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鸠车竹马
黑瞎子没能做到再也不凶他，毕竟日后被这熊孩子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太多了，但此后，他确实再没有用“离开”这两个字吓唬过他。那日小人儿低着头，默默用衣服角打的结儿，似乎是系在两个人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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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
“先生！先生！”
大早上黑瞎子在院子里洗脸，就听到解雨臣的声音从胡同口传进来，一抬头，小孩已经从门外飞奔进来。
“先生我给你带了早餐。”小孩儿拎着一盒馄饨和一份糖油粑粑跑进来，跑得气喘吁吁，额头上带着汗，汤都从盒子里洒了出来。
“这次没清肠的药了吧。”
小孩儿被黑瞎子说得害羞得低下头，嘟囔道：“大人还和小孩儿记仇。”
黑瞎子笑起来，接过早餐揉了把小孩儿。“你吃了么？”
“还没有。”
“那一起，去拿碗。”
“好。”小孩儿转身跑去厨房，就听黑瞎子在后面说：“下了药也一起吃哈。”小孩回头撅着嘴瞪黑瞎子一眼，气呼呼的跑进了厨房。
红叔带着四五个伙计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好笑的摇了摇头。“担心您不喜欢院子里人多，就租下了旁边的院子，这几个都是老伙计，平时就住隔壁，您有事情随时吩咐。”
几个人和黑瞎子见过礼，黑瞎子笑呵呵地道：“我这儿什么事儿也没有，您安排个厨子每天来给做两顿饭就行了。”
这时候小孩儿拿着碗从厨房出来听到了这话，便道：“大家都知道你做得饭不能吃。”
几个伙计中有人跟着解雨臣来过，知道之前的事情，此刻听了不禁笑起来。黑瞎子也不恼，把小孩儿单手抱起来对红叔道：“您回去告诉二爷，他不舍得管，我替他管，没大没小。”
然而事实证明，黑瞎子只是在宠孩子的路上一路狂奔，越走越远。
黑瞎子同意留下，隔壁又安排了伙计，解雨臣的行李自然也就搬来了一些。红叔亲自安排妥当一切才离开，他心疼这孩子才八岁就有家不能回，不得不寄居在别人家，好在这些人对他都好，否则就真的成了寄人篱下。但解雨臣并没有表现出负面情绪，毕竟妈妈不在，解家喜欢他的人很少，想为难他的倒是很多，没有爷爷和妈妈的家他不喜欢，还不如在二爷爷和先生家开心。
忙碌了一天，送红叔离开，晚上吃过饭黑瞎子就回了房间，可没多大功夫房门就被敲响了。
“先生。”
“嗯？”黑瞎子从古籍里抬起头，看到小孩儿抱着枕头站在自己门前。“怎么了？”
小孩儿紧紧抱着枕头看着黑瞎子，不眨眼也不说话。
“一个人不敢睡么？”之前小孩儿睡在西厢，卧室对面就是伙计的房间，现在伙计全都搬到隔壁去了，他以为小孩儿是害怕。
其实解雨臣早就自己睡了，并不害怕，他只是想起那两天自己生病都是被先生抱着睡，所以有点贪恋那个怀抱，但现在黑瞎子这样问了，他就干脆装得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那让伙计们搬回来吧。”
“不用！”小孩儿赶紧摇头，生怕黑瞎子要把他从房间里赶出去，但他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想让黑瞎子抱着自己睡，于是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会儿黑瞎子倒是反应过来了，走过去蹲下身看着小孩儿不太确定地道：“想睡在这里？”
小孩儿往前走了一步，离黑瞎子更近，看着黑瞎子点了点头。
“那就睡我这吧。”黑瞎子拇指捏着小孩儿下巴把他的下唇从他牙齿里解救出来，他发现小孩儿咬唇的习惯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后不要咬自己，在先生这里，有话都可以直说。”
小孩儿得了许可，使劲点了点头。黑瞎子把小人儿抱到床上，孩子脱掉鞋，欢天喜地地爬到床上，把自己的枕头放在黑瞎子枕头旁边，往被窝里钻了一半，又扭着身子看着床边的人试探地道：“我以后都想睡在这里。”
马上就有话直说了哈!黑瞎子笑出来，逗他道：“看你之前那么凶，还以为你是威风的豹子头，没想到是只不敢自己睡的小花猫啊。”
“我才不是猫，我是豹子！”小孩儿说完又觉得不太理直气壮，又嘀咕了一句：“我还是小豹子，还没长大。”
黑瞎子一下子乐出来，笑道：“都是当家的了还没长大。”黑瞎子本是随口说说，却见小孩子看了他一眼，就情绪低落的低下头安静下来。“怎么了？”
小孩儿抬起头，斟酌着道：“我知道，我是解家的当家人，我不能说自己还小。我要对整个解家负责。我当上当家的那天，妈妈就告诉我，我不是小孩儿了。”
看着这样小心翼翼，斟自酌句的孩子，黑瞎子又突然心疼起来。他小时候家族惨遭变故，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饱尝人间冷暖，好在后来被他八叔找到。但齐八爷本就是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洒脱性格，自然从不给他灌输家族责任和仇恨，甚至刻意让他规避，所以他这些年过的几乎都是随心所欲的生活。即便真有一天被他八叔拉回去掌管齐家，先不说他的能力和经验早就可以得心应手，就说哪怕是他把齐家败光了，他八叔估计也就只是骂他一顿，爷俩摆个卦摊也照样活得自在。可解雨臣不一样，解家如今已经是徒有其表，解九爷还要留给孙子守着，就说明解雨臣背负的责任之大，而二爷和解夫人又不可能永远站在他前面，那就意味着，他早晚要独自撑起这个家族。黑瞎子抬手捏着小孩儿左侧的耳垂捻了捻，半安抚半认真地道：“小豹子，你的家族现在需要你守护，所以你必须长成可以保护他们的大豹子。这个过程会很艰难，可你还有妈妈和你二爷爷，他们都会保护你，陪着你，别怕。”
“先生也会一直陪着我么？”小孩儿仰着头看黑瞎子，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黑瞎子突然发现小孩儿纯粹又委屈的小眼神对自己的杀伤力几乎是不能阻挡的。“至少现在我会陪着你。”
“那，和先生在一起的时候，我需要做大豹子还是小豹子？”
“我也不需要你保护，你可以做小豹子。”
“那小豹子可以一直睡在这里么？”
兔崽子，顺杆爬。黑瞎子抬手敲了小人儿脑门一下，道：“你长大前都可以睡在这里。”
“那我要慢点长大。”

Part2
“我们帮您吧？”
“不要不要，我自己来。你们一会儿也不要告诉先生哦。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八岁的孩子才比实验台高出不多，他又不让伙计动手，点着脚，扶着台子，小心翼翼地把台子上的玻璃瓶一样一样的归置摆好。
伙计们感叹孩子的世界就是如此单纯，之前还给人家下药，今天就主动要给人家收拾桌子，还不让别人帮忙。
解雨臣把大部分瓶子归置好，看到水中浸泡着黄色的固体物质的瓶子，他想到先生最近经常用这个，不由拿起来多看了几眼，谁知道手一滑，瓶子一下落了地，里面的东西全部暴露在空气中，“呼”地烧了起来。旁边的伙计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抄起灭火器就喷起来，好在火势不大，两下就灭了。小孩儿看着碎在地上的瓶子，一时目瞪口呆。他从来没见过先生拿这个的时候会着火，而且现在，他不但没有把东西收拾好，反而把先生经常用的瓶子打碎了。
黑瞎子听到屋里的声音，一进来就看到满地狼藉，不用想都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他看了小孩儿一眼，也没有说话，转身便往外走。
“先生，先生。”小孩儿一看黑瞎子要走，急忙跑过去拉住人手。“先生我错了，我不是故意打碎你的东西，你别生气。”
黑瞎子看着跑过来的小孩儿愣了一下，应道：“我先去拿扫帚把这扫干净。”
“我去扫。”
小孩儿一听黑瞎子说要扫地，转身跑出去从外面拿了扫帚和垃圾桶进来。黑瞎子倒是也没有阻拦，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孩仔细把残留物都扫进垃圾桶，过程中也没有让别人帮忙。小模样乖巧得很。等小孩儿做完了这些，黑瞎子正打算表扬一下孩子，就见小孩儿右手的拇指上有两道浅浅的划痕，还带着血迹，他蹲下身拉过小孩儿的手看了看，蹙眉问道：“怎么搞的？”
“拿扫帚的时候划的。”
“疼不疼？”
小孩儿点点头，但是又马上摇摇头，一本正经地道：“先生说了，每个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是我自己不好。”
黑瞎子笑了笑，一面吩咐伙计把残留物拿出去烧完再扔掉，一面拉着小孩儿去拿医药箱。他取下药箱，把小孩抱到腿上坐着，拉过人小手边给人擦药边道：“第一次来实验室就说了，认全那些东西之前不能随便乱动，才乖了两天就忘了？”
“对不起。”小孩儿低着头，抬眼偷偷瞄了一下黑瞎子。“这次是我不小心，以后不会了。”
黑瞎子看他一眼，见小孩儿的手也无大碍，便想借机让他长长记性，于是装凶道：“以后不听话，就不让你过来了。”
先生生气了，要赶自己走？小孩儿瞬间惊恐地抬起头，张了张嘴巴，没说话。然后就开始四处张望着找东西。
“你看什么呢？”
小孩儿没有应，从黑瞎子腿上爬下来就往外边跑，黑瞎子以为他又使脾气，就见小孩儿抓着一根手指粗细的木棍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跑到黑瞎子面前站定，气儿还没喘匀，便拖着棍子双手举到黑瞎子面前道：“先生你打我吧，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随便动你的东西，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别赶我走。”
这下黑瞎子倒是愣住了。其实他并没有生气，孩子哪有不淘气的，打碎个瓶子算什么，想他八岁的时候，差点一把火烧了家里的院子。而且鉴于小孩儿之前倔强任性的表现，他完全没想到这孩子会是这样的反应。看来，小家伙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啊。他看了小孩儿好一会，才把棍子接了过来，正要和孩子解释。可旁边的伙计吓了一跳，以为他真要动手，毕竟之前他可是差点把小孩儿扔进了蛇笼子。“齐先生，当家的只是看您忘了收拾桌子，想帮您整理一下，他个子矮，又不让我们帮，要踮着脚才能拿到，不小心才打碎了那个瓶子，真的不是故意的。”
黑瞎子看了那伙计一眼，点了下头，转手把木棍放到了桌上，然后重新把人抱到自己腿上，握着人小手道：“我并没要赶你走。”
“你不是说不让我再来了。”
“我是说你再这么不小心就不让你来实验室了，这次只是起了火，及时扑灭就可以了，你下次要是动了致命的东西，那是要命的。”
小孩儿这才明白自己误会了先生的意思，半信半疑的看着眼前有点温柔的男人，眼神里都是不确定和慌张，半晌才小心翼翼地确认道：“先生真的没有生气么？”
