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客！”

多年来行走在刀尖上养成的警惕性让司言立刻感觉到有杀气正在逼近，他刚想挣脱开禁锢从袖子中摸出刺刀拉开车窗帘反击回去，却还没等他动手，整个人一下子被轩辕明江搂在怀中翻滚到车厢底板上，压着脑袋趴了下去。

“嗖嗖嗖——”

紧接着一根带着冷风的箭支撕破车窗的木制框，横着三分之一的空间，直接将整个车厢扎成马蜂窝。

“怎么回事，这些箭都是从什么方向来的！”

轩辕明江一手搂着司言，另一只胳膊一下子扯断插满车厢的箭杆，直起身来拉开窗帘，皱着眉向着门外望去。

马车还在继续滑动，前面的御行史用力拉着缰绳，听到四殿下的声音从耳后传来，立刻转头回答道——

“殿下！是从西南方向来的！刚到城门边，突然冒出来这些箭雨......”

然而不等驾车的侍卫把话说完，一只飞快的箭从天边射来穿透了他的喉咙。

御行史被溅了一脸热血，当场从马背上滚了下来，马蹄依旧在前进，直接踏过侍卫的身子，将头颅碾压的粉碎。

“你老实呆在车厢角落里别动，我出去看看。”

轩辕明江把司言塞到墙角，将坐垫用力拆开搭成盒子状环绕在司言四周，然后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递给司言，威严地看着他不容置疑地开口说道——

“有人闯进来就直接杀，但不许跑出来帮倒忙。”

他伸出手揉了揉司言软软的头发，不等小美人反抗，板起脸来严肃地将所有的话全都给堵了回去——

“要是在风平浪静前让我发现你踏出车厢一步，信不信回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司言被他那有些流氓却不得不说十分霸气的语调给镇惊住了，有些别扭的别过头看着金黄色的软垫子，一只手握住轩辕明江给他的刀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小声回答——

“说的好像我多么弱不禁风似的，杀人什么的，明明我最擅长.....”

“我知道你会杀人。”

明江突然被司言那句顶嘴给逗笑了，眼看外面的局势越来越紧张，黑云压城的箭雨疯狂落下，他看着司言有些微红的小脸儿，实在是忍不住，直接俯下身来轻轻亲吻了一下他的耳畔——

“但我不想你出事，好不容易才把你逮回来，受伤了我看着心疼。”

这些情意浓浓的话语实在是让人听了浑身不自在，司言将头更深地埋在垫子里，抬手一把将轩辕明江推到一边——

“行了，你不是要出去吗，磨磨唧唧像不像个男人！”

“乖，等我回来就亲身让你体验一下我是不是男人。”

四皇子殿下霸道的俯下身在司言的眼角吻了吻，然后起身踏出车厢，立刻切换成战斗状态，浑身散发出碾压般的森严气场，从腰间拔出寒光剑对着铺天盖地飞过来的箭雨飞速挥舞，踩着门框边缘纵身一跃，对着前方冲了出去。

一根根利箭瞬时被对半斩断，混合着四周飘起的血雨腥风，洋洋洒洒浮在夜色深处。

司言捂着染上红晕的脸庞，从软垫子下爬了出来，将披在肩膀上的秀发扯了根布料高高扎在头顶，利落地划落掉深浅不一插入车厢木板上的锋利箭羽，将轩辕明江塞给他的刀子含在嘴中，侧过身子挑开一点车窗帘，往对面薛祁所在的马车望去。

而此时此刻，薛祁那边也好不到哪儿。事情来得太突然，让刚刚才被四殿下架着寒光剑抵在脖子上威胁的整个人浑身打颤、还没缓和过来的薛御医在见到十几根箭齐刷刷从车墙板缝隙中“砰砰砰”插入进来，腿一哆嗦，直接一屁股从座子上跌落下来——

“我靠，什么鬼，谁家的炮又走火了，竟敢在老子进宫的时候开战！”

