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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盏火(长篇小说连载)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从亦和留下的日记看,劳动的艰辛不必提,在外面受尽欺凌、歧视,回到家里也没有家的温暖。

古明琚正是内疚这一点,一天到晚忙工作,工作之余挤点时间还得忙家务,一大家子人,哪个都需要照顾,实在是没有精力和时间来专门关怀亦和。

她总觉得亦和早熟,能处理好自己的事,能体谅当妈的苦衷。家里就是这个现状,其他孩子自己能做的事,也是自己做。

大女儿先是在外读书,后来又在外地工作,在家的时间也是少得很,也有自己的事情,也顾不上与亦和的交流。其他三个孩子更小,自身还要别人照顾,哪里能慰藉他们二哥亦和那颗孤寂的心。作为一个母亲,古明琚觉得自己对亦和亏欠得太多。

从亦和的日记中,古明琚看到亦和毫不客气地指责自己是偏心,喜欢其他兄弟姐妹,而不喜欢他。亦和说,十个指头有长短,他是最短的一个。姊妹五人,为啥单单就是我一人从小就要独自求生,自生自灭,难不成我是后妈生的?

看到这些,她心里流泪:“就算十个指头有长短,也是十指连心啊,哪个指头都是身上的肉啊。没想到亦和这个手指头,直戳自己心窝。”

她心头想:自己确实是欠亦和的,其他孩子再难,是像小鸡一样在母鸡的翅膀庇护下长大的,亦和却是张着稚嫩的翅膀,在外独自扑腾、承受风雨。一个当妈的,最怕有儿女指责自己偏心。

扪心自问,她觉得自己没有偏心,自己没有逼亦和去干那些对他年龄来说过于沉重的活路。自己能体会到亦和的艰难和孤独,因为自己就在艰难和孤独中熬着,但她没能让亦和不干活路。

她想到的是,困难是会过去的,弟妹一长大,亦和就可轻松些,亦和对家庭的付出会得到补偿。痛心的是,老天不给亦和机会,也不给她机会。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在那段岁月,最让古明琚伤心的是,眼睁睁地看着老二甘亦和走了。丈夫虽然四十多岁就走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虽死无憾。母亲去世时已八十多岁,也算无憾。

唯独儿子,生活的艰辛,过早地夺去了他的生命,不满19岁就早逝了。还是带着对自己的怨恨走的,一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哗哗地往下流。

人生的三大不幸:幼年丧父,中年丧偶,晚年丧子。古明琚是三件事都赶上了,古明琚八岁父亲死了。中年时,先是丈夫死了,接着母亲死了,最后大儿子亦和也没有逃过此劫。

甘亦和的死,让古明琚伤心了一辈子,因为她感到亦和是带着对她的恨而离开的,而她却没有机会补救这一切。

甘亦和的死,也是纠缠了古明琚一辈子的事。因为亦安他们对她也不理解,认为亦和的去世,有她逼的因素。老二去世,本身已经给古明琚带来巨大的创痛,老二亦和对她的怨恨,一直是她心底难以化解的结。

老三亦安对她的不理解,也使她感到委屈和不平。我一生操劳是为哪个,她想,哪个理解过我?哪个同情过我?哪个为我着想过?


(第七章 第四节   英年早逝     完)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第七章  第五节   一抔之土

甘亦和从发病到去世,也就半年时间。对此,甘亦安印象太深。

二哥刚发现病就医时,文化大革命兴起了,很快当地也陷入一片红色海洋中,旗子是红的,标语是红的,大街小巷的墙也刷成红的,红得耀眼了。白纸黑字的报纸上,却连篇累牍地报道是某某被揪出来了,某某被打倒了……更主要的是,似乎每个人的脑壳里都装进了红色的革命思想。

突如其来的文革运动,让许多人都感到震惊。甘亦和虽然年轻,却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中国的运动实在是太多。他亲历过反右运动,后来混迹于社会底层,接触过各色人等,让他对社会有真切的认识,反右之后的运动对老百姓没有一点好处。

他跟兄弟亦安摆龙门阵时说,没有文化大革命,或许就是其他的啥子革命。你们毕业了,离开学校了,不参加是好事。毕业后正在农机厂劳动的亦安认为打倒走资派是好事,他认为社会上的一切不公就是走资派造成的,“走资派”代表的是一种欺压老百姓的势力。

对他这种想法,甘亦和却不以为然地摇摇脑壳。他见二哥不同意自己的想法,就问:

“二哥,你咋个看?”

