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衣（2）

刑讯大楼下，年轻的乔克已经化为了一滩稀烂的肉泥，死不瞑目地盯着远处走来的柯林宋悯等人。
闻讯赶来的乔克父亲还穿着牛仔围裙，手里拿着园丁剪，一把年纪的白发大叔老泪纵横地冲到儿子尸体前，被圈着尸体的府兵拦在一旁：“乔克！乔克！我的儿子啊！”

“本来审讯的好好的，”盲森叼着笔，他拿着审讯录掐着腰，一改平日喝花酒泡美妞儿的邪荡作风，百思不得其解地说：“也没废什么功夫就全都招了，从怎么联系上埃维耶到制定谋杀计划，包括如何借此机会把罪责挪到宋主任头上，都说了。”
宋悯默默地看着乔克的尸体，拉着柯林的衣襟往他身后躲了躲。
“你干什么？***又装柔弱！”
雷鲨愤怒地去扯宋悯胳膊，宋悯恰到好处地捂着锁骨惨叫一声，柯林顿时气得扇了雷鲨一个耳光：“松手！记得自己身份！”
“先生！”
雷鲨捂着肿起来的脸，恶狠狠地盯着宋悯。

柯林问：“然后呢？他怎么突然跳楼了？”
盲森表情更不解了：“不知道啊，反正他都招了，我就想着万一有人……”
说到这里，他看看宋悯的脸色，弄弄嗓子继续说：“咳，万一有人对他洗脑还是窜供了，说要给他用测谎仪再试一遍，谁知道我刚去拉他的手，他就尖叫着朝后跑，直接顺着窗户跳出去，抓都抓不住，跟中邪了似的！”
四周陷入沉默，除了乔克父亲在哀嚎，没人说话。
宋悯空怔地看着尸体，耳边满是自己那句“……如果有人接近你，我会在带玻璃的‘小门’后接应你，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柯林也疑惑起来，他皱皱眉问：“那他跟平时比，有什么反常举动么？”
“没有吧，他平时就是个咋咋呼呼遇事就怂的性格，今早上吓的整个人都木了，呆呆傻傻坐在那，问什么答什么。”
这时，旁边检查尸体的法医突然喊了一声：“先生！”
几个人看过去，只见法医拿着一枚染血的通讯耳机说：“我在乔克的左耳道里发现了这个，上面仅有他自己的指纹。”
柯林就着他的手观察了一下，确认和埃维耶方搜到的耳机是一个型号。

疑点很多，但是明面上乔克反水的口供和证据都摆在这。

雷鲨仍然不服，但是已经不敢大声质问，他愤怒地低喝：“不可能！乔克的性格我清楚，这小孩儿平时胆小的不行，他怎么敢做出通敌的事？他又不缺钱，又不缺女人……”
“那我就缺钱缺女人么？”
宋悯厉声发问：“按你说的乔克没有通敌的理由，那你说说我有什么通敌的理由？我十六岁就来了庄园，又跟了大少好几年，这几年过的什么日子整个欧洲都知道，我若伙同外敌谋害先生，就不怕大少变本加厉把我往死里整么？”
“断案讲究证据，如果你还要说我是奸细，那就找出证据，找出一枚有我指纹的耳机，我立刻人头给你！”
“都闭嘴。”
柯林冷着声音打断所有人，他盯着宋悯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烦躁地转身说：“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了。还有，以后加大庄园警戒，别再给我出现任何对外反水的事！”
看着柯林越走越远的身影，宋悯微微舒气，他知道虽然没有完全打消柯林对他的怀疑，但是这一局已经躲了过去，日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多加小心才行。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雷鲨一把抓住宋悯的衣领，扯得宋悯厌恶地闭上了眼睛，他指着乔克的尸体质问宋悯：“这是你干的吧？对吧？就是昨天晚上，你给他洗脑了？还是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心甘情愿替你顶罪？”
“你正常点行么？”
宋悯不屑至极，他揪回自己的领子说：“我要是真能刷个反应釜的功夫就让别人心甘情愿跳楼，那我高兴死了，我这本事可真要通天了呢！”
“你！”
宋悯冷笑着回视雷鲨，走之前还不忘评价一句：“好歹也是一方军阀的一把手，逮谁咬谁疯狗一样！”

“妈的！我昨天还特意在乔克身上放了监听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鲨气的一拳打在旁边的树上，树皮上赫然被砸了个坑出来，盲森合上审讯录拍拍他肩头：“行了兄弟，多大点事气成这样？”
“你信他那些鬼话？”
“不信能怎样？”
盲森一抹尖瘦的下巴，扯扯自己刚从夜店鬼混出来还没来得及扎紧的裤腰，不屑地说：“那姓宋的爬完大少的床还能爬先生的床，吹吹耳边风就能弄死咱俩，你跟他斗？”
“妈的……这个**！老子……老子迟早杀了他！迟早杀了他！”
“诶别，”盲森奸邪地笑了起来，他眯着自己那双细小的眼睛，在宋悯瘦削的背影上上下扫荡：“杀之前先把他让给兄弟解解馋，这小子从模样到性格都太对我胃口了，我还没玩过这么烈的美人儿呢！早就想尝尝他什么滋味儿了……”

第七章 （3）


·

刺杀风波总算是熬过去了，柯林放话后，众人谁也不敢再提乔克跳楼的事，而且柯林还特意封锁了消息，不让雷鲨等人将宋悯涉嫌反水的事告诉唐括和方泽。
宋悯想了想，也许柯林是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复杂，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可能是柯林还是心疼宋悯时常被唐括在床上折辱的事情，怕这样会给他带来更多的无妄之灾，但柯林到底出于何种目的对宋悯来说都不重要了。
持续三十多个小时不进食不睡觉，再加上伤痛和巨大压力，宋悯的身体彻底被拖垮了。
他捂着浑身的酸痛，跌跌撞撞走回实验区的宿舍。刚一进门就整个人都垮下来，他跪在地板上就势一倒，再没有力气多动一下，这一懈气就直接在冰冷坚硬的实木地板上浑天黑地地睡了过去。
等再睁眼睛时，外面天都黑了。

宋悯饿的胃痛，他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想去冰箱里找点吃的垫补一下，可是他刚一起身，就发现了房间里有什么不对劲。
事实上他为了躲唐括已经五天没有回过宿舍，吃住都是在实验区的休息室解决，而且离开宿舍前走的匆忙又忘了关窗。
按照现在的天气，五天不住人又开着窗的房间不飘进落叶也该落层浮灰了，可是就着现在黄昏前的光线来看……这屋子里的地板也太干净了。

有人趁宋悯不在，光顾过他的房间

第八章 初恋（1）

有人趁宋悯不在，光顾过他的房间。

要不是对方为了抹除活动痕迹清理了地板，再加上宋悯专注力惊人以及巧合的作用让他发现了这一点，他还真要中招了。

那么……
对方来他房间做了什么？

宋悯的房间从装修到摆设都极简，他也从不在房里留下任何重要物料，所以被搜查是无所谓的，就怕对方在房里安装了可以监视、或者监听宋悯的东西。
宋悯把脏外套脱下来随手扔到脏衣筐里，然后在床上躺下来，过了一会儿才掏出手机随便刷刷，姿态自然而放松。
然后，他默默地点开了摄影功能。
针孔摄像头通常安装位置隐秘且接近电源，视角受限不说，在夜视情况下更是必须借助红外线来完成拍摄。哪怕肉眼难以分辨，但这点光线在摄像机里是无处遁形的，宋悯大致把房间里可能的位置都扫了两边，没有发现任何红色光斑。
排除摄像头后他又脱下鞋子，仅穿着棉袜无声地走在房间里，把所有可能安装了窃听器的物品全部检查了一遍，连壁画、床下、吊灯灯罩这些极其隐秘的地方都没落下。

最后，直到他检查到靠在角落里的花瓶时才发现了不同。

那是一只清末从东亚流入欧洲的落地豆青釉瓷花瓶，半人的高度配上典雅温润的色泽看起来十分美丽。
当时唐括刚把宋悯弄到手，为了让他少恨自己一点，唐括整天琢磨如何讨宋悯欢心。
有天下午，他看到宋悯在看一本过期的拍卖会手册，还难得的在其中一页多停留了几秒，唐括就偷偷记住了那一页的内容。后来又得知这花瓶有价无市、出自宋悯的故乡，唐括二话不说，干脆连夜寻到花瓶买家的家里，硬是出了三倍拍卖价把花瓶抢了回来。可惜宋悯在收到花瓶后除了惊讶了一秒外，之后多一眼都没看就把花瓶丢在角落里任它落灰去了。