薛祁伸出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双手掐着脖子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脑袋紧紧贴着箭支倚在墙壁上，瞪着双眼拉开车窗帘破口大骂。

修长的手指摸入胸前衣襟里，压着手腕掏出一把锋利的折刀。

他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用力将眼前钉在车厢里的箭支拔出来，趁着夜色朦胧和窗外一片混乱，一个不留神之间，将箭支甩袖对着对面突然闯进来的蒙面黑衣刺客狠狠捅了上去。

薛祁的身手在外人眼里一直是个谜，平日里看他大大咧咧见好就收，从来不跟人起绊子，一旦碰上有人打架，永远都是充当和事佬，所以没人见过他跟人硬刚到底是什么样。

就连被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司言也只有幸围观过薛祁跟明南两人每次见面必开撕的小打小闹，师父到底有多么强，除了早些年知道他曾是第一大医宗柯勒宗最傲人的弟子之一，医术了得以外，别的实力还真没全部见识过。

薛祁毕竟是司言非常重要的人，眼看着不断有黑衣刺客冲到对面马车上，想方设法将整个车厢围住，并试图冲入里面进去。

司言想都没想，完全将轩辕明江那句“打断你的腿”抛到了脑后，一脚将木制车窗边踹断，提着刀子冒着箭雨，朝薛祁所在的方向奔去。

一手一个抹脖子，趴在车厢上的刺客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就被人齐肩砍下。

如同喷水般，大段大段血液迸发而出，将司言雪白的衣服全部染红。

感觉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浓烈的血腥味，轩辕明江转头，一眼就看到了浑身浴血的自家不听话的小美人儿。

“妈的！”

很罕见的爆了粗口，杀人时一向冷静沉着的四殿下顿时火冒三丈，抬手将面前的一个黑衣人往死里捅了几剑，甩过头来飞快沿着司言所在的方向杀出一条血路。

——他怎么就这么能折腾？好好地听话躲在车厢里等到风雨结束后再出来，就有这么难吗？

轩辕明江怒火滔天的冲了过去，恨不得将小野猫扔回宫中锁起来狠狠揍一顿。其实最根本的还是担心他受伤，本来司言身子就弱，每次受伤都要好半天才能痊愈。

的确是心疼，然而越心疼，越是生气司言这么不知自爱，为了救人竟然连自己的命都不打算要了。

这边四殿下还在脑补等事情过去、回到宫中后，该怎么对他的小美人好好整治一番，让他能够老老实实不要四处添乱子，然而另一头已经提刀配合着薛祁杀光了围上前来所有黑衣人的司言，正双手撑在车厢门框上，行动自如地背着手在身后划着十字刀花，将飞上前来的箭雨一一斩断，俯身低头对着车厢里的薛祁调侃道——

“老妖精，你还活着不！”

“活着活着，你师父我可是千年不死之身......话说小言你怎么跑出来了，你家明江竟然没有为了安全起见把你锁车里？”

薛祁从袖子中甩出三颗暗石，连连击中不远处跟过来的敌军，从容不迫地转头对司言回怼道。

“砰——”

不等薛祁收回手，突然间脖子被人一脚踹歪，只见司言昂着头，满脸鄙视地一手撑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摁住薛祁的脑袋，嘴上叼着的刀尖对着他的脸蛋比划着——

“你还好意思问我？说说，刚才在药店里，是谁把我出卖给四殿下的，嗯？”

“打人不打脸，打人不打脸！”

薛祁连忙摆手做求饶状，刚刚杀人时的霸气完全消失，伸出手揉了揉司言的脑袋，呲牙咧嘴道——

“我想来着，横竖你都要去接近四殿下，直接让他把你带走不更干脆？”

“有你这么胳膊肘往外拐的么！”

司言低着头，刚想把腿跨进车厢去跟薛祁好好捋一捋这笔帐，却没想到还没等他把脚抬起来，背后突然间被一个巨大的力道拽住，猛地仰身跌入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谁！”

处于紧绷着弦的司言对任何事物都极为警惕，完全没有去思考来者是谁，横过刀转身朝着身后刺去。

然而就在胳膊举起的那一瞬间，手腕一下子被人用力握住，轩辕明江整个人浑身散发着怒火，眸子冷冰冰地看着怀中的小美人。

“......”