“嗨,神仙打仗,凡人遭殃。”看着兄弟激动的样子,甘亦和淡淡地回答。

亦安疑惑地望着二哥,他听懂了这个意思,却不相信。咋会是这样的?不可能!明明一边是神仙,一边是妖魔。等到神仙都把妖魔打跑了,世道就好了。看他不相信的样子,甘亦和说:

“我晓得你不相信。你可以想想,有哪一次运动对老百姓有好处?别忘了,我们爸就是被运动搞成右派的,给家里带来多大影响。其他的事先不说,亦平和我,还有亦宁,连中学都不让读,这都是你亲眼见到的事吧!”

最后一句话,对亦安有些触动。在学校他已经体会到一些不公正的对待,但这不正是要需要文革运动来消除的吗?咋在二哥眼里,都成了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台的连轴戏?

到了后来,学校召回甘亦安他们返校参加文化大革命运动,亦和劝诫亦安:不要随大流,整人的官和被整的官都差不多。别看现在是整当官的,到头来,倒霉的还是平头百姓。

亦安没有反驳二哥,因为他晓得二哥阅历比自己广,他觉得二哥说得有些道理,但也不全信,运动既然要打倒当权派,自然就会把一些权利归还老百姓。这不是好事吗? 二哥最后只简章地说了一句,你要不信,就等着看吧。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1966年底,甘亦安从北京串联回来,深夜到家。看着空荡荡的床,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二哥在哪里?是在单位?还是在医院?很快就得知,二哥不在了。

一个月前,二哥送自己走时,精神那样好,还那样健谈,一点没有谈到自己的病,好像不存在一样。但亦安却看到那左颊的肿块很明显了。行前亦安还说:二哥保重,我很快就会回来。不料二哥走得更快。

已是半夜,原本困极了的亦安,这时没有了一点睡意,在被窝中,他放声大哭,想着平日里与二哥的好,与二哥的吵,与二哥的种种……临天亮时,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醒来后,已是第二天上午九点多了。是一个星期天,古明琚没有去上班,亦安看着那张空荡荡的木床发呆,隔了一阵对她说:“妈,我想去看二哥。”

“去吧,让亦康带你去。他跟去的,晓得在哪里。”

一个很小的坟头,离半山腰的马路边不远,那就是二哥新的家。看得出来,埋葬的人为了省事,没有往上爬,就在山脚下草草完事了。

亦安和亦康在坟头旁坐了下来,亦安伤心地看着周围,这是一个叫“骑龙坳”的山岭,山坡上是松树林,林间布满了坟墓,挤满了,彼此都不会孤单。有古人的,从那些尚未被破坏的墓碑上,可以看出年代。有后人的,啥都没有,就是一个光坟头。

面前不远就是马路,沿路下山通向市区,那是活人呆的地方,沿路上山通向郊区的火葬场,那是死人进去的地方。身后的山岭是逝者聚集的地方。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亦安乱七八糟地想着:二哥这个坟头是最新的,坟头上土还是新的,连草都来不及长。不要说没有立石碑,连木牌子也没有插上一块。这是为啥?是单位给的安葬费太少,只够火化的钱?

为啥母亲不跟来看着二哥入土,也不吩咐埋的人立个碑啥的?还是请来埋葬的人图省事偷工减料,根本就没有照办?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兄弟亦康,兄弟这样小,即便跟来了也管不了事。或许是因为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横扫“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之风,轰轰烈烈地刮过了中国大地,也刮过了中国人的脑壳。

数月以前,与骑龙坳一脉相连的翠屏山上的千佛寺,残留的破庙子被这阵“风”彻底刮没了,那有千多年历史的千佛岩上的千尊佛像,一夜之间,或被齐脖子斫首,或剩下半张脸,总之是面目全非,千尊佛像无一幸免。

城内文星街那座天主教堂上黄灿灿的十字架也被这“风”刮没了。为清除这精神鸦片的标志物,在清除过程中,还有一人从钟楼上摔下来,付出了宝贵的生命。

在这种形势下,经这“风”刮过的脑壳里,自然会认为替死者立一块碑也属“四旧”之列了,哪个还敢多事啊!也许这才是二哥坟前没有留下标记的真正原因。

亦安看着这坟头小得来真像一抔土,就这点东西让人世阴阳相隔,确是让人心事渺渺。难怪骆宾王为徐敬业作的讨武檄文中说到“一抔之土未干”,武则天读后要动容了。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六年前,12岁的二哥代表家人到异乡把父亲送入土,这次是12岁的兄弟亦康代表家人把二哥送入土,是巧合还是天意,世上的事真是难说啊。

就在一个多月前,甘亦安告别二哥后,第一站到了成都,特意到川医去看望表哥古云展。表哥说亦和的病难治,亦安听出言下之意是有点悬,但他不愿意相信,心想:不至于此吧。

不料,才一个多月,就真的见不着二哥了。亦和只比亦安大三岁,读书只读到小学毕业,但亦安常惊讶于亦和居然能晓得很多他不晓得的东西。在带着他干活路或摆地摊的时候,亦和常给他讲一些东西,都是他不晓得的。

