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享受一把君王待遇就别那么多废话了。”钱森南低垂着眼眸，贾昱配合着让他把宽松的毛衣脱了。钱森南的头发一直没剪，留得挺长的，但他五官本就精致，倒是没什么违和的感觉。
贾昱身上骨骼的轮廓清晰可见，浑身都是伤痕，倒是显得腹部并不显眼了，他肚子的皮肤还有点松垮，肚子上被烫的发红。
“行了，别看了，又不好看。”贾昱自己接过加绒的衬衫，扣上扣子，钱森南把外套给他披上。
合身的剪裁显得贾昱还是那样挺拔。不苟言笑的时候让钱森南觉的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刚刚看到的那具破败的身体是假象。
钱森南恢复地倒是很不错，每天张姨做的营养品贾昱吃不进去，钱森南又不忍心辜负了张姨一片心意，会尽力吃，他又动得多，照顾贾昱照料孩子还有陪贾昱玩，跑上跑下的，身材还是贾昱中意的那副身材。就是钱森南背过去换衣服的时候，露出的脊背，只能用满目疮痍来形容。
“你那背等过了年好好给你整一下，可以出国做，无痛的。”
“没事，平时穿着衣服又看不到。”
“我知道你不在乎好不好看，我只是怕你躺着不舒服，凹凸不平的不得硌着自己么。”贾昱伸手把人收进怀里，怕硌着是句玩笑话，他希望钱森南可以不用再触及那些痛苦的记忆。有时候环境是很重要的，人擅长遗忘，所以得用很多东西来提醒自己不去忘记，贾昱不想每次钱森南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都会想起与那场火灾相伴的疼痛。他们都需要一些形式与过去告别。
“你怎么不说你骨头会硌着自己把骨头拆了呢？”钱森南翻了个白眼。
但实际上贾昱是觉得骨头挺硌的，太软的床垫对他的腰不好，但硬了他躺着就会觉得骨头疼，体脂太低，不管坐着还是躺着都很容易浑身淤青。不过这个也没必要说出来膈应钱森南了。
“真帅。”贾昱看着换好衣服的钱森南夸了一句。
钱森南是真的帅。
长发被他随意地拢到耳后，不笑的时候眉眼都很清冷，偏浅的瞳色显得他眼睛十分清亮，让人愿意用琥珀保存起来的那种。
贾昱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变/态。说句不好听的，如果钱森南死了，他是会愿意把对方的尸体保存起来，搁在自己房间里放着的那种人。

年会众人穿得还是挺人模人样的，至少表面功夫做足了，没下贾昱面子。
组里的老一辈也都来了，贾昱备了礼物，差着人都给送过去了。
但骨子里终归还是三教九流，光是钱森南跟着贾昱从会场进到酒桌，钱森南至少被吹了三次口哨，摸了两次屁股。
“不必拘谨。”贾昱主动放慢了两步，凑到钱森南身边说。
在第三只咸猪手伸过来的时候，钱森南的手截住了对方的手腕，像只铁钳似的，青年一席墨蓝色的西装，眉眼又冷峻，一时间对方愣了一下才想起来要生气。
“你！”
“他怎么了？怎么？我的人也轮得到你们碰？红星组没规矩了？”贾昱眯了眯眼睛，靠在椅背上笑了一下。
“各位老人家见笑了，底下人没管教好。”贾昱举起桌上的酒杯，朝着同桌的老人家示意了一圈，“贾某自罚一杯。”说着将那杯凉酒一饮而尽。
贾昱对钱森南纵容又偏袒，把人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钱森南没有资格同席，只站在贾昱身后，贾昱便时不时会把盛到自己碗里的菜色匀出一点到碟子里，其余的全递给钱森南。
其他人的酒钱森南给挡了不少，但同桌的老人家的酒，钱森南是万万碰不得的，贾昱只能自己接了。自古名酒似有豪气千丈，喝到肚里也不过穿肠毒药，众人都知道贾昱大病初愈，此番既是刁难也是考验。
酒过三巡，逢人发难。
“无谋小儿，组内的事儿什么时候让毛子掺和过？与虎谋皮，必会自食其果。”
贾昱脸上颜色本就惨淡，几杯酒水下肚倒是添了点人气，他似乎是发了些汗，有些懒散地窝在椅子里，像只餮足的猎豹，手里随意把玩着酒杯，漫不经心地接道:“不过是借刀杀人的把戏罢了。把毒蝎子那种急功近利的人和红星组绑在一起，黄老先生不觉得有些掉价么？”