在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谁后，司言一下子松了口气，手腕被人压痛，刀子“铛——”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不敢直视轩辕明江带着怒气的脸庞，扭动着身子试图挣扎出去。

“放开我！”

“不是让你不要跑出来！外面这么危险，你想死吗！”

司言没有回答他，低下头继续挣扎。轩辕明江实在是被他这种无视人的态度给气着了，完全将往日的风度抛到脑后，丢下手中的寒光剑，一胳膊抵在司言身后的车厢壁上，另一只手将怀中人儿的两只胳膊死死锁在背后。

“我的话你是听不得了，看来回去后我还真得学着那些朝廷官吏们的做派，把你扒光了用金链子绑在床上锁起来，永不得跑出去，只能让我一个人看。这样我也就省心了。”

轩辕明江低下头，嘴唇靠在司言的耳边，低声说道。

“......滚，你要是敢这么做，信不信我咬舌自尽。”

司言避开他的亲吻，别过头望向天边，嘴硬地回击。然而耳根却因为这些露骨暧昧的话语，悄悄爬上了红晕。

薛祁蹲在车厢里一个楞一个楞听着这些风流话，在内心给四殿下竖起了大大的拇指。

“你看我敢不敢！”

轩辕明江一把捏着司言的下巴将他的脸别了回来，强迫与自己对视。

四目相接，全是劈里啪啦的火星！

“......不要脸！”

司言刚想破口大骂，然而就在他仰起头那一刻，眼角划过天边，突然看到夜色中闪过一道寒光，正飞速朝着轩辕明江的身后砍了过来。

“殿下小心！”

想都没想，司言顿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将面前的人猛地推开，硬生生地用胳膊挡在了劈上前来锋利的刀刃上。

“哗——”

新换的衣服被撕破，热乎乎的鲜血溅了轩辕明江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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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言——”

“阿言！”

不等站在窗子边的明江和车厢内的薛祁反应过来，只见司言整个左肩膀上的袖子被齐根切断，白生生的纤细胳膊暴露在空气中，锋利的刀刃深深嵌入他的皮肤中。

“吧嗒吧嗒——”

血水奔涌而下，大片大片洒落在城门前的白玉四方切地板上，沿着雕刻花纹弥漫散开。

空气中的脓血味混入一丝蛊惑人心的腥甜，司言整个人仰着身子朝着身后的冰冷石砖上倒了下去。

“嘶——”

嘴角流出一道血柱，他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反转握住刀柄，凭借多年行走在刀尖上的本能，看都不看一眼一把将短刀扔向身后的黑暗中。

霎时间，几个正在夜色中匍匐前进的黑衣杀手齐刷刷被突然飞过来的刀子齐肩切下了脑袋。

刀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巨大的圆弧，精准踩点砍下人头后，沿着轨道转回了司言的手中。

他将刀子用力插在车厢的门板上，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去。

“咳咳，咳咳——”

大约是旁边杀戮时黄土地上飞溅起的沙尘散漫开来，呛住了嗓子，司言双手拼尽全力握住刀柄，贴着车厢壁却止不住身子越来越没力气，缓缓滑向车轱辘下。

“小言！小言你怎么样！”

就在即将要滚落到圆轮下的那一瞬间，司言感觉到整个人突然被一个巨大的力气拉了起来，小心翼翼抱在怀中。流血过多导致视线有些模糊，他吃力抬起头，努力睁开正在打架的眼皮——

只见轩辕明江单膝跪在地上，紧紧将他搂在怀中，然后用力地翻开袖子里干净的内衬，迅速撕裂成条状，不由分说给司言受了伤的胳膊包扎起来。

脸色阴沉的吓人，司言此时此刻虽然疼的快要晕过去，但意识还是清醒的，这种亲密无间的被救的场景于他们两人来说，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一年前自己被吊在九月楼的大钟里饱受酷刑时，夜闯刑场的四殿下也是这样，将他救下来后紧紧地搂在怀中，满脸冰碴子。

“我没事......你放我下来，不要碰我......”