一直到以后,亦安也看过一些书后,才晓得那些东西是出自哪里。到亦安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时,他才明白二哥亦和的许多学问,都是在社会底层这所大学里学来的。

甘亦安想二哥早慧自傲,12岁就开始独立谋生,备尝艰辛,早识人间冷暖,被疾病早早夺去生命。于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英年早逝,老天不公啊。旋即慢慢起身,与兄弟沿着下山的路走了。

那年头,正赶上“文革”风起云涌。满城的大字报都在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收笔往往也是骆宾王讨武檄文结尾那句话: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那口气就是:我们是天下的主人。

人们忙着誓死捍卫以毛 为首的无产阶级司令部,忙着摧毁以刘少奇邓小平为首的资产阶级司令部。大多数人都被卷进了“文革”的狂潮中,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都只能跟着躁动,而那些主动的人的口气就是:舍我其谁,我来主沉浮。

“文革”初期乱得一塌糊涂,躁动的“风”让人也燥热起来,人们满脑壳都是国家大事和世界大事,哪个还在乎个体的生命?社会对生命漠视了。“文革”一起,纷纷有人自杀,也是数月前,连北京一些名人都死得无声无息,死得孤苦伶仃,甚至没有亲人出面为其料理后事。

连家庭里也这样对待亲人了,亦安想这是不是母亲的心态呢?活人尚且顾不过来,遑论死者。

二哥就被草草地葬在那里了,一抔之土。


(第七章  第五节   一抔之土    完)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第七章 第六节   知我心者

回到家后,古明琚把甘亦和留下的日记给亦安看。说是日记,却没有日期,一个小本,纸边都皱了,只有几页上有字。像是很久前写的了,很潦草的字,大致都能认出来。有对个人经历的叙述,有对生活的不解和困惑,有对家人的不满。

后者让亦安感到心惊。有对母亲的不满,说母亲逼他独立谋生。有对他这个兄弟的不满,说都是坐享其成的少爷,全家人都在喝他的血。给他留下的印象是毛骨悚然,亦和把家人比喻成了蛇和蝎子。

平常跟二哥的接触中,他都是很开朗的,似乎没有流露出这种感情,却在日记中宣泄无遗。可见他找不到人倾诉,心底的孤独有多深、有多沉。

当时甘亦安理解不深,觉得二哥说的是对的,是呀?干吗就非要逼二哥这样一个孩子早早地走向社会?为此,对母亲的作为他是不满意的。

后来,甘亦安一直在问自己,亦和说的是否有道理?当时家里肯定很困难,但是否就到了非要靠一个小孩子来“拯救“的地步?假如母亲就坚持不让亦和去干活路,等到二哥成年后,那怕是再大三四岁才去干活路,事情是否就会朝另一个方向发展,亦和是否就不会早逝?一切都是问号,一切都不会有答案。

家中的墙上,光光的,没有过去的字画,也没有现实中的各类领袖画或宣传画。唯独在一面墙上悬挂着亦和的一幅遗像,照片是他去世前三个月照的,已经能看出左侧那肿块了。

古明琚看着遗像,亦和像丈夫,额头宽阔,双眉浓黑,眼神犀利。丈夫死了,没有挂遗像,母亲死了,也没有挂遗像。儿子的遗像不到一尺大,在空无一物的四壁中却异常醒目。一挂三十年,直到大院拆掉,古明琚成了无房户,才将遗像收起来。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亦安长大后,曾和母亲摆谈过父亲的死、二哥的死。

摆到亦和的事,时光虽然过了很多年,看着墙上亦和的照片,甘亦安原来觉得二哥就像一个大人,懂好多事。如今自己长大了,才发现二哥是那样年轻,永远在十八岁了,心中塞满了无数的未知。不禁感叹:

“妈,那时家家都困难,比我们困难的也有,不是也挺过来了?亦和要是不出去干活路,一家人吃少点,喝稀点,是不是也能熬出来?”

古明琚没有看照片,儿子的样子早已刻在心中,她说:“你们是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你不是也跟你二哥去摆地摊卖过家中的东西吗?家里虽然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那都是在勒紧腰带过日子。要是真没有你二哥挣那份钱,那时是啥样也难说啊!说不定就得轮到你们姊妹中哪个人死。家中要有钱,你外婆不会死,你父亲也有可能会熬出头。”

亦安当然记得跟随亦和去摆地摊卖衣物、用具的事。那些事都还历历在目,因为在摆摊时,二哥跟他讲过很多他不晓得的知识。这些比摆地摊让他觉得更有趣。

“妈,我当然不相信你会逼二哥,但我也不理解你为啥就忍心让二哥这样小就去闯荡社会?”