时隔三年，宋悯再次挪动花瓶，看到花瓶下已经被钻出一个直径仅有毫米长的小孔，一根极细的电线从旁边茂密的文竹后延申过来，蜿蜒通入花瓶内部。
他伸手在花瓶里一摸，果然摸到瓶肚里粘着一个硬币大小的监听器。

破案了。

宋悯疲惫地闭上眼，把花瓶挪回原处，心里感到无限的厌倦。

他打开电视调到最大音，乏味地看了会儿电视节目才进入卫生间，然后打开花洒，拨通了宴会上短信没有发出的那个未保存号码。

对方几乎是在电话刚拨过去就接了起来：“宋悯？我一直在等你消息，听说任务失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暴露了。”
“——你说什么？！”
“宋哥，”宋悯深吸一口气，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低声说：“我们之前说好的，如果无法在柯林手里拿回当年被抢走的‘地狱之眼’实验数据，就和埃维耶合作，去刺杀柯林。可是埃维耶他们根本不守规矩，擅自改动我的计划，现在柯林不仅没杀成，我也……应该是暴露了。”
“那你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宋悯捏捏眉心，艰难地说：“责任推出去了，活下来纯属侥幸，不过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和你联系了。而且……”
宋悯轻轻叹了口气：“你最好再准备一个棋子吧，我可能活不久了。”
对方一听他这样说，声调直接就变了：“这怎么行？”
宋悯换了只手拿手机，就听到对方说：“宋悯，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是东亚这边最优秀的卧底了？这十年来，你走的最远，爬到的地位也最高；如果柯林真对你起了疑心，那么哪怕你死掉我们也不会再有机会安插内线进入西欧军区高层了！这可是我们整个东亚军区的损失啊！”
对方语无伦次地说着，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忙问宋悯说：“对了！你可以再想想，有什么办法能降低柯林对你的警惕性？能让他记起你的好也行，或者……或者你再接近他一次，他不是一直很喜欢你吗？你可以趁唐括不在的时候去陪陪他，给他点甜头之类的……”
“宋志诚！”
宋悯怒喝出声，他按捺住心底的恶寒，忍无可忍地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工具！是，做卧底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可是十年了……你知道这十年我过的什么日子？我每天日食无味夜不能寐，一举一动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我心甘情愿为军区牺牲一切，也无怨无悔去笼络柯林哪怕要我献上身体！可现在我暴露了，而且我都已经陪了唐括三年多了！你这时候让我勾引他父亲……好女还不侍二夫呢，我侍奉完儿子又要伺候老子，你当我是什么？！”
宋悯红着眼睛盯着窗外，远处明灭的灯火映在他晶莹湿润的眼里，发出艳丽的光芒：“……宋志诚，你真的爱过我吗？”


听到宋悯这样质问，电话对面沉默了很久，背后的花洒哗哗地放着水，有风吹过，将宋悯鬓角的发丝吹到他眼里，迷地他眼睛刺痛。
“那你呢？”
不知过了多久，宋志诚低沉的声音在电话那边再次响起：“你跟我说过你永远不会变心的，你还记得吗？”
“我当然记得——”
“不，你不记得。”
宋志诚冷漠地说：“如果你没有变心，没有爱上唐括，那你为什么一次次拒绝杀唐括？”

第八章 初恋（2）

“我告诉过你很久了——唐括留不得！当初柯林为了继承西欧军区，故意收养唐括做继承人，你真以为他把唐括当自己儿子了？你错了！他就是个小时候拖后腿、长大了又夺权的鸡肋角色！你早可以在进入庄园的时候就杀了他、再安抚住柯林，断了柯林的后路，可你偏不这样做……”
宋悯痛心地深吸一口气，对面还在责问他说：“现在好了！柯林成为西欧军区的总指挥，到处驱兵引战、抢走‘地狱之眼’不说，还打得东亚北非民不聊生、天下没一个地方是太平的！而他那儿子、你一路偏袒的那个唐括，就是他霍乱天下最得力、最强悍的帮手！”
“可唐括是无辜的，”
宋悯咬着嘴唇说：“被柯林收养的时候他还没断奶，也只是个被利用了的孩子，你让我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我怎么下得了手？”
“是啊，你下不了手！”
宋志诚愤怒地说：“你下不了手的事还少吗？当年你口口声声能夺回实验数据，还说你能杀掉柯林并教导好唐括，不让他做下一个西欧君主，然后呢？你把自己都赔到唐括床上去了！你做到了吗？”
“——你不要说了！”
“你别忘了是谁给了你现在的一切还有姓名！”
宋志诚打断宋悯说：“想想你那惨死多年的父母，如果秦教授知道自己最骄傲的儿子不仅没有夺回他被抢走的毕生研究，还成了灭门仇人养子的禁脔玩物，他会不会难过的想哭？”
宋悯下唇被咬的流血，却浑然不知疼痛：“闭嘴……你没有资格这样说我，我说过不管怎样我不会背叛我的誓言的……”
“青衣，你听好了，”
宋志诚终于再次叫了宋悯的代号，他说：“你最后的任务是杀了唐括或者拿回数据，二选一，你自己选吧。”

‘你自己选吧’。

同样的话唐括也跟宋悯说过，当时他让宋悯在自己和柯林之间做选择，那样耻辱的时刻都没让宋悯产生如此不堪承受的酸楚，但是这一刻，支撑宋悯多年的信念被他少年时期最信任、最敬重的人亲手打破了，宋悯清楚地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死了。
其实这种感觉在很早以前就产生了，作为内线，宋悯是不应该也不可以在执行任务期间同上线带入私人感情的，也就是说，直到任务完成或者宋悯死亡，他都注定不能再见他少年时曾深爱的宋志诚，十年间二人除了事关任务的紧急联络，根本就没有任何沟通交流。
宋悯跟了唐括还是柯林，在宋志诚听来只是一句话的内容，他不会知道宋悯有多痛苦有多难过，同样地，宋志诚是否爱上过别人宋悯也是全然不知的。
如果不是今天这层窗户纸被捅破，宋悯都意识不到两个人已经背离对方独自行走了十年了。

可是宋悯真的爱唐括么？
当然不是的，唐括于他不过是深陷敌区时遇见的一个意外罢了。

他嚣张跋扈，为一己私欲将宋悯束缚在自己身边做他的附庸；他嗜杀善妒，但也确实给予了宋悯实打实的体贴和保护。
可不管过了多久，他在宋悯眼里永远都是初见时那个傲慢顽皮、没被宋悯拉回正途的孩子，宋悯确实讨厌他、恨他，但是从没想过要杀他。
甚至可以说在他年幼单纯的时候，宋悯也曾喜欢过他。

宋悯慢慢放下手机，穿着衣服在花洒下冲了很久。
水早已凉透，他就那么冲着，无声地看着镜子里被水流割的支离破碎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宋悯噔噔噔跑回卧室取出一支体温计，没怎么用力就将其敲破，然后他看着地上散开又重新汇聚一起的水银液珠很久很久，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

柯林是没想到宋悯会来见自己的。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又多又杂，宋悯又有重大的反水嫌疑，唐括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结果他没去看唐括，却先来了自己这。

柯林抱着那只极其讨厌宋悯的黑猫坐在写字台后，他半张着嘴，还没接过坐在自己怀里的黑发美少年喂过来的糕点，就愣在了原处。
他看看宋悯手里的保鲜玻璃饭盒，不太确定地问：“你这是……”
宋悯温和笑笑：“没什么，我就是白天没控制好情绪，有些话对您说的太重了，就做了几个小菜，想给先生赔不是来的。”
他已经洗过澡还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修长白皙的手指将鬓角长出来的发别到耳后，看起来说不出的俊秀柔和。
见柯林怀里坐着个身条柔美、眉眼间和自己有个三分相似的黑发少年，桌上还摆着一叠精心制作的糕点，宋悯略微顿了下：“原本以为这个时间先生可能还没吃晚饭，但既然您已经有了糕点，我还是回去好了——”
“等等！”
柯林忙叫住宋悯，他丢下黑猫，一把推开怀里已经开始委屈的男孩子说：“谁说我吃过饭了？把菜拿过来。”
宋悯清丽地笑着说：“好。”
一旁的男孩儿惊愕地看着柯林，只见这个名震欧洲的暴君竟眼巴巴地等着宋悯给自己摆盘递勺，他才来庄园几个月，根本不知道宋悯在庄园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地位，一见向来宠爱自己的庄园主人只管盯着宋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急的眼圈都红了：
怎么回事？这人不是大少屋里的么？怎么跑到先生这来卖乖了？而且……
而且这样细看，这人怎么长着先生总让我画的弦月眉啊？