想起当时自己整个人一丝不挂的被轩辕明江抱着，司言就有些无地自容，此时此刻虽然他穿着衣服，但相似的动作让他整个人神经紧绷，无法不让他不断地回忆起一年前的孽缘。

“你给我老实点，别闹！”

轩辕明江猜不到司言到底脑袋跳跃到哪儿去了，看见怀中的小美人明明受了重伤，还在闹着别扭奋力挣扎。他整个大脑被担心和怒火充斥着，竟然不顾旁边还有人，给司言包扎好伤口后，将司言整个人翻了过来摁在腿上照着屁股就是几巴掌。

顺手拾起残余的袖子条布，直接将司言两只手腕背在身后栓了起来。

“你做什么！放开我！”

被人光天化日之下像个小孩子一样揍屁股，司言顿时“唰——”地下子脸熟成大红虾，软绵绵的踢打着两条腿奋力挣扎，咬着嘴唇羞愧的无地自容。

蹲在一旁、常年混迹于高难度风月场的薛祁，对这个场面顿时脑补出无限下流画面。

“下次你要是再敢不听话，信不信我把你脱光了在大庭广众下直接揍。”

对待不能杀不能刮的不听话小情人，最好的折服办法就是用点下流的手段使其低头。司言虽然在幕后经常用勾当手段杀人，但在明面上，还是把面子当作饭来吃的。

轩辕明江在一年前就感觉到司言脸皮子薄，有时候外人嚼嘴舌贬低他说他是轩辕明江养在宫中的金丝雀，司言就很生气，两人必定会闹腾一番。

这一招果然奏效，即使这一年间在风月场打滚了那么久，什么样见不得人的事情都遇到过，可碰上喜欢的人，仍然觉得被揍是个很没脸的事情。

司言低下头不说话，胳膊上被划开的刀口疼的他一抽一抽。

“薛御医，你先帮忙照看着点小言，不要让他的伤口继续裂开。”

明江看到司言终于不挣扎，老实了下来，终于想起身后还有一片不知道有没有结束的杀戮。他搂着司言的脖子把他抱起来塞入车厢中，手撑在门框上对着里面正吃瓜吃的津津有味的薛祁，冷冰冰地吩咐道——

“你和他呆在车厢内，老老实实不要跑出来。城门守卫已经发出了警示烟火，很快禁卫军的大统领白楠将军就会前来救驾。”

薛祁连忙起身接住司言，看到他捂着脑袋满脸通红，不断感叹果然还是只要四殿下能有法子镇得住他的这个小徒弟。

伸出手熟练地帮司言继续处理伤口，薛祁医术很逆天，这些刀伤对他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然而刚从怀中取出止血的膏药，便听到了耳边突然再次传来震耳欲聋的兵马声音，与之前的方向不同，这次是从对面城门里发出来的，铺天盖地像是雷鸣般黑云压城城欲摧。

顿时天空又开始下起了箭雨，混合着带火星的木把，连绵不断对着刚刚刺客涌上来的方向甩了过去。

“臣白楠，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明江从车厢内抽回身子，刚抬头转过身，便看见旁边的城门“轰隆隆——”地被大力推开，千万皇城禁卫军整齐划一持着兵器从里面涌了出来，奋不顾身朝着夜色深处与又一次扑上前来的刺客们撕杀了起来。

一个穿着官服的身影策马飞奔而来，看着四周从到面前的敌方刺客，那人举起手中长长的红缨枪，对着身边的杀手一下毙命一个地飞快斩杀。

“铛——”