甘亦安把目光从亦和的照片上收回,看着母亲。古明琚沉默了一阵,像是在想事,又像无所想,望着墙壁,却没有看照片,轻轻叹了一口气:

“老三,我咋个会逼亦和呢?你二哥的性格你们应该有点体会,他的孔老师就说过,亦和个性强,主意大。邻居说他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犟牛。他没考上初中,却不想再考,说考也是白考,认为自己有能力自谋生路。你也聪明,却不如你二哥深沉,他想事深。”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古明琚明白,实际上亦和的身上有她的影子,能自己做到的事就绝不求人,咬掉牙也要挺住。甘行俭去世后,江阳师范的同学庄咏娴就劝她为了孩子,早点改嫁,并提到当年的迟绍辉,说迟绍辉现在也是一个人,只有一个孩子。庄咏娴还说迟绍辉混得不错,晓得她的处境后,愿意再圆当年学校时的旧梦。

迟绍辉还真给古明琚写来信,表露心迹:绍辉不才,若蒙不弃,愿携手共渡时艰。当时古明琚就婉谢了迟绍辉的好意:行俭既走,无意再婚。她在心里想,自己拼死也要把孩子们抚养大,再难也要挺下去。另一方面为孩子们找一个后爸,处得好还成,要处得不好,那就是自找麻烦。

当迟绍辉再次来信表示有思想准备时,她干脆直接回复:一是孩子多,容易拖累对方,二是孩子们性格倔强,处不好,容易互相伤害。

“你们都不晓得。当初,你们父亲去世后,江阳师范的同学劝我改嫁,那人也是我们江阳师范的同学。我当时也有点犹豫,想来想去,怕你们受委屈,最后没答应。你想你二哥那个脾气,恐怕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就是他。”

多少年来,古明琚从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唯独在亦和去世后,她一度反复问过自己,是否当初的决定也太固执?如果再婚,有人搭把手,共同挑起这个家,不让亦和出去谋生,亦和是否就不会离开大家?

是否当初的考虑中并不是完全怕孩子们受委屈,而是更多考虑到个人面子,怕旁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究竟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自己,她觉得很多事是想不明白的,说不清楚的。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甘亦安想:二哥只比自己大三岁,却像隔代人一样,自己理解不了他的内心。自己端坐在教室时,二哥已在经历社会风雨了。那种内心的诸多煎熬,是当自己也在社会底层跌跌撞撞时,才有了一些真切的了解。

二哥确实是在一种特殊的环境中长大的。那时自己还小,就算做了一些二哥认为对不起他的事,自己不会背这个思想包袱。少小无猜的兄弟,能有多大的怨恨呢?二哥的早逝,虽然令自己痛惜,也感到是无可奈何的事,自己心理上不存在着任何压力。

可是母亲做不到,她虽然也为二哥作了力所能及的事。但她始终觉得她是当妈的,亦和的死跟她有关,多年来她难以心安,难以释怀。

亦安还想,自己要是再不理解母亲,她心里的压力会更大,痛苦会更深。仔细想,站在二哥一边责难母亲其实是很自私的。在那样一种特定的环境中,许多强壮的男人都选择一死了之,她一个孤独弱小的女人,能苟延残喘地为子女活下来,实在是很不容易了。自己有啥权利责难她?

古明琚想:老二去世,本身已经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创痛,老二亦和对她的怨恨,一直是她心底难以化解的结。老二亦和恨自己,她不怪亦和,年纪轻轻就饱受生活的煎熬,刚有一点转机,又陷入绝症。老三亦安对她的不理解,却使她感到委屈和不平。

多少年来,凡事自己扛着,有委屈是泪向内心流,有伤害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想到这里,她摇摇头,长叹一声:

“唉!多少年来,我总是怕你们受委屈,受伤害?可是哪个理解我?哪个同情我?哪个为我着想过?如今到好,大儿子恨我,二儿子怨我,我这辈子都是为哪个活的?”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古明琚的叹息,让亦安心头一震,确实,站在母亲的角度考虑,母亲可能更难,母亲肩上扛的是一家人。遇到难事和委屈,母亲多少能想开点,能想到还有一大家子人需要自己,能靠“泪向内心流”来化解自己的屈辱,能想到冬去春来。

但亦和呢,还是一个未成年人,在涉及到自己时,他不可能像母亲那样想明白,然后能坦然地面对,或者像母亲那样虽未想明白也能忍辱负重地面对。亦和早慧聪明,偏又过早接触社会底层,那种种不平不公的事给他影响太深,他是用自己的智慧来判断这些。