“没生气。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以后会小心的。”小孩儿拉住黑瞎子两根手指，不安地表着决心。“我真的会听话的，不会再给先生惹麻烦了。”
虽然最近孩子也很乖，但此刻却温顺得让人揪心。黑瞎子习惯了他之前霸道任性的样子，现在看着眼前像是怕被抛弃一样的小人儿，不禁叹了口气。“你是帮忙收拾桌子，也不是淘气，虽然打碎了瓶子，但不是故意的。怎么不和先生解释呢？”
“上次小黑跑到先生房间里，我和先生解释先生都不信我。这次我怕先生也以为我在狡辩，会更生气。”
“上次是我不好。而且昨天不是说了，在这里有话都可以说。”
“先生真的愿意听我解释么？不会觉得我在狡辩么？”小孩儿歪着头，似乎有些不解。
“当然会听你解释，否则错怪了你怎么办？”黑瞎子摆正小人儿的脑袋，继续问道：“你在你妈妈和你二爷爷那里，遇到事情也从来不解释么？”
小孩儿看了眼木棍，低声道：“戏班里的师傅都很严厉的，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虽然二爷爷不太要求我，但是生气了也是要罚的，我不敢淘气。而且妈妈说二爷爷年纪大了，我要懂事。妈妈很久才从北京回来一次，我不想惹她生气。”
这么大的孩子，本应该在父母长辈怀里撒娇，却已经懂得察言观色、权衡利弊。黑瞎子有些心酸，他倒宁愿这时候小孩儿还是之前那样倔强任性的模样，这样小心翼翼的孩子，太让人心疼了。“你不用这么拘束，像之前在这里一样就行。”
“其实我以前也不想和先生作对的。”
“是嘛。我以为你很讨厌我呢。 ”
“不是的！”小孩儿赶紧摇摇头，急急地辩解完又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低下头拉着黑瞎子和自己的衣襟不停地揉搓，“以前我以为先生也很讨厌我，所以我不敢靠近先生，也不敢告诉先生我的想法。”
“我有这么凶嘛？”
“以前是有一点。”小孩儿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男人，马上又低下头瓮声瓮气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小声说给面前的人听。“我会乖的。除了妈妈和爷爷，只有先生喜欢抱着我，肯陪着我哄我睡觉。我不想先生走。”
黑瞎子低头看向小孩儿的手，就见小家伙揉着揉着竟然把两人的衣服脚系在一起打了个结。黑瞎子好笑地包住小孩儿的手握着那个衣服结看了看。“这样就能栓住我了么？ ”
“啊？”小孩儿抬起头不明白黑瞎子在说什么，看了看那个疙瘩后知后觉地有点不好意思。“我解开。”
黑瞎子也没有让他去解那结，把小孩子搂进怀里拍了拍。“以后，进了这个院子，在先生面前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你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
小孩不太相信地抬起头看他。“可以么？”
黑瞎子捻了捻小家伙的耳垂，“嗯”了一声：“先生说话算话。”
“那我可以不吃那个生肉么？”他觉得先生似乎很喜欢那东西。
他可以不接受东西方饮食文化的差异，但生食肯定要接触吧，解家这个行当，也不能带个厨子下斗。但黑瞎子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野外生存的技能，边玩边教吧。
“那以后我犯了错，先生可不可以教我，不要凶我。”
“我有凶你？”黑瞎子挑挑眉，完全忘记了自己把孩子按在蛇笼子上的事情。
“没有没有。”小孩儿赶紧摇头，眨着眼睛嘴角弯弯地笑起来，用头顶蹭了蹭黑瞎子的下巴。“先生最好啦。”
黑瞎子没能做到再也不凶他，毕竟日后被这熊孩子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太多了，但此后，他确实再没有用“离开”这两个字吓唬过他。那日小人儿低着头，默默用衣服角打的结儿，似乎是系在两个人心上了。

呼唤：
前情提示：黑瞎子在解九爷坟中救出小解雨臣，二人冰释前嫌。
今日更新：第三章《鸠车竹马》part1、part2。
请自取。

Part3
黑瞎子本就是野惯了的人，即便带着解雨臣也不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这天一大早，他刚从红府把小孩儿接出来，见风和日暖，觉得闷在家里实在可惜，就生出了想带小孩儿去野营的想法。顺便拜会下老朋友。
他带着解雨臣一路驶出城外，将车停在山下的一个小旅馆外。那小旅馆从外面看萧条冷清，进去却是别有洞天。中式优雅的格调结合欧式简约的风格，无处不彰显着主人极好的审美观和融合能力。店里的正堂零星坐着几桌人，看上去是游客打扮，但眉宇间都透漏着非等闲人的气度。解雨臣打量周围的功夫，就有个店员迎了上来，微微向黑瞎子鞠了个躬。“先生几号房间？”
这店里是会员制，在这里挂名的人都不用姓名，只用房间编号，所以是会员必定有固定的房间，要是没有，就非请勿入了。而能在这里开一间房间，不管你吃的是官饭还是披的是匪衣，不管你走的是阳关道还是过的奈何桥，有钱有势有权还不够，还得有自己的道。
“我找你们老板娘。”
那伙计惊讶了一下，犹豫道：“先生还是先报房间号吧。”
“爰居。”
“啊。先生里边请。”那店员瞬间变得更恭敬。普通会员的编号都是由数字组成，倘若有人能报出黑瞎子这样的房间名称，那必是店里十年以上的老客，这些人多数都和老板娘交情匪浅。
伙计引着两个人走上二楼，就见自楼上走下来一女人，抬步间分花约柳，站定时桃羞杏让，明明看上去已经近四十的年纪，却仍然是楚腰蛴领，绰卓多姿，一身旗袍淡如樱花，却画得深眉红唇，宛如一潭清池里开出了罂粟花。站在那里便让人忍不住将所有美好的词汇堆积到她的身上。
解雨臣觉得，这是他见过的，除了妈妈，最美的女人了。
女人一看到黑瞎子，先是微愣了一下，接着便道：“一年半载的不露面，我当你死了。”
“死了也得和你讨副棺材。”
“呸！老娘开的是活人的酒店，你当我这是义庄呢。”
黑瞎子笑起来，拉着解雨臣走近了道：“叫姐姐。”
女人美好的形象和性格的反差给解雨臣的认知造成了冲击，他刚想开口，那女人倒先低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白了一眼黑瞎子道：“上次带来个哑巴砸了我半个店，这次又从哪弄了个毛孩子。你当我这是你家开的收容所呢？”
“我这也是受人之托不是。”
“道上都传你给解家看孩子去了，我还不信，看来是真的了。”那女人又往下走了两个台阶，弯下腰掐着解雨臣的脸捏了捏：“你就是解雨臣吧，长得真漂亮，长大以后给他当媳妇儿吧。”
“啧。”黑瞎子扯开女人的手。“别瞎说。”
“哼。来长沙这么久也不来看看姐妹儿，多少年出生入死的交情比不上个孩子，老娘是看透你了。”
“不能够。我这不是专门来看你的么。”
女人松开解雨臣哼了一声，看着黑瞎子道：“玩够了回来喝酒。姐姐开心了给你指点指点，看是你的龟壳儿好用，还是我的牌好用。”
“得嘞。明早见。”
那女人听他这样说便要往楼下走，好像也没有因为黑瞎子的到访刻意停留，但她走过解雨臣身边的时候脚步不由顿了一下，又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指着黑瞎子道：“你完了！”
女人是个占卜师，黑瞎子一直觉得这种类似他八叔的人，都是神叨叨的，所以听了也没上心，看女人下了楼，就牵着解雨臣往后面走。这酒店只有两栋楼，抗爆破防弹药，依山而建，两幢楼之间由一道长廊相连接，总共不到100个房间，楼下隧道四通发达。而拥有后面客房的客人自然要比前面更加尊贵。
“这个姐姐是先生的朋友么？”
“嗯。”黑瞎子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如果哪天你有急事找不到我，可以来找她帮忙。”
“先生要去哪儿？”小孩儿紧跟一步一下子抱住了黑瞎子。
“我是说如果。”
“如果也不行。小豹子还没长大！”
黑瞎子笑着把小孩儿抱起来，笑话他道：“这样小豹子还能长大么？”
小孩儿双臂紧紧搂着他脖子，有些委屈地道：“先生说只要有先生在小豹子就不用长大的。”
“我说过？”黑瞎子用头磕了下怀里小孩儿的脑门，笑着骂道：“小呆瓜。”
黑瞎子抱着孩子走到11层的一个房间门口才停住，小孩儿看房间门牌上写了两个字，但他都不认识。于是伸出小手指着那牌子道：“这是‘爰居’么？”
“聪明。”黑瞎子用指纹和密码解了双重锁，才抱着孩子进到里间。
“爰居是什么意思？”
房间是套房，会客起居娱乐的布置一应俱全，黑瞎子伸手抹了一把门口的吧台，站在原地眯着眸子环视了一圈屋内。才应道：“是‘不知去往何处停留’的意思。”
“这里好脏啊。”小孩儿也学着黑瞎子的样子摸了一把吧台，结果抹了一手灰。他听了黑瞎子解释，有些疑惑。“不就在这里吗？为什么还不知道去什么地方？”
没有房间主人的同意不能进来任何人，自然也没有人来打扫，他上次来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黑瞎子听了小孩儿的疑问，只是笑了笑，也没有回答。
小孩儿见黑瞎子不理他，又看到吧台上放着一方圆形的木刻装饰，上面画了很多骑马的人，像是古代的战争场面，画的上方刻着几行字。“那个又写得什么？”
黑瞎子抱着他走过去，拿起木刻给他看。“认得全么？”
小孩抱着木刻认真地看了会儿，挑了上面觉得最简单的一句读起来，但仍读得磕磕绊绊：“死生什么什么，与子什么什么。什么子之手，与子什么什么。什么啊？不懂。”
黑瞎子皱着眉头忍着笑听小孩儿读完，把人放下，又把木刻放回了原位，却没有教他再重读一遍。
“先生，这写得什么啊？”小孩儿见黑瞎子两次都不回答，就有些着急了。
黑瞎子低头看了一眼小孩儿，习惯性的捻了捻小孩儿的左耳垂。“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这样无休止的战争带来的无以复加的悲怨和永不能弥补的遗憾，还是不懂的好。
黑瞎子说完就走进了卧室，解雨臣跟进去，见黑瞎子从床底拉出一个铁皮箱，打开来看，里面装得都是些渔具，黑瞎子又将手臂伸进去摸了摸床底，然后抽出来一把长半米左右的弧形片状刀具。
解雨臣看看箱子，又看看黑瞎子手里的刀，蹲下身探头朝床底看了看，又伸手进去摸了摸。“这里还有东西诶。”
黑瞎子把好奇宝宝拎起来，笑道：“床底下都是东西，你要钻进去看么？”
小孩儿摇摇头，指指黑瞎子手里的刀问：“这是什么刀啊？”
“这个是户外用刀，一会儿我们去爬山，路上会有杂草挡路，就用这个砍了。”
“我们要上山么？”小孩儿立刻变得很兴奋，一下就忘了刀的事情，指着窗户外面道：“是爬后面那座山么？”
黑瞎子点点头，又从床下拖出来一个箱子，推到小孩儿面前打开，指指里面道：“你选一把你喜欢的或者合手的。”
小孩儿一看，里面是各类刀具，有些是他见过的，但多数是他没见过的。小孩儿虽然生在解家这样的世家，但是还没见过血，他虽然跟着二月红学功夫，但二月红教他的是长棍，所以他对其他的冷兵器并不熟悉。小孩儿看了看那些刀，抬起头来看黑瞎子问道：“我也要砍草么？”