第八章 初恋（3）


“小何，你先回吧。”柯林接过宋悯递来的勺子，头也不抬地说。
“那、那今晚用我等您吗……”
“不用，你自己休息吧。”
小何“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出去了，临了还不忘把门关严实了。

房间恢复安静，很长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柯林看着眉眼温顺的宋悯，又看看手里宋悯特意为他准备的银勺——柯林不像唐括，他不会用筷子。
他舀了一口菌菇汤尝尝，又吃了口酸爽可口的拌菜，细嚼慢咽地品味着。
果然，都是以前他患头疾时，宋悯为了严格控制他的饮食每天送来的夜宵味道。
深秋的傍晚，一口热汤下肚直接唤醒了昔日的绵绵温情，柯林抬起他那双常年令人捉摸不透的蓝色眼睛，似要把宋悯盯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怎么了？味道不好么？”宋悯笑笑，他就着柯林的手，舀了一勺汤轻轻闻了闻，只觉得入鼻味道鲜美无比。
“没有，就是因为太好吃了，”柯林一下子反握住他的手，同时银勺也“叮”地掉落玻璃盒里，宋悯一惊，紧接着他的后腰缓缓抚上一只滚烫沉重的手。
“宋悯，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
宋悯低垂着眼睛，语气轻缓道：“……我在干什么？”
“天已经黑了，而你独自来我的房间送饭，还挤兑走了我今晚的床宠……”
柯林把宋悯拉到自己身前，他看着宋悯被溅上汤汁的、指骨鲜明的手指，呼吸逐渐沉重，声音也越发低哑地问：“你知不知道，你趁唐括重伤的时候来勾引我……这事被他知道了后果有多严重？”
他语调暧昧，目光沉沉，字里行间都透着一丝优雅浓烈的克制。

宋悯恍惚地笑了一下，反问道：“那……如果他死了，是不是就没事了？”

第九章 疯与杀（1）

“那……如果他死了，是不是就没事了？”

柯林有一瞬没听懂宋悯的话：“……死？怎么死？”
宋悯轻轻抓挠柯林的手心，他眼神温柔，语气轻缓而魅惑：“大少被两颗子弹打中脏器，想让他丧命太容易了，只要您不追究，谁知道他到底怎么死的……”
这句话说的是非常不要命的，但宋悯很清楚哪怕柯林没有明说，他也是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内鬼的
——既然柯林白天没舍得杀自己，那他就拿命再赌一次。

一赌柯林有多在乎替宋悯挡枪的那个便宜儿子。
二赌柯林有多在乎被便宜儿子睡了三年的宋悯。

柯林沉默了很久。

“你啊……”
他突然闷声笑了起来：“你就恨他到了这个程度？只要他死了你就会跟我？”
宋悯不答，但他已经明白了，柯林是真不在意唐括的死活。
他看着柯林用雄狼看待猎物般的、势在必得的眼神盯着自己，然后缓缓伸出那粉红的舌尖，渐渐逼近宋悯挂着汤汁的手指。

和唐括的触碰不同——相比之下，唐括的靠近、亲吻、抚摸只会给宋悯带来无尽的灼热战栗、羞耻和煎熬。而此时柯林鼻息里喷出的、带着男士香水的呼吸却仿佛腥臭，熏的宋悯想吐，连带他那后腰传来的、收紧手掌的力度都恶心地宋悯寒毛倒竖，宛如被毒蛇逼到绝路的可怜草鼠。

宋悯终于明白：原来身体真的会不受大脑控制，这样明确直接地抗拒一个人。

“宋悯，天色不早了，今晚就……留下来吧。”柯林低低地笑着说。

然而，就在柯林舔上他手指的前一刻，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青年“砰”地推门而入，欣喜地喊着：“先生！大少醒了！大少醒了！”

房间内突然静到了极致，方泽的目光在柯林的舌尖和宋悯的手指扫了眼，又看了看宋悯腰上的手，还有桌上那几碟卖相正宗，一看就能猜出是谁做的菜肴，虽然表情没变，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
宋悯最先反应过来，他连忙从柯林怀里挣出来，抽出纸巾擦擦手，深知这时候越解释越是掩饰，干脆说：“既然大少醒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去看看大少。”
然后就错着方泽的身子，从门口走了出去。
柯林被扰了兴致，但见门口二人都已离开，只得冷笑着看了看桌上留下的饭菜。
“先生，”候在门外的秘书莱娜推门进来，试探着问柯林说：“还要叫小何回来吗？”
柯林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叫他干什么？我就那么缺一个床宠？”
莱娜一哆嗦，连忙惊恐地低下头。
房间里静了好一阵，就在莱娜猜想柯林会不会突然发怒，随便找个理由惩罚自己的时候，就听到柯林不悦地说：“小何那孩子今天伺候的不好，把他给军区那群光棍送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那……先生要不要试试今天新送来的姑娘？”
见柯林已经找到了替罪羊，莱娜松口气，讨好地笑着说：“这姑娘可是宋主任亲自为您挑选的礼物，据说不仅模样好看、性格温和，连名字都叫‘宋敏’呢……”
柯林眼神一动，莱娜见有戏，忙对柯林说先生稍等片刻，我这就叫人把那姑娘梳洗好了，给您送过来。
莱娜离开后，柯林看着她的背影，想到即将送到自己床上的“宋敏”，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心情总算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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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悯离开了宅邸主府。
朝医署住院区走的时候，他的脚步迈的又大又快，脸上刚刚还柔似春风的神色早已消失不见，有的只是满满的肃杀和冷寒，临到进了走廊他才听到方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提醒他刚刚方泽都撞见了什么。
他说：“宋悯，我原以为你是真狠，但没想到你是真贱。”
宋悯没有动，他垂着眼出神地盯着一块地砖，任由方泽转到他身前，黑着两个眼圈压着极度的恶心和愤怒说：“我是真不明白大少到底看上你哪一点，喜欢你喜欢到可以替你挨枪子儿、可以连命都不要！本来我还觉得他时常吃醋发火责骂你，你也挺不容易的，但现在我什么都明白了。”
他指着眼巴巴往重症监护室里看的艾尔菲说：“她虽然嚣张跋扈嫉妒心重，但她对大少那可是真心实意的喜欢着！在我们苦守着大少整整一天一夜的时候，你口口声声他死了他活该他自己选的！然后转身你就投到……投到先生的怀里，还给人家做饭，在那郎情妾意的……”
“你说话啊，哑巴了？你走到这里还是因为好事被撞破，不得不跟我做戏呢吧？”
宋悯一动不动，方泽恶狠狠盯着他说：“***的……太让人恶心了！”

“说完了么？”
宋悯漠然地看着方泽：“如果你想问刚才是怎么回事，那我没什么解释的，就是你看到的那样，你现在还是日后告诉唐括都没关系，他打我骂我我受着就是了；但如果你觉得我恶心，不想我去见唐括，那我也可以现在就走，是走是留，你放句话。”
方泽被宋悯无所谓的态度说愣了，他盯盯地看着宋悯那张寡淡的脸，好半天才自嘲地笑出了声：“行，你行！宋悯，我狠不过你，”
他喘了好几下才理顺情绪，然后抹了把发红的眼睛，抽抽鼻子说：“去看他吧，他谁也不见只想见你，进去后说几句好听的，要是把他气着，你敢出来我就敢活剥了你！”

第九章 疯与杀（2）


宋悯不语，直接走进更衣室，在护士的帮助下换上防护服、口罩、鞋套后，才在窗外艾尔菲巴巴的眼神下走进监护室。

房间没有开灯，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一旁的呼吸机响着滴滴的声音。

唐括静静地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手上挂着吊瓶。
才一天一夜没见，他整个人仿佛瘦削很多，脸色苍白如纸，呼吸罩里也泛着一层稀薄的雾气。
宋悯没有凑很近，只是站在一旁默默打量着，似乎觉得唐括的胸膛都没有平时厚了。
这种感觉是很奇怪的，宋悯明明对唐括怨怼不已、恨之入骨，可对他的每一寸肌肤甚至是体温又了解的十分透彻。