“急功近利也好过有些人，不三不四，忘了老本行。”
贾昱似乎是听不懂这番话里的阴阳怪气，只勾勾手指让钱森南满上了杯子里的酒。他胃袋里被酒水填得鼓鼓囊囊，已经开始有种烧灼般的剧痛。血腥气也全在喉头翻涌。
“老本行？老本行是什么？红星组吧，做过土地，做过烟草生意，做过枪支，做过赌场，还做过人命和人肉的买卖。过往的道义和原则，早就被丢的七七八八，你和我说这个组除了这几把破骨头，一群不入流的混混之外还剩下什么？”贾昱身子猛地前倾，把酒杯几乎是摔在了桌上，酒水溅在刚刚说话的人的衣领上。
“这位置我是不乐意坐的，谁来坐？嗯？谁想收拾这个破烂摊子？嗯？”贾昱轻轻咳了一声，其他人没有注意，但站在贾昱身后的钱森南被贾昱不动声色地抹在桌布边缘的血色刺得眼睛发疼，他心里颤了一下。
贾昱的手在桌子底下把腹部的衣服揉得一团糟，声线也在抖。
所有眼睛盯着他，贾昱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要撑不住了，他腹中换着疼法疼了一晚上，一开始是又冷又涨，然后是烧，像一把热油泼进胃里，他中间几次差点吐出来。
他手捅进腹部，却连腰都不敢弯一下。
钱森南犹豫了一下，凭借着自己的记忆，接过了贾昱的话。
“麻烦投影打开一下，我给各位介绍一下。”钱森南弯下腰，从贾昱握紧的拳头里，掰开对方的手指，拿出那个被冷汗打湿了的u盘。
“没事的，我多少看过，记得。”钱森南勾唇笑了一下，手指扫过贾昱的掌心。
类似的汇报，钱森南没有做过一百也有五十，他扫了一眼表格和数据，就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谋利的行当实在是不光彩，里面的成果拿出去，可以直接变成警方的汇报报告。
后半部分是贾昱这几年公司的盈利情况，这部分钱森南接触得更多，表达也更加流畅起来。
“一大帮兄弟要养活。贾某别的不敢当，这几年学着做商人呢，赚钱还是有一套。”贾昱在钱森南说话期间，止疼药的药劲终于起了效，疼痛被压进可忍受的范围，他才得以继续说话。
“有福同享嘛，公司我也可以再开，股权，我也不介意转给各位，不用各位出钱买，拿手上一些不好做的生意来换就可以了。”贾昱查了很久这些破账，现在不比之前，比起做那些乱七八糟的生意，贾昱有心整改。洗白不可能完全洗白，他的公司背后也是有赌场的资金链撑着，和一些上面的关系网。但起码把杀人越货倒卖枪械的都转到自己手上，他所能提供给孩子的未来，也会比现在要安全很多。
如果有人几十年后问，红星组是怎么成功洗白，获得这样丰厚的财富积累的呢？是领导者具有卓越的商业能力和远见么？如果渴望听到一个创造奇迹的大佬故事，贾昱的回答恐怕要让对方失望了。
不，我中间失败过。新的公司一度是亏损的，我每天睁开眼睛都在想怎么赚钱。说起来和其它创业的人相比，我可能只是抗风险能力强些，不至于轻易垮了。
很累。
不是暴利的行当，很辛苦。
中间也进了两三次医院吧，被我爱人骂了几次。哦，他是个大学老师，很厉害吧，他说要不要辞职帮我，我觉的不用了，大学老师挺好的。
我只是想——
如果我的爱人，我的孩子，不敢在其他人面前提起我的名字。
我是个多失败的伴侣和父亲呢？
不管我是个多么罪孽深重、罄竹难书的恶人，我希望我为他们花的每一份钱，都是干干净净的。
没有别的原因了，仅此而已。

我诚然更新了，大概是被吞了……

贾昱靠在钱森南的肩膀上，他吐了两三次，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但他看着钱森南替他忙前忙后的，他心里还是开心。
年会上他向池子里投进了诱人的诱饵，他知道那些饿殍蠢蠢欲动，年后估计就会有不少争先拜访的，会很累，但贾昱现在不觉得。
“森南。”
“干什么？”钱森南皱着眉头，显得有点不开心，他不开心贾昱被那么多人刁难，喝那么多酒，又乱吃药，现在整个人都发着高热，是他把人从厕所拖出来拖进车里的。
