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复 兴

第一章

人们各自怀揣着梦想，步入2009。京城里，奥运圣火刚刚熄灭，似乎余温仍存。清晨，公园里到处都是跑步锻炼的人群，项目花样繁多，气功空竹踢键不等，最炫的还是呼拉圈和广场舞。方略和温良祝虽然年事已高，但人老心不老，精神矍铄，仍每天坚持晨练，老俩口玩不到一块儿，方略好动，喜欢的是吹笛儿唱曲儿健步走；温良祝爱静，玩的是拍操弯腰耍太极。他们身体都很好，那么大年岁，仍然身轻骨健、意气风发，一招一式、一举一动，就像是年轻人。方晓湖练就了一套陈式太极，一袭白衣，气定神闲，那架势摆的，伸缩自如、悠然自得，活像太乙真人。水平可真不低，拿得出手，若让外行看，能参加奥运武术比赛了。
方晓溪则是男人四十一朵花，仍打扮得油头粉面、容光焕发，虽然眼瞅着就快开败了，却仍坚守着最艳时的风采。他领着一群喜欢跳舞的人，音乐开得震天响，又是蹦迪，又是交谊，又是什么拉丁、恰恰，跳得不亦乐乎。方晓湖说他：
“晓溪呀！你现在大小也是个厅级干部，天天和一帮年轻人跳这个！”方晓溪却不屑一顾：
“我这叫密切联系群众！跳舞怎么了？只要是群众喜闻乐见的，就是好的！再说了，京城到处都是官，‘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随便扔颗石头子儿都能砸到处级干部！你不也是部级官员么？怎么也晨练呢？”
最厉害的还是方晓波，他挎着相机，领一群年轻人，骑着最新式的专业运动自行车，满大街的飞行，比汽车都跑得快。他把家务事儿全扔给樊华，自己满世界疯跑，这些年，已经游遍了大半个中国。
萝卜咸菜、各有所爱，以黎冰为首的几个妯娌，清一色喜欢跳广场舞，舞蹈动作和伴奏音乐层出不穷，也不知是谁编的。总之是集百家所长于一身，汇成了千变万化的姿态，令梁红和樊华们着了迷，一天不跳浑身不舒服。
冬天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辛勤的清洁工们打扫着最后几层落叶，早晨很冷，他们都穿上了厚衣服。虽然还没见雪花，但它已经通过冷风传过信儿来，正在不远的路上。天空飞过了几行迟行的大雁，云彩变得干净而舒爽。人们都在这个季节忘记了穿衣的本领，不知穿什么好；“五八十月乱穿衣”，街上的行人很会配合这话，各式各样、五颜六色，像是把公园里的花搬到了大街；式样薄厚各有不同，有光膀子穿半袖的，也有穿毛衣加羽绒服的，显得红火热闹，略减了几分深秋的寒意。
洛珠独自一人，漫步在红叶如火的香山，他也穿上了风衣。他高大的身形比之前略显消瘦，足见工作的艰辛，以及他这段时间的心境。此时的香山更像是一幅油画，红绿黄三色深深浅浅，主宰着不同维度的空间；视觉上充满了层次感。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欣赏美丽的红叶，如画的风景，而是寻找心灵的归宿。山上有一座碧云寺—是西山风景区中最精美的一座古刹。这座寺院创建于元代至顺二年，距今已有600多年的历史。香山还有香山寺的遗址，即金大定二十六年所建的大永安寺，原为金代行宫。但洛珠去的却是昭庙。从玉华山庄往北，经芙蓉馆即到昭庙。这是一座大型藏式喇嘛庙。乾隆四十五年建，庙里有几位藏传佛教的高僧，洛珠经常前来拜会。若云出事儿之后，洛珠的心理几近崩溃，两次丧妻之痛，都来得那么突然，那么猛烈，使他身心遭受了重创。钟秋月和宇若云的影子，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使他的神经几乎错乱。回京后，倒是嘉央妈妈给了他很大帮助，不住地开导他、解劝他。其它的力量，就是来自于自身的调整和大师们的点化。
他被批准休息一个月，正好借此放松一下。他知道若云生前和严似玉一样，也喜欢读《红楼梦》。就从旧书堆里找出一本来读。直读到“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之时，方知自古红颜多薄命，才宽慰了许多。
又翻出一本诗集来，上面有宋朝梅尧臣的一首《睡意 》，写得情真意切，令他不能掩卷，直到背熟：
《睡意》
少时好睡常不足，上事亲尊日拘束。
夜吟朝诵无暂休，目胔生疮臂消肉。
今踰四十无所闻，又况丧妻仍独宿。
虚堂净扫焚清香，安寝都忘世间欲。
花时啼鸟不妨喧，清暑北窗聊避燠。
叶落夜雨声满阶，雪下晓寒低压屋。
四时自得兴味佳，岂必锵金与鸣玉。
万事易厌此不厌，真可养恬无夭促。
且梦庄周化蝴蝶，焉顾仲尼讥朽木。
人事几不如梦中，休用区区走荣禄。

洛珠读到“人事几不如梦中，休用区区走荣禄。”一句，感到人生浮华不过如此，真是万念俱灰；所以又来向上师们求真。
洛珠上大学时就入了党，再加上这么多年的工作经历，早有了坚定不移的信仰。他从来没有遁入空门，敲经念佛的念头。他之所以经常光顾京城周边的寺庙，常向和尚们请教修身的法门是因为；有些问题，不能仅仅依靠唯物论来解决，还得拿出辩证法和方法论。他是为了解忧驱愁，而不是要出家。昭庙的波切大师见他心灰意冷，对他说：
“你尘缘未了，心境低落，以现在的情况和心态，谈不上修行。”又问他：
“如果以人生的过程作比，那你认为怎样？”
“人生就像一次旅行，坐在高速行驶的列车，沿途的风景和乘客其实与我们无关，只是虚无的存在。只有同一车箱、坐位相临的人们，才有机会相遇结识，发生一些故事。”大师听后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洛珠又言道：
“但列车会在固定的位置停留，即所谓的站点，其实就好比是人生的节点。人们在短暂的时间里接触到了风土人情，或许还会遇到心上人。但是，时刻一到，列车轰鸣而起，又会起程，走向另一个地方。”
“那人生的终点呢？”
波切大师突然发问，一下子把洛珠给问住了。他还没想过自己的列车发自哪里，去向何方。大师笑着说：
“其实你能想到这些，已属不易。人们在欣赏风景的时候，往往会忽略了自己身边的人。”
洛珠愣住了，心想：是啊，自己连身边的人都照顾不好，怎么能有资格欣赏窗外的风景呢？波切见他不语，又说：
“其实你现在所想，仍然不通。正因你已经把自己的思想局限在了列车上，以及身边的人。世上本没有什么车，也没有什么人，你若能想空，便可想通了。”
洛珠被说得无语了，是啊，佛法真是博大精深呀！自己这么多年，时时接受着各方面的教育，虽然已经有了信仰。有些时候，却不知道如何来运用它来解决问题。大师的一句话彻底点透了他。其实佛学的许多道理都是朴素的辩证思维，洛珠很清楚，大师所说的四大皆空，就是内心的彻底清除，这是无法做到的。但心如止水、视若无睹却可以，在人流车流中，同样能做到内心的清净，这才是最高境界，即所谓闹市修身。
大洋彼岸的严似玉，得知了若云离世的消息，直哭得死去活来；她和宇若云仿佛是一个人，从小到大，从未断过联系。她自己尚且痛苦不堪，自然没精力去安慰洛珠。有一天，她给嘉央打电话，才知道洛珠整天往庙里跑，可能想着要出家呢。
严似玉一听着了急，打了好几天电话，终于联系上了洛珠，头一句就上了火：
“听说你要出家？”
“没有啊？谁说的？你这么多年都不联系，现在就为了问我这个么？…”洛珠说完了这话，忍不住哭了起来。他不是爱哭的男人，两位父亲和达瓦兄弟去世时，他都没掉一滴泪，却为了几个女人哭得稀里哗啦。听筒之中，另一端也传来了哭泣的声音，严似玉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挂掉了电话。
过了很久，严似玉才又打过来说：
“不联系的原因难道你不清楚么？”
“嗯…我知道…”
“你想过你的工作么？想过你的妈妈和孩子么？想过我么？想过我们的孩子么？”
洛珠一听，仿佛头顶炸响了一颗惊雷，登时轰了顶、青了天：
“什么？你说什么？我们有了孩子？”
“我和若云一直瞒着你，怕影响你，不信就去问问红瑶，只有她知道。”
洛珠一时语塞，不知道该问什么，远洋电话信号不强，话筒里杂音响起，等了一会儿，才又清楚。他才低声问：
“男孩儿女孩儿？”
“是个女儿，我取名严洛娇，如今已经8岁了。”
洛珠更糊涂了，突然之间又冒出个女儿来！他的心里如同发了泥石流，沙浆翻滚，浑浊不堪。他真不知道怎么办，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庆幸自己与似玉毕竟有缘，也有爱的结晶？还是该痛骂自己，到处开花结果，能对得起谁？
分别这么多年，洛珠从未与似玉有过联系。他知道，谁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只有伤心和无奈。电话在不知不觉中挂断，谁都没有了再接通的心情；正在这时，似玉发来了一条短信：
“神秀说：‘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六祖惠能大师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洛珠知道严似玉精研红楼，这是黛玉解劝宝玉的两句。想起她对自己的一片痴心，想起与她临别时的卿卿我我、难舍难分；真是无地自容。洛珠知道似玉误会了他，他是去求真，而不是要改变信仰。这趟昭庙显然没白去，虽仍未走出迷茫的心境，暂时倒也不像之前那么痛苦。
吴桐不像洛珠，没那么多烦心事。他依然势头不减，保持着职场的声望和地位。他大权在握，各式各样的人，利用各种关系、各种手段，想接近他。由其是方红瑶，美人计不成，又使出浑身解数、千方百计；她的事儿多，仗着同学关系，各种东东一桩挨着一桩，找出各种理由送礼物、买东西给他。吴桐渐渐感觉到某种潜在的危险，这样下去早晚会出事儿，得试着改变状况，改变环境。
恰在这时，上级有一个援疆的指标摆在他的面前：到西疆挂职三年，结束后另行安排。他没多想，立刻决定报名参加。很快，几天之后，援疆名单出炉，吴桐没动用任何关系，但因为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名字赫然在列。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待些日子，就去西疆报到。
临走那天，方红瑶风风火火的赶过来，好像丢了魂儿似的。离老远就说：
“你是怎么回事？想要躲开我是不是？我也去西疆，就跟上你，看你能甩了我？”吴桐满脸都堆上了笑容，对方红瑶说：
“这是组织上的安排，工作需要，三年之后就回来了。很快，三年算什么？一眨眼不就过去了？”
方红瑶此时更感觉到了吴桐的重要，他仿佛是一棵大树，可以替自己遮风挡雨，可以在炎热的夏天弄出一片清凉；可以在萧瑟的秋天摘下几筐果实。可如今，他这一去，方红瑶的心里空落落的，从前可没有这种感觉。心里猛然一想，是不是真的爱上他了？
方红瑶甚至有一种莫名冲动的感觉，想上前拥抱他，看了看他身边的小胡，还是没敢。走上前去拉了吴桐的手，轻声说：
“到了那里别忘了给我打电话，缺什么我给你邮过去。”
“一定一定！”
“过段时间我去看你！”
“欢迎欢迎！”
“我为你送行吧，喊上咱们同学？”
“不用不用。”
吴桐握着方红瑶的手轻晃，一时间连话都不会说了，眼里充满了温柔。方红瑶正是他最喜欢的那种女人，丝袜高跟、盘头露背，钻戒金表、项链手包，应有尽有；灰咖的眉色，玫瑰红的唇彩。一身名贵品牌，时尚大方、优雅气质，充满了诱惑。对于方红瑶的热情，他既感觉特别享受、特别满足，毕竟红瑶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但是，他又同时感觉到这种感情背后的秘密，真令人不寒而栗。那万种风情后面，似乎永远都有一张悄无声息的网，等待着他的光临；而方红瑶就是这张网子中间的那个漂亮而阴险的蜘蛛精。
回到龙吟，刚从地震灾区回来的明霞还不知道吴桐要去援疆。听到这个消息，明霞竟然异乎寻常地平静，她沉默了很久才说：
“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我怕你反对，不让我去。”
“是啊，京城不很好么？我还准备去呢，没想到你又去了西疆！这回离家更远了。唉！”