“刀不仅能用来砍草，还可以防身，比如我们在山上遇到了野兽。就算我们没有遇到野兽，也可以用来捕猎，抓动物当食物啊，不然我们吃什么？”黑瞎子说这话的时候正在检查墙壁暗格里的枪支，他挑了一支体形稍小且灵巧的出来，又从旁边的抽屉里拿了擦枪的机油，站在桌旁把枪拆卸开来，仔细地擦拭起来。他擦了会枪觉得小孩儿没了声音，回过头见小孩儿正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挑啊，看我干什么？”
“先生，那些是真的么？”小孩儿看着墙壁暗格里的枪问道，那些东西他只玩过玩具模型。
“当然。”
小孩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先生，你是很厉害的人物是不是？”
“噗。”黑瞎子乐出来，擦好枪别进后腰，走过去蹲下身平视着对自己一脸崇拜的小人儿，道：“我当然很厉害，不然怎么保护小豹子？”

Part4
最后黑瞎子给解雨臣挑了一把短小的匕首，其实他也没指望小孩儿能用他干什么，但是好歹要熟悉武器在手里的感觉。
今天小孩儿穿了运动装，两人又特意选择了还算平坦的上山路，开始时即使山路崎岖，但解雨臣边往山上走边摘摘花采采草，让黑瞎子教他吹口哨学鸟叫，蹦蹦跳跳的也不觉得累，可走了一个小时体力就跟不上了，哼哼唧唧的不停看着黑瞎子想求抱抱。可黑瞎子不但没抱他，还从路旁折了根树枝，从后面抽着小孩儿屁股道：“自己走。从明天开始，我带着你每天早晨起来跑步，看你这体力。”
解雨臣回过头哀怨地看着黑瞎子嘟囔道：“我还是小豹子！”
黑瞎子被他逗笑，也不理他，继续在后面催着他往上爬，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小孩儿已经气喘吁吁，需要扶着路两侧的树才能继续往上走。黑瞎子估量着孩子的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锻炼身体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于是叫他停下来休息。小孩儿刚要扶着路边的石头坐下，又被黑瞎子拎了起来。
“不能马上坐。”黑瞎子把小孩儿拉到身边，让他原地踏步，自己坐下给他揉腿。小孩儿撅着嘴原地走了两步，就抱着黑瞎子脖子凑了过去，黑瞎子看了看太阳，也不想耽误太久，干脆将小孩儿抱起来继续往上走。平常黑瞎子抱小孩儿都是单臂抱着，小孩儿喜欢坐在他的手臂上，稳当又有力。可小孩儿今天累坏了，又有点郁闷黑瞎子累了他这么久，于是才坐到黑瞎子手臂上，就抱着黑瞎子脖子小身子往人怀里一转，屁股就从人手臂上掉了下来，同时一条腿迅速勾住黑瞎子腰，黑瞎子赶紧双手接住他，小孩儿顺势两腿夹紧，把小脑袋磕在黑瞎子肩上。黑瞎子知道他这是撒娇，也知道他累坏了，托着小孩儿屁股把人抱在怀里，歪头磕了下小家伙脑袋。
小孩儿被抱着就又恢复了体力，问东问西在黑瞎子怀里叽叽喳喳个不停。黑瞎子虽然身体素质绝非凡人，负重徒步几十公里也没有问题，但是耐不住后面背着背包，前面抱着孩子，还要不停给小孩儿解答问题，走到最后也有些吃不消。来到长沙的这段日子，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意识到，养孩子这件事情，绝对可以排在世界几大难事的榜首。
两个人又往上爬了一个小时就到了这片山头的山顶。解雨臣站在山顶往下看，只见四周依旧是青山翠林，雾气缭绕，像是动画片里的仙境，吸口气都觉得神清气爽。“我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
“你二爷爷不带你出来爬山么？”黑瞎子问完就觉得自己很蠢，二爷那年纪别说爬山了，估计高点的坡都上不去。
“二爷爷说我太小了。”
这时候又觉得小了。黑瞎子觉得自己八叔和二爷、九爷比起来真是个完美长辈。“你喜欢我以后常带你来。”
“真的？”
“又不是什么难事。”黑瞎子找了一片平坦的地方，招呼小孩道：“先来帮我搭帐篷，我们中午在这里吃饭，晚上往下走走找个安全的地方露营。”
“露营？”
“就是睡在山上。”
“睡在这里？”小孩四处看看，又看了看黑瞎子拖出来的大包裹。“睡在这个袋子里？那我们吃什么？”
“我们不是有刀，有鱼竿，可以捕鸟，捞鱼，踩野果。”
“我们要过野人的生活么？”小孩儿虽然充满了疑问，但也很兴奋，跑过去帮黑瞎子扯住一个帐篷脚，又问道：“会有野兽么？”
“来什么烤什么。”
“那要是豹子呢？”
“长沙怎么可能有豹子。”
小孩儿马上指指自己。
黑瞎子就笑道：“那就捉回去养着给你当伴儿。”
两个人搭好了帐篷，黑瞎子就开始带解雨臣去准备午餐。这片山很大，靠近路边的林子比较稀疏，再往深了就逐渐浓密。黑瞎子叮嘱解雨臣不要远离大陆，小孩儿毕竟是第一次来，虽然充满好气，但还是紧紧跟在黑瞎子后面。黑瞎子给他讲了小型动物经常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应该怎样诱捕，然后便着手和他一起布置上陷阱和诱饵。
“我们为什么不带点吃的上来？”小孩儿帮黑瞎子把“4”字死亡陷阱最上面的横梁小心翼翼地架好，做这个陷阱花去了他们很长时间，可看着这个简陋的东西，小孩儿对它能捕到动物不太看好。
“如果你一定要在野外生存，就必须要有水、食物、火、庇护所。但这些东西又随时可能丢失，所以你要能够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制造你所需要的东西。”
“制造？”解雨臣想起黑瞎子在房间里选刀时说的话，又想起刚才黑瞎子就是用匕首砍断树枝搭建了火架，削尖木头做了陷阱、鱼叉，还用来拧帐篷上的活动螺丝，于是摸出自己那把小匕首道：“所以我一定要有一把刀？”
黑瞎子笑笑，道：“如果你一定要留下一样东西，那就留下让你最有安全感的。武器可能是一种。”
很多年后，解雨臣才明白黑瞎子所谓的“让你最有安全感的”并不是特指什么，而是应该有那么一件东西，能够给你活下去的欲望。无论是什么样的绝境中，只要你“想”，他就会让你燃起希望。
布完陷阱，两个人来到帐篷前的河边，黑瞎子在稍远处架好鱼竿布好渔网，又折回来脱了鞋袜，拿着刚刚做成的鱼叉趟进水里捕鱼。小孩儿这时候也已经拿着稍小的鱼叉下了水，中午的河水温热舒服，他第一次在野外下水，抓鱼对他而言不是捕食，更像是玩，所以他一下河就跑到黑瞎子身边，一抬脚扬了黑瞎子一腿水。黑瞎子刚要下叉子就被他扬了一身水，鱼一受惊也跑了，小孩儿吐吐舌头，一点也没意识到他放走了今天的午饭，还看着黑瞎子嘿嘿嘿的直乐。
黑瞎子看他一眼道：“你中午没饭吃啊。”
小孩儿还记得上次黑瞎子让他饿肚子的事情，也知道黑瞎子说一不二，不服气地说：“我给你抓一条。”
“你抓，各抓各的啊，谁抓不着谁没饭吃。”
小孩儿拿着叉子就去戳鱼。河水很清，水里的鱼偶尔游过去几条,他看准目标，刚要下叉子，黑瞎子一下从后面扬起一捧水撩到小孩儿身上。
“你吓跑了我的鱼！”小孩儿转身生气地嚷道。
“哈哈哈。”黑瞎子抱着胳膊大笑。“抓不着抓不着！”
怎么会有这样的大人啊！小孩儿眼看鱼叉下的鱼跑了，黑瞎子还笑，弯下腰撩起水就往黑瞎子身上扬，黑瞎子也不甘示弱，弯腰撩水还击，一来一回两个人就在水里打闹起来，黑瞎子看小孩儿玩得开心，也不急着捉鱼，陪他在河里踩着水跑起来。小孩儿一会儿追着黑瞎子在河里跑，一会儿又被黑瞎子追得往回跑，玩得不亦乐乎，早就把下河的目的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Part5
“哎呀。”小孩儿追着黑瞎子跑，一个没踩稳，一屁股坐到了水里。
“噗。”黑瞎子回头看小孩儿从水里爬起来，下半身都湿了，像个落汤鸡。“落水的豹子。”
“都湿了。”解雨臣揉了揉被摔疼的屁股，山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冷颤。
“快上岸把衣服脱了晒到绳子上。”
“那我穿什么啊？”
“先穿我的。你的晒一会儿就干了。”黑瞎子把自己的T恤脱下来给解雨臣，小孩儿接过他的衣服举着往岸边走，他在黑瞎子那经常穿着黑瞎子宽大的T恤在家里跑，比他自己的衣服穿着还舒服。
小孩儿上岸把衣服脱掉，一件一件晒到固定帐篷的绳子上，黑瞎子见小孩儿一个人可以，就专心弯下腰捕鱼。小孩儿换好衣服回来，黑瞎子已经把第三条鱼扔上岸，小孩儿蹲在地上用他的小鱼叉拔了拔鱼，对河里的黑瞎子道：“先生抓得好快啊。”
“你下来我教你。”
小孩儿又踩进水里，黑瞎子走到水稍深的地方，矮身把鱼叉斜插进水里，指着水面对小孩儿道：“你看看水里的树枝有什么不同？”
“好像弯了诶。”
“这是折射。光从一种透明介质传入另一种透明介质传播方向就会发生改变，你看到的东西的位置就会和真实的位置有偏差。”
“介质是什么？”
“如果一种东西依赖另一种东西存在或者活动，那么后者就是前者的介质。”黑瞎子看小孩儿有些迷茫，继续解释道：“就像鱼依赖这条河，这条河决定了他可以游向哪个方向，游得多远，你可以把水当成鱼活动的介质。”
小孩儿似乎懂了，又道：“为什么光变了看到的东西也会变？”
“你看到的所有东西都要依赖光，所以光折射给你带来的错觉会直接反应到你看到的树枝上。懂了么？”
小孩儿伸手进去摸了摸树枝，又歪头看了看。突然道：“我看到的树枝在后面，但真的树枝在前面，所以我捉鱼的时候，应该往我看到的鱼前面扎，是不是？”
黑瞎子惊讶于这孩子的悟性，点了点头道：“弯腰站稳，下叉子的时候手要快，力气要狠，不要犹豫。你再试试。我去岸上烤鱼。”黑瞎子往岸边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站在水里专心致志看鱼的孩子道：“你就在这附近，不要往水深的地方跑，要经常出声让我听到你，知道么？”
小孩儿撅着嘴抬起头看他，嚷道：“你小点声，把我的鱼吓跑了。”
黑瞎子就不管他了，看了看周围，确定暂时没有什么危险，去远处收了鱼竿和渔网，自己蹲在河边处理了鱼，然后放上火架烤，还用简易的锅煮了鱼汤。小孩儿自己在水里折腾了半天，闻着岸上的香味儿走上来，可还是一条鱼也没捕到。他想到黑瞎子说自己捕自己的，探头看了看黑瞎子烤的鱼，又看了看黑瞎子。
“过来。”黑瞎子招呼解雨臣过来，揉了一把挫败的小孩儿安慰道：“没事儿，我多带你来几次，以后就能捉到了。”小孩儿看着烤好的几条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黑瞎子笑着看他，递给他一条鱼道：“先给你吃，以后捉到了要还的哦。”
小孩儿眼睛马上亮了一下，边接过鱼边点头保证道：“以后我捉到了还你两条。”
“行，还两条。”
小孩儿拿着棍子看了看插在上面的鱼，似乎不知道从哪里下口。黑瞎子就道：“啃就行了。”
小孩儿就张开嘴巴咬了一口，虽然不是家里厨子做的味道，但是很鲜，还有淡淡的咸味掩盖了鱼的腥味，很好吃。“这是咸鱼么？”
黑瞎子一下子乐出来，指指旁边没用完的草叶道：“那些都是调料。”
“哇！”
黑瞎子得意地笑笑，觉得解雨臣看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回去我给你找本《本草纲目》，你从头抄一遍，以后经常在山里走，里面的东西早晚用得到。”黑瞎子想了想又道：“字认得多少了？”他之前一直都是给小孩儿找带图片的书看，还真的没关心过小孩儿识字到什么程度，今天听小孩儿读诗，才意识到他的文化课应该是比同龄的孩子落下了。
“二爷爷有教的，但都是跟着戏文里学的。”
“哦，那你先回去抄书吧，看不懂的就来问我。”
“那你还教我做实验么？”