贾昱很不舒服，蜷在后座上总想把手按进肚子里。
“不许按。胃里已经有出血点了还按。我们先去医院再回家。”钱森南掰他的手。
车子开过临江大桥的时候，烟花猛地炸开，钱森南分了下神，抬眼看向窗外。
贾昱把车窗摇了下来，冬天的冷风灌进车里，但烟花离地那么近，钱森南出神地看着窗外，开车的人识趣地放慢了车速，钱森南觉的自己甚至能听见江畔放烟花的人的笑闹和欢呼，个体的概念仿佛被烟花溶进了名为春节的大流当中，他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被裹挟的安宁感。
“南南。”
“老王八，你看烟花，好近。”
一个个烟花在天空中炸开，但贾昱并不在乎，因为他注意到的是钱森南眼里有光芒炸开。天地万物的颜色都在对方的眼底。
他喃喃地回答:“是啊，好近。”
神爱世人么？不爱的，他们只是好奇，他们乐见世间百态。所以人被书写成一个会犯错误的种族，他们没有明确的使命，也不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面对感情的时候，不止是贾昱，大多数人都是乳臭未干的孩童，我们说不出理由，追溯不出根源，制定不出标准，只能不断试错，学会付出，期待回应，也饱受悔恨和遇人不淑种种情感的折磨。
车开过大桥，钱森南有些恋恋不舍地摇上车窗，贾昱抱着毯子，歪在另一边的车门上，带着一点若有若无地笑看着他。
“干什么！”钱森南觉的自己刚刚的举止太像个小孩，被贾昱看得浑身不自在。
“想抱你。”贾昱说，但贾昱只是这么说，并没有动。他似乎就是想想，没有真的要付诸实践的意思。
“矫情什么啊你。”钱森南只能主动去把那个矫情又羸弱的老男人揽进自己怀里，男人主动收紧了那个怀抱，男人的骨头硌得慌，抵着他的额头和手心都发烫，和他胸腹紧贴着的地方却有些鼓胀，里面全是气乱窜。
钱森南抓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不许吃止疼药了。止泻药也不行。”
他疼得头晕眼花，浑身上下都不舒坦，这小家伙还没收了他的药。
“别闹。”贾昱已经摸到了药瓶，但他的手被钱森南抓着，收不回来。
“谁闹了？这些特效药只是医生给你以防万一，你不能再吃了。”钱森南不为所动。
贾昱短暂地安静了一会，过了一会他松了劲，趴在了钱森南肩膀上，声音低低地响起来:“你给我吧，南南，听话。”
钱森南从未听过贾昱这样软弱的语气，他的手探进贾昱衣服里，摸到他的肚子不相称地向外鼓出一个弧度，贾昱没吃什么，全是气，他的胃绞得厉害，肠子钻着疼，他疼得胸口发慌，一句话得掰成几句才能说。
贾昱那句话说完坐也坐不住，整个人几乎都歪在座位上，他的腰吃不住劲，疼得急了只能用脚踹前面的座椅，前面开车的人本来就在当透明人，这会儿更被贾昱踹得蒙了，大气不敢出，把车开得飞快，想着赶紧交差。
“不行……”钱森南说的逐渐没底气。
贾昱脸色白得瘆人，他不用碰他都看得出贾昱整个人在发抖，贾昱极力克制了，但它还是止不住地抖。
“还有多久到？”
“啊昱哥你别着急，十分钟一定到！”开车的人如履薄冰，又踩了点油门。
实际上对方只用了六分钟，钱森南觉地像在坐过山车，罚单是少不了的了，但到了之后贾昱却没有下车的意思，似乎是睡过去了。
贾昱听见钱森南在喊他，但他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眼前都是黑的，他偏了偏脑袋想说话，却吐出一口血沫来。
钱森南当机立断把人抱着往医院里跑。
年关的医院里人也不少，倒是没因为过年显得冷清，一开始他们只把贾昱当成是普通酒精中毒的病人，看了病历差点把钱森南生吞活剥了。
“他怎么能喝这么多酒啊？啊？他饭都吃不进去你怎么让他喝这么多酒啊？”医生骂人，过年要值班就算了，他们费劲救人，有人却上赶着送死。
“他疼得都快休克了你为什么不给他止疼药啊？疼死和嗑药磕死怎么选你比不出来吗？”