天边飞过来无数锋利的箭支，轩辕明江一把拾起地上死去侍卫手中的铁剑，翻身跃到车厢前踩着马背边抵挡着箭雨，边跳到城墙边的石楼梯上，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城墙塔楼最高端，用尽全力抬起最中央的柱子撞击着巨大铜钟——

“咚——”

在场所有人被这威严的钟声镇压住，纷纷抬头朝着钟楼顶端望去，只见权倾朝野的四皇子殿下昂起只梳着头顶几缕发丝用古木簪子挽起圈的脸，高冷威严的从怀中拿出一块绝色羊脂玉雕刻、穿着红丝流苏的玉佩，水平眸子方向对着前方刀枪铁骑沉稳有力地举起，冷清着低沉的嗓音，号令天下——

“四皇子轩辕明江在此，令所有人放下兵器，停止杀戮，违抗者，斩——”

镇压人的气场席卷了整个城门前，所有刺客都愣了一下，然而没等他们回过神来，旁边那名穿着朝服、戴着高高官帽的人影便突然起兵，带着禁卫军将敌方一举斩灭。

薛祁透过车窗，在看清楚了那站在马背上人的面容后，不禁微微吃了一惊——

轩辕明南！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之前跟他们一路，杀戮开始后就不知去向、满身是血、拄着剑撑地才能缓缓前行季子墨。

见四殿下和禁卫军联手反击，大概是觉得寡不敌众，刺客们逐渐后退，在全军覆没前掉头朝着夜色深处逃离。

“白统领，要追吗！”

一旁的副将提着刀，大声请命道。

白楠抬头，刚想开口下达吩咐，然而却被翻身从城楼上跃下来的轩辕明江一把止住。四殿下利落转身，威严地先于白楠开口回复道——

“不必追，让剩下的人回去给他的主儿报个信，知道自己的杀手团伤亡惨重。”

他冷着脸看向远方，眸子中迸发着杀气，转头看着地面上横尸遍野，低声对单膝跪在旁边的白楠吩咐道——

“统计一下伤亡人数，归整记录。”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

“白将军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臣没事，多亏了这名侍卫的拼命保护。”白楠站起身子，伸出手指了指身后正喘着粗气的季子墨。

“今天朝廷的侍卫们似乎都很有拼劲嘛。”

轩辕明江听到明南的话，挑了挑眉，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意外的神色，“平时可没见你们这么护主。”

明南知道四殿下这是在嘲讽之前掌管禁卫军的李烨统兵散漫，他低着头没说什么，自己也是才刚刚调任到禁军大统领这一职位，很多事情还没有太大的发言权。

“白将军对此次刺杀有什么看法。”

轩辕明江恢复了冷清，扫视了一圈四周的杀戮场地，不着感情地面向明南，开口问道。

“臣愚钝，通过刚刚交手只能猜测到，这些人应该是不是出自朝廷。”

明南低头，恭恭敬敬回答他。

“嘶——”

薛祁伸出脑袋黑着脸望向明南，看到此情景，不禁倒吸了口气——好家伙！明南这几年是经受了什么，堂堂前朝太子竟然对着篡位皇帝的儿子不光称臣，还礼节全部做到位的低头俯首！

同样掉下巴吃惊的，还有闻声打起一点精神来的司言，他一手撑起身子，苍白着脸想要把头伸出窗外看个究竟。

听到司言这边发出微微的动静，不着痕迹的瞪了他一眼，接着又偏过头去继续用目光死戳着眼前的明南。

“本王知道不是出自朝廷，李烨手里训不出来这样精锐的兵卫。”

轩辕明江白了低着头的明南一眼，走近来蹲下身在一具刺客尸首旁，拾起地上散落的剑支握在手中，用尖头挑起尸体衣服上的铁甲，翻开几片铁鞘丢在所有人眼前——

铁鞘光滑的背面，粗糙的黑皮上印着赫赫有名的腾云状花纹。

这个标致想必在场的所有人都不陌生，不，应该说整个临安城连最普通的百姓都对此有所耳闻。

那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尚书省令贺左贤，贺大人掌管的尚书省令府的总标志。

竟然是尚书省令府里派出来的刺客！

“呵，”轩辕明江嘴角勾起，冷着脸笑了笑——

“这白将军你刚调回来，禁军大统帅的册封大典还没有张开，贺左贤手里的斩除对手的屠刀就已经落到了你的脖子上。”