这一刻，他没有因此感到耻辱，只是盯着唐括年轻而英俊的脸，脑袋忽而混乱忽而放空。

…………

小**，

我的爱人不要我了；你的父亲也不要你了。

我们都被抛弃了。

你总说你爱我、疼我、舍得把一切献给我……

那如果我现在杀了你，你会不会恨我？

房间里十分安静，没人能回答宋悯的心声。
他呼吸渐渐沉重，看着比他小了整整六岁、面部轮廓还带着青涩和倔强的年轻人，视线下移，看到唐括平日孔武有力、现在却惨白枯瘦的手。
不知是哪一瞬间，宋悯突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冬日，他也曾牵着这只还没长大的手去贫民区给患病的幼儿分发饼干，两只小手紧紧护住宋悯修长的手指说：老师老师，我给你取暖；
这副如今病恹恹的高大身躯也曾趴在宋悯的背上亲着他的侧脸，用稚嫩的声音说‘老师，你看我练格斗脚都扭了，今晚作业可以少留点吗？’；
再后来，这个人长大了，长得比自己还高了，他就如痴如醉地压在宋悯身上，一边吻着他的眼泪，一边律动着腰腹，着了魔似的一遍遍说‘宋悯，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什么都愿意给你……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你是属于谁的……’
那么执着的眼神，那么滚烫的情愫，那么多令人颤抖的吻和抚摸一寸寸点燃宋悯的皮肤，灼得他肌肤痉挛慌乱不已，又不得不聆听耳边低沉魅惑的情话，无助地接受唐括坚挺昂扬的热度和无休无止的顶弄。

宋悯猛地闭上了眼睛。

回忆斑驳，画面凋落。

备好的吊瓶就在咫尺处放着，装有水银的注射器就在宋悯袖口里藏着。
只要几秒钟，只要一点点，只要把水银注入下一只输液瓶里，哪怕一毫克，都足够在五分钟内让唐括永远的消失了。

宋悯轻触唐括苍白的手指，耳边回响着他幼时脆甜甜的笑声，一时间竟觉得心如刀绞痛不欲生，袖口里的水银简直是有千斤重。

“……别哭。”

宋悯一惊，只见唐括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艰难地朝他抬起手，声音低如蚊蚁：“别哭……我不疼。”
宋悯冷冰冰地躲着，一滴眼泪却不小心滴在唐括手上，唐括手指刮了刮他的下眼眶，好半天才努力地问：“你呢？还疼么？”
“……”

宋悯想了很久才意识到——唐括刚才摸的是他挫伤的地方。

说起来，宋悯和唐括的命运有着很高的相似度，二人都在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继而被人收养，走上同原定命运背负的完全不同的路。
从变为孤儿加入军区的那天起，宋悯就平静地接受了流血的生活，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问过他累不累，疼不疼。
连宋志诚都没有在意过的事情，只有唐括问过。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给自己燃起希望又狠狠毁掉他内心一切平和的人总是这个小**？

宋悯死死地看着唐括，突然恨透了眼前这个夺走了自己无数个第一次、既温柔又残暴的恶魔。

他狠狠地拍开唐括的手，气息不平地怒吼：“我疼不疼关你什么事？我死不死与你何干？倒是你，自作多情替我挡枪，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谁给你的资格？谁让你这样做的？！”
唐括愣了一下，旋即宠溺而虚弱地笑了：“我、喜欢你，当然不舍你出事了……”
……

所以呢？

因为喜欢就肯替别人送命，一厢情愿却换来对方的趁虚而入、伺机诛杀吗？

看着他没心没肺的笑容，宋悯更加怒不可遏：“……那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根本不喜欢你、甚至怨你、恨你、想要你死？”

第九章 疯与杀（3）


唐括惊住，他不解地看着宋悯堪称刻薄的表情，稍微移开视线，过了很久才轻轻回答道：“知道。”
“知道你还——”
“那也要这样做！”
唐括激动起来，发着抖说：“……你到底想说什么？见我活过来了……不甘心、想一口气、气死我吗？”
宋悯瞪视着他久久不语。
呼吸罩里白雾绵绵，唐括压着愤懑说：“我就知道……跟了我你也不、情愿的，只要有机会、你还是会丢掉我，回到父亲身边……”
“可凭什么？！”
“……”
“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明明说过、这辈子你会跟着我，陪着我，不离开我……可为什么又要……爱上别人！”
“……所以说我都是骗你的——”
“那你就巴不得我赶紧死！好让你跟他双宿双飞么？”
唐括死死地盯着宋悯说：“我早就知道如果我死了……你只会开心、不会难过。”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转，眼角有些湿润，却不容拒绝地说：“但如果你死了……我真会活不下去的——哪怕我恨你、一点也不比你恨我少！所以宋悯，不要再强调你恨我了……”
“无论如何我放不下你、哪怕你根本就……不在乎，哪怕你永远、不会被打动……但若只活一个……我还是希望活着的、”

“是你。”

话音一落，宋悯脑海里登时有一根名为理智的弦断了。
他心脏钝痛不已，好像被人硬生生扒开血肉，钉进了个什么尖锐的东西。
唐括从小喜欢他他是知道的，但唐括素来偏执唯我独尊，平日那样无所顾忌的外表下根本看不出他隐藏着这么多的心思；
他看着唐括倔强的脸，直到很多年后，也没能忘记唐括说出这句话时，那样绝望不甘却又赴汤蹈火的神情。

宋悯眼泪浸红双眼，却死也不肯再流下来，深知自己有多狼狈，他深吸口气，干脆恶毒地冷笑道：“**！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了？你以为你救了我，你我之间的仇怨就可以两清了？”
“我告诉你，不会的……是，救我的人确实是你，但毁我的人也是你！我永远不会爱你、永远不接受你！你这样做只会让我更加恶心更加恨你！以后——”

“骂吧。”
唐括笃定地看着宋悯，哽咽着说：“继续骂，我也告诉你，无论你多恨我、多想我死，有一口气在……我都、不会放过你！”
他一字一顿地说：“只有你，不容染指、绝、不、放、手。”

………………

疯了。

这人一定是疯了。

宋悯瞬间没了力气，他慌乱地想着，无力地后退两步，刮倒了一旁的纸篓却浑然不知。
门外护士听到二人的吼声，正琢磨着要不要把宋悯拉出病房，谁知宋悯却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还没等方泽履行诺言活剥了他，他却连隔离服都没脱就仓皇地逃跑了。

那一晚，宋悯黑着灯坐在宿舍地板上，对着阳台的落地拉门先是抽了很多烟，又喝了很多酒。
微醺间，他想起十年前宋志诚为自己开启卧底生涯，践行的时候。

那天清晨，青草茂盛，露水凝重，宋志诚牵着宋悯的手在雾气稀薄的山里走了很久。

“我一会儿就要走了。”
十六岁的宋悯抬起略显稚嫩的脸，忐忑地看着自己年长的恋人的背影说：“宋哥，听说西亚、欧洲那边的形势比咱们这还要暴乱，我这一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宋志诚闻声回头，俊朗的面容比宋悯成熟很多，眼里也多了一丝离别前的忧愁：“会回来的。”
他摸摸宋悯的头说：“只要时刻铭记军区的信条，心存道义，永远不忘前去卧底的初衷，希望不灭就一定能活着回来，我们也……还会再见的。”
宋悯笑了，他眼里满是年轻的温柔和鲜活，坚定地点头说：“嗯，我知道了。我会永远记得信条的内容：杀戮与救赎并重，正义与荣耀永存；我一定会认真完成宋哥交给我的任务，夺回丢失的‘地狱之眼’数据，杀死柯林·菲尔德，哪怕受伤流血、哪怕拼上性命，我也一定会为我们东亚战斗到最后一刻！”
·
“我会为东亚战斗到最后一刻……”
宋悯躺在一堆烟头和空酒瓶里，拨弄着被夜风吹起的白色纱帐，看着那如同穿越时空的招魂幡子，有些落寞地喃喃道：“怎么说的出口啊……姓秦的，你的家仇和国恨呢……”

他转过头，看着那支本想打给唐括的水银针，摘了帽用针头在自己血管泛青的手背上比了比，很认真地思考了下如果唐括被注射了水银，会是以什么样的遗态死去。然后他又点了棵烟放到嘴里，百无聊赖地将注射器丢到落地门外，摸出了衣袋里放着的一个红色丝绒小礼盒看。

礼盒里放着一对黑色的朔金素圈戒指，上面刻着唐括和艾尔菲的名字
——是他之前为唐括和艾尔菲准备的、没来得及送出的订婚礼品。

唐括狰狞的告白在宋悯眼前一遍遍回放，扰的他头疼不已，香烟缭绕中，宋悯闭上了眼睛：

他疯就疯了。

我不能陪着他疯。

等下次……绝不会再手软了。

第十章 耳机 （1）


宋悯病了。

深秋季节，他连醉酒加吹了一夜风，重感冒来的那叫一个迅速，整个人一连半个月又是低烧又是咳嗽的。
借着这个由头，他再也没去医署看过唐括，哪怕方泽三天两头黑着脸敲他实验室的门说：
去看看大少，他又在发火；
去看看大少，他不吃不喝；
去看看大少，他想和你唠嗑。