贾昱想挣扎着开口让医生别骂了，这根本不能怪钱森南，他怕钱森南觉的他麻烦，觉的受委屈，他一睁眼对方就不要他了。
比病痛更折磨人的，是久病床前无孝子，消磨尽了人的感情，如果有这么一天，贾昱宁可当场暴毙。
一套流程走下来，贾昱被安置在临时的病床上划水，他眼前还是一阵亮一阵暗的，肚子还是疼得厉害，手在空中抓了几下。
“南南，南南？”贾昱喊了几声，语气里全是慌乱。
钱森南被医生骂得有些沮丧，又是喝酒又是陪着忙了大半宿，这会太阳穴针刺似地疼，犯了许久没犯的偏头痛，但他还是抓住了那只乱舞的手。
他没有想到刚刚贾昱的样子是疼到休克，因为贾昱几乎从来不喊疼，看着就叫人没多想，他一想到刚刚在车上贾昱的样子，就觉得难过得不行。

“我是不是……不适合和任何人建立亲密的关系……”钱森南有些沮丧地想。
手脚像是千钧重，钱森南窝在那张临时病床旁边的小角落里，安静地数着从贾昱的吊瓶里落下的水滴。这是心理咨询师教给他的一个分散注意力的方式，他不敢走，怕贾昱出事，骨头里又像是虫子啃似的，又疼又痒，叫人想把皮肉剖开，让那些该死的虫子都从身体里出来。
快数完第二瓶的时候，贾昱也终于恢复了些意识，嗓子眼溢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肠鸣，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贾昱直接扯了针头往厕所跑。
说严重也不算很严重，得到的待遇绝对比不上他挨了一枪的时候，但疼起来的时候贾昱觉的和枪伤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疼法，外伤就是干疼着，能忍，不要磕着碰着用力过猛，镇痛泵之下就像是半边身子被涂了辣椒水一样，又麻又辣。
但他拿这种疼法一点办法都没有，体力被迅速消耗，疼痛永无休止，没有姿势和方法能够缓解疼痛。打进去的镇痛不知所踪，似乎对于他来说无济于事。
身体像是打了个对折，腰腹都贴在大腿上，贾昱只能听见身后似乎有水一直在喷出来，他眼前全是花的，手连按着肚子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旁边装着扶手，他不怀疑自己会一下栽到厕所的地面上。
“你还好吗？”门被轻轻地敲了敲，青年的声音干涩又沙哑，带着一点微不可闻的哭腔。
负面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没顶而过，但他还是想努力一下。
门锁从里面被打开，贾昱根本没有抬头，他身上被冷汗打湿了个透，整个人几乎是立刻晕下去的，钱森南眼疾手快地捞了对方一把。
人对自己不清楚不了解的领域总是会害怕的，医生知道这不过是脱水和低血糖的症状，很容易被缓解，只是对方的肠胃还需要后期预约个详细的检查，但对于普通人而言，昏过去实然是天大的事儿了。
这么一宿上吐下泻把酒水早就清空了，贾昱缓过来的时候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细致的检查之前其实就预约过，只不过排在年后，一方面是考虑到贾昱的身体受不住，想等他再恢复一段时间，另一方面是医疗资源也是吃紧，也没有紧急的需要，就安分守己地排号了。
钱森南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贾昱正好坐起来，等着眼前的花白散去。
“辛苦了，我这状况出的真是，大过年的把你折腾坏了吧？”贾昱笑了一下，扶着床沿和腰站起来，“打个车回去吧，没事了，楠楠还在家里等呢。”
“你回去先睡一觉，等你醒了我们再看定什么时候的机票去台/湾。”
钱森南洗过脸，但还是可以看出对方哭过。露出的一小截手腕上能看见一点牙印的痕迹，卫洋说，只有一次他发现了，半夜的时候，钱森南突然情绪崩溃到边哭边惨叫，其它时候或许不是没有，而是他不曾察觉，钱森南会把手腕放在嘴里，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