第二章

吴桐也不愿意离明霞和大山那么远，但是以他目前的生活方式，若不及时调整，很可能会掉进方红瑶的温柔陷阱，走向不归路。所以，必须做出改变。
“这是组织上的安排，工作需要，三年之后就回来了。很快，三年算什么？一眨眼不就过去了？”
同样的话语，吴桐又用在了明霞身上，一字不差。不同的是，两个人的反应却不一样；明霞听了一句话也没说，眼角噙着泪水，沉默了。这姐妹俩在不同的生活环境下，形成了迥然不同的个性。这令吴桐更加不知所措，他搂住明霞，把她的脸轻轻托起，先去吻她的泪。不知是尝到了脂粉，还是皮肤香味，嘴里不觉咸，甚至还有点儿回甘。吴桐又在明霞的额上吻了一下，看着她微微卷曲的头发缓缓弹动。这是明霞回来特意去发廊烫的新式发型，花了好多呢。其实明霞没化妆，但她天然的美丽却丝毫未减。吴桐沿着她的脸颊，继续向下，闻到了荷花般的香味。使他想起了自家池塘的那片远看如泓，近观如诗的荷花，他立刻浑身都清新起来，仿佛立刻超脱了凡尘，告别了世俗。明霞的嘴唇，正像是荷花的两个花瓣，粉红香艳、气若幽兰，吴桐看着入迷，都不忍再吻她。片刻…他才伸了舌尖，绵绵软软地探了进去…
大山已经念小学，同样就读于吴桐和明霞的母校。吴桐对龙吟的教育充满信心，它经历了百年沧桑，依然保持着蓬勃向上的精神，这便是历史积淀和文化底蕴的功效。吴忠和桂香都已经退休，正好可以接送孩子，他们继续保持着过去的优良传统－尽职尽责，全力以赴；把大山养的白白胖胖，健康成长。
其实吴桐自己在育儿方面也很有想法，就是要高屋建瓴，从娃娃抓起。他在龙吟时，有时间就会跑书店和大市场。每次都要转半天，像做贼一样，绝不走空。从小人书（连环画）到各种画册、拼图，从各种学前磁带，到画写板、积木；不管有用没用，统统往家里买。大山的各种玩具数不胜数，遥控汽车、变型金刚，各种年龄段的玩具都一大堆，最后弄得屋里放不下，连床底也塞得满满当当。
每次出差，他都要给大山买玩具。这里也有个小秘密，只要给大山买上礼物，其他人就都不用管，而且他们还高高兴兴没意见。吴桐小时候穷得太厉害，没买过一本书，一件玩具；因此，他才会如此疯狂地给大山买，这也算私心，可能是想实现自己儿时的梦想吧。最明显的就是他买的木质、塑料拼装玩具，都是飞机、坦克、轮船等等大件东西，十分复杂，配有专门的装配图，这个大山岂能玩得转？于是吴桐竟成了主角儿，大山在旁边瞪着一双火眼，干着急伸不上手，混成了打杂的，帮忙递一下胶水什么的，让吴桐指挥得团团转。明霞实在看不过，说：
“唉，你这是给大山买还是给自己买玩具呢？”
大山也发现了爸爸出差爱买玩具的规律，每次吴桐一出差，就盼着他回来，还说：
“爸爸快回来，爸爸回来，肯定有新鲜玩具！”
幼儿时期，其实最实用的还是画写板和拼图。拼图有大有小，各种图案十分漂亮，先从简单的开始，到最后再难的也能拼出来。画写板也有大小之分，薄薄的板子里面是中空的，灌了黑色的铁粉。笔头是磁铁，在上面一画，铁粉就被吸引过来，形成线条和图案；感觉就像是用笔在纸上写，效果相当不错。吴桐每每有了时间，就拿它来教大山认字、画画。画写满了，有个专门擦黑板的条刷，用它来回一拨，铁粉就被统统刮下，面板恢复原样，又可以重写了。大山的积木也很多，吴桐买了好多套，塑料的、原木的，可以把屋子的地面摆满。爷俩撅着屁股满地摆，城堡、火车、大桥、高楼，土洋结合、古今结合，每次摆的都是不同的大场面。童话世界里的故事都给摆了个遍，摆好了两个人兴奋得又唱又跳，活像俩个喜剧演员。
到后来，又出现了设计精巧的粘接积木和磁力棒积木，想像空间更加丰富。可以摆出各种造型，各种物品。这些玩具，不仅可以锻炼思维，还能开发智力，提高动手能力。
直到后来，吴桐去了京城，买的玩具又提高了档次。光是鲁班锁，就买回五六种，还有各种形状、不同大小的魔方，以及九连环和华容道。这鲁班锁也是超难，每一个都不好解，拆开了就装不上去。大山被气急了，直想用斧子全部砸烂。吴桐怕把玩具砸坏，急忙亲自上手，也没有多大进展，幸好有网络帮忙，查看一下秘笈攻略，才能重新组起来。华容道玩起来也不容易，但是难不倒大山，大山把攻略图背熟了，可以在同学面前炫耀一番。华容道很小，不占地儿，他常装在身上，让小伙伴们玩。当然初学者都玩不了，解救不了困在里面的曹阿瞒；这时便是大山的表演时间，他摆弄好了便说：
“这个很简单吗！”
然后就是伙伴们羡慕不已的眼神和啧啧称奇。九连环是用金属丝制成9个圆环，将圆环套装在横板或各式框架上，并贯以环柄。这种玩意儿需要按照一定的程序反复操作，才可以使9个圆环分别解开，或合二为一。这需要耐心，大山可弄不了这个。一句：
“这是女孩儿才玩的，真没意思！”便给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些玩具令大山受益匪浅，智力开发的很好，报了个象棋班，学起来得心应手，没几天，就把吴桐和吴忠给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吴忠只好请来高手复仇，人家一看，是个六七岁的孩子，都笑得前仰后合，岂能当真？结果还是大山赢多负少，因此名声大噪，一时间成了龙吟的名人，说是龙吟城出了个象棋天才。
明霞的教育方针就是参加辅导班。一开始报了十多个，送都送不过来，后来忍痛割爱，挑挑捡捡，才减少到了三个。专攻大山喜欢的架子鼓、象棋、英语，尤其是架子鼓，练起来比较扰民，让邻居上来找了好几回。但是，成效也是显著的，还没上初中就过了十级。
想起从前，吴桐感慨万千，像大山他们这些零零后的孩子，从小玩具不缺，但少了多少乐趣。吴桐小时候是个小小山代王，领着四五六蛋和明霞他们没少祸害村民，上树掏鸟、下塘捉鳖，玩的都是纯天然的游戏，玩具也是自己打造。没想到三十年过去，河东真跑到了河西，所有的事情都变了。
吴桐有时想，时光流逝，人类不论贫穷富有、地位高低、寿命长短、情业成败，也不过都是岁月的玩具而已。人们被时间玩弄，从簇新到破旧，从出生到苍老，一直忙忙碌碌，不知所云，从未脱离时光的魔爪，直到它感到无趣时，才会把我们扔进了垃圾桶。从童年到老年，不过是弹指一瞬间，只有少数幸运儿，才会躲开那些桎梏，在自由的生活里获得思想的永生。
因此，不必自怨自艾，大家机会都差不多，谁不会比谁强多少；要明白这个道理：有时候，命运其实由不得自己，那是岁月的抉择！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去西疆报到的时间。从乌齐下了飞机，早有阿苏地区人事局的司机前来接他，吴桐此行挂职乌十县县长，是正处级的位子，可谓是委以重任。
阿苏地区位于西疆中部，天山山脉南麓、塔里木盆地北缘，曾经是姑墨国的所在地。
乌十县位于阿苏地区西部，有玛尔浆湖、柳树泉、钟鼓楼等旅游景点。吴桐初到乌十，就发现了这一特点－可以大力发展旅游业！他上任不久，就开发了北山。
吴桐考察时发现，该处地貌与其它地方明显不同：山峰陡峭，形状怪异，万年的自然风蚀，形成了风格迥异的神秘山谷。在这种地区游玩，就如同来到了火星，可以期待着与外星人接触。
这里的骆驼刺花常年开放，引来蝴蝶飞舞，所以当地人称之为“蝴蝶谷”。要想去“蝴蝶谷”，先要把县城的柏油路走到尽头，汽车还得在砂石路上颠簸近30公里才能慢慢进入山口。山口通往大山深处没有路，只能沿着河谷摸索前行。
这里几乎没有人烟，偶尔看到有羊群过来，领路的当地干部老刘说：
“吴县长，这里山路崎岖，地形复杂，没有牧民居住，但是每年春夏季节，他们都会来转场，有些牧民将羊群赶到这里来放牧。天凉后，牧民就会去别的地方了。”
汽车在坎坷不平的河道中央缓缓行驶，眼前隐隐出现一条形状怪异的山脉，酷似各种动物。吴桐惊讶于这种风景的独特，让秘书拿相机拍照。为了能够更靠近一点，司机师傅一直寻觅着向前行驶的途径。
一路上层峦叠嶂，云山雾罩，雪峰隐现，峰回路转。此时，旁边陡峭的山峰，吸引了吴桐的目光，车停了下来，吴桐迫不及待地跳下来观看。
这里没有人烟，更显得无比苍凉寂静。由于常年的风蚀，山体上形成了各种各样美丽的图案，或牛羊或驴马，或飞禽或走兽，无所不像无所不可，浪漫动人。
周围都是黄岩荒滩，随着老刘的指引，吴桐带队走进峡谷的裂缝。中间有一条山谷，名叫月牙谷。走进去一看，大约有十几米深，这里气温较低，有丝丝凉意侵袭而来。山石缝间有泉水流出，顺着峡谷上方可以看到天空，果然是月牙的形状。
峡谷深处的天空极美，蔚蓝色的浪漫空间，大朵大朵的白云飘然而过，在谷中留下游离的暗影，加重了它的神秘。越往里走，两边的峡谷越显得秀美无比。两侧的山体如劈，劈面上自然地浮雕着千军万马。左左右右，才发现竟然全是峡谷，说是峡，其实不过是条沟，有的不过数米即到尽头，有的数十米，一个谷通着一个谷，壮美而奇特。吴桐对大家说：
“既然蝴蝶谷是维吾尔语的直译，也就是说其实目前没有真名，应该到网络平台去征集一下山谷名称！”老刘告诉吴桐：
“北山峡谷由7个小峡谷组成，每个峡谷都有着美丽的传说，比如，月牙谷传说、一线天等。但是这里峡谷都在天山深处，在边境沿线，再走40公里就到边境了。”
“好，我们就给它来个边境一日游，岂不更好！”吴桐高兴地说。
老刘听了，连连说：“还是您水平高，一说就说到点子上了，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里的峡谷气势磅礴，而且每个山壁上的画面都形态不同，惟妙惟肖，形象逼真，震撼心灵。吴桐在峡谷中徘徊多时，一直等着落日的晚霞。他显然是又想妻子明霞了，当然还有可爱的儿子吴大山…
回到县城，秘书连夜把征集广告发布到了网上，果然高手在民间，征集到了许多好听的名字。组委会最终选择了“北山雄狮峡谷”，因为峡谷处在乌十县北山，山口的进口处，山峦被自然蚀成一个狮子形象；所以这个名字既符合实际，又比较响亮。
在吴桐的推动下，乌十县开始了旅游开发，招商引资、推陈出新。