“文革”初起,满街大字报,甘亦和也去看,有一次朋友高兴地告诉他某某官儿又被打倒了,亦和却说:“别高兴太早,整来整去,最后吃亏的还是老百姓。”

若干年后,亦安才意识到,亦和对事物的悟性远在同龄人之上。于是,他想二哥既然如此聪慧,为啥对自己的事就耿耿于怀?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太轻?还是人的天性就是不容易自拔?亦安体会二哥想不明白的是:为啥偏偏就是自己?所以他怨恨母亲,也怨恨家人。

亦安想这只不过是自己的体会罢了,二哥究竟咋样想的?这事已经没有答案了。二哥如果能活到今天,就不需要答案了。但世上没有如果。

他再次看着墙上亦和的照片,照片中那时的二哥,实际上已是病入膏肓了,脸上却看不出病容。浓眉像父亲,双目仍是那样炯炯有神,面容仍是一贯的平静,嘴紧紧闭着。

他心中一直有个疑团想问母亲:为啥当初不去送二哥入土,连标记都没有留下一个,如今那坟头早不知去向了。可是又问不出口,这毕竟太伤母亲的心。心想母亲也许有她的理由,二哥已然走了,应该多体谅母亲才是。他想起一句话: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第七章 第六节   知我心者    完)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第八章 左邻

第一节  近邻胜亲

古明琚的家离开川戎中学宿舍后,搬进另一个大院,这大院在甘家搬进去的前些年是田园小学的宿舍,只住了几户人家,显得有点冷静。后来成为房管所管理的公租房,住了十好几户人家,就闹热得很了。

这个院子有点像北京那种正南正北的四合院,朝向略微有点斜,偏西一点,垣墙是很高的那种风火墙。朝门冲南,样式有点像八字衙门那种门,有石头门墩、石头门柱,足有5寸厚的双扇大木门。

进朝门后,东西两侧是平房,面临着种着花草、果树的前院。前院,除中间道路外,东西两边的园子都是一些树木、花草,两边的垣墙爬满了紫藤,墙面全被叶子覆盖。西边园子中间有一棵很大的柑子树。

中院东南西三方是连成“凹”字形的二层楼,北面就是大院的主建筑,一座三层的楼房。中间是一个大天井。天井北边是一个一米高的花坛,种的全是芍药花、鸡冠花、菊花,花期相连,繁花似锦。花坛东侧是一株很大的万年青,主干盘曲,叶子墨绿,四季青翠。南侧是两株海棠,开花时特别艳丽。大雨倾盆时,天井就成了一个水池,就成小孩玩水、放小船的好地方。

主楼很高,在附近街道的平房中像鹤立鸡群,站在远远的山上都能看得见。三层楼是全木结构的,主楼的柱、梁、檩、椽、楼梯、楼板全是木料,连墙也是从下到上清一色的厚木板。

悬山顶重檐,上一层檐覆盖着三楼,下一层檐覆盖着二楼和一楼。下一层檐很有特色,是一种大出檐式的建筑风格,向外伸出去近三米,每家门前到檐坎都有三米宽的空地,像一个大敞厅。

大楼后面还有一个园子,从主楼两侧通道可进入到后面的园子,后园贴北垣墙是一排粗壮的枇杷树,叶子宽大。秋天时挂满黄灿灿的枇杷,看着很馋人,味道却偏酸,连小娃儿都不愿去摘。园子中间摆放着几个很大的石头鱼缸,曾经是喂养金鱼的,到甘家搬进去时,已是只见水草,不见金鱼。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古明琚还记得刚搬进大院那几年,没几户人家。院子里还略显空旷,前面左右厢房住了四户人家,主楼的一楼住了四户人家,二楼三楼的房间都空着。院子里住户分两类人,一半是教师,一半是工人。

各家的主要劳动力虽然从事的职业不同,但都是靠挣工资养家,没有太大的贫富差距。父母们都忙着自己的工作,不咋个管孩子,有爷爷奶奶的家庭都是老人帮着照管孩子。

院中岁数大一拨的孩子忙自己的事,小一拨的像甘亦安等就是整日疯耍。甘家的小孩子,和其他家的孩子,整日在院子里耍,在院子里疯。二三楼都空着,宽大的走廊上枋、拱、挑等构成许多空间,男孩子们喜欢攀爬,成为他们藏猫猫的乐园。天井中,男孩子们弹玻璃珠、扇纸烟盒。女孩子们跳绳、踢毽,跳房子。后院是荒芜的,除了石头鱼缸,全为野草覆盖,草盛,叫鸡子和蚱蜢出没期间。

