笑了,“忘了忘了,庄先生,女孩身上是什么动物基因,您应该最清楚。”
“对,是‘狡狰’,这个我知道。”庄如一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
“那您可能还不知道,传说‘狡狰’这玩意一旦死掉,每隔二十年左右就要出来兴风作浪一次……”
“我懂了。”庄如一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你是想让我再去一趟沿水乡,把‘狡狰’封死在她过世的地方?”
“这是其一。”陌生人拍了拍庄如一的肩膀,“还有一件事情:当年,那个死掉的那个女孩有个男朋友。最近,这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当年沿水乡的事情,我希望连同他一起消失。”
庄如一立马接茬道:“这不可能,我从来不干害人性命的事情。”
陌生人笑笑,“话不能说得太绝对,庄先生。你家里从祖上传下来最重要的手艺不就是把痛苦转移到别人身上吗?从某方面来说,这和害人性命没什么区别。”
庄如一没反驳,心里却一惊,诧异陌生人对自己的了解如此细致。
“再说这个人有严重的癫痫病,准确说来,已经命不久矣。”陌生人走到庄如一跟前,“有些人,也是早死早超生。”
庄如一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陌生人拦住了,“怪我说得不清楚,您不一定非要致他于死地,让他在医院里好好养病,不要再追问沿水乡那女孩的死因就好。”
庄如一沉默了好一阵,只幽幽地问了一句:“你贵姓?”
“我姓‘宗’!”
……
又是一个加班的周末,食堂没饭,汤处长从办公室出来,直奔单位门口的牛肉拉面馆。平时热闹的馆子,不知是不是因为时间不对,算上他自己,也只有两位客人。
汤处长点了碗拉面,拣了个冲向门外的桌子坐下来,一抬头,看见另一位客人正怔怔地望着他。
汤处长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慌忙避过目光,低头自顾自吃着。
“哎……”冲向汤处长的庄如一轻声叹了一句,端起小酒盅一饮而尽。
这一声感叹把汤处长搞得莫名其妙,想起自己最近常做的噩梦,他有些坐不住了,三两口吃完碗中的面,起身向大门走去。刚跨出门槛,又生怕错过了什么,扭身又走进店里,站在了庄如一对面。
“您最近经常做噩梦吧?”还没等汤处长开口,庄如一就抢先问道。
“你,你怎么知道?”汤处长惊讶得合不拢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旧人入梦,领导,是时候再续前缘了。”庄如一边低头吃花生米,边说道。
“旧人入梦,旧人入梦……”汤处长反复重复了两遍,“你说的旧人,是谁?”
“刘婷!”庄如一云淡风轻地回答道,说完还不忘加上一句,“领导,我没说错吧。二十年前,有个叫刘婷的女孩和您有一段情。”
汤处长“腾”地一下子站起来,又缓缓地坐下,泪水不住在眼眶里打转,“二十年了,我们已经失去联系二十年了,也不知道她在甘肃生活得好不好,应该是已经嫁人有孩子了吧。”
“可惜啊,可惜。”庄如一叹了口气,“刘婷没能活过1985年,那年,她在乡政府的院子里上吊自杀了。”
“你说什么?”汤处长几乎咆哮起来,“你再说一遍!”