第三章

乌十县打出了“半城山色半城泉”、“塞外江南”的宣传标语，在网络上迅速火爆起来。被网友们誉为“中国西部生态明珠”，游客们纷至沓来；一时间，这个边陲小镇，自从来了吴县长，竟然渐渐红火起来……
方宏度过了36岁生日。他生日是正月初八，这个生日太特殊了，每年都忘不了。春节期间，大家有的是时间，年货也备得充足；他生日每年都过得热热闹闹，成了家里的节日。今年的生日更添了几分彩，小方玲为大家演唱了新学的京剧，一家人喜气洋洋、不胜欢愉。不仅方家如此，今年央视新大楼北配楼发生火灾，也着实旺了一把，那场面像是除夕之夜点的旺火。
方宏中学时曾受牢狱之灾，之后就养成了沉稳的习惯，现在个性依旧未变，永远循规蹈矩、按部就班。这种习惯为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事业方面顺风顺水。他报名参加了南极科考队，被顺利选上，负责极地低温植被的研究。这个项目比起海南的谷子项目，自然要坚苦很多。在他和同事们的努力之下，中国南极洲内陆考察站－昆仑站正式开站。
腊月二十八，方宏才赶回家过年，由于有了方玲的表演，初八的生日令人难忘。他没几天假期，过了十五又要启程。临行前，约涂强出来喝酒，涂强不解地说：
“大哥你没事儿吧？大年时节出去下饭馆？”
“哪那么多费话？你去不去吧？”
“去，去，…我去还不成吗？”
春节期间，大饭店只接待包桌。小饭店大部分都打烊了，家在外地的老板，都回家过年去了。两人转悠了半天，才找了一家，这家老板是本地人，乘有闲工夫来店儿里收拾收拾。见他俩坚持要吃，就说：
“您二位吃可以，可咱得提前说好，厨师回乡过年了，只能我做，您好歹担待着点儿。”方宏一听有戏，连忙说：
“成，成，您只要做熟就可以。”
“您看看吃点儿什么？”老板拿过来菜单。又说：
“太难的可做不了啊。”
“什么都行，您随便来几个就成，我们哥俩主要是想喝点儿。”
“喝什么酒？”
“牛二（牛栏山二锅头）”
老板虽然不经常炒菜，但也麻利得很，不多时就弄好了。一碟油炸花生米，一份西红柿炒鸡蛋，一小盘牛肉，一盘葱爆羊肉。上完最后一道菜，老板问：
“您看还需要点儿什么？”
方宏和涂强点了点头说：
“够了，够了，您歇着吧。”
“您二位想吃什么饭？我提前准备上。”方宏拍了拍肚皮，笑着说：
“这几天肚子里油水儿多，我看这饭就免了吧…”说着看了看涂强，涂强点了点头，也说：
“就是，就是，我也吃不了多少，光吃菜就饱了，别准备饭了。”
方宏和涂强开始了神聊，方宏把自己在南极的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讲给涂强听。繁星点点的磷虾；剽悍暴烈、骨肉相残的贼鸥；黄红白色的南极狼；短吻游泳健将海豹；顽强的帝企鹅爸爸；海中霸王逆戟鲸－虎鲸。涂强听得入迷，两个人光顾着说话，菜竟然没动几口。老板看着心疼，便说：
“您别光聊啊，菜都凉了！”
“您和我们一起坐这儿喝点儿吧。”
“不了不了，我把菜给您热一下。”
说着老板把几个热菜端进去热了一下。又拿过来个酒杯，拿了瓶啤酒，过来坐下。他开了瓶倒了一杯端起来说：
“看你们哥俩聊得热闹，大过年的，我敬你俩一杯！”
说着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方宏见他没拿筷子，从旁边桌子上取过一套餐具来，老板见他如此，也不客气，就了几颗花生，也一块儿聊了起来。
原来，他姓刘，是电视机厂的下岗职工，后来为谋生开了饭馆。三个人聊起了孩子的教育问题，方宏感慨地说：
“小时候看西游记，最愤愤不平的就是大圣的头上被戴了紧箍咒。想当年，孙悟空上天入地，大闹天宫，无人能敌，潇洒任性，恣意快活。但自从跟了唐僧，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稍有逾越，便口念咒语，痛得满地打滚。于是，我心里非常痛恨唐僧，真想寻个法儿，把美猴王头上那个金箍摘掉，让他恢复自由之身。”涂强听了感同深受，也兴奋地说：
“我那时候，也觉得西游记最大的败笔，就是写了这个紧箍咒，让看书的人心里一直憋屈。随着年龄渐长，才发现吴承恩老爷子写那个紧箍咒，其实另有深意。”
“尤其是等自己成了家，有了孩子，做了家长，发现如果从教育孩子的角度解读，紧箍咒竟然是西游记里不可或缺的一件法宝。可以说，西游记好就好在有一个紧箍咒，没有紧箍咒就没有西游记。”方宏说。
“就是，孙大圣最后混了个斗战圣佛，如果没有紧箍咒，孙悟空会修成正果？肯定不会。”刘老板也比较认同他们二人的观点。方宏又说：
“当年唐僧刚把孙猴子从五行山下救出来，他就打死了六个强盗。唐僧批评了他几句：‘他们虽然是强盗，但也不是死罪，你这么厉害，把他们退去便了，怎么能都打死呢？’结果，孙悟空不爱听了，一个筋斗云就没了影，跑到东海龙王那儿喝茶去了，直接把唐僧晾在了半路。幸亏，观音菩萨给唐僧送来了紧箍咒。
东海龙王又劝孙悟空说：‘你若不保唐僧，不尽勤劳，不受教诲，到底是个妖仙，休想得成正果。’孙悟空这才回心转意，回到了唐僧身边，顺着菩萨设下的套戴上了紧箍。从此，他一犯错，唐僧就念紧箍咒，孙悟空只好保着唐僧去西天取经，人生才渐渐踏上了正途。”涂强抿了一口酒，也说：
“是啊，孙悟空取经前是什么样子？只不过是个山代王，与牛魔王等一众妖魔鬼怪每天吃吃喝喝，称兄道弟。而取经之后，他终于功德圆满，修成了正果。”
“可以说，从人生的境界来讲，取经后和取经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孙悟空的头上没有紧箍咒，他就会天天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就不会好好保唐僧去西天取经。如果孙悟空不去西天取经，当然也就不会修成正果。可见，对于孙悟空的成长，紧箍咒至关重要。”方宏又感慨地说。刘老板干了最后一点儿啤酒，说：
“现在的教育呀，都很成问题，对孩子逆来顺受、娇生惯养。这样下去怎么成？将来都培养了一群废物点心！”
说着离开了饭桌，又到后厨忙活去了。方宏和涂强也不便挽留，任他去了。方宏又说：
“每个人都知道，对于天底下的孩子们来讲，学习是人生的正途。但没有人天生就爱学习，就愿意受约束。在他们的头上，也应该有一个紧箍咒，让他们的心里有所畏惧，才可能有所成就。”他呷了口酒又说：
“这个紧箍咒，就是学校的规章制度，就是教师的惩戒权，就像孙悟空犯错误了唐僧会念紧箍咒一样，学生们犯错误了，老师一定要按规定进行惩罚，这样，他们才会沿着正确的方向走下去。”
“但遗憾的是，现在的学生头上没有紧箍咒呀？而且，不但学生头上没有，还有人把紧箍咒戴在了老师的头上！稍微管得重点儿，学生家长就要到学校找麻烦，真是不可理喻！”涂强气愤地说。
“是呀，后果很严重，我弟弟就是这么被放了羊，没人管，才会去网吧纵火，结果和我一样被送进监狱。”
方宏叹了口气，又想起了自己在少管所的日子。涂强见他不语，知道他又想起了伤心往事，又说：
“在义务教育阶段，学生犯错误了没人管，而老师一旦稍有不慎，往往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太让人心寒，不举也罢。”方宏更无语了，他想了片刻又说：
“如果唐僧没有紧箍咒，孙悟空可能一辈子都是个泼猴。如果教师没有惩戒权，教室里的熊孩子会越来越多。
这个道理很简单，但似乎没有人愿意懂。”涂强接过来说道：
“很多人只知道说，孩子还小啊，应该惯着才行，都21世纪了，要快乐教育才对。他们忘了，规则才是教育的基础。”方宏又说：
“其实唐僧对孙悟空使紧箍咒，是在孙悟空刚刚出家的时候，集中在取经的前半段。那时候，那猴子动不动就野性大起，或者杀生害命，或者叫着离开，破戒犯错。而当孙悟空诚心取经后，唐僧就再也没念过。唐僧最后一次念紧箍咒，是在真假美猴王那一回，为了分辨真假没办法才念了一次。”
“是啊，每个人心里面都有一个魔，六耳猕猴就是孙悟空的心魔，孙悟空最后打死了六耳猕猴，其实打死的是自己错误的念头，从此真正走上了修行之路。后来，孙悟空不犯错了，唐僧也就不用再念紧箍咒，这时，紧箍已经毫无用处。”涂强似乎茅塞顿开，自己摇起头来。
“教师就应当有一定的惩戒权，给学生树立规则，最终结果是孩子们都健康发展，没有人受到惩戒。能够让人成才的条件不是无法无天，而是有所约束。这就是紧箍咒给我们带来的启示。”
两个人就这样结束了新春谈话，又奔向了各自的工作岗位。在教育孩子方面，他俩虽有共识，却无法改变现状，只能由它去了。
国际方面，奥巴马在白宫宣誓就职，成为第44任美国总统，他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黑人总统。但这并未彻底改变该国种族歧视的现状，黑白两道的斗争仍在继续，就像中国的围棋：争议和争端依然不断发生，利益面前，一切都似乎无法调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索马里海盗依然十分猖獗，他们在收到船主支付的300万美元赎金后，释放了被劫持的沙特阿拉伯天狼星号油轮及其船员。仍然逍遥法外，更加肆无忌惮。
中国的改革开放政策继续开花结果，发展速度震惊了全世界，超越德国成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
法国佳士得拍卖行在巴黎拍卖了中国圆明园流失文物鼠首和兔首铜像，两个兽首被中国的收藏家以总计3149万欧元的价格拍下，但他却拒绝为此付款。这次拒绝开启了中国人对掠夺和侵略中国文物的反攻，中国人开始对那些强盗和文物贩子们说不！从此，中国人拒绝从强盗和骗子手中购回流失的文物。
樊画意参与了嫦娥一号卫星的发射，在他们这些航天飞行控制中心科技人员的精确控制下，中国终于实现了嫦娥奔月的梦想。嫦娥一号卫星准确落于月球东经52.36度、南纬1.50度的预定撞击点。
樊画意与涂丫结婚已近十年，虽然两地分居，思多见少，却感情深厚、相濡以沫。涂丫常说：
“人生之路漫长而艰辛，有冷暖风霜，也有欢愉失望。时光匆匆，经不起我们去感叹哀伤。”
仿佛一转眼，眼角就出现了皱纹。每次与画意见面，都会觉得他有所变化，曾经单纯的眼神变得愁绪满满。曾经坚韧的头发，也变得稀疏柔软。