“干嘛啦哭什么？医生骂你不开心了哦？我就是当时没法说话，不然肯定帮你骂回他。”贾昱嘴贱，还是忍不住嘲笑他，他把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握住了钱森南的手，但在医院里两个大男人这样着实有点奇怪，贾昱很快意识到了这点，改成了勾着钱森南的肩膀。
他可以不在意周围的人怎么想，但他必须在意钱森南的想法。
勾上对方肩膀的时候，他感觉到青年的身体发颤。
钱森南不管不顾地抱住了贾昱，贾昱两条腿都在发颤，他踉跄了一下退到墙边才站稳，心想这小东西还是大了，或者说自己老了，过去自己还是能随意把这人抱来抱去的，风水轮流转了。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突然怎么了这是？”
对方已经显得比自己要高大了，但抱着他的时候像条大狗，依赖他的样子让贾昱很是受用，身体的不适都被压下去不少，懒洋洋地靠在墙上。
“老王八，我遇到钱易根了。”
贾昱脑子里根本对这个名字没有概念，他愣了几秒钟，才从钱这个姓里觉察出些端倪。
“你和他早就没关系了。”贾昱说。这句话苍白无力，那些埋藏在骨子里的恨与恐惧，又怎么是这样一句话就能抹平的呢。
“我知道，但是……”但是听到他名字的时候他像只惊弓之鸟一样回了头，看见男人熟悉的但衰老的面容，他和小时候生得相去甚远，那个人早就不认得他了。
他没有想到对方还活着，和他活在同个城市，呼吸着同一片空气，他盯着对方苟延残喘的样子看了一会，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落荒而逃。
“你希望怎么做？要报复他吗？”
钱森南摇了摇头。
报复这种事情不是钱森南会做的，贾昱对青年这样的温柔又喜欢又无奈。
“走吧。”钱森南抱着贾昱在角落里窝了一会，走出去的时候他没有松开贾昱的手，两根手指勾着对方的两根手指，钱森南没有意识到这是个比直接交握还要暧昧得多的动作。
太可爱了！
贾昱被他牵着走，心里美滋滋地想。
出到走廊的时候走廊里正在闹，贾昱眯着眼睛看了一会，从钱森南脸上微妙的神情变化辨认出那个正在闹的人就是钱易根。
“您得先做检查，然后有医生的单子我才能给你拿药。”
“我只要药！我知道自己什么毛病！”
“这个你说了不能算啊，您现在去那边交下检查的钱，然后去做个血检，医生说了开什么药再来拿药。”

“我又不是不给钱！我又不是不给钱！”钱易根不知道从哪里蹭了酒喝，醉醺醺的，又脏又瘦，脸色蜡黄，腹部却不正常地鼓起来，有点像腹水的症状。
“啊我认得你！”
贾昱陪着钱森南在外围看了一会。
但他们两个穿着西装的人实在是有些显眼，钱易根倒还不至于老眼昏花，朝他们两个走了过去。
他指着贾昱重复了一遍:“我认得你，你是那个赌场的老板吧，喜欢小男孩的那个老板。”
“我儿子长得可俊了，味道不错吧哈哈哈哈哈哈。”钱易根疯疯癫癫，边笑边把酒气喷到贾昱的脸上。
贾昱原本没把这人当回事，他处理的这种欠债不还的赌徒，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一般不会过他手上，那天他只是刚好去赌场看看才顺便看了个赖子。
这会儿他把贾昱不乐意提的事情又拿出来说，伤不伤感情倒是其次，他自己做过的错事他没有不认的道理，但若是让钱森南心情变差，又像之前那样自闭起来，才是让贾昱觉的头疼的。
钱易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才嘟嘟囔囔地说:“换口味了？不喜欢小男孩了？”
钱森南唇色发白，贾昱的手指被他扯得有点疼，轻轻地动了动，漫不经心地回:“哪敢呢？我只好他这口。小男孩到青年到中年到老年，我都只好他这口。希望他不要嫌弃我才是。”
贾昱笑了一下，主动示了弱，为了分散钱森南的注意力:“我们回家吧。我不太舒服。”