“有时间就教，你自己想学什么就告诉我。”
“那你会游泳么？”
“你不会？”
“红叔说要教我，但是一直没有教。你能教我么？”
“能。也不难，这个还是要学，基本的求生技能一定要会。”
午饭过后小憩了一会儿，黑瞎子就让解雨臣换回了他自己的衣服。两个人收了帐篷，又去陷阱收回了猎物，打算到距离地面稍近的地方寻找晚上的露营地点。他带着小孩儿把剩下的食物留下一份做晚饭，拎上刚抓的兔子，其余的便留在原地。黑瞎子告诉解雨臣，食物的气味可能会在夜晚引来大型动物，所以如果捕食条件不是特别艰苦，不适合存放过多味道大的食物在身边，而且留下的食物可以给一些需要的动物，予取平衡，才不会失衡。期间黑瞎子又给他讲了一些野外生存的技能，比如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如何辨别方向，没有火源的情况下如何生火，在哪里安营会更安全，如果遇到大型动物要如何应对，他还和小孩儿讲了一些野生动物的生活习惯，这些可以更方便的捕捉到食物或者规避伤害。
他们往山下走了一半的路程，黑瞎子确定这里相对安全，温度也合适，于是两人重新搭起帐篷，支起火架，晚上黑瞎子生火热了中午的食物，又烤了兔子，两人吃了东西坐在外面看了会星星就钻进了帐篷。
城里的夜晚再黑也有车流声和灯光，山里不比城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周围就响起了属于自然界的声音。解雨臣第一次住在野外，他似乎能听到周围树林里小动物穿梭而过的声音，白天浓密的丛林到了夜晚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像是随时能吞噬一切。退却了白天的兴奋和好奇，夜晚山间的黑暗让小孩儿对这个陌生的环境生出了不安。
黑瞎子看帐篷里紧抓着睡袋的小孩儿坐立不安，于是伸出手臂道：“过来。”
小孩儿一听，麻溜地爬过去扑进了黑瞎子怀里，同时紧紧攥住了黑瞎子胸前的衣襟。
“害怕了？”
“嗯。”小孩儿点点头，抬起头看着黑瞎子，又往人怀里钻了钻。
“别钻了别钻了。我这不在这呢么。”
“先生，你会讲故事么？”
“嗯？”
“我刚开始一个人睡觉的时候总是害怕，妈妈每次都给我讲一个故事，等我睡着了她再离开。”
“那你半夜醒了怎么办？”
小孩儿低着头贴着黑瞎子胸口，似乎觉得这样很安全。“醒了就想想妈妈讲的故事。”
“你还挺会望梅止渴。”
“先生。”
“嗯？我给你想故事呢。”
“我半夜醒了，你会不在了么？”
“不在这我能去哪。小呆瓜。”黑瞎子拍了拍怀里的小孩儿，他能感受到孩子的依赖，那样小心翼翼仿佛是怕被抛弃一样。
彼时的黑瞎子还并不知解雨臣是过继的养子，而年幼的孩子即便任性，却早早就懂得，自己能从妈妈，能从这个家族得到的真正的关心和疼爱，少之又少，而得到的每一丝每一缕，他都如同珍宝收藏在心底，支撑着他走过那些痛苦和无助。就如同年幼时在漆黑的夜里醒来，回味着妈妈讲的故事，抵抗着黑暗里的恐惧。
“我给你讲个灯神的故事吧，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个灯神被封印在了一个瓶子里，扔进了大海，他就在心里想，如果有一个人能救他，他就给他数不尽的财富……”
故事讲完了，黑瞎子低头看了看怀里睡熟的孩子，还紧紧攥着他的衣服。他没有把自己的衣服扯出来，而是用自己宽大的手掌包裹住了那只小手。他不知道自己能陪伴这个孩子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能给他带来多少安全感，但自己但凡在一天，就要给他一天保护，让这只小豹子，安安稳稳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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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6
白天黑瞎子多数时间在实验室，解雨臣就坐在旁边看他摆弄那些瓶瓶罐罐，或者坐在不远处的桌案旁边抄书，黑瞎子也会经常带他出去登山、远足、游泳或者露营。解雨臣喜欢和先生在一起，因为先生会给他讲很多好玩的事情，比如《圣经》里的巴别塔，尼斯湖里的水怪，消失的雅玛文明，那些故事不同于二爷爷戏文里的故事，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感情和恩怨，但很刺激。不仅如此，先生也会带他做很多好玩的事情，比如搭着滑行翼从很高的山坡上飞下去，像鸟儿一样在空中翱翔，能感觉到风快速的从耳边刮过，酷极了。
两个人又相处了一段时间，小孩儿和黑瞎子混熟了，也活泼起来，捣蛋属性就又发作了。不过他闹得不凶黑瞎子也就懒得理他，要是偶尔做了些危险的事情，黑瞎子就会让他自己收拾好残局然后拎他去墙角站军姿或者罚他做蹲起。时间长了，小孩儿也渐渐摸透了黑瞎子的脾气，知道先生并不是真的和他生气，被罚的时候还学会了撒娇，虽然从来没有效果。
这天黑瞎子送小孩儿回红府，路过胡同口的时候怀里的小孩儿突然喊道：“停，停车！”
黑瞎子减慢车速，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孩儿，“怎么了？”
“我想去买根棉花糖。”
黑瞎子对甜食本来就不感兴趣，上次经历了被解雨臣用棉花糖袭击对这东西就更加没有好感了，但此刻看着小孩儿渴望的小眼神儿他又不舍得拒绝，于是还是停下了车。
车刚挺稳，小孩儿便从黑瞎子的怀里泥鳅一样地滑下了车。黑瞎子将车在路边停好，就见小家伙已经从自己背带裤里掏出一张钱递给了摊主。那摊主没有接钱，看着小孩儿道：“小九爷，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出来买糖吃了？二爷上次来说过了，你要是自己来，不能卖给你。”
小孩儿一下急了，拉着摊主老爷爷的手道：“爷爷爷爷，你卖给我吧，我不偷吃。”
黑瞎子看小孩儿急成那样，赶紧上前来道：“他不是自己，我刚才看他给你钱了就没过来。”
摊主听黑瞎子这样说，又看他不像普通伙计，估计在家里有些地位，这才边接了钱边闲聊道：“您看着眼生啊。”
“我才来不久。”黑瞎子看摊主拿了一根细长的棍子放在棉花糖机旁边不停的卷动，糖丝就绕着细棍一圈一圈的缠上去，逐渐变成了一个球形，看上去轻飘飘的。“他以前经常偷偷一个人来买糖么？”
“哪里有经常啊。”小孩儿撅着小嘴不开心地抬头看着黑瞎子，一副你冤枉我的小表情。
“二爷说他要换牙了，不能总吃甜食。可他呀，就是喜欢吃糖。”摊主如实地答道。
“因为爷爷你做的糖好吃。”
“那也要听你二爷爷的话，不然牙坏掉了啊以后都不能吃爷爷做的糖罗。”这功夫摊主已经把棉花糖卷好，弯着腰递给了解雨臣。
“谢谢爷爷。”小孩儿甜甜地道了谢，转身把棉花糖举到黑瞎子面前，仰头看着黑瞎子道：“先生，给你。”
黑瞎子以为小孩儿是怕二爷责怪他吃糖，所以只好把买的糖让给自己，便安慰他道：“偶尔吃一次没事儿，我不告诉你二爷爷。”
“这个是买给你的。”小孩儿把糖举得更高一点，“我用自己的钱买的，送给你的。”
黑瞎子没太明白，“为什么突然送我糖？”
“其实……”小孩儿低头咬了下唇，抬眼偷瞄了一眼黑瞎子，又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似地抬起头道：“其实那天那根糖也是要送给先生的。”
“那天？”
“哦，您就是小九爷的那位先生吧？”这时候摊主突然插话道。小孩儿马上转过脸一脸骄傲地点了点头介绍道：“嗯，他就是我先生。”
黑瞎子揉了把小孩儿脑袋，看着摊主道：“你知道我？”自己这么有名气么？卖棉花糖的都知道。
“知道。那天小九爷说家里给他请的先生终于要来了，要买一根棉花糖送给您，高兴着呢。”
小孩儿还是举着糖，满脸期待地望着黑瞎子，等着黑瞎子收下自己的礼物。
原来那根棉花糖本来就是送给自己的啊，只不过那天送给自己的方式实在是太特别了！黑瞎子一手抱起小孩儿让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另一手接过了棉花糖，笑着和摊主打了个招呼就抱着孩子离开了。
为了让他这个先生留下，解夫人不惜让渡给他解家5%的红利股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黑瞎子知道那不是个小数目，然而这个八岁的孩子，却想着给他一根棉花糖。他已经给了他可遇不可求的麒麟竭，却还是要固执地补送给他一根棉花糖。黑瞎子明白，在这个孩子眼里，这根糖，远要比那5%的股份，比那麒麟竭更加珍贵。
他想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送给自己。
小孩儿见黑瞎子接过糖，开心的抱住黑瞎子的脖子，他终于把棉花糖送给先生了。
那黏糊糊的感觉记忆犹新，黑瞎子看着眼前白色的一团，实在是不知道怎么下口，但他又实在不想让孩子失望，最后终于在小孩儿的注视里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嗯，真甜。”
“甜吧，棉花糖最好吃了。”
“那，吃一口。”黑瞎子把棉花糖举到孩子面前。
小孩儿看那糖的眼神里充满了喜欢，但还是摇摇头道：“这是送给你的。”
黑瞎子看着小孩儿分明就是想吃的小眼神禁不住乐出来，“一起吃。尝尝，可好吃了。”
小孩儿终于禁不住诱惑，伸出小舌头舔了一下，糖融进嘴里，立刻就嘻嘻的笑起来。黑瞎子见他因为得了糖就笑得眉眼弯弯，嘟嘟的脸上有个小酒窝，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亲了小家伙小脸一口。
“沾到我脸上了。”黑瞎子唇上的糖丝沾到了小孩儿脸上，小孩儿不满的推了一下黑瞎子。
“你那天还糊了我一脸呢。”黑瞎子不以为然地又舔了口糖，和这个漂亮的小娃子在一起也挺有乐趣的。
“大人还和小孩儿记仇。”解雨臣嘟囔了一句，眼睛咕噜噜一转，探头又舔了口棉花糖，紧接着抱住黑瞎子的脖子在他脸上大大的亲了一口。“哈哈哈，你也有了。”
黑瞎子抹了抹脸，又往小孩儿脸上蹭了一下，笑道：“小呆瓜。”
黑瞎子抱着小孩儿，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慢悠悠地分食着棉花糖，走了好一会儿才到红府门前，可糖还是没吃完。小孩儿看了一眼黑瞎子，黑瞎子知道他是怕被二月红责备，于是把孩子放下来，自己坐到门前的台阶上，又把小孩儿抱到自己腿上，道：“我们吃完再进去，不让他们知道。”
小孩儿用力点了点头，心里对黑瞎子的好感度又上了一个台阶，他抱住黑瞎子的脖子，又伸出小舌头舔了一大口棉花糖。
黑瞎子笑着抹掉小孩儿脸上的糖丝，掐了掐小孩儿嘟嘟的小脸。
在很多年以后，黑瞎子会常常在那些貌似没有尽头的夜里想起这根棉花糖。
如果这是一场陪伴，那么，在自己陪伴解雨臣成长，给与他安全的过程中，他又何尝不是给了自己最简单却最真实的温暖。自己让他依赖，护他周全，教会他乐观，庇佑他在尔虞我诈的厮杀中平安长大；而他予自己信任，赠自己赤诚，带给自己阳光，帮助自己在漫长索然的生命里挣脱孤寂。
后来黑瞎子想起齐八爷强迫他来北京的时候说过的话，他才顿悟了那所谓的“生机”。解雨臣的出现也许并不是为了让他活得更久，而是为了让他的心，真正活过来。