第四章

洛珠也有类似的感觉，回到平源，他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若云的离开对他打击太大了，可是一切都无法挽回。生活不是演戏，可以一遍一遍的重来。很多时候一步走错就举步维艰，总以为来日方长，但一转身才发现已经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时间走的越急，才越让人懂得生命的珍贵，你永远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到底哪个先来。直升机失事当天，那些遇难者还曾在机场，和家人、朋友拥抱道别，想着到达目的地后要立刻给家人报平安，可那条短信却永远也发送不出去了。生命太无常，可能上一秒还说说笑笑的人，下一秒就再也见不到。
当意外真的到来，才发觉留下了太多遗憾，这些遗憾永远都无法弥补！洛珠遗憾自己没有多陪陪若云；遗憾没有兑现带她去青藏旅游的承诺；遗憾没有好好的去爱她，只爱她一个！
洛珠感觉，这些年总是在期待明天的时候浪费了今天。许多事情其实也想到了，甚至计划好了，却没有去做，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时光一去不再来，但明天就在那里，不早不晚，迟早会在你的生命里出现。
回忆小时候，洛珠刚到拉则县城。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在从前，拉则只是耳中曾听说过的地方；是采办重要东西的地方；是看病、买书的地方；是有许多好吃食物的地方；是能给小姑娘们买到花衣服的地方…总之，是他梦想中渴望的地方。
洛珠出生在农村，自幼在山林海子边长大，拉则的事物让他一时间眼花缭乱、难以适应。在他零星的记忆中，来到县城已经上小学了，那时才8岁。内心深处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因为是从荒山野地来到了一个大世界。
他带着好奇的眼光、美好的心情，把县城从东到西、从南到北，转了个遍。当时县城给洛珠的感觉很一般，根本不像是安徒生童话中的城堡，不存在五彩斑斓的花花世界；感觉就是一个大市场，满大街都是乱七八糟的小买卖，社会治安也不好，二流子满地跑。卫生也差，连成串的垃圾堆，污水横流，一点儿都不像个城市。
那时的宾馆就是车马大店；酒店就是食堂；洗浴中心就是澡堂子；发廊叫理发馆，影楼叫照相馆，商场叫供销社，只有新华书店比现在的所谓书城好，至少还有几本可买的书。
改革开放之后，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县城也在一步步地成长，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社会的发展、历史的演进、时代的变迁，都在县城的身躯上烙下了深深的印痕，这些变化洛珠看在眼里，喜在心间。
由其是在平源的几年，洛珠亲身经历、目睹并参与了这个小县城的变革和建设。作为这个伟大时代的见证者，洛珠对平源县的各个方面都有自己的认识和判断。之所以这样判断，承前启后、继往开来，为的就是实现伟大的梦想。
比较而言，京城有大城市的喜好，平源也有他自己的喜怒哀乐，乡村有乡村的酸甜苦辣。但不管是大城市还是小县城，熙熙攘攘，纷纷扰扰，终究逃不过名利二字。平源做为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县城，进，可看到城市的繁华热闹和穷困潦倒；退，可看到农村的恬静幽美和劳苦挣扎。生活在县城，少了些城市的冰冷，多了些乡土的热情。
正在这时，他收到了吴桐的一封来信。吴桐怕他想不开，在信中解劝他道：
面对生命，我们无暇置身于争斗， 无暇顾念左右逢源。生命无常，人生几十年看似很长，其实只在瞬息之间。遇见走不通的路、想不开的事，就要想得通，不要再纠结。面对繁杂世事，必须调整心态，有些事发生就发生了，不要去抱怨和纠结。一件事，就算再美好，一旦没有结果，就不要再纠缠，久了会累；一个人，就算再留念，如果你抓不住，就要适时放手，久了你会心碎。
有时，放弃是另一种坚持，你错失了夏花绚烂，必将会走进秋叶静美。任何事，任何人，都会成为过去。无论多难，我们都要学会抽身而退。
你改变不了世界，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所以应该把更多宝贵的时间放在家人身上，感受人与人之间最真挚的情感，快乐自然就会如泉水般涌现。这不是对生活的妥协，而是说明你更懂得爱自己了。
人生在世，十有八九是不能如意的。人过中年，经历了那么多人事无奈，还有什么不能放下。不同的角色，意味着不同的担当，但有一点毫无疑问，不论你在人生的什么阶段，如何转换着自己的身份角色，你生活的重心永远是自己。
然而有太多人不懂这一点。徐志摩曾经说过一段很有趣的话：“聪明的人，喜欢猜心，也许猜对了别人的心，却也失去了自己的。傻气的人，喜欢给心，也许会被人骗，却未必能得到别人的真心。”
生活里最蠢的人就是那些一心一意为了别人去做蠢事的人。为人子女的时候，不分黑白是非，只顾愚孝；做人父母的时候，又不懂抽身离开，对子女过分溺爱。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定位，最后还要受着别人的苛责与不满。
在无常的生活里，我们要在失意中寻找快乐和满足，在痛苦中成长为最坚强的自己。走过半生的荆棘，我们要庆幸没有失去对生活的热情，在宝贵的生命里成为最好的自己。
洛珠并没有回信，他知道吴桐的处境，吴桐作为援疆干部，虽然暂时条件艰苦一些，未来却前途一片光明，岂能懂得自己的心情？当他知道严似玉，竟然带着女儿，自己在美国，生活了那么多年，他真的快要崩溃了。又怎么能够静下心来，去修身养性？扪心自问，自己那么多年都干了些什么呀！真是不能原谅自己。该怎么去面对将来的生活？洛珠真的想不明白了。
对于平源的现状，许多事情也令人想不明白。在县城生活，走在大街上，会有不同熟悉度的朋友或认识的人与你打招呼，面带微笑，同时乐此不疲；两个陌生人见面扯东扯西的聊天也能引出一系列亲戚的连带关系。朋友圈的重合率非常高，所以名声和口碑非常重要，它几乎包含了人与人交往的所有信息。每个人的身后，仿佛都贴满了各种被别人定义的标签。似乎是走进了一个巨大的澡堂子，每个人都光着身子，被大家看得一清二楚，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可言。
在平源，洛珠还发现，关系永远大于规则。“有关系好办事”是这里的真理。街上发生了交通事故，事故双方下了车，先打电话找人，亲戚朋友叫来一大群，好像要打架似的。然后各自通过关系再去找交警。洛珠到现在也搞不清，为什么不能走正常的渠道？所谓的关系，究竟能办到什么事？维护到何种权益？
平源人就讲的是关系，靠的是裙带和朋友。关系到位，事情就不会荒废。人脉决定成败，至于规则、能力、才华、水平等一切都靠后。你的能力所体现的不在于收入相差几百块钱，而在于你认识多少人，有多少各行各业的渠道，能为多少事开方便之门，在灰色地带又能如何游刃有余。大城市的关系问题也许会让你望而却步，输得心服口服。但小地方的关系问题会让你哭笑不得、咬牙切齿却无能为力。
大概与别的县城都差不多吧，平源是一个有圈子、有场子的社会。在平源，有级别，就有区别。级别通过地位、财富以及权力来显现。级别不同的人很难混在一个圈子里，但是可以聚在一个场子上把酒言欢。不同级别的人组成不同的圈子，朋友也很固定。圈子有高低之分，但是不像大城市那样泾渭分明。在县城里，圈子很重要，你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有什么事情，圈里人自然会照顾你。有些人很难融入圈子，有人想从一个圈子进入到另外一个圈子，但是难度系数和干部晋升一样，很大。
平源的场子也重要，特别是酒场。请谁吃饭、谁陪吃饭、陪谁吃饭都是一门学问。酒场上喝什么酒，怎么喝酒都要视参与场子的人员而定。一般坐在场子上的人都是给面子的人，也基本上是圈里的人。县城的许多事情，都是在场子上办妥的。
平源是一个有领导感存在的社会。在县城，官往大当很难，但是要找到领导的感觉不难。无论你是派出所、税务所、土地所、工商所、学校、卫生院……只要是个一把手、负责人，在县城都算是“高干”。一官半职在都市是职业，在县城就是领导。一个有实权部门正科级的局长出行，都会有人提包端茶、前呼后拥，而且会目不斜视。在县城，有“职位”的人大都会被滋润的神清气爽、穿着讲究。为官的气场十足，让普通人望而敬畏。
渐渐地，平源演变成一个安逸稳定的社会。洛珠感觉到，无论你有多大本事，多大报负，在这里生活，慢慢的就会被温水煮了青蛙。当你的才华配不上野心的时候，不知不觉，你的理想抱负，在脆弱的自制力下，就会分崩离析。你想自律，你想斗志昂扬，那些糖衣炮弹、那些场子和烧酒就不断地摧毁你毅力的最后堡垒。在县城，有想法的人一旦失去了“贞操”，大多数都最终就会“嫁给”了县城，余生令其摆布。接受这一切，要么幸福，要么甘于平庸。生活在县城的人，普遍把安稳和踏实当作立身之本，追求的就是一眼看到头的生活，可靠而衣食无忧。
在京城，总有这样的感觉：无论你以什么样的方式生活，都不会有人在意你，大龄青年怎样？丁克怎样？不买房怎样？不要铁饭碗怎样？穿着怪异又能怎样？…没有人在意你，没有人关注你，这就是大城市海纳百川的包容性。可在县城，要等前辈退位让贤才能有机会上位；婚姻，必须门当户对才能般配；婚礼仪式，必须依样画葫芦，一个步骤都不能少；结婚之后，必须立刻生孩子……要随波逐流，不能特立独行。不按套路出牌，不按照既定的模式生活，很快会被视为异端。
与此同时，基层人员的信仰严重缺失，信仰的缺失，导致缺乏底线，无所畏惧，有恃无恐。人们只相信权力和金钱，只跟着自己的欲望茫然前行，离公平和正义越来越远。
这就是平源多年以来形成的小气候，基层的教育理念更强调意识形态的灌输，从来不重视行为规范的培育。人们喜欢从实用主义出发，指导自己的行为。并没有真正的信仰，没有稳定的秩序，没有可以遵从的价值观念。经济发展的如此之快，文化层面却跟不上，落后很远。貌似一个青年小伙，娶了一个八十岁老太太作媳妇，这如何能做到和谐？表面上走出很远，却像是走进了桃花阵，依然在原地逡巡。貌似方向目标明确，可始终很茫然，常常不知所措。
于是，就出现了一系列问题，世态炎凉，人情冷漠，相互猜忌，尔虞我诈。在平源，洛珠发现，闯红灯、不排队、乱秩序等不文明行为，在大多数人们眼里很正常。可是在洛珠看来，不守规则就是一种诚信缺乏的表现。

第五章

洛珠听惯了这个小县城发出的声音，普通老百姓的锅碗瓢盆奏响了这个社会的交响乐，人人都是演奏者。谁在编曲，谁在听？演绎着各自不同的人生轨迹，讲述着各自的故事。在繁华中落幕，在拥挤中独行。人生百态，冷暖自知。
人们为了获得对自己有利的结果，往往不按规则行事，甚至违反和破坏规则。 一年多的时间，就这样在思虑和苦恼中度过了，洛珠不敢和严似玉联系，他回京时宅在家里，哪儿都不去。他过着一种无意识的生活，像是行尸走肉。严似玉也沉浸在宇若云离开的痛楚中，无瑕顾及其它。方红瑶在一旁冷眼旁观，却着了急，她去找洛珠质问；满脸的乌云笼罩，柳叶眉折成了八字，一进屋就开门见山地说：
“洛珠，你还算个男人吗？不管你遭遇了什么，这世上还有你的妻子和女儿，你想把他们抛弃吗？”洛珠无言以对，沉默了半天，才说：
“我实在不敢面对她们娘俩，再说，若云才刚走…”
“若云已经走了一年多，你不能总在痛苦中生活，而且是三个人一齐痛苦！你以为海外是天堂？你知道似玉过得是什么日子吗？她每天都活得胆战心惊，你有责任保护她！你们俩之间本来已经无缘，既然若云出了意外，就应该走到一起，该是有个了结的时候了！”
“可是…我主要是怕影响她的生活。”
“糊涂，你这样才会影响她的生活！”
方红瑶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给严似玉拨通了电话，然后递给洛珠。电话里传来了似玉娇弱的声音：
“红瑶，红瑶吗？…怎么不说话？”
泪水瞬间涌满了洛珠的眼，很久，他才哽咽着说：
“似玉，我是洛珠，我和红瑶在一块儿呢。”
似玉一听洛珠的声音，顿时觉得有一股巨大的能量，从东方大国遥远的电波里传来，令她颤栗不已，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嗯…嗯…洛珠又说：
“似玉，你还好么？洛娇呢？她还好么？…”
“很好…很好，我们都好！”电话里传来了严似玉哽咽的声音。两人各有不同的心思，很难说出那句最关键的话。
红瑶在旁边不耐烦了，她催洛珠：
“你啰嗦什么？快说正经事儿！”洛珠这才说：
“似玉，你带女儿回来吧，我想和你们在一起！”
这句已经带着哭腔了，严似玉听到他这么说，心里百感交集。既像是喝到了菩萨玉晶瓶里的甘露，仿佛获得了重生；又像是喝了可以忘记所有烦恼、所有爱恨情仇的孟婆茶汤，如果真是孟婆汤，那绝对是人眼泪煎熬的那种。她不知该兴奋还是该难过，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失落，总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洛珠听话筒里半天没话，还以为她不愿意，又说：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愿意用余生来弥补一切。你回来吧！”似玉仍然在哽咽之中，又听到洛珠说：
“你如果舍不得放弃事业，那我就去找你，我努力争取；去不了，我就在这里等你，直到我死！总之我要和你在一起！”说着说着，洛珠也哭出声了。似玉这时才清醒些，许多年压抑在心底的话，像喷泉一样涌出，她激动地说：
“洛珠，你等着吧，我回去照顾你，我要做你的妻子，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虽然没开免提，此时通话质量却极好，就连方红瑶也听到了严似玉的话。她也感动得热泪盈眶，为了若云的意外，也为了似玉对洛珠的这份深情。多少年，经历了那么多，却依然如故。当然，也为了洛珠此生的痴情；他为爱情付出了太多的代价。但是，正因如此，得到的也更多。红瑶想，倘若王建国能痴情若此，自己又何至移情别恋？倘若吴桐能痴情若此，自己也不至于一人独守空房。现在倒好，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一个被自己送进了监狱，一个被组织派去援疆；弄成现在如此孤单寂寞的生活。
严似玉放下电话，即刻做起了回国的准备。首先是回国之后的居住问题，她不可能领着洛娇去洛珠那里住，她要自己买房。她这几年在美国一直享受高薪，略有积蓄，便托姐姐如花在京城买了套现成的楼房，拎包入住，只需收拾一下就行。纽约的房子还能留下来，闲暇时候，可以来美国度假。工作上的事儿更是水到渠成，她是个香饽饽，卫生部近几年成立了疾控中心和研究所，巴不得她回去主持。以前曾多次发出邀请，都被严似玉婉言谢绝，现在她自己找上门来，真是求之不得。目前在任的负责人，还是严似玉调教出来的学生呢。时间紧迫，只能先暂时给严教授安排个副职，等待她的学生让位。只是美国方面辞职时遇到了点儿麻烦，她的研究虽然不涉及国家机密，但也属于权威人士，放她回国，就等于放飞了金凤凰。不论是世卫组织和研究中心，都极力挽留，示意她如果留下，可以提高薪酬待遇，什么条件都可接受，真是穷尽了一切办法。可严似玉去意已决，对他们讲：
“我的家在中国，我的爱人在中国！我要回家！”
最后，经过方晓湖帮忙，大使馆出面协调，美方才肯放人。手续全部办妥后，严似玉订好了回国的机票，洛珠和红瑶准备到机场迎接。
飞机上，严洛娇和其他大多数乘客一样，睡得很熟，严似玉却思绪万千、难以入眠。飞机在万米高空平稳航行，此时没有了空间和位移的感觉，它仿佛静止不动，在这毫无变化的环境里，似玉的心里却时刻怀有一种沸腾的紧张情绪：终于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了！可是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些年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岁月像一块磨刀石，她的感情虽然被磨得时时锋利，刀身却渐渐消失，直到殆尽了人生。对于洛娇，似玉倒不十分担心，因为她一直在自己的辅导下学习。洛娇虽然仅仅十一岁，但是国内的课程已经学完了初中部分，尤其是汉语方面，严似玉更是下足了功夫。严洛娇的普通话说得很好，和她的美式英语一样流利。她此时此刻的心思，全在洛珠这边。本来，她已经放弃了这段感情，准备在国外了却残生。没想到若云突然离世，这使她猝不及防，打破了她这些年，通过艰苦努力，事业打拼，好不容易才营造成的，平静如水的生活。她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感情方面，没什么问题，她依然深深地爱着洛珠。但是，长久以来在国外养成的生活习惯，岂能那么容易，在短时间内就可以变过来？遥想将来与洛珠的生活，似玉的内心便如窗外的云海，虽然洁白美丽；但那形状，却又如翻滚的波澜，只不过，这种波浪已经经过了时光的定格，几乎静止不变了。
飞机场的会面比较平淡，可能是由于之前过多的铺垫，电话往来、诸事安排，才显得如此简单。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有严洛娇在场，于是，一场本该真情流露、飙泪无数的感人场景，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喜悦重逢。严似玉一袭白色长裙，白色的帽子上，飘逸着黑色的纱带。一双米白色的半跟鞋，在裙底若隐若现。似玉未画眉，也未施粉彩，可能还是因为若云的原因。严洛娇站在她身边，也穿着同样的衣服，像是量身定制的母女装；她们两个的白色衣服，真的宛如天上飘过的云彩，愈发显得清丽脱俗，像是从外星球来的天使，降临人间…
比起机场重逢，他们的婚礼更加简单，只约了最亲近的人参加，其实就是亲友们在一起吃了顿饭。
晚上，洛珠第一次来到似玉的房子。他失去了若云，此时却拥有了两个家；与似玉的感觉一样，矛盾重重，也是不知道该苦恼还是该高兴。
似玉早已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她已经洗了澡，像是刚刚出浴的花仙子。薄薄的睡衣里，隐藏着曼妙的身姿。洛珠也走进了浴室，他回想着十年前与似玉一起度过的那段日子。洛珠正准备向她求婚，那时正流行钻戒－“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洛珠精心挑选，铂金镶嵌，凤尾纹的装饰…她却不辞而别！如今的一切，也都像在梦幻之中，生活如同一个调皮的魔术师，无时无刻不在同自己开着玩笑！洛珠收拾好头发，披上睡衣，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依然彪悍俊朗，并不失往日的风采。这才自信地走了出来，见似玉一个人坐在妆台前走神，台面上放着一张粉色的纸。
洛珠走到衣架前，从内衣兜里掏出那两块玉来。他知道，似玉最想见的，就是这两件东西。他靠近似玉，把那一块刻着“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的玉挂在她脖子上，自己戴着另一块。他从后面搂着似玉的上身，看着她脖子上的系绳，感觉着心头那块玉，渐渐由凉变温。似玉也感觉到胸前的玉，由冰冷渐温，此刻，便知道自己与洛珠是心心相印的，因为他知道洛珠的胸前挂着另一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与她胸前的玉是一对儿，本来，她的这块玉已经送给了若云，现在却又重新回到自己身上，感觉它上面，仍存有若云的体温…
洛珠看着那张印有花朵的美丽纸片，上面写着几行中英文的字。那字迹清晰娟秀，显然出于严似玉的手笔：You'll have bad times, but it'll always wake you up to the good stuff you weren't paying attention to.
每个人都会经历低谷，但也正是这些低谷会让你注意到平时注意不到的东西。
如果我问你女人的事，你大可以向我如数家珍，你可能身边的女人不少。但你没法说出在女人身边醒来时的那份真正喜悦。
我问你何为爱情，你可能只会吟风弄月。但你未试过全情投入、真心倾倒、四目交投时，是否能彼此了解对方的心。
好比上帝安排天使下凡，只献给你，把你从地狱深渊拯救出来。你未曾试过对她百般关怀的感受；你未试过对她情深款款、矢志厮守，明知她患了绝症也在所不惜。你未试过住在医院几个月，紧握她手时的那份感受，医生都感动得破例允许全日探望。你也未尝过痛失挚爱的感受，因为要真爱才可以感同身受。
我怀疑你是否有奔放的爱的勇气？我望着你时感觉不到你是个有智慧有自信的人，我只见到一个狂妄懦弱的少年。
Real loss is only possible when you love something more than you love yourself.
只有当你爱一种东西胜于爱自己时，才可能体会什么是真正的失去。
you don't know about real loss……'cause that only occurs when you love something more than you love yourself.