“好。”钱森南收回了落在钱易根身上的目光。
“钱森南？”钱易根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揪住了他的西装。他喜出望外，脸上笑的全是褶子，他揪着钱森南冲护士说:“这是我儿子。你让他去给钱。”
“不是。”钱森南掰开他的手指。
“我不是你的儿子。”
对他的家暴和亏待他可以既往不咎，但从他把他卖给贾昱的时候起，他就没有父亲了。
“这位先生麻烦你让一下好不好？我才是他的监护人。你不要搞错了。走了，我真的不舒服。”贾昱故意弯了弯腰，露出一副吃痛的表情。
钱森南扶住贾昱，挣脱开钱易根的束缚。快步往外走。
贾昱跟着他脚步是真的有点吃力，出了医院上了的士的时候是真的又疼了起来，抱着肚子歪在钱森南身上。
“行啦，别不理我嘛。我说帮你出气你又不要，那就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别贫。”
“是真的，你如果去查我真的是你的监护人，你可以叫我爸爸。”贾昱边抽气边笑，哄着钱森南开心。
“你可以在我的医疗同意书上签字，我也可以。所以下次遇到什么事，可以尽管打电话给我。”你可以不用一个人扛着。贾昱最想说的其实是这句话。但他其实也不那么善于言辞。
钱森南把手搭在贾昱的肚子上，那里冰冰凉凉的，他把手捂在上面贾昱会舒服一些。
“用点力成不，你这样痒。”贾昱想按着肚子。
“痒个屁，你就是疼。”钱森南还是加了一点力度，贾昱难耐地扭了一下身体，蜷在后座上。他有点晕车，怎么坐不是腰疼就是想吐。
“太粗俗了钱老师，你和你的学生就是这样说话的吗？”
“你是我学生吗？老王八同志。”钱森南终于笑了。
贾昱那么努力地想逗他笑，他知道，只是对于他来说要发自内心笑出来有时候会很难，但他还是想要努力回应贾昱的期待。
快到家的时候，贾昱说，“对不起。”
他如鲠在喉，每次提起过去的事，他还是只能说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贾昱。我们都太客气了。”钱森南看着不远处已经进入视野的老宅子。
宅子里有他的家人。
贾楠会扑过来叫他小爸爸，依赖他，信任他。
小石头被抱起来转圈圈的时候会咯咯地笑。被撞了脑袋也是笑，只有饿了会让他哭得惊天动地的。是个十足的吃货。
眼前的老男人还是很有魄力，尽管对方消瘦又虚弱，但丝毫不显得逊色，却把自己的命门毫无顾忌地向他敞开。
钱森南并不怀疑，即便他用枪口对着对方，现在的贾昱也只会说，“小心点拿枪，要不我自己来？”
“人是会犯错误的种族。我们被设计成会犯错误的种族。我们会被欲望和本能支配，也会冲动，感情用事，我们的理性并不总是占上风，我们甚至会花费很多时间在无用的事情上，比如谈恋爱。动物就不用，他们求偶，然后交配。”
钱森南说。
“但正是因为人类会犯错误……所以他们并不总是按照既定的轨道和规则去运行，所以会有放弃利已主义的**，我们可以选择喜欢但不擅长的领域。”
“老糊涂。下车吧。”钱森南朝他伸出手，扶着他从车里出来。
贾昱被钱森南的头头是道说的一头雾水，觉的自己脑阔疼。
“什么意思？”
钱森南看着又爬在了树上朝他们招手的贾楠小朋友，和树下依旧一脸着急的张姨。吐出的话语变成冬日的一口白气。
“我说，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人类。”
“？”
“我觉的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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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完啦，如果被吞了可以移步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