“不去，嗓子疼。”
宋悯恹恹地第N次关上门，把方泽留在门后。
不是他喜欢用这种冷暴力的方式虐待患者，单纯是他没按照宋志诚的指示杀掉唐括，任务完不成，他没脸再见那个让他违背信念的小子，践踏自己曾许下的‘为军区而战’的承诺。

“主任，要不你休息几天吧……”
徐仁娜把头从BL漫画里抬起来说：“您都病成这样了，最近实验室也不忙，您不为大少着想也得为自己身体着想呀！就大少那个恢复力，这都半个月了，他肯定马上就能康复，到时候他要是把您拖回宅邸来个霸王硬上弓，就您这身子骨哪能受得住……”
宋悯剜了一眼徐仁娜：“你活干的少，但话是真的多。”
“……”
徐仁娜委屈巴巴——不是，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忘了自己被霸王硬上弓后都折腾成什么人模鬼样了？我TM%@#**&*……

宋悯拉开椅子坐下，他翻开资料却发现心烦意乱，什么都看不进去，这么多天他不知道唐括恢复的怎么样，也没有再找过柯林。
心照不宣的，柯林也没有召见过他。
对柯林来说，自己要杀唐括的试探行为估计就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宠物又在自己面前讲了个笑话吧。
宋悯丧气地想着，一时间觉得自己真是失败透了。

“我最近没怎么往宅邸那边去，先生有什么举动和消息吗？”
徐仁娜抬抬眼睛，意识到宋悯是在问自己，立马答道：“啊，先生没什么事啊，他不是一直在拓宽军|火交易渠道和练兵吗？整天不是飞北美就是飞印度的，连人影都见不到。不过，倒是那个雷鲨和盲森嘛……”
宋悯耳朵一动，听她说：“这哥俩今天早上跑到后院废料回收坊去了，说是要回收宴会那晚杀手残留的枪支弹药，不知道要干什么。”

回收枪支弹药？
没必要吧。
早在柯林下令不许调查刺杀事件的时候，会场上清理下来的废料就全被锁在了回收坊里，这么多天没人动过，事情的风头都过去了，雷鲨和盲森这时候去查废料根本毫无用处，唯一能解释的，应该是他二人贼心不死，想从废料里寻出宋悯当时通敌的蛛丝马迹罢了。

可恶……
他当时用的耳机还在那酒瓶里放着呢。

“诶主任，你去哪啊？”
“回收坊，”宋悯换下白大褂，披上自己的外套，推门而出说：“东西丢了，我去找找。”

·

回收坊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府兵，宋悯走过去一看，倒是没有看到雷鲨和盲森，草草一问，原来那两兄弟把找线索的任务吩咐给府兵后就被柯林叫去了，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现在机会正好，宋悯和警卫随便撒了个谎，说是要找自己在宴会上丢失的东西，便被放了进来。
回收坊关了半个月，里面不少东西已经开始发酵变馊，宋悯皱皱鼻子走进空厂房，看着旁边来来去去的翻捡着废料的府兵，不动声色地朝酒箱的方向靠过去。
他还记得那个被他藏了耳机的酒瓶编号，只是一眼望去，整面墙几乎堆满了瓶身一致的酒瓶，宋悯登时心就有点不安。
这么多，恐怕他就是找到明天也找不到那个瓶子。

要不算了吧……雷鲨他们总不至于真能想到把瓶子挨个敲碎了检查一遍吧？
兀自想着，宋悯已经找完了五六箱的酒瓶。

“宋主任，您到底在找什么呢？要不哥几个派点人帮您找找？”不远处的警卫探头过来，这些下位者都知道宋悯是柯林和唐括眼前的大红人，逮到机会都是能巴结就巴结，见他寻的辛苦，笑呵呵地问道。
“不用，我自己找就行。”
宋悯去够另一箱酒，这时，他却听到身后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哟，宋主任也在这找东西呢？”
宋悯一回头，只见块头壮硕的雷鲨和瘦猴似的盲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

雷鲨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宋悯的手扒着酒箱，阴狠地说：“宋主任倒是消息灵通，我这边刚打开坊门想检查一番，您这就急不可耐来销毁证据，说说看，谁给你通风报的信？”
“什么销毁证据？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宋悯皱着眉站直身子：“雷鲨，我知道你对我意见很大，但不管怎样请别太针对我了，我好歹也是先生高薪栽培的药剂师，你又是他的亲信，我们闹的太僵，先生面子上不好看的。”
说着，宋悯错开雷鲨想要离开。

下一秒，一直没吭声的盲森却“啪”地抓住了宋悯的胳膊。

第十章 耳机（2）
虽然所有人都把雷鲨和盲森当成兄弟看待，但其实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多年前他二人效忠于同一个雇佣兵团。后来一次战败，兵团遣散，二人为了谋生便选择跟从了西欧最有潜力的军阀头目之子柯林。
这两个人屹立佩尔庄园高层多年不倒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雷鲨虽然勇猛脾性差还过于刚直，但这个性淫嗜奸的盲森作为他们兵团里最狡诈、最有手段的掌权人，却恰到好处地弥补了雷鲨在智谋方向的不足。

宋悯厌恶地看了看盲森的爪子：“干什么？”
盲森奸淫一笑：“不是说主任在找丢了的东西？还没找到怎么能走呢？东西是在酒箱里吗？来嘛，我陪您一起找。”
他抓着宋悯，手指还在微微揉弄着他的小臂，宋悯很清楚能感觉到那不是雄性之间的暗中角力，而是一个雄性动物面对雌性时展现出来的跃跃欲试和垂涎欲。
“不用了，”
宋悯膈应地收回手，从兜里拿出之前没来得及送给唐括的订婚戒指说：“不过是丢了当时想送给大少的订婚戒指，东西已经找到了，我也该回实验室了。”

雷鲨看着戒指盒愣了一下，他拿过盒子检查一遍，有些奇怪地看着宋悯，似乎在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
宋悯不语，刚要走，却被盲森喝住：“不急，万一酒箱里还有您丢下的别的东西呢？所以主任还是陪着兄弟们再找找吧！”
盲森拦住宋悯去路，对一旁的府兵们下令说：“来啊，把这些酒箱全搬下来，挨个箱子挨个酒瓶，仔仔细细地翻一遍，千万别落下任何东西、任何细节！”
“是！”

宋悯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一群人在自己面前开箱，把酒瓶一个一个地拿出来控倒一番，再码回地上，很多酒还没有开封，有些瓶子瓶口已经碎了，里面只有一半的酒，这么一倒，红酒哗哗地洒在地上，不一会儿就血流成河似的淌了一大片，看的宋悯简直心惊胆战。

这样下去，耳机绝对会被倒出来。

宋悯孑然不动地看着盲森，盲森也笑着回应他。

不知过了多久，府兵们检查完了一箱又一箱的酒，雷鲨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但盲森却依然耐心十足。
“不用折腾了，剩下的我亲自来找吧。”
沉默中宋悯突然开口了，盲森有些意外地看着宋悯，只见他拉开府兵，竟真的一瓶瓶控倒起酒瓶。
“我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二位，非逼我浪费好好的一上午来做这种事情。”
他一边倒酒一边注意着编号说：“但丑话说在前头，若这些酒里没找出你们想要的东西，被扣在这里这样愚弄，我可不会轻饶你们兄弟。”
说着，他又拿起一个瓶子，不动声色地一扫。

——是那只藏了耳机的酒瓶。

“诶，宋主任哪儿的话！”
盲森笑容熟稔地走过来，他状似友好的朝宋悯伸手说：“大家给先生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朋友，何必把话说的这么绝呢？”
“谁跟你是朋友！”
宋悯一抬手腕，盲森抓了个空，只见宋悯将酒瓶放到自己身侧，冷厉地说：“相比在这里互相试探，我们不妨谈谈要是冤枉了我，你们能承担怎样的后果。”
雷鲨阴鸷地看着宋悯，听到他清冷地对盲森说：“叫他们都出去，我要和你谈谈。”
“好。”
盲森欣然一笑，挥手让雷鲨和府兵们出去，虽然雷鲨不是很情愿，但也疑惑地离开了。