第六章

你不了解真正的失去，唯有爱别人胜于自己才能体会——《心灵捕手》
“心灵捕手？没看过，不过这些话倒是挺适合说给我听。” 洛珠兴奋地说。
“一部老电影了，我觉得这些台词不错，所以摘录下来，想见面时候拿给你看。”
“这些话说得太好了，这电影什么剧情？谁主演的？”
“主演么，你肯定喜欢，《拯救大兵瑞恩》《十一罗汉》《谍影重重》…”
“哦，是马特·达蒙吧！他前几年被评为‘全球最性感男人’。”
“让我看，他没你性感。”似玉扭过头来枕在洛珠胳膊上。洛珠很好奇，又问：
“这部电影哪年拍的？讲的是什么故事？我倒想知道“伯恩”大间谍的前世今生。”
“老实着呢，这部电影里，他是个小人物；在剧中，他是麻省理工学院的清洁工。学院的一位数学教授，在公布栏里写下一道十分困难的题目，希望能有杰出的学生给出答案，可是却没有。结果，马特·达蒙饰演的威尔在这里打扫时，发现了这道数学题并轻易的解开。威尔聪明绝顶却叛逆不羁，甚至到处打架滋事，并被少年法庭宣判，送进少年观护所。”
“呵，很有方宏的范儿！”洛珠忍不住打断了她。严似玉伸手轻轻摸住洛珠的手，又继续讲：
“教授有心点拔这个不羁的天才，要他定期研究数学和接受心理辅导。数学难题难不倒他，但对于心理辅导，威尔却特别抗拒，直至遇到一位心理辅导专家桑恩。在桑恩的努力下，两人由最初的对峙，转化成互相启发的友谊，从而使威尔打开心扉，走出了孤独的阴影，实现自我。”
“想不到‘伯恩’还能演绎这样的角色！他是我最喜欢的男演员。”
“你最喜欢的女演员是谁？”
“严似玉！”
“嗯？！…”似玉用手拧住洛珠坚实的胸部。洛珠登时感觉触了电，他把右手伸向似玉的腿弯，把她轻轻地抱起来，走向床边…
洛珠像一座沉睡了多年的火山，终于爆发，而严似玉正是迎接他爆发的那片海，顷刻之间，水乳交融，云雨巫山。古老的熔岩在深海里喷涌而出，与清澈的海水融为一体，温度时而升腾，时而沉寂，海水中充满了热烈的汽泡，水分在高温处化为蒸汽，所有的一切都进而升华；而最后，岩浆终于在海的包容下冷却，变成永居水底的岩石。岩石不段堆积，露出海面，最终创造出新的岛屿、新的陆地。之后，随着海鸥衔来的第一粒种子在肥沃的火山灰中生根发芽，新的生命也由此诞生，新的生活也由此开始。
嘉央非常喜欢严似玉，小时候他们一起玩时，嘉央就曾和她说笑：
“你长大了嫁给我家洛珠当媳妇吧！”
把严似玉说得羞了满脸红。对洛珠的婚事，她自然不会反对，但也一再告诫洛珠：
“似玉也是我从小看大的，和若云一样，是个好孩子。她们娘俩远走他乡，为你付出太多。所以，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一定要一心一意，不要辜负了她们。”还举例说：
“水果有千种万种，但它们之中却以桃为上品，比喻人的长寿；就是因为它状如人心，而且它内里也只有一颗实实在在的种子，一颗平常心，正所谓心无旁骛。而其它果实，外型非大即小，非椭即圆，西瓜皮厚多籽，柿子皮涩贪心，均非正果。比如石榴，虽然长得很圆很大，却多籽无肉，缺乏内涵；荔枝也一样，虽然甜美无比，可能吃的只有那么一丁点儿。苹果、香梨、番茄的形象，虽然也类似人脸，且润泽多汁，却失在多心空腹，缺心少肺。所有水果之中，唯有杏子桃李，才是一颗真心，足见其完美诚实，三者又以桃子为最。所以古人咏果实时，大多咏桃；就连桃花、桃木都跟着粘光。他们常写仙人种桃，道士背桃木剑。就连神话故事中最重要的天庭，也被王母种上了蟠桃，并命名为“蟠桃园”；每年还要举行一次“蟠桃盛会”，这是天宫唯一有文字记载的聚会。文人墨客也常常以仙桃比喻长寿，仙桃就因此成为寿星图里不可或缺的宝贝。”
洛珠一听，惊呆了，妈妈说话越来越有哲理了，竟像是个老学究了。他没有想到，嘉央多年以来，除了相夫教子、抚养孩童，曾阅读了大量的书。她尤其喜欢汉语书，什么事儿都怕“认真”二字，经过岁月更迭、日积月累，果然大有裨益，境界渐成。而且，她还钻研道教文化，一有空闲时间，就经常到郊区的道观里，去拜师学艺、求经访道；这些非常有哲理的话，就是和白云观里师傅们学的。
洛珠深悟嘉央的教诲，对严似玉母子，可以说是加倍关心、百般怜爱。如此，似玉终于结束了国外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生活，回到了洛珠身边。这时，她才感觉自己回归了生活的本源－“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句话平常总听人们说，其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转眼之间，中秋节又到了，这是严似玉回国之后过的第一个中秋节。月圆之夜，想起与洛珠的重聚，其间曾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不禁重发感慨。似玉低头凝睇，作成了一首七律，写给洛珠看：

七律·中秋
每至中秋喜酒忙，
神州万户供娥娘。
飞云洗雪清凉色，
落叶拾秋琥珀香。
果饼同尝圆味美，
歌词共赏绽红妆。
何年共此天涯月，
沐入千家似水光？

洛珠看了大赞：“想不到你出国这么多年，作诗的本领竟然没有荒废，你是怎么做到的？”
“每天看书习字呗。既有闲情逸致，又不至于废了武功。”聊起这个话题，似玉又说：
“其实，人能来这个世界走上一遭，真是不易。”洛珠也说：
“是啊，一个人由生到死，各自的生命有长有短。短到窒息在娘胎，长命不过百岁，仅此而已。所以，应该过自己想到的生活，不要攀比，珍惜自己拥有的一切。”
“对，不要做贪婪的云雀，去追逐天边飘逸的云彩；要做翱翔的雄鹰，去实现梦中崇高的理想。”
“说到对生活的理解，曾有一则寓言故事：有人在高山之巅的鹰巢里，捉到一只幼鹰。他把幼鹰带回家，养在鸡笼里。让它和鸡一起生活，由于这只幼鹰每天都和鸡一起啄食、散步、嬉闹和休息，它以为自己也是一只鸡。
渐渐地，这只鹰开始长大，羽翼丰满，主人想把它训练成猎鹰，让它陪着去捕猎，但由于它整天和鸡混在一起，已经变得和鸡完全一样，根本没有飞的愿望。而且也不知道自己会飞。
主人想尽了一切办法，但都毫无效果，只好把它带到山崖上，把它扔了出去。
这只鹰像块石头，直往下掉，它以为主人不要它了，心中不免绝望。慌乱之中它拼命扑打翅膀，就这样，它居然飞了起来！这时，它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力量，成为一只真正的鹰。”
“所以，一个人所受到的压力和他的能力是成正比的，一个人所承受的压力越大，他所释放出的能量也就越大。”
“还有一则故事，是两个水桶一同被吊在井口。
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
‘你看起来似乎闷闷不乐，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唉…’另一个回答：
‘我常想，我们做的事情，真是一场徒劳无功的游戏，好没意思。每天如此，刚装满了吊上去，马上就又空着下来了。’
‘啊，原来是这样。’第一个水桶说：
‘我倒不觉得如此。我一直这样想：我们身无分文、穷困潦倒地被扔下来，结果却是收获多多、满载而归!’
“对，很多事情，站在不同的角度，会有不同的看法。比如说笔记本电脑，从侧面看只是L型的一条折线，从正面看却是风光无限的方型大屏。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与其愁苦自怨，倒不如换个角度，转变一下心情。正面的思想带来积极的效果，负面的思想带来消极的效果，选择哪一种就要看自己了。”
“人其实是非常容易满足的，可以回归自然、拥抱世界。在生命中，享受悠闲惬意的时光，走向大自然，攀山峦，观瀑布，骑骏马，牧羊群……”
“可这样的时间太少了！人们往往都会在忙忙碌碌中迷失自我，一旦心生虚荣，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需要加倍努力，直到疲于奔命。所以才会活得很累，抑或扭曲心态，作践自我。”
“若云走后，我突然觉得眼中的一切，都陡然变得那么狰狞，厌恶身边的人和事，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我也有同感，若云仿佛是我生命中的另一半，有时候，友谊甚至能超越爱情。人在尘世生存，就如同荒漠中的一粒沙，沧海中的一滴水。但不管有多么渺小，也应当有自己的个性。凡事切莫人云亦云，随波逐流，茫然不知所措，要有自己的主见。”
“嗯，我在县里挂职，最大的收获就是明白了这样的道理：只要真心付出，一定会苦尽甘来、时来运转，自古就有“天道酬勤”一说。倘若事违心愿，也别整日忧郁，以泪洗面，甚至做出害人害己的蠢事。应当始终保持有‘得之怡然，失之泰然’的恬淡心态。”
“没错，我在纽约时，开始还有红瑶母子，后来又结识了莉莉，可她们最后也都离我而去。那种孤独感，是最大的敌人，只有自己调整心态。我经常读书，从一些名著中汲取了生命的营养。尤其是《红楼梦》中曲，最后的《飞鸟各投林》：
‘为官的，家业凋零；富贵的，金银散尽；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冤冤相报实非轻，分离聚合皆前定。欲知命短问前生，老来富贵也真侥幸。看破的，遁入空门；痴迷的，枉送了性命。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看完之后才明白，人世间所有的繁华最终都会化为乌有；而人世间所际遇的烦恼、痛苦、忧伤，也都会在向日葵般的微笑中消蚀殆尽。”
“普希金曾说：‘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现在，不就是苦尽甘来了吗？上神怜悯，让我们又重新相聚。”洛珠兴奋地说。
“其实，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过好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一个轻松的话题。如果选择出人头地，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那么你就得去拼搏，在追求梦想实现的过程中，不会总是平坦大道、一路顺风，并且有花香蝶舞相伴；更多时候，不仅会陷入孤独寂寞之中，还要承受别人的奚落、猜疑、嘲讽……这些都会让你痛不欲生、如丧考妣。情感与心灵要经受双重折磨，往往一个不经意的打击，就能阻止你跋山涉水的步履，就好似一根稻草能压垮高大的骆驼，曾经的付出，皆化为一江东逝的春水……”虽字字珠玑，似玉依然平静，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第七章