他给与解雨臣的，是陪伴，而解雨臣给与他的，是救赎。

Part7
麒麟竭虽然是“成而不腐”之物，再放个百年也无碍，但张起灵的病却随时可能发作，但这人独来独往又行踪不定，黑瞎子尝试了几次都未能联系到他，最后终于联系上，便一刻不敢耽误地把东西给人送了过去。
再回来就是半个月之后了。
黑瞎子知道小孩儿喜欢甜食，特意买了博白的新鲜桂圆给他，他拎着一大包穿过前院练功的孩子们，才进了二道门，就见小孩站在园中的一根细绳上，平举的双手稳稳拖着一柄戒尺，戒尺上放着一只茶盏。
黑瞎子回头看了看前院的孩子，不确定似地道：“这不是戏园子么，还练杂耍？”
小孩儿听到他的声音，惊喜地转过头看他，谁知道身子一动，一下失去了平衡，连人带杯子一起歪下来摔在了绳子下面的沙坑里。小孩儿爬起来惊慌地看看地上的杯子，又咬着唇抬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二月红。二月红冷着脸，做了个拿来的动作。小孩儿低着头，拿着戒尺走过去双手交给二月红，然后把双手抬到二月红面前。
二月红不轻的在小孩儿手心落了一尺子，严厉地训斥道：“不专心！”
孩子疼得咬了下唇，却没收回手，乖乖地认错道：“花伢子知错了，以后一定专心。”
黑瞎子一看这架势，赶紧过去插科打诨道：“怪我怪我。”他把桂圆交给红叔，蹲下身捏了捏小孩儿的膝盖和脚踝，仰头问道：“摔没摔到？”
小孩儿摇摇头，小眼神儿看了一眼红叔手上的东西。
大的不惊小的不怪，看来是常摔。黑瞎子看了一眼那绳子，心道老爷子果然是把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传授了。他听他八叔说过二月红确有一身飞檐走壁的功夫，在斗里能足不沾地就带出好货，只是后人都离开了那圈子，只陈皮阿四一个关门弟子却又和他路数不同，加之他自己也上了年纪，这身绝技就再没人见过了。
解雨臣在绳子上站得久了，腿有些发颤，黑瞎子见二月红没有再要怪他，干脆单手把孩子抱了起来。“以后练功夫要专心。”
“我想先生了。”小孩儿搂着黑瞎子脖子，声音软软的。“你怎么才回来呀？”
“东西要送到人家手里啊。”
“那送到了么？”
“嗯，他让我谢谢你。你最近有没有淘气？”
“才没有。”
“我才不信。”
小孩儿不开心的禁了下鼻子，又贴着黑瞎子的耳朵悄悄道：“先生，你再给我做一个弹弓好不好？”上次从山上回来，黑瞎子就收走了解雨臣的匕首，也只是每次上山才再给他，他觉得孩子太小，身上又没工夫，带着刀子搞不好是给对手提供武器。可解雨臣见黑瞎子每次在山上用贴身的匕首割绳断锁，劈柴捕鸟，厉害得不得了，便闹着让黑瞎子给他一把，黑瞎子最后就做了个弹弓给他，这才了事。
“那个呢？”
小孩儿偷瞄一眼二月红。“被二爷爷没收了。”
“为什么？”
“我用弹弓把邻居家的狗打瞎了，他们就来找二爷爷评理。”
“你打人家狗干什么？”
“他欺负小狗。”
黑瞎子哭笑不得。颠了颠怀里的小孩儿。“多管闲事。”
“哼。”小孩儿哼了一声又缠着黑瞎子撒娇道：“你再给我做一个好不好嘛？”
二月红指指黑瞎子道：“不准给他做。就教他怎么淘气。”
解雨臣和黑瞎子面对面吐了吐舌头，黑瞎子贴在小孩儿耳根悄悄道：“回去给你做。”小孩儿高兴得眉眼都弯起来，抱住黑瞎子在人侧脸上亲了一口。
二月红看他俩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他听跟着解雨臣的伙计说，黑瞎子虽然不怎么约束解雨臣，但是早起锻炼，抄书学字，一样也没落下，还教了些新东西。二月红年轻时也是性格活泼的人，喜欢接受新鲜事物，他知道黑瞎子在国外长大，又受齐老八那么个不着调的亲叔影响，套路肯定和常人不同。他也不想太约束。这样的家世里，黑瞎子要是真把孩子教成了正人君子反倒是麻烦了。
他们的世界充满变数，没有定律，唯一的规则就是要让自己活下来。黑瞎子看似放浪形骸，却心机深沉，看似平平无奇，却深藏不漏。二月红知道，他不需要深究黑瞎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也不需要规划黑瞎子究竟会给解雨臣带来什么，因为他确定：如果黑瞎子是一把利刃，那他必将会在解雨臣黑暗的生活中撕开一条口子，带着这个孩子勇往直前无往不胜，如果黑瞎子只是个普通人 ，那他至少可以避开解家，避开这个巨大的漩涡，给这个孩子一个正常的童年，一个可以放肆哭，尽情笑的怀抱。
“我带他去我那住几天，你正好也歇歇，最近就不送他回来了。”
之前没有黑瞎子，二月红也不觉得自己带着解雨臣吃力，共同照顾了孩子一段时间，黑瞎子猛地一离开，他又要帮忙照看解家长沙的生意，留意道上的动静，又要照顾孩子，一把年纪倒是吃不消了。“走吧走吧，让我清静两天。”
黑瞎子让伙计带着解雨臣先出去等，又和二月红说了两句话，等他出门，见解雨臣一人站在门外，伙计想是去开车了。他刚要叫解雨臣，就见门口的孩子面色微微一愣，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紧走几步把自己藏在了门前的石狮子后面，小手扒着石狮子正往巷口看着什么。他顺着孩子看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迎面来了二十几个孩子，两人一组，手拉着手成两队朝这边走过来。
“小花哥哥，小花哥哥。”
即便小孩儿把自己完全藏在了石狮子后面，但还是被邻居眼尖的孩子看到了。邻居的孩子松开小朋友的手从队伍里跑了出来，解雨臣不得不走出来，那小孩儿见到他便开心地道：“今天幼儿园的老师领着我们出去玩，你们老师有没有带你们出去玩啊？”
解雨臣咬了下唇，对着老师微微笑了笑，才对那小孩子道：“出去要听老师的话，不要乱跑哦。”
那孩子乖乖点了点头，冲他摆了摆手，就愉快地回到队伍跟着走了。
小孩儿一直站在原地，有些失神地看着离开的孩子们，最后抿了下嘴，像是安慰自己似的笑了笑。
“爷，你站这干嘛呢？”心思大条的伙计开车过来，却并没有看出孩子的异常。
小孩儿在听到呼唤的那一刻马上恢复了常态，还假模假样的一手抬起来遮住头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太晒了，这里有阴凉。”
这样不愿轻易示人的脾气，难道是与生俱来的么？黑瞎子从门内走出来，唤道：“九儿。”
“先生。”小孩儿看黑瞎子出来，没有上车反倒往台阶上跑了几步去迎他。
黑瞎子示意伙计去巷口等，这才蹲下身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道：“是不是想上学了？”
小孩儿愣了一下，赶紧低下头摇了摇。
“和先生不说谎。”
小孩儿一听，似乎就委屈起来，往前近了一步抱住黑瞎子脖子。也不说话。
黑瞎子抱住小孩儿，叹了口气，揉了揉脖颈里的小脑袋。说实话，刚刚解雨臣后退隐藏的动作刺痛了他，一个人在什么时候才会不自觉的主动退避却又不舍得离开？他害怕因为不能像正常孩子一样上学而被当成异类，又害怕被人问起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他又那么渴望能够成为其中的一员，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
“先生给你想办法。”
小孩儿摇了摇头。邻居家的孩子去上学的时候他就问过，但是从母亲和二爷爷的回答中他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像其他孩子一样去上学。明知得不到的就不要去奢望，否则只会徒增痛苦。八岁的解雨臣已经懂了这个道理。
解雨臣的情况，黑瞎子当然也清楚，但他不想让这个孩子过早的失去一个正常孩子本该拥有的一切，快乐，自信，勇气，阳光。黑瞎子把小孩儿从怀里抱出来，双手捧着小孩儿脸颊道：“相信先生么？”
小孩儿点了点头。
“那就交给先生来办。”
“还是不要了，有二爷爷和先生教我就很好了。”
黑瞎子捻了捻小孩儿耳垂，坚定地道：“九儿，只要你想要，就一定能得到！有先生呢。”

Part8
黑瞎子倒是从来没有来过解家，今天是伙计说解夫人从北京回来了，小孩儿急着见妈妈，他这才带着孩子过来。
解家是商户身份，真的算是深宅大院，黑瞎子不喜这种地方，就让伙计带了孩子去找解夫人，自己便在会客的地方坐了下来等着。他端着茶盏打量了一周会客厅，架子还是在的，红木的家具，雕花的屏风，工艺都是出自大家之手，可摆在厅里的瓷器看上去就不那么上档次了。
黑瞎子心中明白，放下茶盏问那伙计道：“这宅子不少年头了吧？”
那伙计是解家的老伙计，跟了九爷一段时间，后来九爷去了，也就一直跟在解雨臣身边照顾。“宅子是解家的祖宅，不怕您笑话，九爷走了之后，这家里稍微有点本事的就急着瓜分财产，没本事的就惦记着左挪又搬，要不是夫人，估计连这老宅都保不住了。”
黑瞎子之前倒是听说过，可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是感受不到这种衰败之风。他又和伙计闲聊了两句，就听院里远远的传来两个孩子的争吵声。
“我妈妈说了，你根本不是解家的孩子，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黑瞎子也不知哪里生出的不安，心里一紧，变从会客厅急步走出去，那伙计见了急忙跟出去，两人循着声音获取，见一个比解雨臣稍大的孩子扯着嗓子在院子里大声叫喊，而他对面站着的不是解雨臣又是谁。八岁的解雨臣咬着嘴唇，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满脸愤怒的瞪着那个孩子。“我不是！”
黑瞎子似乎瞬间明白了什么。他指指那孩子问伙计道：“那是谁家的孩子？”
“和当家的是堂兄弟。他爷爷和九爷是亲兄弟。”
黑瞎子点点头，心下了然。
“你就是！”
“我不是！”
不知道两个人为什么争吵，但解雨臣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他一拳打过去，正中那孩子面门，但由于他个子小，所以拳头打过去卸掉了些力气，并没有把那孩子打倒，那孩子挨了打，哪里肯，立刻就反扑过来，两个孩子一下子扭打在了一起。
伙计一见，赶紧要过去阻止，却被黑瞎子拦住：“小孩子打架，不用管。”
那孩子虽然比解雨臣大，但体态臃肿，脚步虚浮，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他的小豹子吃不了亏。
果然，解雨臣看准机会，一个闪身从那孩子腋下钻出来，转身照那孩子屁股上就是一脚，那孩子站得不稳，往前踉跄了几步撞到回廊柱子上。黑瞎子看到差点笑出来，但那孩子捂着头起来，从旁边抄起一把花锄就照着解雨臣劈头盖脸的打过去。黑瞎子面色一凌，几步上前一把握住花锄，稍一用力就把锄头夺了下来。“年纪这么小就下这种黑手！”
那孩子没想到会有大人出来帮解雨臣，立刻叫嚷道：“你是什么东西，帮这个**！”
黑瞎子眉头蹙起来，他一边侧身护着解雨臣，一边看着眼前那个没教养的孩子。当初他和解雨臣也闹过几次不愉快，小孩儿那阵子像个炸刺的小刺猬，即便如此，和他顶嘴吵架的时候也从未这般出言不逊。如今这孩子一口一个东西，一口一个**，真是欠管教。黑瞎子没耐心帮别人管孩子，但是他的小豹子吃了亏，这口气他咽不下。黑瞎子看看旁边的伙计道：“解家就是这样的家教么？带你家堂少爷去见他父母，好好说说刚才发生的事情。”