铁门吱呀关上，厂房内光线霎时间暗了下来。

“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钱？还是权？”
盲森眼睛一亮，突然很感兴趣地问宋悯：“你怎么知道我想管你要东西，而不是揭发你？”
宋悯不屑而抗拒地说：“乔克已经死了，柯林也下过不许查案的死命令。能用搜查回收坊的方式逼我找耳机——这主意也就你想的出来了。”
“当然，你又不是雷鲨那个死脑筋，揭发我根本吃力不讨好，但若是把证据暴露给所有人看，舆论上也确实够我喝一壶的……所以除了你想借此胁迫我以外，我想不通还有其他解释。”
“哈哈哈，宋主任果然聪明！”
盲森笑着说：“没错，我确实对那个耳机不感兴趣，也不像雷鲨那样非想质你于死地，钱和权么……我也都玩腻了，”
他奸邪地盯着宋悯，晦暗不明的眼神里，淫意不言而喻：“相比之下……我更想玩的是你。”

“怎么样宋主任，考虑考虑？”

第十一章 告白

虽然早就察觉了什么，但听他这样说出来，宋悯还是被狠狠地恶心到了，他脸色冷的像冰，表情也僵硬到了极致。
“诶，主任你别这样看着我啊！我这人不像雷鲨，不讲究道德信义，活着只图给自己赚个爽快，想玩你也是我个人的主意。放心，我肯定不会告诉雷鲨，耳机就在这堆酒瓶里的。”
看着盲森色胚的表情，宋悯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是真的不怕死。”
“嘻嘻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把清高自傲的宋主任弄到手，牺牲一点又算得了什么？怎么样啊宋主任，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宋悯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说不上多真诚，却有些释然的味道，他放松下紧绷的身体，微笑着说：“好啊，来吧。”
见宋悯这样说，盲森以为他认命地从了自己，便大着胆子上前，先是色情地摸了摸宋悯白皙尖瘦的下颌，看他确实不抵抗后，才猛地把他搂在怀里。
他一边疯狂地吻着宋悯的侧颈，一边揉捏着他的腰，粗喘着说：“妈的，想死我了……反正你个**给那么多人睡过，陪我玩玩又能如何？放心，我不白玩你，我以后肯定会帮着你的……”
他把宋悯的衬衫从裤腰里拽出来，还喃喃道：“**了这个腰……真要命啊！宋主任，你平时都是怎么跟大少玩的？”
“大少和先生有一起操.过你么？嗯？”
宋悯厌恶地仰头避开盲森，眼神却十分冷静，他左手垂在身侧，略微一动，一只医用手术刀便从袖口滑到手心，他发狠地垂下眼睫，只等盲森在他颈间再多弄出些痕迹，好方便他有理由将其一刀毙命！
空气中情欲的味道越发浓重，盲森开始急切地扯自己腰带，宋悯刚要抬手，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躁动，紧接着有人低沉而不悦地问：

“大白天的锁什么门？给我打开！”

盲森动作猛地停住，宋悯也是一愣：
唐括怎么会在这里？

盲森吓的脸都绿了，他连忙放开宋悯去系裤腰，这边刚弄好，那边就铁门大开，只见唐括被护工推着轮椅坐在外面，方泽带着几个手下杀气腾腾地走了进来。

“我靠这怎么回事？不查枪倒在这玩起酒来了？”
方泽捂着鼻子看神经病似的看着盲森，又指着一地的红酒对几个府兵吼道：“都看什么看？一个个不去干活跑这来翻垃圾？还不快把这些乱糟糟的酒瓶子都给我码回去？！”
府兵蒙圈地看着方泽，又看看跟在他身后、明显交涉失败还不服气的雷鲨，想起柯林说的不许把刺杀的细节告诉唐括，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方泽嚷嚷着：“愣着干嘛？这是大少的意思！你们知不知道大少散步到这里，隔老远就被这酒气熏到了！耽误大少养病，你们担待得起吗？！”

话是这么说，但回收坊这地方又偏又破，唐括又病怏怏地带着一群他私自调教的亲信卫兵，撞见自己情人和别人在厂房里单独相处，就以唐括那个八二年老陈醋坛子的脾性来说，这副架势怎么看也不像散步来的。

倒像是捉奸。

宋悯怕事情闹大，连忙跑到唐括身边说：“大少息怒，我不过是来这边找点东西，凑巧遇见雷鲨他们在这边查案子。”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唐括脸色更臭。
众人都知道柯林的头疾三天两头就犯，唐括又刚和艾尔菲家联姻，兵权也拿去了小一半，日后庄园谁说的算还真是个未知数，一见他那张二五八万的臭脸，个个吓得直打蔫儿。
雷鲨天生嘴笨，盲森更是心虚的不行，只得赔笑道：“对，对对对，我和雷鲨是来这边查东西，先生同意过的……”
“查什么？”
唐括缓缓开口，他声音不大，但苍白的脸色和低沉的嗓音却透着上位者不容违逆的强势与叱责：“这垃圾堆了半个月，关门都要熏死人，不赶紧让人清出去，留在坊里下崽吗？”
众人：“……”
“还不快滚！”
他一挥手，几个手下直接把雷鲨他们赶了出去，盲森害怕被唐括发现什么，连忙屁**流地跑了。
所幸唐括没有发现事情不对，只是阴晴不定的扫了眼宋悯，一言不发，示意他跟自己回去。

·

“……你们怎么会去回收坊？”
装饰奢华的长廊里，宋悯跟在方泽身边，看着他推着唐括的轮椅，不解地问。
“大少让的啊，”
方泽翻着白眼，皮鞋跟把厚实的毛绒地毯踩出闷响，不屑地说：“要不是你死活不肯见大少，我们用得着从西塔追到那破地方找你？呸，臭死我了……”
宋悯：“……”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了唐括房间门口。
自从唐括受伤后，方泽虽然守着家仆的本分，没把宋悯私自见柯林的事告诉唐括，但和唐括情同手足的感情让他越发不待见宋悯。
他不过是个还没长大的十八岁小孩儿，本来就压不住脾气，再看到唐括这样无底线地上赶着对宋悯好，头都要气秃了，干脆一开门，堵着气把唐括丢给宋悯说：“行了，剩下的你自己问大少吧，我不管了。”

门砰地关上，房间里只剩下唐括和宋悯，一时间二人干瞪着眼看着对方，双双无言。

“我想你了。”

过了好一会儿，唐括才压着火气问：“为什么不肯见我？”

第十一章 告白（2）

能对垂死病中指着自己鼻子骂你死了你活该的人说我想你了，唐括的心也是大到天上去了。
宋悯看看唐括，只见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既安静又无害的。
他摘下身上的薄毯，宋悯这才看到他穿着一件灰色的毛衣，从身形看虽然瘦了不少，但和刚才比面色已经红润多了，估计刚刚脸色不好是情绪太差了，总体来看，他身体应该恢复的不错。
“问你话呢，为什么不见我？”
“……我以为监护室那天已经骂醒你了。”
“哼，你想的倒美。”
唐括瞪了宋悯一眼，扶着床沿站起身，见他动作还不利索，宋悯便扶了一把，把他扶到床上。
唐括呼出口气，靠着实木雕花床头柜坐下说：“说说吧，去垃圾堆干什么？还被雷鲨那疯狗给扣那了？”

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这次他确实帮了宋悯，如果宋悯真杀了盲森，或者耳机真被那兄弟俩曝光出来，这件事无论如何是无法善终的；
何况宋悯和唐括之间如果真用情意来论谁对不起谁，那还是宋悯对不起唐括更多一些。
宋悯难得温声回答：“会场上丢了东西，我去找回来。”
唐括这才看到宋悯手里的红色戒指盒，他眼神一闪烁，接过了戒指盒。

盒子是丝绒的，闻起来很干净，一点也没有刚从垃圾堆翻出来的异味，唐括没有注意这些细节，轻轻打开了盒子。
只见一对黑色凝光的朔金情侣对戒别在里面，阳光下转动角度，还能看到戒面上刻着‘挚爱’的梵语细纹。
朔金——在第三次世界大战里被人类发现的最新金属，有着无与伦比的光泽感和硬度，美丽的纯黑色和永不腐蚀磨损的特性使其在奢侈品行业里盈利暴增，用它打磨的首饰、武器，价值已经赶超钻石，成为贵族阶层的最爱，往往一克难求。

而且，有好事的珠宝设计大师还赋予了朔金一个深情的含义：说是用朔金定情的爱侣，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谎言或是背叛，二人都不会忘记当初自己为爱立下的誓言，永远也不会被任何人与势力拆散。

“你……”唐括看向宋悯，声音里是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激动：“这是给我的？”
宋悯不知道他误会了什么，轻声道：“嗯。”
唐括几乎是颤抖地拿出戒指带在手上，就像一个得到心爱的玩具的孩子，仔仔细细地把戒指打量了一番后，才在宋悯不解的目光里，拿起那枚稍小号些的戒指，又拉起了宋悯的手。
“等、等一下，”
宋悯连忙打断他说：“这戒指是为您和艾尔菲小姐准备的……”
“艾尔菲？”
“对。”
宋悯点点头，他摘下唐括手上的戒指，把两个戒指里圈给唐括一看，上面果然交叉刻着唐括和艾尔菲的英文缩写。
唐括：“……”