身后穿着紫色朝服的明南依旧低着头，没有说什么，似乎是在思考着一些事情——

现在他所在的职位，禁军大统领，前一任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正是当年和贺佐贤一起，跟随着皇帝一同灭了他北齐王朝的逆臣贼子！

而如今李烨虽然高升，与贺佐贤并肩同坐上了省令这一把交椅，掌管整个北齐的半边军权。可禁卫军大统领这一重臣之位还是享有朝廷内部的大多兵力，贺佐贤此番派杀手前来开杀戒，定是借着薛祁进宫，来给皇宫新上任护城大将——白楠将军一个下马威。

告诉他，不管你跟权倾朝野的四殿下有什么渊源关系，只要我贺佐贤想杀，你身为天王老子都护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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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明南却从来没怕过贺佐贤等人的叫嚣。

这倒不是因为他和四皇子殿下在宫中关系比较特殊，就算没有四殿下的青睐，明南依旧不曾把这些逆臣狗贼放在眼中。

毕竟他回临安城最根本的目的，就是将这些七年前害的他国破家亡的施暴者一一灭掉。和明江关系不错，仅仅是觉得他这个皇表兄在某些三观立场上还算是比较正派，不会轻易为了私欲而滋生对大局不利的邪念。

当然也有一些利用的成分。

轩辕明南和轩辕明江虽然同样都流淌着皇族高贵血液的大齐子孙，但两人的性格却是截然不同。

大概是受到上一辈分支的影响，轩辕明南完全继承了北齐文嵘末帝的偏执性格，他的父皇当年也是出了名的反骨，外表阴柔内心却是十分的毒辣。据说曾经为了权力，不仅跟老皇帝有一段不能说的秘密，后来夺权坐上了东宫之位，为了巩固地位，又不惜娶了自己同母异父的亲妹妹、也就是明南的母后——同样外表甜美内心蛇蝎的狠毒女子。

两个变态生出来的，定然是个极品小变态，虽然年幼时受到各种贵族教育的明南懂得要收敛自己骨子里那份狠毒，尽量与人和善。但这一切在自己的国和家灭亡后，全部爆发的淋漓尽致。

相比较而言，当年曾是一名散漫王爷的篡位皇帝——当今南齐开拓者轩辕文峥，他的几个儿子倒是一个个都脾性很是冷静沉着。

文峥帝在灭北齐前，一直是性格很随和、遇事宠辱不惊。老皇帝元彻帝还健在时，朝廷里任凭小皇子文嵘和大皇子文韶斗的你死我活，他也从来没有想要插足站在谁的一边，或者参入到党争中。

然而就是这个做事一向冷静沉着的不争不抢王爷，在元彻帝遇刺驾崩、文嵘继位称帝后不过几年，便突然不顾一切从番地襄北举兵反叛，并动用一切手段带动半个大齐与朝廷为敌。

到底是什么刺激了轩辕文峥一下子性情大变对着临安城发起逼宫，如今或许已经没有人知道，就连他的几个儿子也都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何会突然要灭北齐帝国，并在灭了北齐血洗了文武朝官后，重新建立王朝，却依旧使用着“齐”的国号。

而当年最不可思议的是，大齐历代有“君王死社稷”这条祖训，只要登上齐帝国的最高王位，就必须站在国门上以身守住这百年江山。

但七年前还是襄北王的轩辕文峥率兵攻下临安城、打入皇宫内时，除了司言的父母带着三千御林军拼死抵抗，身为皇帝的轩辕文嵘却自始至终都不曾踏出金銮殿半步。

明南没有见到自己的父皇和母后是怎么被杀的，只是听说当时最终进入大殿的只有轩辕文峥一个人，其他所有叛军全部都退到城墙外。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紧闭的大门再次敞开之时，襄北王沉着脸手里紧紧捏着一枚先帝的贴身玉佩，缓缓地开口宣布——北齐正式灭亡。