见似玉安之若素，洛珠也平静下来，接着说：
“唯有凭借自己的勇毅与笃行，方能在布满荆棘的道路上开辟出一条新路来，让孩提时的呓语闲言，最终演变成阳光下的真正风景。”
“这里没有统一的座标，因人而异，不能强求。假如甘愿泅渡碌碌无为的一生，就会大把地挥霍时光，每天在醉酒里厮混流年，一切听天由命、随遇而安、自生自灭。”此刻，似玉的脸颊红霞飞渡，美艳绝伦，她面带微笑，轻轻地说。
“呵呵，这句话听着耳熟，似乎有宇若云的味道，你俩可真不愧是一伙的！”
说着洛珠笑了起来，但想起与宇若云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那时也是多么幸福的生活呀。洛珠又由喜转悲，他略想了一下又说：
“可现实生活不是戏剧，而是一架无形的天枰，它永远寻求得失的平衡－少几许浪漫，就会添几份残酷。俗话说得好：‘天作阴，必有雨；人作孽，不可活。’一旦你置身人生底谷，能有几人伸出援手？给予你重生的力量？一切都得依靠自己的努力，才能重新看到万里云飞的晴空。”
“当春风得意之时，身边的人会阿谀奉迎，为你锦上添花。为达到他们的目的，他们会卑躬屈膝、贱买人格，让你身轻飘然，妄自尊大。一旦你离职，抑或落难之时，他们就一定会避之不及了。”似玉见洛珠情绪低落下来，知道他又在回忆过去，就顺着他的话又展开了一些。
“为人低调，才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无憾一生。按下心头翻滚的东西，让一些冷静的念头在梦里醒来，让他们发出自己心底的声音。它虽然是嘶哑的呼啸，却足以让那颗躁动的心渐渐冷却，渐渐安静下来…”
“人不能简单地老去，更多时候，人需要懂自己，学会如何保护自己，极力避开所有可能伤到自己的东西。比如说理想，还有那些轻易说出的诺言。”
“当你进入梦想中的那片海，所有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往昔，都会随着心头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到眼前。它淹没了所有的曾经，冲刷着生命的底线。待它退却之时，会带走所有爱的痕迹，无论是踏在沙上的烦恼，还是弃在滩上的忧愁，以及那些伤心的过往。只会留下美好的回忆，那回忆填满了美丽的贝壳，半掩在顺滑的沙滩上，静候你娇柔的脚印，引着被海风吹斜，诗一般的影子，重新来过…影子旁边，自然有你优美的身姿摇晃，那移动的精灵，大概是彩色的比基尼泳衣，和涂着防晒霜的温暖肌肤…如此，还是闭上眼睛吧，让美好的时光重现，让焦虑暂时安息…”
“这段话说得太好了，像是出自名家的散文诗，你可以当作家了！”严似玉一边说着，一边拍手笑了起来。
回国之后，严似玉总有一个心愿，就是想再回拉则和央金看看，当然还包括罗岭。她忘不了藏边那恍若仙境的优美景色，忘不了浓郁的酥油茶，香醇的马奶酒，以及嘉绒藏族的锅庄舞蹈。
为了达成她的心愿，洛珠买了辆斯巴鲁森林人，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开启自驾模式，回拉则看看。他不想再留遗憾，这个承诺必须兑现，而且还要马上兑现！
说到开车，洛珠还真不犯怵，在平源，他在无意中竟然练好了车技。最大的雨－雨刮器开到最大都无法看清；最大的雾－伸手不见五指，趴在方向盘上，唯一可见的是路中的黄线；最大的冰雹－把前挡风玻璃砸出洞；最大的雪－四个轮子像是在云端行走，飘来飘去、忽左忽右…他几乎什么路况都经历过了。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一个小县城，哪来那么多司机？大部分都是自力更生，自学成才－自己开。可能与他多年习武有关－胆大心细，心理素质好。洛珠这方面的悟性属于极品，很可能上辈子是个卡车司机。第一次开车，就从县城开到了二道坝乡。
那次师傅有点儿累坏了，叫苦不迭。洛珠坐在他旁边，见他实在有些困得吃不消；眼皮总打架不说，头也开始乱点，方向跑偏了好几回，就主动请缨说：
“你歇一会儿吧，我来开！”
“唉，没见过你开车呀？”
“这有什么，我是不想碰它。”
“你有驾照吗？”
“当然有，不然的话怎么能开。”
“你在哪儿学的？”
“没学过，也没练过。”
“你真没开过车？”
“真没开过。”
“确实没开过？”
“确实没开过！”
“那我可不敢让你开，万一出点事儿，我可担当不起。”
“我2000年就有本了，老司机了，驾龄都快十年啦。在京城时一哥们给找人办的，只花了个成本费－体检表和档案费，一共1050元，就办了个大B本，能开半挂呢。而且，我这个是BD本，半挂还要再加上正三轮，除了19座以上的大轿子，什么车都能开。”
师傅不相信，洛珠掏出驾驶本递给他。打开一瞧，驾驶类型还真是BD；看看背面关于“D”的解释，也确实是准驾半挂大货、正三轮。师傅这才信了：
“牛啊你，兄弟领导，真不知道你还有驾驶本。”想了想，却更加疑惑了：
“那你这么多年就从来没摸过车？没摸过方向盘？”
“方向盘摸过，没开上走过。”
“那怎么能行？”
“我驾龄没有，可坐龄长呀，这么多年，看也看会了。”
师傅摇了摇头，又说：“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会的，我在驾校学了好几个月呢。理论，钻杆，路考…考试很难过的。有的学员太笨，死活过不了，还得送礼呢。”
“算了吧，除了部队出来的司机，人家那是真练出来的，你们也都是一知半解。”
“那也比不练强呀。你一次车都没上过？那你的车本怎么办的？”
“当时方宏托郝庄找人办的，驾校校长出档案，考官给答题盖戳，我只过去摁了个手印。搁以前，没有指纹识别系统，人都不用去就能办一个。”
“那我看你开不了。”
“你不是说开车简单，方向盘上挂块骨头，连狗都会开吗？”
“那是开玩笑呢，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现在的车都是自动档、无极变速，一踩油门就走，一松油门就停，懂得踩刹车就行，有什么开不了的？”
“那没开过也太危险！”
“没事儿，这简单，我还开过几次碰碰车呢。”
师傅被他说得半信半疑，就说：“敢开么？要不然试试？”
“试试就试试！”
说着师傅把车开到路边停下来，洛珠上车，调了座椅，系了安全带；启动了发动机，还真开上了。走起来，洛珠才真的有点儿慌，这么大一家伙，开起来还真不像碰碰车那么简单。他小心翼翼，紧靠着路边行驶。那时路边还有一层薄薄的浮雪，虽然不打滑，可看起来也蛮吓人的。
洛珠虽然胆子大，可一时间也非常紧张，感觉身体僵硬、手臂发麻，像是变成了木头人。尤其是头一次会车：对面的大货车远远的开过来，那感觉，就像是一辆巨型坦克迎面而来。师傅见洛珠表情肃穆，如临大敌，赶紧说：
“别害怕，把紧方向。”
洛珠抓紧了方向盘，好悬没攥出水来。看着那个“大坦克”由远及近，飞速驶来。那一刻，即令洛珠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也产生了畏难的念头，真想闭上眼。等那辆大货车带着风声呼啸而过，洛珠心头一惊，这才恍过神来：原来也不过如此嘛！等到第二次会车，洛珠就已经很从容了。他感觉浑身兴奋，开得越来越快。师傅一看迈速表，都快上100了，连忙说：
“慢点！慢点！”
于是，洛珠头一次开车，就跑了40多公里。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洛珠抢了师傅的饭碗。不论是上山下乡，远途近途，洛珠都抢着开。这几年，终于练成了好手艺，经验值也大幅攀升。最远一次去过成都，来回五仟公里，他每天跑一千公里玩似的，都不感觉累。农村没什么好路：沙窝子、草梁子，坑坑洼洼，泥泞坎坷…大沟、陡坡、烂滩，沼泽…这些还都不算，最难走的是冰雪路面。洛珠每年都得走上几个月，他从没出过事儿，总结了一些经验之谈：一是不能猛踩刹车。要把自动档换成手动模式，这就是手自一体变速箱的好处。这样就能用档位控制车速，尽可能不要踩刹车。必须踩时，也不能踩死，要以点刹为主。二是必须慢。越有冰越得慢，轮胎气压不能太大，必要时加防滑链，以获得最大摩擦力。三是尽量别停。匀速行驶，判断距离，即便是最慢的节奏也强过停；因为在冰面和雪堆上行驶，最难的是起步。
当然，最安全的还是雪天或雪后别上路，少出行，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洛珠是个工作狂，他素来谨慎，却也因为工作原因冒了几次险。一次从张垣回平源，170多公里走了8个小时。一路上遇到了二十多起车祸，好在他们没出什么事。
洛珠开车猛，是个典型的“高速司机”，但是他反应很快，面对紧急情况也都不慌不忙、果断处置。就连师傅都说他开车“快而稳”－行进快速、超车果断，刹车基本不踩，喇叭基本不用，是个好司机。
洛珠却对这个评价不以为然，他开车快是怕睡着。洛珠有个习惯，一开慢车就打瞌睡，困得不行；开快了立马就来精神，反而更安全。因此，洛珠对高速限速极为不满，经常牢骚满腹：
“这么好的高速限80，真是没用！还让不让人开车了？你看人家德国，那才叫速度与激情，半数的高速公路不限速，随便开，跑三百迈也没人管。”
另外一个就是酒驾。洛珠酒量大，喝一斤酒也足够清醒，开车满没问题。所以特别不理解：
“为什么要查酒驾？喝瓶啤酒就不让开车，这是侵犯公民权利！酒后肇事是偶发事件，不能代表大多数人，酒量小的别喝不完了吗？发驾驶证的时候验一下酒量，看到底能喝多少，在证上标明二两、半斤…这不就有依据了吗？我证上，至少得标上一斤！”
他的师傅也爱喝酒，对他这套歪理邪说还挺支持：
“对，对，喝完了打六折，给标到驾照上。这样才公平！” 若云是律师，她当年听了这话也有评价：
“简直一派胡言！”
似玉听过了洛珠的讲述，笑容满面，十分开心，她说：
“你快知足吧，要是在马来西亚被查酒驾，我还得跟你一起坐牢呢！”洛珠也笑了：
“真的吗？那可不敢喝了。” 似玉又说：
“在土耳其，酒驾司机要被带到城外处罚－步行32公里。”
“好家伙！”
“俄罗斯也比中国严多了，酒驾会被终生吊销驾照。”
“这也太严重了吧？”
“还有更厉害的呢！保加利亚：两次酒驾直接执行枪毙。萨尔瓦多：酒驾者直接执行枪毙。”
“吗呀，要这样，我不知被枪毙几回了！这可过分了啊，喝点酒不至于吧！”