“您没听错,领导。”庄如一又平静地重复了一遍“1985年的夏天,刘婷在乡政府的院子里,上吊自杀了。”
“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两句问话过后,汤处长不再言语,默默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天花板,啜泣起来。
庄如一起身,拍了拍汤处长的肩膀,“老哥先不用伤感,我有办法让你们重新相见。”
汤处长泪眼婆娑地抬起头问道:“怎么可能,人死不能复生……”
“真的!”庄如一笃定地点点头,“我既然能看穿你们的缘分,必然也能说到做到。”
“如果真能再见刘婷一面,我什么都愿意付出。”汤处长虽然尽量把声音压低,却还是引得拉面馆里的服务员侧目。
庄如一抽了两张纸巾递给汤处长,幽幽地说:“不用您付出什么,咱们是有缘人,我只需要你按照我的方法行事就行。”
汤处长用力点了点头,又问道:“你究竟是谁?怎么对我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是谁不重要。”庄如一剥了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重要的是,您要不折不扣按照我说的去做,哪怕稍有一点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那你说说,我应该怎么办?”汤处长急切地问。
“首先,咱们得花好长一段时间调整一下您的身体。”庄如一答道。
“调整身体?”汤处长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调整身体。”
“刘婷的魂魄现在处于‘中阴身’的状态。”庄如一看汤处长仍旧是一脸迷惑,便继续解释道,“‘中阴身’就是人在过世后到投胎前的一个阶段。”
汤处长示意庄如一继续说下去。
“您得把身体里的阳气压制到最低,才有条件和处于‘中阴身’状态的刘婷重续前缘。”庄如一停顿了一下,眼见汤处长没反驳,才接着说道,“您愿意吗,领导?”
汤处长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首先,您得回避阳光直射,最好把办公室安排在靠北的一侧。”庄如一指导道,“这样日复一日,时间久了,您总也见不到阳光,体内的阴气就开始滋长。”
汤处长应了一声,默默记下了。
“另外,我得在您的屋子里布一个阵:您在办公室摆上四组书架,去掉顶柜,换成红色的仙人球摆上去,这样当您和刘婷再见面时,这四盆仙人球就能镇住四面八方的生气……”
这天,汤处长和庄如一一直说话到天色渐暗才相互道别。
临走时,汤处长问庄如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刘婷,庄如一肯定地答道:“等我从沿水乡把刘婷的骨灰取来!”
……
和汤处长见过面后,庄如一想要完成宗主任的任务,唯一的阻碍便是刘婷的魂魄了。此刻,他要去看看,刘婷的魂魄是否还在游荡在那个冷清的乡政府里。
循着二十年前的记忆,庄如一再次来到沿水乡时,老乡长已经八十多岁了。现如今,他已经双目失明,可是耳朵还是很灵光。
听说是二十年前来寻白教授的那个年轻后生,老乡长高兴地问道:“是那个当兵的小伙子吧?”
“老乡长,我都四十开外啦。”庄如一打趣地说道,“哪还是什么小伙子呀。”
老乡长一边招呼庄如一坐下,一边问起庄如一此行的目的。
“我想到咱们老乡政府的院子看看,主要是,主要是……”庄如一一路上想了无数个理由,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一个理由合情有合理。
“我知道。”老乡长插话道,“当年你们临走时,白教授和我说过,是你给出了个法子,把婷婷的怨气锁在了院子里。这次你来,怕又有什么事情了?”
“老乡长,不瞒您说,最近我常常梦到沿水乡。”庄如一假装诚恳地说道,“我想恐怕这里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老乡长拄着拐杖站起来,摸索着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了几圈,说道:“婷婷是我们乡小学刘校长的女儿,当年就死得蹊跷。头几年咱沿水乡被合并到武山乡里,乡政府就废弃了。”
看老乡长走得不稳,庄如一忙起身搀扶着老乡长重新坐下。
“后来,县里就把这个乡政府小院划拨给了小学。”老乡长叹了口气说,“可是那地方是刘校长的伤心地啊,没人忍心去问他:好好的乡政府,怎么一直闲置着不用。”
庄如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口问道:“老乡长,您有那里的钥匙吗?我想去看看,最好能住一个晚上。”
老乡长拉着庄如一的手,兴奋地说:“那最好啦,你们这些有道行的人看过,再处理一下,学校里就不会有人疑神疑鬼了。”
当晚,庄如一找老乡长家要了一床厚厚的棉被,住进了老乡政府进院左手第一个房间,给他开门的正是刘校长。
借着月色,庄如一发现刘校长面色凝重,似乎这院子刺痛了他最敏感的神经。大门敞开后,刘校长只随口和庄如一客气了两句,便扭头离开了,似乎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做停留。
半夜,庄如一躺在“嘎吱”作响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
这些年来,庄如一替不少人看好了病,有“实”病,有“虚”病,也有心病。爷爷传下来灾祸转移的“咒子”,在不得已的时候也用过几次,可庄如一却从没存心害过人。
这次宗主任搬出全家老小的安危来威胁庄如一,确实让他有些心虚,毕竟二十年前就领教过“葛王庙”狠毒的手段。但最让庄如一心动的,还是“葛王庙”不再纠缠他特殊视觉的承诺……
半梦半醒间,庄如一仿佛又回到当兵时舰艇爆炸的前一晚,战友的面庞历历在目,顷刻间又血肉模糊。
又一个瞬间,屋里的椅子上突然多了一个清瘦的姑娘,穿着蓝布连衣裙和黑色鞋子,一条马尾扎在脑后。她头也不抬,似乎有满肚子的仇怨。
庄如一此刻的身子沉重极了,他努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再三确认眼前的女孩从没见过,他想凑近一点和女孩说话,可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他,两人八成是阴阳两隔。
看着跟前这个姑娘,庄如一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试探着问道:“你是刘婷?”