白感动一场，唐括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我娶别人？”
“……艾尔菲出身高贵，相貌出众，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素质涵养，都配得上你。”
“可我心里只有你才配得上我！”
“配不上的，”
宋悯不想和他吵架，耐心地说：“我不过是庄园豢养的药剂师，说白了就是个工具，既不能为你带来强有力的军团后盾，也不能为你开枝散叶生儿育女。”
“所以唐括，你一定要和我在一起的话，那就是在逼我自虐。”

“自虐？”

唐括暴怒起来，他一把扯过宋悯按在床上，旋即欺身压住他，狰狞地问：“你什么时候自虐过？你虐的从来都是我……认识十年，你的真心全都给别人了，对我又残酷又冷血的。”
宋悯眼神一暗，唐括抓着他的手摸到自己背上，那里还贴着厚厚的防水药贴，唐括贴在他耳边说：“三颗盐包子弹，盐分化在伤口里洗都洗不出来，你知道疼到什么程度？重症监护室那天我就是疼醒的……正庆幸你没中弹呢，结果一见面你个没良心的就说我挡枪自作多情、还巴不得我死。”
“好不容易熬着盼着恢复了身体，结果这么多天你连见我一面都不肯，到处惹是生非不说，还要我去救你……”
宋悯咬紧下颌，目光闪烁，他躲避着唐括的目光，唐括却不依不饶地看着他鸦翅般的眼睫，沙哑着嗓子说：“可是怎么办呢？就算到了这个程度，我还是离不开你。只要你肯陪在我身边，不去看其他人，我还是……”
“……还是克制不住的想你，喜欢你……”
说着，低头去吻宋悯。

“……你可以不用这样的。”
宋悯一偏头，紧皱的眉毛看似强忍厌恶，却在克制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和爱你的人结婚生子挺好的，艾尔菲其实不错。”
“来不及了，”
唐括吻吻他的耳垂，痴迷解开他的衣扣，喃喃道：“我已经睡过了这辈子最爱的人，不想再碰别人了。”
“等等、别！”
宋悯猛地想起自己被盲森亲过，只觉脏的不行，挣扎道：“……我、我去过回收坊，还没洗澡。”
“没事，老公不嫌你。”
唐括邪笑起来，他按住宋悯的手腕，含住他的唇瓣，随即讨好地用舌头画着圈吮吸他的唇舌，滚烫的呼吸喷在脸上、耳际，激的宋悯四肢瘫软，他恍惚片刻，不知不觉间便被唐括扒光了衣服。

第十二章（2）

唐括乏累地握着宋悯的手，叹口气说：“可惜我现在这个样子，散散步还行，真要出任务，恐怕身体还是扛不住，派别人去又不能保证成功截胡，恐怕要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了。”
宋悯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也想要那份数据吗？”
“当然了！”
唐括理所当然地笑道：“那可是能颠覆世界格局的最强武器数据，虽说已被分成三份，其中一份可能还在东亚，但多一份数据就多一份合成地狱之眼的可能，要是被我拿到那数据……整个欧洲都会是我的。”
“到时候，你就是权倾天下的欧洲第一夫人了！”

……

“我可以帮你。”
宋悯突然转身说：“如果你也想要这个数据，我可以帮你拿到，那个掌握数据的人我在西亚做流浪特工时见过，他叫阿梅尔，对不对？”
“……对是对，可你为什么要帮我？”
唐括就像一只嗅觉敏锐的狼崽子，他看着宋悯不似说谎的眼神，纳闷地问：“你不是一直站在老东西那边，巴不得他收回我的兵权，还你自由么？为什么这件事上突然肯帮我了？”
“……”
宋悯被问住了，他太急着插手这件事，却忘了要给唐括一个合理的解释。自然而然的，那个阿梅尔也不是他做流浪特工时认识的人，那是他儿时——还叫秦悯时，骗走他父亲一半数据的人。
当年，宋悯的父亲、秦教授受东亚军区命令，负责开发以“微核反应”为原理的新型核.武器，为了尽快推动项目，秦教授找到了南亚最知名的核物理学者阿梅尔做助手。
然而，在实验即将完成的时候，阿梅尔却为了利益突然翻脸，骗走一半实验数据不说，还将东亚开发“地狱之眼”的机密泄露了出去。
于是，为了得到数据，柯林带着手下血洗了整个秦家，从此，宋悯便流落到军区，成了一名童子军。

面对唐括的困惑，宋悯顿了一下才说：“……我也不是在帮你，而是报答你。”
“报答我？”
“嗯。”、
宋悯思索着说：“毕竟你之前替我挡了枪，还把我从盲森手里带回来，所以我不想欠你太多。”
这话倒是符合宋悯跟唐括两不相欠的性子，唐括一听，渐渐回过味来。
只见他心情大好地把宋悯揉到自己怀里说：“想什么呢，这些事都是我自愿为你做的，哪用你来报答！听话，你还是别掺和数据的事了，西亚那边太危险了。”
“你啊……只要能乖乖呆在我身边，这辈子不看别人第二眼，我就知足了。”
唐括亲亲宋悯的发顶，怕他脱水，又起身倒了杯牛奶，看着宋悯乖乖喝下去后才缠绵地抱住他，混沌间沉沉睡去。

不多时，唐括已经睡的人事不省，可宋悯却轻轻睁开了眼睛。

他面部还泛着潮红，眼神却冰冷地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他复杂地看看唐括，低唤他两声，见他确实睡的沉稳，便轻手轻脚地穿衣下床，在唐括堆满文件的写字桌上翻了一遍，又依次拉开了下面的几个抽屉。
五分钟后，他终于在底层抽屉里找到一本硬装书，并在书皮的夹层里
——找到了那张破译过柯林电报的纸。

·

自从送饭被方泽撞破后，宋悯再没来过柯林的办公室，时隔半月，他再次出现在这里，却直接被多出来的两个警卫拦在了门外。
估计他们是新人，不认识宋悯又被下过不见客的命令，只机械地说柯林正忙，没时间答待情人，宋悯没有为难他们，只是把手机里那份破译了电报的照片发给柯林。
做这事的时候他脸上红晕未消，还因为感冒没好利索轻咳着，警卫偷偷打量他，不禁感慨：如此美人都能失宠，这庄园可真是个红颜枯骨埋骨地啊。

宋悯也不避讳，由着他们看。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柯林和唐括不一样，唐括喜欢宋悯那是拿命宠着的，像乱世里唐括这种地位的男孩子从进入青春期开始，就不知要添多少情人，可唐括却从开窍起只碰过宋悯一个。
而柯林则是肉灵分离的典型——他确实喜欢宋悯，但也养了一堆国籍不同的情人。
曾经也有红极一时的美人出现过，最光鲜的时候连宋悯都觉得庄园就要多出个主母了，可是呢？柯林最后还是打着光棍的名义，一边说良缘难寻，一边不断扩充后宫。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到最后也只剩下一个“儿媳”宋悯和他维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而那些争起宠来勾心斗角、宛若拍清宫剧的情妇情夫们早就不知道一个个被玩腻后，丢去了哪里。
两个警卫还腹诽着给宋悯和柯林的莺莺燕燕们按颜值排座，这时别在腰上的对讲机却突然传来柯林的内线电话：“让他进来。”
宋悯笑笑，在警卫惊诧的眼神里推门而入。

“他来干什么？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鲨一见宋悯进门就黑了脸，连同旁边的盲森也跟着挑了挑眉。
柯林坐在办公桌后一言不发，他这段时间因为海上军工交易线被劫的事忙的脚打后脑勺子，根本没时间惦记宋悯，如今收到他的电报译稿，倒有些出乎意料，却见宋悯看都没看自己，直接去拿他桌面上的文件A4纸。
雷鲨想阻止他，柯林却道：“让他看。”

第十二章 （3）

宋悯翻翻文件，只见上面清楚地写着挟持目标“阿梅尔”的一切资料，从年龄外貌到生平经历，再到近几年隐姓埋名的生活痕迹，全被调查的一清二楚，再往后是埃维耶行动组员的资料，以及他们制定的几条从西亚回北非的路线。