第八章

“没这么狠吧？你是不是逗我呢？” 洛珠意犹未尽。似玉笑了笑，并不理他，又继续说：
“相比之下，美国的处罚更加人性化一些：在密苏里州酒驾，需要被罚款，且酒驾者还需要看护、照顾，那些住院的交通事故受害者。在加里福尼亚酒驾，第一次酒驾，被罚款之外，还附加劳改扫大街。如果有过酒驾记录，会让酒驾者参观当地的停尸房，顺便再看看一些死亡者的现场解剖。”
“这招更狠，看完之后再也不敢酒驾了。对于某些人，尤其是驾驶技术差还扛不住酒的，教育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但是对于我们这些酒量大、技术好的老师傅来说，这不是束手束脚吗？少喝点儿，别出事儿不就完了么？”
“出了事儿就晚了，后悔也来不及。你快别吹牛了，这是有科学根据的，酒后驾驶，人的反应会变慢。”
“我喝了酒，开车还慢呢，比不喝时候慢多了，非常有把握。”
“酒驾立法本身没问题，但是，也有一部分国家纵容酒驾。有3个欧洲国家就没有限制血液酒精浓度，基本属于你随便喝、随便开的放养姿态。”
“这几个国家的政策好！等咱退了休，就去这几个国家；省得每天喝点儿酒不尽兴，还提心掉胆、担忧害怕！”
似玉看着他，搂住脖子亲了几口：
“你真逗！好！我支持你，退了休咱就移民，哪儿不查酒驾就去哪儿。就喝了酒开，不喝酒咱还不开呢！”
说完之后她开始咯吱洛珠，俩人格格地笑个不停。洛珠买的是七座越野车，刚好拉得下全家老小。他们一行七人，一路往西，在长安落了落脚，住了一宿。第二天逛了大雁塔、大慈恩寺，又专门去看了兵马俑，下午就直奔川都。第三天，已经在去往拉则的路上，似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又是拍照又是兜风，就像是回到了童年。她看着窗外瑰丽的景色，摇下车窗，把一方纱巾伸出去，摇了又摇。车已经开进了草原地区，公路两旁没有树，只有一条笔直的路伸向天边，真是通天的路了！她长嘘了一口气，充满深情地说：
“又有十几年没回拉则，终于快如愿了！”
这里是严似玉的第二故乡。路上车辆很少，两旁的参照物都一样，开车的人很容易犯困，好在洛珠精力充沛。快到拉则时，色彩才开始丰富起来。秋日的拉则，蓝天白云、金风送爽，黄色渐渐变成了主题。山坡和平原上的草，都有着相同的约定，被秋风吹成了一样的颜色。站在山顶观瞧，四周全是黄色的海洋。
似玉最喜欢的，仍然是拉则的蓝天白云。秋天里的蓝白两色，是最纯粹的，像是用圣洁的雪水冲洗过。山、水、绿地、树林，都显得与众不同。
遥远的雪山连绵着云朵，有时游离，有时浓密。游离时可露出长条形的蓝色，宛若一条条天河，在头顶奔涌不息。浓密时遮天蔽日，只留下一小块蓝天，形成两个并不大的云洞，仿佛是一双巨人的眼睛，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人间。不久，两个云洞融在一起，形成一个幽蓝的天洞，它好像宇宙中的虫洞，显得深不可测、无比神奇，饱含着无数的遐想和梦幻。山谷之间，是一条真正的河，曲曲折折地流出来，进入似玉的视野。它们奔流不息，有时也会停下脚步，形成一个个圆圆的海子，远远看去，像是一串串蓝色的气球。
秋天的海子最有神韵。平静的表面倒映着各种颜色，形成光怪陆离的场景。湖边的树，都在悠闲地打着盹儿，变换着红－绿－黄的颜色。当树叶变黄时，它就成了变化多端的魔术师。一叶落便知天下秋，每棵树，每片叶子，都有不同的回忆；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故事；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姿态。绿的深邃；黄的浓烈；红的透彻。层层的落叶像一床棉被補在海子边，金黄和红色的叶子被湖中的浪推向岸边，形成一道彩虹般的叶堤。
红色的枫叶藤，在白桦上缠绕，像是飘飞的绸带，系在林下山间，系在草原天路。系紧了秋天的脚步，系紧了游子的心声。岸上层林尽染、明艳叠翠，与海子中的各种颜色搭配在一起，使拉则的秋季看上去更像是一幅巨大的油画，绝对是大师级的杰作。
画面中，褐色的藏寨点缀其间，它们像是坚固的堡垒，守护着一方平安。藏寨依山傍水，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山坡上。每一层都装饰着红白相间的条形图案，像是在墙面上镶嵌了美丽的花边。房子的底部都装饰着虎皮般的石头基础，像在墙面上镶嵌了美丽的玛瑙。方石砌成的墙，围拢着深深庭院，充满了厚重的气息，让人心中更充满了安全感。房檐下的燕子已经辞别，只留下一个空空的窝，里面是一张张的羽毛信，待来年再回来拆封。墙上挂着干玉米和红辣椒，偶尔还有几张洁白的羊皮，到处都是和谐的气氛、收获的元素。
这都是洛珠经常见到的美丽，每次回到拉则，都会觉得自己心头所有的阴霾都会全部消散，被这纯粹的秋色一扫而光。不管是秋风还是秋雨，秋韵还是秋香，都美到了极致，妙到了尽头。此刻，洛珠并没有觉得秋凉，只感觉了秋天的温暖，感觉到有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
似玉也有同样的感觉，她回国后，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她觉得自己踏上了一条回家的路，这是一条洗涤心灵、升华灵魂的路。
这一路的秋色，可能算不上最美，却别有一番味道，柔美中夹杂丝丝钢韧之气。风景也是有灵魂的，每个地方都有属于自己气质。有的清纯、有的妩媚、有的秀美、有的坚韧。
这一路有巍峨的雪山，绚烂的彩林，是执着的信仰之地。神奇的光线，无垠的草原，金黄的柏杨，倒映着白云的海子；山峦连绵起伏，牛羊散布其中，安祥地吃草…人们在这片土地上，静静的生长，静候着游子的回归。
回到拉则，洛珠和似玉真切的感受了这种回归感。曾住过的老屋；曾听过上课铃声的小学；曾买过麻饼的商店；曾游戏过的仓院；曾捉过迷藏的树林；曾经戏水的池塘；曾经约会过的小山…
要办的事情很多，需要探望、会面的人也太多。计划中，不仅想去看看金珠姑奶，若云爸妈，若有时间，还想去看看常云老师的丈夫。逝者已逝，唯愿生者能够幸福平安。
几个孩子都很少出门，一路上欢呼雀跃，像是漫游童话世界，书写着不同版本的格列佛游记。诺布去京城时年幼无知，根本没记住什么，已经对拉则没有任何记忆；拉姆与这里更没有丝毫关系，只是从父母和奶奶口中听到过一些零碎。严洛娇从小受西方文化熏陶，对国内的风土人情知之甚少。她生平第一次来到藏边，感觉一切都那么新鲜，一切都那么美好。因此，拉则这座小县城，对于孩子们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一切都那么不同。
唯一沉默的是林思雅，她从一个不识愁滋味的小女孩，变成了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一路上，回忆填满了她的脑海，像是在播放连续剧。回到拉则，他们一行人兵分三路，嘉央带着三个孩子聚会亲友。老同事、老同学、老邻居，都渴望着见她，轮着班地请她吃饭，弄得嘉央疲于应付。但是，有些关系又不好推辞，只好参加；幸亏有这三个开心果，可以把重心推来移去，少了一些麻烦。贡布接送林思雅，她也去拜见了一众长辈，要好的同学朋友。见了哥哥林思诚，更是百感交集，不能自已。伤心往事尘封了近二十年，此时又被重新提及，令人一时间无法接受。兄妹俩一起去父母的冢前祭拜，回望两侧的险峰，和空廓的山谷，想起父母的英灵尚在，禁不住泪如雨下。林思诚由政府资助完成了学业，又安排了工作；如今已经成家，他在县里的农牧局上班。为了增加收入，他自己在乡里与人合伙开了两个奶站，最近正在承受三聚氰胺事件的困扰。生意一落千丈，损失惨重。姐姐林思慧如愿地考上了研究生，研究方向是考古，她没回拉则。毕业后分配到了豫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今年正在河阳一带发掘曹操墓。
洛珠夫妇则由姐姐梅朵陪着，按计划安排行程；可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太多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只能压缩。他们还带着嘉央和孩子们，回罗岭走了一遭，那里有父亲桑杰和藏獒丹巴的坟墓。他们还祭拜了养父德吉，以及他最亲的兄弟－达瓦。当然，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就是去美人谷祭拜若云。虽然若云只有一个衣冠冢，但因为她和洛珠与似玉的特殊关系，这件事就成了不可缺少的行程。这种祭拜，更像是回忆、纪念，对于洛珠来说，是重温夫妻恩爱，真挚的感情；对于似玉而言，则是怀念姐妹情深，纯洁的友谊。这个衣冠冢，被设在若云的家乡－美人谷，也算是魂归故里。在路上，似玉填了一首词，用白纸录下来，在冢前焚烧，她希望若云能在另一个世界收到：

桂枝香·咏薛宝钗寄宇若云
金簪雪泪。
浸风月清秋，丰年福地。
善变情怀纷乱，不离不弃。
牡丹花谢心仍在，意悬悬、扑蝶犹记。
冷香莺艳，蘅芜清苑，影留窗翠。
步晨曦、芳龄永寄。
叹来去荣华，富贵皆戏。
纵使齐眉，如愿亦难回避。
巴山夜雨随波去，落红无、情又无意。
望穿秋水，仙葩才女，梦言无忌。

若云牺牲后，洛珠和宇落雁亲自到美人谷－她出生的地方，把她生前的衣物和照片，葬在大姐宇沉鱼的旁边。本来，她俩都是烈士，可以安放在烈士陵园，但宇航坚决不肯；他想让两个女儿，都回到她们出生的美人谷。
洛珠和似玉来到若云的冢前，他们手捧着鲜花，却发现这些鲜花根本就用不着。此刻的美人谷，正是落英缤纷的季节，若云的坟墓上堆满了红色、粉色，黄色的花瓣和叶子，真像是一个花冢了。
严似玉不禁落下泪来，想起《红楼梦》里的黛玉葬花情节。此情此景，真是应了那句：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洛珠见似玉落泪，自己也不免黯然神伤，他对似玉说：
“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她。”
似玉转过头来，看着洛珠。虽然还不到四十岁，却已满脸沧桑，不再是那个年轻的洛珠了。想起他俩与若云的恩恩怨怨、分分合合，中间还掺杂着陆静与钟秋月，着实令人感慨。她知道洛珠心里难受，走过去搂住他，把脸紧贴在他的胸膛，轻轻地说：
“你别想太多了，还有我呢，还有孩子们。我们再也不离开你了！”
两个人拥抱了很久，洛珠才捧起似玉的脸说：
“是啊，正因为有你们，我才有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我会好好珍惜的。”
回拉则的路上，尽管颠簸，洛珠还是开得很从容；他以慢为主，尽量保持车身的稳定性。两人又聊了起来，洛珠说：
“今年，米莉维娜·迪恩（Millvina Dean）也去世了，她是“泰坦尼克”号最后一名幸存者。”

第九章

“是吗？故事终于结束了！”似玉惋惜而慨叹。洛珠看了她一眼，她斜靠在车窗，容颜娇美，安静幽雅，双眸中晶莹闪现，像个圣洁的天使。
洛珠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些日子改的那首诗－是在电视上看到的，没有题目，也不知是何人所作：

桃花深处桃花源，
林尽水源便舍船。
嗔言呓语若当道，
莫怪轮回一百年。

洛珠很喜欢，但他略知七绝格律，这诗明显是胡扯，可能最接近的格式是仄起首句入韵: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洛珠就把诗改成合韵律的格式，尽量保持原滋原味，还加上了题目：