姑娘惊诧地抬起头,眼中似乎充满了委屈,又过了一会儿,姑娘眼中的光亮暗淡下去,重新低下头。
“你有什么想告诉我吗?刘婷。”庄如一关切地问,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份关切是真是假。
刘婷摇摇头,什么也不愿意说。
庄如一眯起眼睛,想看清“狡狰”是否还停留在刘婷身上,可什么也没看到。
“刘婷,我是来帮你的。”庄如一缓缓说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可以和我说。”
“不,你不是来帮我的。”刘婷仍旧没有抬头,“你不是来帮我的……”刘婷反复重复着一句话,语气中满是对庄如一的怨恨。
“来这里这里之前,我和老汤见了一面。”庄如一看问不出什么,只好采取迂回的策略,看看刘婷的反应。
“老汤,老汤。”刘婷嘴里嗫嚅着,“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
庄如一犹豫了一下,直接问道:“当年,你怀了他的孩子……”
“不!”刘婷突然抬起头,目光凌厉地望着庄如一,“我怀的不是老汤的孩子,我怀的不是老汤的孩子。”
庄如一愣住了,但因为当年白凤德教授语焉不详,他从没细想过刘婷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当得知汤处长和刘婷有过一段情后,自然而然地把当年胎死腹中的孩子和汤处长联系起来。
“那孩子是谁的?”庄如一脱口而出。
“孩子的爸爸姓‘宗’……”刘婷声音忽然变得尖细,像是在有气无力地呐喊。
“姓‘宗’?”庄如一稍稍一愣,终于明白过来,原来他一直被宗主任牵着鼻子走。
当年是宗主任让刘婷怀了孕,又使手段逼死了刘婷。现在,宗主任又派自己来收拾残局,压制刘婷体内的“狡狰”。
庄如一此刻痛苦极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眼下棘手的局面。刘婷还在对面坐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第二天清晨,庄如一早早起了床,抱着被子回到老乡长家,“老乡长,我想把老乡政府的院子改一改……”
庄如一话音未落,就被老乡长打断了,“小庄啊,昨晚我想了一宿,这件事情,你去和刘校长说吧。”老乡长伸出颤巍巍的双手,示意庄如一扶他从椅子上起来。
“当年,我是怕乡里人忌讳,才找你想了个法子把刘婷的怨气锁在院子里。”老乡长回忆道,“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谁也没给刘校长一个交代。这次你来,又主动提起这件事……”
老乡长突然掐断了话头,沉默了几秒钟,“去听听刘校长的意见吧。”
庄如一没说话,快速地写下一张纸条:南面一排砖房加盖一层,其余三面砖房用小房连接成一个整体。

楼主:我的真名叫蒙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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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8-11-24 18:00:53

更新时间:2021-11-28 23:5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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