“看过我的文件，你也该解释解释了，这是什么？”
柯林将桌上的手机推到宋悯面前说：“我记得我可没告诉过你有关阿梅尔的事。”
“您没告诉，我就不会自己查了么？”宋悯点开图片，任雷鲨和盲森盯着那张照片看。
“昨夜我宿在大少房里，起夜的时候正好听到大少和方泽在交谈，然后一不小心……我就发现了这个。”
宋悯勾勾唇角，笑道：“先生，虽然您处理事情已经足够机密，但隔墙有耳，您这边制定着挟持阿梅尔的计划，殊不知大少那边早就破译了电报，连截胡的方案和人手都安排好了，要不然，我怎么会这时候来见您呢？”
闻言，不光是雷鲨盲森，连柯林都有些变了脸色。
“虽说您当初是为了争夺继承权才收养大少做义子，但他也确实聪明能干，不然也不会短短三五年就蚕食了您近半兵权。要不是他年龄还差些火候，没防备我，恐怕阿梅尔被他掳走了您还蒙在鼓里呢。”
宋悯看着柯林，底气十足地说：“我对地狱之眼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这东西是个厉害角色，如果真让数据落到大少的手上，恐怕日后您在庄园的统治地位，就要面对更多掣肘了呢。”
柯林没有回视宋悯，却挑了挑眉毛：“……所以你跟我说这些的意思是？”
“我能有什么意思，”
宋悯把文件放回桌面：“您这些天对我避而不见，我却直接把大少的老底都揭给了您，此番除了向您表达诚意和忠心外，我还能做什么呢？”

宋悯眨眨眼睛说：“所以先生，挟持阿梅尔的人手里，也加我一个吧。”

番外：童年

有一天，宋悯闲来无事，从宅邸散步到花园。
*
朦胧中，他走在馥郁幽密的花径里，听到前方的琴声悠扬婉转；而脚下的小路曲折蜿蜒。
一股冥冥之中的奇异感自宋悯心底悄然蔓延，他放轻脚步、走出花园。这时他才发现，密林中不知从何时起、多了一个玻璃房制的储物间。
此时正值午后，林中温暖静谧，偶尔有雏鸟啾啾而鸣，阳光顺着树缝洒落在玻璃房上，将玻璃房架映照的金光粼粼。
宋悯推门而入，看到储物间里堆放着很多蒙着幕布的杂物。他绕物而行，发现房间深处正竖着一块蒙满旧尘的画板。

画板——总是让人联想到色彩斑斓的童年。

宋悯在画板前坐下来，他捡起不知被丢弃在地板上有多久、连笔杆都几欲折断的画笔，似是有些懵懂地看着笔尖。

“小悯？先别画了，快下来准备吃饭！”
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宋悯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去：
只见房间模糊的轮廓已经变得清晰，发黄的幕布也不知被谁除去；一幅幅色彩明快的画作摆在房里，而房间门口、站着他美丽而温柔的母亲。
“妈妈！”
脆嫩的童声响起，宋悯的四肢缩短变细，他踩着白色的过膝袜“噔噔噔”地跑到母亲怀里，纯真地撒娇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好今天要陪我过生日的，你快催催他呀！”
妈妈挺着已经足月的肚子、摸摸小宋悯的头说：“快了，他已经从研究所出来了，估计很快就会到家了。”
小宋悯开心的不行，他亲亲妈妈的肚皮，安抚着里面的妹妹或弟弟，然后高兴地和妈妈走下楼，一起等候他的父亲。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和妈妈守在鲜奶蛋糕和八音盒前，等了一个又一个小时后，他们不仅等回了父亲，也等来了柯林。

从此，宋悯的生日，成了一家人的忌日。

·

那一天，为了得到地狱之眼的实验数据，柯林带着正值青年的雷鲨和盲森、尾随宋悯父亲的车，一路杀到宋悯家里。
进入别墅院子后，他们先后杀掉了宋悯家的保姆和司机，又灭口了和宋悯家同住十几年、想要呼救的邻居。然后，他们将手无寸铁的秦教授和出门迎接丈夫的秦夫人、一步一步地逼到了别墅里。

残阳如血的傍晚，年近四十的秦教授突然闯入别墅餐厅，小宋悯欣喜不已，他小心翼翼地将生日蛋糕捧给父亲，却见父亲一把将蛋糕打翻，然后颤抖地将一沓文件和钱包塞到自己手里：“小悯，快跑！从后门跑！离开京州，随便去个什么地方，再也别回家了啊！”
“爸爸？”
看到鲜奶蛋糕在地上被摔的稀烂，八岁的小宋悯还懵着，却听院子里传来几声砰砰的枪响和哭嚎。他刚想问话，又听到别墅的门正在被人疯狂地枪击。
秦教授惊恐不已，不住地喃喃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这时，大着肚子的秦夫人突然冲进餐厅将小宋悯拖了出去，他手里的文件撒了一地，只抱着剩下的文件、跌跌撞撞地被拉到隔壁的房间里。
只见房间的地板上已被开了个小门，小宋悯从来不知道家里还有这样一个地下室，而刚刚还笑容满面的秦夫人却流着泪抱住宋悯，边哭边亲着他的脸颊说：“小悯，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别出声！妈妈求求你，一定要活下去啊小悯！”
小宋悯惊疑不定：“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还没等他继续发问，就被秦夫人按进了地下室里。

地板盖下来的那一瞬间，别墅的门终于被柯林破开，他拿着枪口还在冒烟的伯莱塔92，信步走进屋子，只见屋里仅剩散落一地的纸和一对双眼哭红的、瑟瑟发抖的夫妻。

柯林这时才二十岁出头，正是他沉迷杀伐的年纪，所以气质跟后期的不显山水相比，还是多了一丝年轻人的浮躁和乖戾。
他顶着那头魔鬼似的金发，躬下身，将地上的数据文件一张张捡起，看了会儿才笑起来说：“不过为了“地狱之眼”而已，秦教授早这么识趣，何必要死那么多人呢？”
但是紧接着他就发现了数据并不完整，发问道：“那么秦教授，除了这些还有被阿梅尔骗走的数据，剩下的数据在哪儿呢？”

秦教授当然不肯说，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护数据不被完整地落到柯林手里，更是为了保护他那还躲在地下室里、注定要成为孤儿的可怜儿子。
“不说？”
柯林捉摸不透地笑着，他在宋悯幼时常趴在上面睡觉的沙发上坐下来，手指玩味地敲击着实木扶手，若有所思一番后，语气轻缓而优雅地说：“教授，我真的很不喜欢滥杀无辜，但您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得不对您动点手段了……”
他翻看着手里的数据，头也不抬地比了个手势，雷鲨和盲森立刻带着几个雇佣兵，将夫妻二人捆住。
雷鲨走近秦教授，抽出匕首比在他的脸上，发问道：“说，剩下的数据在哪里？”
秦夫人红着眼睛和鼻子、不住地哭泣，而秦教授虽然已经汗湿了鬓角，却仍紧紧地闭着嘴不肯开口。
见他态度坚决，雷鲨狠笑起来，他手起刀落，只听“嗤”地一声，便削下了秦教授的一块脸皮！

番外：童年（2）

教授当即痛的惨叫出声，秦夫人也跟着悲痛地哭嚎起来：“不要啊啊啊！！！”

小宋悯猛地捂住了嘴！

他趴在地下室的梯子上，顺着地板缝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看到雷鲨和盲森在柯林的示意下，在惨绝人寰的嚎叫声里，一刀一刀、将从小宠爱自己的父母亲削骨剥皮，连同宋悯那还没有出世的妹妹或弟弟，一切一割、虐杀致死。
整个过程漫长又血腥，然而直到被凌迟至死，秦氏夫妇也没有说出大儿子的藏身位置。

鲜血铺天盖地地漫到地板缝里，滴落在宋悯的头发和眼睛；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背，从头至尾、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这就是早慧至极的最大优势和可悲之处，极度的悲痛不仅没有让宋悯失去理智，反而更加激发了他的冷静和报复心。

父母死后，柯林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房子。
混乱中，宋悯从地下室里逃了出来，他带着那份父母用生命保护下来的资料，流落到父亲所在的军区，并在那里，成为一名童子兵。

从此，宋悯或开心或难过的梦里：鲜血总是染红蛋糕，大火总是烧毁画板，连同他被摔坏的八音盒也再也没有上过弦。

*
宋悯猛地清醒过来。

他看着发旧的笔尖、泛黄的画板，眼前斑驳陆离的光点散去后，才意识到他仍在破旧尘封的储物间。

窗外白昼已去，长夜踽踽浊跹。

这里没有阳光、没有花园，有的只是永无黎明的黑暗无边。

好了 接下来第13章五一结束更😌

-_-||莫名心情不好 也不知道以前的小伙伴还能不能找回来了😂

还有啊 别ddd的 我们唠剧情好不好😂

今日份更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