那伙计正要应下，就见一个打扮得相当时髦的女人和解夫人从里院走出来，那女人一看到这阵势，立刻跑到自己儿子面前，抱住小孩左看右看，一脸紧张地问道：“宝贝儿怎么了？啊？”
“他打我！”那孩子一指解雨臣，又一指黑瞎子：“他们欺负我！”
那妇人一看黑瞎子护着解雨臣，显然是自己儿子吃了亏，但他又不敢直接指责解雨臣，于是对着黑瞎子叫嚷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解家打我儿子？你知道我儿子是谁嘛？”
泼妇。
礼让女人？不！黑瞎子的世界里没有这规矩。
黑瞎子刚要开口，他身后的解雨臣立刻站了出来。“我们没有欺负他，是他先骂我**，我俩打起来了，他要拿花锄打我，先生只是保护我。”
那女人一下愣了，慌张地回头看了一眼解夫人。拉着儿子便要走。
“等等。”解夫人走过来，看了一眼那女人，又各看了两个孩子一眼，这才问道：“谁先动的手？”
“他！”那个大的孩子立刻指着解雨臣道。
解雨臣抬头看了一眼母亲，咬了下唇。“是我！”
解夫人看了儿子一眼，又对那孩子道：“雨臣为什么打你？”
在那大孩子眼里，婶子是个温柔的女人，但此刻解夫人满脸愠色，何况他自己又理亏，不由紧张地拉紧了自己的母亲说不出来话。
那女人当然听出了原因，见解夫人追问，赶紧打圆场道：“算了算了，孩子打架正常。”
“正常？那也要看是为什么打。你们这些大人同室操戈也就罢了，还要让孩子煮豆燃萁，你们是嫌解家现在过得太安稳吗！”解夫人面色严肃地扫过两个孩子，对一旁的伙计道：“带少当家的和堂少爷去祠堂，跪到晚饭。”
解夫人开口，黑瞎子也不好拦，只能眼见小孩儿被带走。那女人也不敢说什么，显然解夫人在这个家里很有地位。
两个小孩儿被伙计带走，黑瞎子刚想说话，就见解夫人冷着脸对那女人厉声骂道：“解家的孩子都让你们这些没见识的人教坏了，他们兄弟本来可以连枝同气再兴解家 ，可你们天天都在孩子面前嘀咕些什么?同样是女人，我知道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可不该你想的就不要觊觎。雨臣的身份是九爷认下的，老爷子不在了，你们闹分家我分给你们，要走我也让你们走，既然留下了，就安安分分的留下。以后有雨臣和我的，就不会少了你们的，可是再有人敢背后议论雨臣的身份，就给我从解家滚出去，到时候看你们还能不能从解家分到一分一厘。老爷子临走前给我这样的权利，你们大可以来试试看！”
黑瞎子还真是吃惊不小，他平常见的解夫人，都是温婉大方，知书达理，却不想这女人也能厉害到这样。那妇人虽然一脸怨气，却也不敢吭声，不情愿的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妇人走了，解夫人才又恢复了平日里温雅的模样，对着黑瞎子微微欠了欠身，“让齐先生笑话了。”
黑瞎子摇摇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九儿他？”
“雨臣不是我和连环的儿子，是九爷从旁系家抱的。”
黑瞎子倒没想到竟然是这样。解九爷一生善谋，能在战火硝烟的年代和红色革命中保下这么大一份家业，实在不是件易事，可到头来继承人竟不是长子嫡孙。
“他知道？”
“他知道，从小，我们就没有瞒过他。”
黑瞎子心里突然酸涩起来。历来大家族的权斗之中，上位者即便是嫡亲，也是如屡针毡，何况是旁系的孩子坐在家主的位置上。他突然就明白了往日里那孩子的倔强，还有……偶尔的小心翼翼。“他的父母……”
“不在了。”
黑瞎子心里咯噔一下，面色也一紧。
解夫人像是懂了什么，解释道：“解家虽然底子不干净，但九爷也不至于做那种事情。他的父母是意外死亡。我和雨臣的母亲是亲姐妹，所以领养他，也是我的责任，不单单是为了解家。可恰好解家要这么一个孩子，九爷又喜欢他，算是机缘巧合吧。只是苦了雨臣。”
黑瞎子叹口气，确实是难为这孩子了，本来可以在父母身边快快乐乐的长大，却硬是被拖上了这么个墙倒众人推的位置。
“其实刚才不是他的错。”
“我知道。可他在这个位置上，哪能不受点委屈呢。”
“也对，不过我以为你会希望他……”黑瞎子似乎没想到合适的词。
“一手遮天么？”解夫人笑了笑，有些无奈，却露出一个母亲应有的温柔。“雨臣的性格更像他亲生父母，不像解家本家的这些男人，阴沉，狠厉，眼里都是算计。虽然要做好一个当家人一定要有些手腕，可我不希望他变成这样。”
“他的父母会感谢你的。”
解夫人笑了笑，有些骄傲，也有些疲惫。“要在这么复杂的环境里，既要平安长大接管家业，又要不失本心，难啊。”
“他做得到。有你和二爷在，他一定做得到。”
他无从猜测解夫人之前是怎样一个女人，可说到底，她现在做的一切是每个母亲都会做的。她想保护儿子平安长大，却也希望，他能做个好人。黑瞎子活得太久，能触动他的东西已经不多，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世界承担着自己的痛苦，说不上谁比谁幸运，谁比谁可怜。但此刻，他心里那方柔软的角落还是被触动了，为了这样一个母亲，也为了这样一个孩子。黑瞎子自嘲的笑了笑，他这辈子都修不成哑巴那样的佛咯。
“我晚上还有事情，明天才能陪他，晚上还要麻烦齐先生。”解夫人打断黑瞎子的沉默道。
“不麻烦，我现在挺喜欢他的。”黑瞎子说到这又想起了件事情。“他虚岁都九岁，您和二爷没考虑过让他上学么？”
解夫人愣了一下，她觉得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黑瞎子似乎不该问。“学肯定要上的，等他到了北京，我会安排学校，但是肯定不能跟着学校的时间走。至于现在，我还是想让他跟着二爷多学些东西，二爷年纪大了，精神一年不如一年，能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毕竟他长大以后真正能用上的学校是教不了的，我不想让他在形式上浪费太多时间。”
黑瞎子点点头：“这个我明白。不过这么小就脱离群体生活可能会造成他性格上的缺失，我觉得你应该考虑到。”
解夫人早就习惯了黑瞎子的直白，只是叹口气道：“环境所迫，情非得已。但还是谢谢您思虑周全。”
“我倒有个折中的办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听。”
“哦？”解夫人点点头。“齐先生请讲。”
“我有个朋友在长沙有个孤儿院，院里有自己的学校，都是没满十八岁的孩子，夫人要是不介意，我和我朋友打个招呼，多塞个孩子进去也不用办什么手续，时间也自由。这样既不会耽误二爷教他功夫，也可以圆他一个上学的念想。我前几天看他在路上看到同龄孩子上学时候的表情，那模样实在是可怜。”
解夫人看着黑瞎子，似乎在思考他的意见，又像是在探究黑瞎子流露出的情绪。
“哦，安全方面你放心，他去学校我就陪着他。我朋友也有些势力，不会有人敢在他的地方做什么不安分的事情。”
“那就麻烦齐先生了。”
黑瞎子倒是没想到解夫人能这么痛快，反应了一下才道。“行，那我就去安排了。他一定很高兴。你忙，我晚上先带他回去，明天再给你送回来。”
解夫人点点头，却在黑瞎子已经转身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叫住他：“齐先生。”
“嗯？”
黑瞎子回过头，就见解夫人竟然对着自己弯腰行了一个不算浅的鞠躬礼。
“谢谢您。”

度娘今儿气儿又不顺，委屈大家看图。
长辈的原创人物基本上这章都有提到了，和解雨臣的同辈原创人物会在后面陆续出现，都是为了辅助情节发展，没有太多独立的原创人物情节，请大家放心。
前两大章基本都是片段式的情节，介绍人物，捋顺关系什么的，从第三章开始每个年龄段都会有一两个主题，故事性会强一些。

Part10
再说解雨臣跟着安忘走进一间教室，那教室大概和先生家里的书房差不多大，墙面上挂着一些人物头像，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解雨臣只认识一个，那个黑胡子老头叫“李时珍”，因为他最近在抄《本草纲目》，所以才认得。
安忘牵着解雨臣走上讲台，对班级的孩子说：“大家认识一下，这是你们的新朋友，以后会经常来这里和大家一起上课，大家鼓掌欢迎。”
讲台下想起掌声，八岁的孩子心里象装了小鹿似的噗通噗通直撞。
“雨臣，和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
解雨臣仰起脸看了看安忘，似乎不太清楚要说什么，之前的场合，都是不需要他开口自我介绍的。
“没关系，你就告诉大家你叫什么名字，希望和大家做朋友就好啦。”
小孩儿点点头，看向教室的孩子们。“大家好，我叫解雨臣，很开心认识大家。”
“雨臣今年八岁，这个班级很多孩子都比他大，大家都要关心他爱护他，知道么？”
“知道。”
孩子们齐声答道。安忘笑了笑，指了指靠墙边的一个位置，让解雨臣坐过去，就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解雨臣走到座位上坐好，他见其他孩子双手都背在身后，坐得规规矩矩的，于是也有样学样地把手背到了后面。因为是孤儿院的班级，孩子并不是按照统一年龄划分，这个班级主要是8到10岁的孩子，今天讲的是乘法口诀。解雨臣之前没有学过数学，不太听得懂，一会儿就走神了。
他打量着这间屋子，和二爷爷的戏班子不一样，戏班的孩子学戏虽然也是一个师傅带几个徒弟，但是都是给了戏文教着念几遍，然后就让各自回去背，背不出来就要罚，除了背戏文，多数时间是在院子里吊嗓子、练步法和身段的，很少有这样安安静静坐在一起听老师讲课的。他把教室看了一圈，眼光收回来，就看到了他身边坐的人。说实话，解雨臣还是第一次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坐得这么近。他有想亲近身边人的想法，又微微有些不自在。
那男孩儿似乎感觉到解雨臣的目光，也转过头来看他。解雨臣就对他笑了笑。那男孩儿愣了一下，从自己书桌洞里抽出一张纸，写了几个字递过来。解雨臣一看，上面歪七扭八的写着：你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解雨臣的小脸皱起来，拿起铅笔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在“男孩”两个字下面划了两道横线。那男孩儿又打量了他一会儿，就转过头去听课了。解雨臣转头看了看班级里的其他人，若有所思的用文具盒照了照自己。
第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安忘看着小孩儿在课堂上精力不太集中，但想着他之前没有这样的体验，可能需要慢慢适应，也便没有刻意询问。
下了课，解雨臣看着周围三五成群的孩子，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主动和别人打个招呼，尽快融入这个群体。
“你真的是男孩子？”正当解雨臣在寻找目标群体时，他的同桌说话了。
解雨臣看了看这个比自己大些的孩子，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你叫解雨臣么？”这时候有几个孩子围了上来，主动和解雨臣打招呼，他们对于这个新来的长得很漂亮的新同学还是挺感兴趣的。