随后金銮大殿被轩辕文峥一把火烧了个遍，北齐末帝在那场盛大的火光中尸骨荡然无存。

七年前的那一场惊天动地的玄武叛变，同样也带走了司言父帅和娘亲的生命。

是轩辕文峥亲手杀的，就在司言家将军府的那棵千年老杏树下的中秋之夜。

同样是失去双亲，跟明南不一样的是，小司言当时躲在自家的杏树叶从里，亲眼目睹了自己的爹娘被人杀死在眼前。

然后，他便遇到了还是少年的轩辕明江，在树下静静地整理着司言父母尸体，给了他们一个体面。小司言震惊，却一不小心从树上滑落了下来，第一次跌入这个日后会跟他有极深纠缠的男子怀抱中。

再后来，明南的母族柯勒宗暗中出手，将司言和明南还有曾经在司言父亲手下当亲卫的薛祁全部救了回去。小司言的母亲是柯勒宗的弟子，跟前皇后关系非常好，自然从小跟柯勒宗极为熟悉。

只不过在那之后，北齐灭亡，南齐拉开序幕。司言等一干北齐旧人躲在已经衰败的柯勒宗里，国破家亡的恨意驱使着他们开始秘密谋划回临安城复仇的行动。

司言坐在车厢里，吃力撑起身来看着得接近半年都没见过面的明南，眼底流动着十分复杂的情绪。相比较他望向明江时单纯地傲娇和爱恋，对于明南，除了情深义重外，更多的是遵从是信任，夹杂着些许同病相怜。

明南对司言而言，是倾尽天下也要拼死扶持；而司言对明南来说，则是复仇大业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司言一直知道，这个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前朝太子，自打玄武叛变后，对他的感情，早已经被复仇之火湮灭。

在轩辕明南的眼里，天下所有人都是可以利用的，他身后野心不死的柯勒宗可以，跟他感情上有过极深四角恋瓜葛薛祁可以。从小玩到大的挚友司言，自然更是可以加以利用。

奇怪的是，司言对这一切都从未有过任何抱怨，哪怕是当时明南命令他去九月楼做男妓，他二话没说义无反顾地答应了下来。

这或许，是跟更早以前，自己娘亲的嘱咐有关。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司言并不知道多少，但每次深夜里昏黄的烛灯下，娘亲温柔着嗓音轻轻抚摸着司言的额头，将小司言抱在怀中一遍遍重复着——

“小言，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你一定，不要背弃明南......那孩子，生来就是一枚专门被人利用的棋子，拥有那样的家世和父母，实在是太可怜了。”

小司言理解不到为何娘亲会这么说，只是从她那悲哀的眼神中，将“一生一世扶持明南”这句话，深深烙印在骨子中。

况且司言也想要复仇，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哪怕那人是自己深爱之人的亲生父亲。

就当司言还沉浸在回忆和明南有关的种种过往，身后的车门突然被人拉开，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拉入怀中，不由分说抱出了车厢。

“你放我下来！我长了腿自己能走！”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霸道，想都不用想身后的人是谁，司言被绑住一只胳膊不能动弹，只好抬起另一只手，一把朝着轩辕明江胸前甩去，想要将他推开。

然而不等他伸出胳膊，手腕突然被眼前的人用力握住，之前被他挣脱开绑住双手的绸带早已不知去向。轩辕明江微微皱眉，双眼冷冰冰的居高临下将司言紧紧禁锢在怀中。

“你要是在闹腾，我不介意用活春宫的方式来让你服软。”

这个时候轩辕明江的确是心情有些不好，今夜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无论是萧章的落网还是沈音毙命于风月场所，还有贺佐贤为了显势对白楠将军的大张旗鼓开火。