院子里的男娃儿喜欢在墙根的石缝中捉叫鸡子耍,搞得一身泥巴,回家常被大人喝斥,也不改其乐。几个院子连通的,院子里这群孩子常是追追打打,从东家追到西家,又从西家追回东家。叽叽喳喳,纠纷不断,吵闹不停,你上东家告状,我上西家诉冤。到第二天,又一切和好如初。

家长间没有矛盾,因为大家没有根本的利益冲突,他们也不十分介意孩子们之间的吵闹、打架。

每年中秋前后,柑子熟了,结的柑子又大又多,味道还特别甜。甘家老三亦安就用长长的竹杆去捅树上的柑子,用竹杆对着柑子的底部,使劲往上一顶,柑子就掉下来,其他的小孩早就在树下围成一圈,用手牵着衣襟,接掉下来的柑子。

这也不是为了吃,纯粹是觉得好耍,因为那时物价便宜,卖柑子的将柑子送到各家,可以先吃后付钱。还有一些像咸鱼类的,也可以先吃后付钱。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大院里先后有七八家老师住过,都是田园街小学的老师。其中住得最久的就是常家和甘家,从五十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中期,一直都是邻居。古明琚家就在一楼正中那间,正对花坛。尤如君家住在左面。

尤如君丈夫叫常光耀,国家干部,在税务局工作。常家有四个孩子,大的三个孩子与甘家小的三个孩子年龄差不多。在院子里是同伴,两小无猜,耍得很好。小时候,两家的孩子藏猫猫时,总在常家跑进跑出,因为常家有两间房,前后都有门,又能绕到楼后,有点四通八达的意思,最适合藏猫猫。到读书年龄时,他们在学校又成了同学,有时在一个班,有时在一个年级。

尤如君的母亲不识字,肚皮里的文化却不少。是一个很能干的老太太,能说会道。院子里的小孩都叫她“尤外婆”。尤外婆只有尤如君这个女儿,尤如君一直忙事业,几个孩子都是靠尤外婆帮忙拉扯大的。

甘家小的几个孩子,经常在常家听尤外婆摆龙门阵,有时听得起劲,就不爱走。在甘家小孩心中,尤外婆肚子里的龙门阵总是摆不完,总是有许多稀奇古怪的龙门阵吸引他们。

其实,多数是重复的故事,如摆一个机智如阿凡提似的人物“高伢子”的故事,但每次都能被尤外婆讲得绘声绘色。她一边做针线,一边给他们摆龙门阵,他们觉得她很慈祥很风趣,因为他们的外婆易全福从不给他们讲故事。

一直到他们都长大成人后,才明白识文断字的易全福为啥不给他们讲故事的原因,只是静悄悄地活到去世。

那时,大院里没有公共澡堂,洗澡很不方便。夏天时,只能提一桶水到院里的公共厕所冲澡。常家房侧面宽敞,连着高墙,又靠近阴沟,便于排水,所以自家搭建了一个澡堂。常家从不见外,让甘家的人使用。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

甘家人对此深有体会。
甘家和常家因是邻居,两家母亲又在同一个学校工作,关系非常好。哪家做了好吃的菜,一定给另一家送一盘去。另一家有了好吃的东西,也同样请邻居尝尝。哪家有了啥事,忙不过来时,也请另一家的人帮忙照应一下。

那时,哪家的门都是敞开着的,要是临时外出,都不用锁门,跟邻居打个招呼:我出去一下,麻烦你帮忙照看一下。邻居会答应:要得,你放心。在此期间,真要有客人来访,邻居会尽主人之责,帮着招呼。

两家的小孩到了对方的家,就像在自家一样随意自在。同一个屋檐下,常能看到两家的孩子坐着小板凳,围在尤外婆身旁,听她津津有味地摆龙门阵。可惜,这种温馨的画面,被后来的“历史车轮”碾得荡然无存。

(第八章 第一节  近邻胜亲    完)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第八章  第二节  风云变幻

当时的田园街小学是市里最好的小学。校内有很多树木,有宽大的操场,有花园,有芭蕉园、有晴雨操场。还有一个新建的“品”字形教学楼,上下两层,全是楼板,一层内还有一个小礼堂,开会、演出都可以。

这条件是其他学校都没有的。年仅二十多岁的尤如君就当上田园街小学的校长,是当时最年轻的校长,其时尤如君还不是党员,正在争取入党。一个还不是党员,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当上这所学校的校长,除了本事之外,足见上级对她的信任和器重。

尤如君年青,有朝气,有冲劲,肯干、能干,积极要求进步。在工作中以身作则,对人严格,对已同样严格,能够不折不扣地执行上级的要求。这正是上级看中她并派她到田园街小学当校长的原因。