解雨臣依次和大家打过招呼，还从书包里拿出糖果分给大家。那些同学似乎更喜欢他了，围着解雨臣问这问那。下一节是体育课，上课铃一响，孩子们都蜂拥去了操场，解雨臣刚想跟上，他那个同桌突然拉住他道：“嘿，别太张扬了。”
解雨臣一时没有明白，以为是自己给了大家糖但是忽略了他的同桌，于是单独拿出来一包糖递给那男孩子。那男孩满不在乎地还给他，道：“我只是提醒你。”
那男孩儿说罢便走了，解雨臣赶紧跟上，他俩跑到操场上，那些孩子们已经排好了队，那男孩似乎是队长，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但解雨臣站在队伍外面，有些不知所措。
“解雨臣，来我这里。”
“来我这里。”
很多刚才拿过他糖的孩子都招呼他。小孩儿笑了笑，正在选位置，却见他那同桌从自己位置上走出来，拎着他的后衣领就把他拖到了自己旁边。这时候正好老师来了，那孩子向老师介绍了新来的同学，然后老师便带着孩子们开始今天的课程，其实就是带着孩子们做游戏，然后便解散大家自由活动。
解雨臣还是很受欢迎的。
“你的衣服真漂亮。”
“你的书包真漂亮。”
“你的糖真好吃。”
“你以后会经常来么？”
解雨臣被围在中间，周围的小朋友叽叽喳喳地和他说着话。小孩儿一时间还不太适应这样的热情。
“喂，新来的。”一个比解雨臣高出很多的胖子拨开孩子群走过来，他霸道地看着解雨臣，道：“他们都说你有很多好东西，快拿出来。”
“安忘妈妈说不能抢别人的东西。”立刻有班级的孩子站出来道，然而马上就被别的孩子拉住了。
解雨臣看着那胖子，道：“我不认识你，你如果问我要东西，就不应该这样和我说话。”
“你以为你是谁，穿得好点就很了不起了嘛，还不是一样被送来孤儿院，你马上就会变成和我们一样。”
解雨臣不理他，拉着其他小朋友要离开。
“哼，让你知道这里谁才是老大。”
那小胖墩一挥手，身后的几个孩子立刻扑了上去。解雨臣微一皱眉，一拉旁边的孩子，同时自己闪身一躲，扑上来的几个人就扑了个空。他转身看着那胖子道：“我不想和你打架，你这样不讲理我会去告诉安忘妈妈的。”
小胖子一听解雨臣要告状，立刻嚷道：“不要以为安忘妈妈可以保护你，这里这么多孩子，她不可能照顾到每个人。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去告状，我就打死你！”
解雨臣这时候有些不耐烦了，没想到自己第一天的学校生活就这样被破坏了，他拿过旁边孩子手里的一个皮球，用力向前一掷，一下砸到那胖孩子肩胛骨上。这一下力气可不小，那小胖墩被砸得踉跄后退了两步，险些坐到地上。
小胖子挨了打，觉得自己丢了面子，立刻气势汹汹地指使那几个围住解雨臣的孩子道：“给我揍他！”
那几个孩子立刻一哄而上，解雨臣虽然有些功夫，但对方年纪都比他大，人又多，一会儿就站了下风。
“住手！”
那小胖子一手拎着解雨臣衣领，回头一看，就到：“安伏季你别多管闲事！”
解雨臣看着他的同桌，原来他叫安伏季。
安伏季走过去掰开那胖子手，道：“用你的脑子想想，如果安忘妈妈知道你一直这样欺负小班级的同学，会怎么样？你这样的品行，还想找到一个好的领养家庭么？”
那小胖子愣了一下，不甘心的放开解雨臣，看着安伏季道：“我给你面子。”说罢便灰溜溜地带着那些孩子逃跑了。
安伏季驱散了孩子们，看了看解雨臣道：“挺厉害的啊。”
“谢谢你。”
安伏季无所谓的耸耸肩，在操场的台阶上坐下来。“都告诉你别太张扬了。”
解雨臣看了一眼远处的胖子，道：“他经常欺负你们么？”
“大孩子欺负小孩子，多正常啊。”他又看了解雨臣几眼，道：“看你不是孤儿吧。怎么会来我们这里？”
小孩儿想了想，还是如实道：“因为我不能去学校，我的先生和安忘妈妈是朋友，所以就让我来这里和大家一起上学了。”
“哦。”那男孩似乎也就是随便问问。“你还是和你家大人说说，不要来了，这里不适合你。”
“为什么？”
“不管你在外面是谁家的孩子，可来到这里，他说的没错，安忘妈妈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护你。而且刚才你也看到了，即使你对别人再好，你出了事他们也只会躲起来远远看着。”
爷爷去世后，解家树倒猢狲散，有段时间很多人见了他和妈妈或者是咄咄相逼，或者是避之若浼，他明白这样的人心，却没想到，离开解家，这样一群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也会这样恃强凌弱，也会成为势利之交。
“你也性安么？”
“这里的孩子都和安忘妈妈姓。”
解雨臣点点头，又问：“伏季怎么写？”
“伏羲的伏，季节的季，我是五月出生的，安王妈妈说，五月是伏季月。”
“我叫解雨臣。”
“你说过了。”
“我们能做朋友么？”
安伏季看看他。“我和这里每个人都是朋友。”
解雨臣笑了笑，“我可以和你一起保护班里的孩子。”
这小家伙真是奇怪，明明刚才都没有人为他出头，他竟然还要保护别人？安伏季从栏杆上跳下来，揽住解雨臣的肩膀拖着他往班级走。“在这里呢，自保是基本技能，你就不要操心别人了。话说你真的是男孩子？”
“你怎么总问这个？”

Part11
“第一天上学就打架，你可真是能耐。”黑瞎子把小孩儿抱到椅子上坐好，取了药棉沾了碘伏给他处理伤口。“疼不疼？”
小孩儿摇摇头，试探地看了一眼黑瞎子。
黑瞎子倒是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男孩子哪有不打架的，而且他了解了事情始末，觉得自家孩子算是正当防卫。他笑着掐了掐小孩儿的脸，逗他道：“以后打架要保护好头，内脏器官，还有你的小脸儿，这么漂亮的娃娃都给我们打破相了。”
“要是他一个人我才不怕他！他们人多，不公平！”小孩儿见黑瞎子没有责备他，更加不平地挥舞着小拳头抱怨。
“哪有那么多公平。”黑瞎子边给小孩儿擦脸上的伤，边教他道：“对方人多，你不能力敌就要智取，敌人不会因为你处于弱势就对你手下留情。”
小孩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黑瞎子也不指望他一时半会儿能明白，又想起这孩子之前的文化课似乎落下不少，便问道：“老师讲的能听懂么？”
“不能。”小孩儿如实答道。
“啧。今天讲了什么。”
“好多数字。”
黑瞎子送他去上学本来也不是为了他能学到什么，但现在他倒真有点愁了。他恍惚记得安忘说今天教的是乘法口诀。“九儿，二乘三是几啊？”
解雨臣一脸懵懂地看了黑瞎子一会儿，才犹豫地开口道：“二乘三是什么呀？”
“呃……二乘三就是三个二加在一起。”
小孩儿立刻伸出十个手指有模有样地扒拉起来。“一个二，两个二，三个二。是六。”
黑瞎子看小孩那认真劲儿，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行吧，慢慢教吧，总能学会。“和同学们在一起还习惯么？”
“嗯，他们都很喜欢我。”解雨臣骄傲地道：“不过我同桌有点奇怪，我分糖给大家的时候，他让我不要太张扬，还说即使大家都喜欢我的糖，可是我受欺负的时候他们都不会帮我，但他就帮我了啊。”小孩儿叙述完今天发生的事情又看着黑瞎子道：“先生，什么叫张扬呀？”
“张扬就是别人都不肯出头的事情你偏偏要出头做。”
“那我觉得他也挺张扬的。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不要张扬呢？”
黑瞎子想了想，也没说什么，对于在不同环境里对周围人的判断以及相处时的进退，需要孩子一点一点摸索。孤儿院不是个单纯的孩子群体 ，解雨臣一定可以在里面感悟到更多的人性。
“他还问我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黑瞎子笑出来，反问道：“那你怎么和他说的。”
“我是男孩子啊。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有的时候也是女孩子啊。”
黑瞎子手顿了一下，把药棉扔进垃圾桶，转过头皱着眉头握住小孩儿的胳膊道：“谁和你说的你还可以是女孩子？”
解雨臣看先生表情变得那么严肃，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女孩子不都是扎辫子穿裙子的嘛，我唱戏的时候就扎辫子穿裙子啊。”
当年齐家家世显赫的时候，常请戏班子来家里。黑瞎子知道戏班子里常有资质柔和的男孩子自小被当作青衣花旦培养，穿得是翠袖红裙，比的是兰花软指，唱的是莺声燕语，戏园子的师傅多也不会给孩子做性别启蒙教育，很多人长大了，即便是对自己的性别认识清晰了，却依旧改不了那股子柔劲儿，更有甚者，从心里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男儿身。“九儿，先生现在很认真、很严肃地告诉你一件事情。”
解雨臣很少见黑瞎子这么严肃，于是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是男孩子，不论什么时间，在哪里，你都是男孩子。男孩子就要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知道么？”
小孩儿被黑瞎子说得有些懵，他大概能理解“顶天立地”和“铁骨铮铮”的意思，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就不能做女孩子了。“可是，我也会穿裙子扎辫子啊。”
“男孩子和女孩子不是这样分的。”黑瞎子无奈地抱起孩子，顺手扯过纸笔画了一个长方形，并在中间画了一条折线，使长方形变成了扣在一起的“凹”“凸”二字，然后又分别在两部分形状上写上了“男”“女”两个字。才对孩子道：“男人和女人就像组成这个形状的两部分，男人是凸出来的这部分，这部分人对待问题会比较直接，性格更加刚强、理性，就像你二爷爷，是个英雄。女人是凹进去的这部分，这部分人柔和、感性，对待事物比较包容，就像你妈妈，是不是很温柔？明白了么？”
“那先生属于哪一部分？”
自己的性别遭到质疑了？黑瞎子点点那“凸”字，“你和我，都属于这部分。这两部分群体共同存在相互影响才组成了这个完整的世界，但绝不可以随意转变，知道么？”
“可是妈妈也有好凶的时候，二爷爷也有很温柔的时候啊。”这下倒把黑瞎子难住了，看来自己的解释不到位。小孩儿看黑瞎子没有给他继续解释，又看了那图一会儿，伸手拿过橡皮把黑瞎子画在中间的那条线擦了，然后又反方向画了一条折线，这样图形里的“凹”“凸”二字就换了个位置。小孩儿指着那图道：“这不就变了么？”
黑瞎子简直哭笑不得。“男人和女人的器官也像这两个字，但是生来如此，不是你用橡皮擦两下就能这么轻易改变的。”
“不可以变啊。”小孩儿看着纸上那形状，语气里竟然有些遗憾。
“当然不可以变！”黑瞎子果断义正辞严地道。他见小孩儿似是没有被说服，于是把手掌放在小孩儿肚子上道：“如果你是女孩子，现在就不能继续住在先生这里，先生也不能给你洗澡陪你下河摸鱼，将来你长大了，就要嫁给一个男人，你们做了夫妻要做的事情，你的肚子里就会出现一个小宝宝，他会把你的五脏六腑都挤得移位，你要怀着他十个月，然后从你的身体上刨开一个很长的口子，再把他从你的身体里掏出来。这样你还愿意做女孩子么？”
小孩儿听到又是“五脏六腑移位”又是“在肚子上剪口子”这么恐怖的描述，吓得连忙摇头，抱住黑瞎子的脖子道：“我不要！我不要离开先生离开妈妈，我还是做男孩子好了。”