一堆事情积压下来，无一不让他有些头疼。但明江向来不是那种会把情绪表现在脸上的人。况且这些事虽然麻烦，但并不难处理，毕竟是当朝权高位重的四皇子殿下，见过的世面不比那些年长的朝廷重臣少，加上他一贯遇事冷静，倒也不怕解决不掉。

可他并不希望这个时候司言给他添乱子。

这或许就是在意与不在意的区别，其他的公务公事，就算牵扯多少在朝之士，与他而言也仅仅是点头之交或利益相关的人，不放在心上自然可以处理的游刃有余。

但司言不同，自打一年前和他相遇，并认清了自己对他的心意后，向来心思缜密的四殿下便突然发现，司言的一举一动，很大程度上能牵制自己处理事情时的果断思考。

这个情况对于一个置身于权力漩涡最中间的核心皇子而言，必定是一个致命的弱点！

然而轩辕明江却从未想过要将这个缺口填补上，他喜欢司言，愿意让他成为自己的软肋。可有时候这个小心尖实在是太闹腾了，过分分神处理感情事情，实在是让他这种奉行绝对理性的人感到十分不自在。

所以在必要的时候，自己也会动用一些强制性的手段，让小美人适当的软下来。

果然，好脸皮的司言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停止了挣扎，望了眼周围都在恭敬看向他们的侍卫们，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光天化日下被另一个男人强制抱在怀中，便有些尴尬的把脸埋入四殿下的怀中，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
“殿下。”

正当轩辕明江看着怀中的小美人老实下来，终于松了一口，刚想转身对白将军吩咐处理战场的后事，只见明南自己先一步走上前来，单膝跪地看不出什么情绪地说道——

“既然这次的暗杀关系到朝臣之间的利益，且没有造成重要人员伤亡，臣以为，还是不要打草惊蛇，借着夜色迅速处理比较好。”

明江点了点头，认可了明南的说法，他恢复了平日的冷清，伸出手从腰间拿出一块玉佩，丢到明南面前——

“但这次的动静也确实很大，父皇那边恐怕是瞒不住，难免要过问。白卿你在写奏折汇报时，不要提及刺客是谁派来的，就装作不知道。毕竟现在贺左贤身居尚书省令这等高位，不是动他的时候。”

轩辕明江抱着司言转过身去，从地上拾起一把挡住道路的利剑，朝着前方用力扔去，剑支飞速划过，一道寒光撕破了天空的寂静——

”这笔帐本王先跟贺佐贤记着，等时候差不多了，自然会利用的到。”

说罢他转头，突然间看到明南身后的季子墨，微微皱眉，不带情绪的说道——

“这个小兵的直属沈音好像出了什么事，眼下御林军他那一队没了首领，要不就直接编入白将军你的禁卫军里面吧。看他的身手也很是不错，适当栽培对白将军你日后在朝中的地位有很大的用处。”

“是，属下遵命。”

明江点了点头，抱起司言头也不回朝着皇宫城大门走去。末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背对着身后所有人威严吩咐道——

“把地上的尸体都统计处理好，死伤人数记录归档，整理完交到刑部尚书卫照雪那儿。”

看着渐渐远去的轩辕明江和司言，明南眼中浮现出不明不白黏稠的情绪，他撑着胳膊贴着青石板墙壁缓缓直起身，摇摇晃晃捂着还在流血的手腕朝另一个马车那边走去。

“砰——”

然而不等明南走到车厢边停稳脚步，突然见里面迅速冲出一个人影，没等明南反应过来，只见薛祁捏紧拳头来到明南身边，众目睽睽下撩起袖子抬手照着明南的脸就是一拳。

“狗子，好久不见，想不想大爷我？”

明南将嘴角的血迹抿开，嘲讽的笑了笑，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抡起拳头同样照着薛祁的脸，狠狠地一拳回了过去——

“想啊，日日夜夜想着怎么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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