对这点,尤如君心里也很清楚,自己虽然从事教育工作时间不长,教学经验不足,但自己听党的话,听上级的话,是领导可以信赖的人,是领导可以放心的人。

尤如君虽然年轻,却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她认为办好一个学校,最终体现在教学质量上,要提高教学质量,关键是要靠老师。要搞好一个学校,至少要掌握住几个教学业务强的老师。

当校长的,就是要让每个老师都能兢兢业业地教好书,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在每次政治运动中,不能落后。至于学校具体的教学工作,她关注不多,都是由教导主任直接管,直接安排。贯彻好上级意图,领导好老师,这才是当校长的事,这是尤如君悟出来的道理。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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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尤如君对古明琚很尊敬,因为古明琚是一个有教学经验的教师。解放初期,城里很多小学老师就只有初中生的文化水平,教龄也很短,像古明琚这种老师在当时是很缺乏的。古明琚是江阳师范毕业的,经过正规师范专业训练,而且有十多年的教书经验。

她认为自己要把田园街小学办好,古明琚就是自己的依靠力量之一。所以,她对古明琚不单是尊敬,而且很关心,对古明琚不足的地方,也真心帮助。她常对古明琚说:

“古老师,学生反映你教书教得不错,但还有一些地方需要努力。”

“尤校长,我还有啥地方做得不够?”

“除了教学生知识,更重要的是在政治觉悟上、思想道德上,让他们明白自己是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

“我也很重视学生的品德教育,诚实、善良,教育他们做一个对国家、社会有用的人。”

“要教育学生,从小就热爱党,热爱祖国,热爱劳动。而这些,不是空洞的讲道理,要让学生在具体的活动中提高这种认识,比如要积极参加上级布置的各项活动,爱国卫生运动,打苍蝇、打蚊子、打耗子、打麻雀。要鼓励学生参加这些活动,不要怕影响学生的学习。这些都是不矛盾的。”

“尤校长,凡是上面布置的工作,我都是不反对的。”

“古老师,作为教师,不仅仅是不反对,重要的是要积极支持。要联系这些活动对学生讲明这些事的重要政治意义。”

“我也同意这种观点,小学生都是一些娃娃,可塑性强,首先要让他们懂得咋个诚实做人。”

“不要单纯地强调做人。首先要让他们学会听党的话,政治上合格了,其他的事就好办了。”

在学校,尤如君很重视古明琚。因为跟尤如君是邻居,关系又好,有些同事说古明琚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话里话外,似乎有好多种意思,其中一个明显的意思就是,古明琚之所以受到学校重视,因为是校长的邻居,是跟校长关系好。

命运喜欢给人开玩笑,也喜欢跟说这些话的人开玩笑,没多久,这原是近邻胜远亲的两家就老死不相往来了。社会风云先后祸及两家人,接下来的二十年间,常甘两家形同路人,不相往来。

先是反右运动急风暴雨般地刮过来。古明琚还没有弄清究竟是咋个回事时,不幸已经降临到她头上。高城传来消息,甘行俭被划为“右派”。当她还在又明白又不明白时,尤如君已经有了新的决断,不再把她作为依靠对象。

(待   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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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前)

尤如君虽然比古明琚年轻十来岁,但政治上却比古明琚成熟多了。从一整风开始,她已经看出来,共产党让党外人士和群众提意见是有目的,绝不是让他们指手画脚,凌驾于党的领导之上。在学校,她只按照上级的部署进行,号召老师们鸣放,自己绝不提啥意见。果然,城头变幻大王旗,整风运动很快由鸣放变成反右,接下来的反右斗争证实了她的看法,政治斗争是不讲一点客气的。

她过去跟古明琚没有个人恩怨,而是有好感的,更重要的是,古明琚只埋头教书,不跟其他老师结伙,是自己在工作上可以依靠的人。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古明琚丈夫既然成为“右派”,她就不可能是自己依靠的人了。况且,当自己代表组织叫她揭发甘行俭时,她居然拒绝。说明她的思想至少是落后的,自己必须与之保持距离。这是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得让领导和同事们都能看出,她尤如君跟古明琚没有半点私人关系。

不仅是自己需要跟古明琚保持距离,自家的孩子也应该离她家孩子远点,以免受到不良影响,以免落人话柄。尤如君给母亲和孩子们打了招呼,要她们减少跟邻居的来往。尤外婆觉得她是小题大做,她正色道,这不是小事,少来往为好。

古明琚也明显感到两家关系出现裂痕。原来两家是邻居,关系不错,每天都有来往。两家小孩都是同学,常在一起耍。丈夫没有出事前,自己家的小孩常到常家,听尤外婆摆龙门阵。丈夫出事后,常家的孩子和甘家的孩子开始疏远了,慢慢地她看到自家的小孩子不去常家了。