“嗯。所以你不要再想着你可以是女孩子了。”
要说童年的“恐吓”影响力到底有多大，那就得说到二十几年后，霍秀秀被推进产房的时候。那天解雨臣全程在外面急得走来走去，头上冷汗涔涔地往外冒，孩子亲爹都没他那么紧张。他理智上是相信医院的医疗水平的，但脑子里总是禁不住想起黑瞎子当年的描述，于是脑子里便生出了产房里医生手持利器，凶神恶煞、磨刀霍霍地在他妹妹身上豁开一条口子，把那孩子硬生生掏出来的血淋漓的场面。黑瞎子那时候才觉得自己当年过分了，看来教育孩子是不能用吓的，容易造成阴影。不过，晚了。还好他家九儿是个男人，不能生，否则就算能生怕是也不愿意给他生。

Part12
转眼到了年下，这一年，齐八爷终于决定回国过年。二爷家人常年在国外，这样一来，二月红和齐八爷自然成了解家的座上宾。
齐八爷一见解雨臣就喜欢得不行，拿出的见面礼更是不俗，那是一柄看起来就十分珍贵罕见的古匕。黑瞎子一看那东西眼睛瞪得老大，这把匕首算得上齐家的传家宝，他要了好几年都没从老爷子手上要来，现在八叔就这么拿出来送人了？两个人眉来眼去了半天，最后黑瞎子还是屈服于齐八爷的淫威。也亏了是送给解雨臣，要是送给别人，黑瞎子怕是要和人家孩子抢东西。
年二十九这一天，解雨臣正在前院和孩子们玩，就见红叔引着一位老人和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走进来。
“雨臣，快来。”红叔远远的就招呼他，“这是五爷爷。”
解家是世家，人丁自然不少，但解雨臣印象里的五爷爷并不是这样，他从未见过这位老人，但他知道这人必定是和师傅交好，于是还是疾步走过去，甜甜地叫了声：“五爷爷。”
“这是？”老人有些犹豫，二月红膝下是有几个孙子，可最小的也该成年了吧。“这是老九家的孩子？”
“是，是解家的小九爷。您之前来长沙少，没见过这孩子。”
“哎。”那老人自然知道解九爷走后解家的艰难状况，又看这不大的孩子就要撑起整个家族，不禁心生怜爱。“长得真好。可惜我们也帮不上忙，还是得二爷操劳。”
“你惯会躲清闲。”这时候齐八爷和二月红从里屋出来，看看老人旁边的孩子道：“儿孙满堂天伦之乐，让你享全了。”
“我再会躲也没你躲得远。”老哥几个得有几十年没见了，此刻见了也是百感交集。“老九和二爷关系好，不然怎么舍得把孙子托付给二爷，不过要是我们能做的，二哥尽管说。”老人说着就拉着身边的小男孩道：“叫二爷爷、八爷爷。”
“二爷爷、八爷爷。”那孩子紧拉着自己爷爷的手，声音小小的。
“这是你老大家那个？都这么大了。”二月红拉过解雨臣的手，道：“花伢子，叫哥哥。”
解雨臣看着男孩子眨眨眼，那孩子虽然比他高，却没他开朗，也许是不在自己家的缘故，还有那么点胆怯。
“是吴邪大么？”
“嗯。差了快两岁了。”二月红应了一句，解雨臣并非解连环亲生，是之后才过继过来，出生的时间自然没有人知道。
原来叫作吴邪啊。解雨臣走上前，主动拉起那个叫吴邪的孩子的手。“吴邪哥哥好，你可以叫我小花。”
“小花。”那男孩子看着眼前比自己稍稍有些矮的长得粉嘟嘟的孩子，也拉住他的手道：“你长得真漂亮。”
“哈哈哈。”齐八爷不禁笑起来，道：“漂亮么，长大了给你做媳妇儿可好？”
“好。”
二爷和五爷同时白了齐八爷一眼，红叔带着两个孩子去和其他孩子玩，八爷就对五爷道：“你瞪我作什么，这么漂亮的娃子你还不愿意，你想要我还舍不得呢。二爷，这孩子我们齐家定下了啊。”
二月红气得用拐棍敲他。“老不正经，这个年纪还拿娃娃开玩笑。”
狗五爷看他一眼。也道：“我听说你家那独苗现在还是一个人，你拿什么定？倒是霍家有个丫头。”
“呦，嫂子现在不管你了，霍家的事情知道得这么清楚。”
二月红也笑，狗五爷被气得够呛，半天才道：“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老了老了，还为老不尊。”
三位老人在屋里聊了一下午，傍晚的时候狗五爷还要带着吴邪回吴家本家吃年夜饭。二爷专门派了车送他们回去，然后就带着齐八爷和解雨臣往解家去。
“先生呢？”解雨臣拉着二月红和齐八爷的手仰头问道。他今天一天都没有看到先生，这样热闹的年里就觉得少了什么。
“对啊，我今天怎么没看到你家那个？”二爷这时候也想起来了，早饭过后就没有看到黑瞎子。
“他去和他朋友过年了。他朋友一个人，怪可怜的。”
“是那个哑巴叔叔么？”解雨臣仰着头问齐八爷，“就是需要麒麟竭治病的那个。”
齐八爷点点头。“你知道他？”
解雨臣点点头。“先生提到过几次。先生对他很好。”小孩儿答话的时候情绪已经不高了，最后还在嘴里嘟囔了一句。“比对我好。”
先生去找他都不告诉我。
先生都不陪我过年。

度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吞一章，又要委屈宝宝们看图片啦，向上翻图片。

写到这里我看已经有固定的几个小伙伴在追文了。我还是和大家说说，这是一篇前半部分养成挺漫长的文，虽然从下一章开始，故事的情节性会比较强，不像前面那么散漫，小花花的个性在不同年龄段也会慢慢凸现出来，但是，它真的还是很漫长。怕你们急着吃cp糖，却发现一直等不到在一起，所以要和大家说说。哎呀，我这样一说估计要吓跑一些人。
要放假了比较忙，端午节三天连更哈。

Part2
吃了饭，小孩儿就去实验室收拾书了。下午他突然生气，黑瞎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全当他闹脾气，没有责怪他，也没有特意去哄他。
晚上的时候，红叔突然过来了。
“来接他回去？”黑瞎子疑惑道。因为少年尚未参与解家的事情，所以时间相对自由，除了在二月红那必要的练功时间，其他时间都是他自己安排，想住红府就住红府，想住自己这就住这，而且早就自己带着伙计往来，并不需要红叔亲自接送。“发生什么事情了？”
“是这样，夫人说年前就接雨臣去北京了，这几个月，还请您多费心。”
黑瞎子愣了一下，道：“这么快？”
“嗯？”
“哦，我是说北京都安顿好了？”
“好肯定是没有多好，不过总算是扎根了，也该让他过去了。雨臣呢？”
“后面整理书呢，生气了。”
“和谁生气了？”
“可能是和我吧。”黑瞎子挠挠头，有些不确定。
“又和您闹脾气了？这孩子，当初不喜欢您的时候就闹得鸡飞狗跳，后来先生长先生短的巴望着您留下，就乖了那么几天，现在脾气没消反倒长了。真是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男孩子都得叛逆几年，过去就好了，也不是什么原则上的大事儿。”说起来这三年，黑瞎子也觉得啼笑皆非，这孩子是和他越来越亲近，可是越亲近越淘气，本质暴露无遗，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只会拉着自己要抱抱的小团子，分明就是个小人精儿，自己又很少责备他，以至于小脾气越来越大。欲擒故纵，送麒麟竭，装可怜，黑瞎子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自己当年是被这孩子套路了。这心性，要是长大了可了得？可真要说管教，黑瞎子确实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定要把孩子骂一顿打一顿。小孩儿虽然心思多，但本质却很善良正直，练功也很刻苦，从不在正经事上含糊，也没做过出格的事情，所以偶尔闹一闹，自己也就随他去。解家本就家教严格，二月红在练功夫的事情上管得也严，要是在自己这里还正经得和小大人似的，那生活还有什么乐趣？黑瞎子深知人这一生，最幸福最无忧无虑的时光本就该是童年，倘若连属于童年的美好都被尽数剥夺了，那这一生也太苦了。
“您就是太宠他，他就不敢这么和二爷闹。”
“我宠他？也不知道是谁生怕他在我这受委屈，还要专门给我这小院配个厨子。”
黑瞎子说完俩个人就笑起来。解雨臣这一生有诸多不幸，可这不幸中，却又有那么多的万幸。
两人之后又闲聊了几句，红叔就起身告辞：“我回去了。”黑瞎子起身送他，红叔又突然道：“我听二爷说，齐家祖上是老北京人，现在也还有买卖在，齐先生有回去的打算么？”
黑瞎子就笑。道：“是红叔您随口问问呢？还是二爷或者解夫人让你探我口风呢？”
红叔摇摇头，叹口气道：“还真不是二爷和夫人，我是看雨臣这孩子和您越来越亲近，您当年答应夫人，雨臣不去北京您就不离开，现在他马上要走了，您要是不去，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受得住。”
黑瞎子愣了一下，不答反问道：“二爷要跟过去么？”
“红家人都在国外，二爷在国内就雨臣这么一个牵挂，他既然答应了九爷，肯定是要看着雨臣坐稳当家人这个位置的。”
黑瞎子点点头，道：“有二爷就够了，对解家，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可是对雨臣……”
黑瞎子连连摆手。“我可不是养孩子的命，这小崽子，还是让二爷和解夫人拎去北京好好管教，我也能赶紧恢复自由。”
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红叔知道以黑瞎子的心性能在长沙留这么多年已经是不容易，也不该再强求。他长叹一口气，惋惜道：“其实雨臣是真的依赖您。”
黑瞎子笑了笑。也微微叹了口气。“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天下没有不散的宴，他长大自然就懂了，谁也不可能陪他一辈子。”
解雨臣听说红叔来了，正要进屋打个招呼，结果就在门前听到了黑瞎子和红叔的对话。他想起三年前初见时母亲和先生在红府正堂的对话，是啊，先生最初是并不打算留下的，是母亲和先生有约定，先生才答应留在长沙照顾自己，现在自己要去北京，先生自然就会离开了。
解雨臣抓着门框咬着下唇从窗户向屋里望了一眼，正好看到黑瞎子满脸不在乎的表情，心里一酸，转身跑回了卧室。
“理是这个理，可理外还有情，您再考虑考虑。”
黑瞎子虽然话说得洒脱，但和孩子相处了三年，说完全不在乎是不可能的。“行，我再想想。”
送走红叔，黑瞎子又想了想刚才的对话，也没有头绪，不禁觉得心烦，就不想再想了。锁了门回来看卧室的灯亮起来，走进去，见解雨臣趴在床上，衣服也没有换，鞋也没脱，脑袋蒙在被子里，似乎还在生气。
“到底为什么就闹脾气了？从下午到现在还没好。”小孩儿趴在床上不说话，黑瞎子干脆过去把人拎起来。“说话。”
小孩儿没说话，也没看黑瞎子，身子一倾就扑进了人怀里，拽着黑瞎子衣襟贴在他胸前。黑瞎子皱了皱眉，他知道这小崽子有这习惯，不开心又不想说话的时候就喜欢偎在他怀里。“怎么了？”黑瞎子缓和了语气，拍了拍小孩儿后背。“今天也没说过你，一天都在晒书，谁惹我们小祖宗不开心了？”
小孩儿抬头看了黑瞎子一眼，又低下头在人怀里蹭了蹭。才喃喃地道：“小豹子还没长大。”
黑瞎子一头雾水，不知道解雨臣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以为小孩是为自己闹脾气找理由，于是附和道：“好，小豹子还没长大，还可以无理取闹，还可以撒娇。”
解雨臣没有说话，其实他很想说：小豹子还没长大，所以，先生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