她了解尤如君的为人,在政治上从来都是紧跟形势的,在这些所谓的大是大非问题面前,是要站稳立场,从来不讲情面的。对此,她有些反感,大人的事影响到孩子,再咋个说也是有点过分的事。但她多少也有点理解,当领导的想法与群众的想法是不一样的。既然如此,她也嘱咐孩子们不要往常家跑,别跟邻居找麻烦,也别让别人跟你翻白眼。

在学校,尤如君处处表现出坚决的革命性和斗争性。古明琚只能忍受,一是她晓得尤如君并非只是针对自己一个人,二是她也明白运动是不讲人情味的。尤如君代表一级组织,多次找古明琚谈话,要她出面揭发甘行俭,要她跟右派丈夫离婚,划清界线。这些,都被她的沉默不语对付过去了。

打那后,尤如君判定古明琚是跟丈夫划不清界线,对党有抵触情绪。对此,她经常在一些场合不点名地批评古明琚。而古明琚一律以沉默来对抗,她明白,虽然在同一屋檐下,却是境遇不同的两类人了。

(第八章  第二节  风云变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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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三节  火红年代

那是一个火红的年代,像物体遇热膨胀一样,人们的思想和整个社会都在“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精神指引下加剧膨胀。尽管后来人们吃够了苦头,冷静下来后,对那个年代的愚昧感到羞愧和痛心,而在当时,确实很多人都自觉或不自觉地卷进去了。

田园小学的教学楼是新的,教师办公室却在一幢旧建筑中,是一间很大的房间,空间很高,冲南墙的一排大窗户,视野极好。大多数教师都集中在此办公,教师们的政治学习也在此举行。

学校经常进行政治学习,学习前,作为领导,尤如君总要讲几句。她口才好,说话不用打草稿,张口就可以滔滔不绝。

这次,刚说完学习的内容和重点,她立即又说:

“有些同志,就是缺乏对党的认识,对党没有感情,不愿意向党靠拢。请同志们注意,在政治上不追求进步的老师,在教学上也是搞不好的。政治要挂帅,这是上头有明确要求的,政治是根本,是灵魂,是我们一切工作的指南。

有些老师自以为有一点教学经验,就觉得可以了,这样是不行的,离一个人民教师的要求还远得很。”

“有些同志,思想上始终和劳动人民有距离,不认真改造自己的世界观,不站到无产阶级这一方,与剥削家庭不能划清界线,与右派分子不能划清界线,怀疑党,怀疑党的政策。”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续   前)

古明琚晓得尤如君是在批评自己,她心里很不高兴。同时她也多少明白,尤如君并不是专门要跟自己过不去,而是要突出她尤如君在政治上是咋个先进,为此,总得找一个靶子敲打敲打。古明琚想由她去说吧,说多了,就成了老生常谈。

她思想开了小差,把目光投向窗外,视线穿过空间,落在那边建筑墙上的大标语。大标语从墙的这头写到墙的那头,那是当时最激动人心的一条标语: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另外一条同样振奋人心:一天等于二十年,共产主义在眼前。仿佛提供实物证明一样 ,旁边晴雨操场上的那个炼钢炉子,彻夜炉火通明。

古明琚收回目光,眼前没有共产主义,倒是晴雨操场中那个炼钢的炉子浓烟滚滚,倒是当下没完没了的共产主义思想学习。学习内容是很振奋的,但古明琚却并没有感到振奋,政治学习会总算结束了,古明琚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办公室回家,经过教学楼,教学楼的外墙上都是醒目的宣传画。那都是尤如君安排完成的成绩。

尤如君对政治运动有超乎常人的热情,对上级的精神有特别的敏感。大跃进的时候,田园街小学的宣传搞得特别好,学校的墙上,写满了大标语,画满了宣传画。

办公室的东墙面积很大,上面画的远景图是高楼大厦,象征着共产主义,近景图是劳动的人群,中间连接的是一条彩带形状的桥,桥身上的字是“人民公社”。整幅画名是《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

在教学楼的南墙上,一面墙画的是《钢铁元帅升宝帐》,画的是林立的高炉、滚滚浓烟的烟囱,另一面墙画的是一朵像小山一样大的棉花,有几个小孩正在棉花里藏猫猫,画名是《我家棉花大如山》。

小学的男教师极少,美术教师是男的,那些杰作都是他沿着手脚架,爬上爬下,花了半个月工夫画成的。完成的速度也堪称跃进速度。

(待   续)
楼主:山茅2018  时间:2021-04-05 12:20:28
抱歉,跳过一节


(第八章  第三节  火红年代    完)

楼主:山茅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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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04-24 22:48:40

更新时间:2021-04-05 12: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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