《神秘岛》

水尽林源便舍船。
桃花艳处入桃阡，
嗔言呓语如当道，
莫怪轮回一百年。

整首诗顿时显得正点许多，他牢牢记住，想哪天在似玉面前显摆。但听她刚说的这句话，突然又打消了念头，觉得这首诗的意境毕竟不祥，还是别说了。
想不到多年以后，这首诗的意境果真应验，似玉的故事，竟再也无法结束！这都是后话了。
斯巴鲁上，洛珠继续给似玉讲泰坦尼克的故事：
“迪恩和妈妈、哥哥第一批登上了救生艇，最终幸免于难。而她父亲却没能上救生艇，与其他1500多名乘客及船员一起罹难。
她的妈妈韦斯特太太，生前在日记中讲述了丈夫面对死亡的勇敢表现，并披露了两名同行的男乘客如何混入救生艇苟且逃生的故事。日记再现了当时发生在这个家庭中的生死离别。那艘‘永不沉没之船’－泰坦尼克号，让迪恩一家遭遇了家破人亡的痛苦。97年了，故事终于结束了，令人震撼的不仅仅是发生在船上的爱情故事，还有这些感人的亲情。”洛珠激动地说。
“那两名男乘客为了逃生，居然躲到女人的裙摆下混上救生艇，并且‘被告知把烟头掐灭，以免点着(女士的)裙子’。”
“是啊，值得尊敬的是像韦斯特先生那样的男人，他们是真正的绅士！伟大的绅士！”似玉一边说，一边深情地看着洛珠。
这几天，正值十一长假，来央金和拉则旅游的人很多。近几年，在宇航的推动下，拉则的旅游资源都被很充分地开发利用，获得了明显效果。这里当然也有德吉当年的功劳。
自99年开始，国务院出台了新的法定休假制度，每年国庆节、春节和“五一”，法定节日加上倒休，全国放假7天。从此，3个“黄金周”掀起的旅游消费热，成为经济生活的新亮点，假日经济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新话题。
第一个“黄金周”到来时，席卷全国的假日旅游热潮，令各界人士始料不及。据有关统计，全国出游人数7天内达到2800万人次，旅游综合收入实现141亿元。
到2006年春节，全国接待游客数量已经达到创纪录的7832万人次，实现旅游收入368亿元。
从一个个“黄金周”不断攀升的统计数据可以看出，在政府部门、旅游企业和消费时尚的引导下，国内旅游市场规模在迅速扩张，巨大的旅游消费，有力地拓展了相关行业的市场，表现出旅游新经济增长点的旺盛活力，和关联带动作用。“假日经济”不仅扩大了内需，刺激了消费，同时也带来了经济发展观念的一次新变革。
对于洛珠他们来说，“黄金周”是与家人团聚、走亲访友的绝佳时机，不容错过。对于贡布和帕卓来说，则是一年中挣钱的黄金时期。贡布的饭店早已扩建，能举办大型的婚宴。他一年四季买卖不断，但最火的还是夏天－那时候，外地的游客会像马蜂一样，一群群地飞来。他的饭店常常是人满为患；诺大的一个餐馆，吃饭竟然需要预订，来晚了排队的现象时常发生。尤其是帕卓，每年过了五一就开始忙起来，收拾他的旅游景点。他主要接待旅行社，到六、七月份陆续进入旺季，十一收工。忙的时候主要雇假期工，都是像林思雅这样的大学生，假期里想挣几个零花钱。哥俩挣的钱比洛珠要多，别看他是公务员，还是干部。
不过，贡布和帕卓都没有因此而满足，延续着良好的发展势头。他们把挣下的钱又投进去，产业越做越大，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涂强也悄然加入了旅游的行列，他每年都要组织单位和家人出行，或驾车、或参加旅行社。京城周围的景点转了个遍，就连河热、平津、内蒙等近一点的也都没放过。最远的一趟，经石庄跑到了山晋，去了西柏坡、晋祠、乔家大院、平遥古城。这次的收获可着实不小，人们讲五千年的文化看山晋，真是一点儿不假。涂强生平第一次见到了伟人故里；见到了五千岁的古柏；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豪宅；什么是保存最完好的古城。
参加旅行社，去的是昆南的西双版纳线路和海建的广厦线路。滇池洱海，雪山石林，大理丽江，腾冲红河，可爱的阿斯玛…没想到需要去的地方还很多：泸沽湖、香格里拉…涂强总结：
“这地方，不来几趟还真转不完！”
海建的土楼真是漂亮；武夷山的九曲十八弯；喝了大红袍，品了金骏眉，登了鼓浪屿…
其间还走了趟华东六市，去了中山陵；参观了乌镇；听了评弹；看了寒山寺；坐了大渡轮；最后登上了东方明珠。
这种旅游属于短平快，效率很高，可以在短时间内转很多景点。但旅行社为了挣钱，出行安排太累，都是在交通工具上睡觉，团餐也吃不好，总之是诸多不便。
涂强为了出行方便，干脆买了一辆马六。可这车降价也太快了，刚上市时候价格堪比奥迪，两年之后竟跌了十几万。这着实让涂强有些大跌眼镜、接受不了。买车时候他自己做的主，没顾上和诗情商量，诗情比较喜欢德系大众系列，觉得皮实。她不待见日系车，认为虽然省油，安全性却差远了。美系车虽好，开起来太费油，也不在选择之列。她每天打听，买辆车搞得沸反盈天，拿不定主意。没想到涂强倒是挺有主意，去了就给买回个马6，弄得诗情心里不爽，每天数落他：
“看看，不嘚瑟了吧？我说这车没谱你就是不信，就是模样好看些，没有高贵的血统，还不如直接买个奥迪呢。”
“底盘好呀！‘弯道之王’呀？”
“外形好不好看？比奥迪好看多了！”
“安全防护也高呀！”涂强不服了，连忙反击。
“驴粪蛋，外面光！还不是个样子货！”
“哪呀？！人马6就是个‘穿着休闲装的运动员’。流线形的车身，却给人一种文静的感觉，车身设计精度很高，制造精度也很高，据说某些数据超过了高级车。”
“一点儿抵制日货的意识都没有么？一点儿爱国精神也没有么？”
“你这扯到哪儿了，不就买一车吗。中外合资的好不好，至少有一半是支持国货了。马六外型俊朗，动感时尚，性价比超高，我认为买值了。”
“快别提性价比了，都降十多万了，还性价比呢？”
这下子说到了涂强的痛处，他终于哑火了，只好转移话题：
“唉，你没听说？陈琳去逝了！”
“谁是陈琳？我不知道。”诗情故意气他。
“唉呀，陈琳都不知道？那可是我最喜欢的女歌手啦！”
“你为什么会喜欢陈琳呢？迈克尔杰克逊也不是今年去逝的吗？怎么没听见你说过？”
“陈琳不同于其他女歌手，她对自己的音乐定位非常清晰，她的唱法、音色、节奏感、对音乐的理解能力都很特别。那种知性冷静美、走路都踩着节奏、浑身透露出的超前摇滚朋克气质，可以说是国内独一无二的，她走在了内地流行音乐审美的前列！”
“嗯，还行吧。她的作品比较偏都市风，只不过与其他人的都市风不同，他们偏阴沉抑郁，会给人一种别样冷酷的格调，但越听就会越压抑，是恶性循环的压抑感。而陈琳的偏独立女性都市风，相对而言更敞亮、更开放、更自由，不那么封闭压抑，反而是一种更上扬的轻佻旋律，抓耳但不压抑，自由自在，就跟逛街一样。”
“最典型的英伦都市风作品是张亚东为她写的《爱就爱了》，经典的吉他前奏“17656~317656~317655~” ，这节奏吴桐肯定驾轻就熟！可惜他跑西疆去了，要不然，现在就请他来弹！”
“咱们刚结婚那会儿，街头巷尾录音机里放的都是这首歌的前奏，仿佛这就是张亚东赋予陈琳、赋予那个年代的节奏。”
“对！这种节奏就是你随便走在街上，吉他SOLO一响，配合上人潮熙攘的都市，整个感觉就来了，那股酷劲儿油然而生，逼格爆棚。 ”
“挺大一信用社主任，说话也不注意点儿！”于诗情白了涂强一眼。
“我还是爱听她的《不想骗自己》，这首歌将那种独立女性酷酷的范儿演绎得淋漓尽致。”诗情又说。
“唉！陈琳的最后一张专辑《13131》中的主打《雨夜》，那才是经典！完美上演了都市女性是如何表达内心阴郁。不论是你打开车窗，还是孤寂迷茫，这首歌都可以淋湿你的内心。再加上有郭亮和梁芒的倾力打造，听到这首作品，会有很不一样的都市沉浸感。 ”
“陈琳的《爱就爱了》和《不想骗自己》绝对是我上学时买过的，最好的两张专辑！”
“《爱就爱了》，光备选曲目就有240多首，台湾有涂惠源和许常德，日本大神KEIZO负责录音，像张亚东、郭亮、曲世聪、李延亮这些，更是功不可没。”
“唉，你对陈琳还挺了解的啊。”
“还不是受到了你的影响？整天陈琳陈琳的。耳朵都快磨出糨子啦。”
“陈琳的成功与张亚东有直接关系。张亚东绝非浪得虚名，他对流行音乐有十分深入的理解。就是张亚东把那个年代你看不懂的潮流，经由陈琳之口传达到大街小巷，让原本可能小众的东西流行起来。”
“我记得最流行的是《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大家都会唱，就连爸爸还能哼哼几句呢！”
“那可是陈琳出道的敲门砖！接下来才是《爱就爱了》《不想骗自己》《13131》三部曲。她的气质决定了她的音乐风格与音乐语言，这种音乐气质、音乐形象、唱作能力，是非常少有的。她可以把抒情变得干脆利落，也可以把摇滚变得冷静细腻。”
“她如果继续活下去，可能今天的内地乐坛会变得不一样，至少会很有趣。”
“一切都结束了！真是不可思议！这段时间我每天都循环播放她的专辑，这么一位优秀的音乐人，说没就没了！更痛心的是，今年，阿桑也病逝了！”
“陈琳的那种演唱气质以及对音乐的理解，是别人所无法比拟的。”
“正因为特别，所以才稀缺，陈琳有首作品叫《展翅高飞》，其中有句歌词：‘忽略一只蝴蝶，等于忽略了春天。关于你的一切，只是花卉的凋谢。’”涂强感慨地说。

第十章

吴桐认为，可能人与人之间相处时间长了，就会有第六感，真的会有心灵感应。一切东西，都可以成为传话的使者，爱也就成了心中的帖子，语丝变成了数码和电波，在三维空间传递。而另外的空间，似乎也受到了它的影响，有了超能力的沟通。一阵风，一场雨，一缕浮云，一片落叶，都能够寄托思念、传递感情。
吴桐在西疆的工作充满挑战，一方面要尽一切力量去发展经济，另一方面又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注意防范恐怖袭击。吴桐了解到，西疆地区自1990 年恐怖活动开始滋生以来，相继发生了多起武装暴乱。进入90年代后，经济的快速发展使得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心生恐惧，想通过恐怖事件把社会搞乱，以便破坏西疆的繁荣稳定。此后，暴力恐怖活动就在这一地区相继发生。
他们建立恐怖训练基地，制造了一系列爆炸案。恐怖组织成立后，又秘密发展成员，扩大组织，在全疆各地建立分支机构，建立训练基地，培训恐怖分子，并通过抢劫、盗窃等方式筹集经费。96、97年更是达到了暴力恐怖的高峰。 “断桥赶汉”和 “2·5骚乱”相继发生， 并且有爆炸物再袭乌齐。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吴桐根本顾不上回家，或借出差的机会与朋友相聚。那时候的网络还没有那么流畅，他与吴明霞和大山唯一的联系方式就是电话。甚至过年，他也无法和家人在一起，作为一县之长，对于维护一方平安，他的责任最为重大。
明霞对这一点认识得很清楚，她理解丈夫的工作性质。这些年，通过她的真心付出，吴桐对她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转变。从前，对吴桐来说，明霞只是方红瑶的影子，而现在，她已经成为吴桐心中的最爱！渐渐地，她与吴桐之间，真有了某种心灵感应，她从来不觉得吴桐离他很远，认为他就在自己身边。每天，明霞也忙于工作，有空时，偶尔给吴桐打个电话。吴桐总会说：
“嗨，我正准备给你打呢，你倒给拨过来了！”
不管是真是假，听了这句话，明霞的心里一下子热得发烫。不管相隔多远，千山万水也阻隔不了这份真挚的感情。明霞和吴桐，这种本来没有互爱的婚姻，却因为生活的沧桑巨变，而变得越来越默契，越来越淳厚；真像是一坛老酒了。
这坛老酒，是用家乡清澈的老井水，和着从小相依为命的稻麦酿成。岁月使它发酵成熟，年轮使它点滴积香，光阴为它频频添味。直到如今，它已成为再也无法替代的情缘，永远地珍藏在两个人的心中。
吴桐现在已经彻底改变了对明霞的感情，明霞与红瑶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她从小在更加艰苦的环境下成长，从而获得了那份更永恒的纯真。正是这种永远的纯真吸引了吴桐，才使他明白－自己与明霞的世界才是共通的，是真正的一路人。
吴桐常想：我们一生都在从善如流，做着虔诚的的法事，却不知道自己的信仰在何方。我们用一生来等待，虽有鲜艳的花开花落；瑰丽的云卷云舒；奇幻的彩虹飞贯；以及曼妙的霞光四溢。我们似曾听到过靡靡的天籁之音；看到过最美的人间奇景。可我们最终得到了什么？依然是一无所有。
我们总期待着一个风和日丽－晴朗的天气。现实的生活却是时而迎着润雨；时而等候和风；时而默守闪电，时而静听春雷；时而俯看朝露；时而仰望云天，却始终无法获得永恒的安宁与幸福。但风雨和雷电不好么？正是它们创造了生命，又使生活充满了丰富多彩的变化，使我们能更好地享受人生乐趣。
我们在花开时淡然地闻香观色，在花落时安静地入乡随俗。只要有一颗善良的心，就会永远像手摇经筒、轻敲木鱼的信徒，我们拜光阴为主，岁月为神，仙道同领，佛法共悟，我们的信仰就是求真、友善、美好，有梦想就有希望。
求真就是要追求真理，也就是务求实效、真心实意；友善就是要友爱善良，也就是慎友兼爱、善良始终；美好就是要美丽好和，也就是大美初心、好和谐处。
人生之花，便如同三生石旁的绛珠仙草，也需要像神瑛侍者一样，用我们一生的甘露来浇灌，它才会幸福成长。它的灵魂也才会升华、飘移，游离在“灌愁海”和“离恨天”之外，成为自由之身…
而此时，我们的思维也早已超脱了三维时空的界限，这可能便是传说中的心灵感应吧…
相比之下，涂强的生活要简单很多，
他和于诗情，为了使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也为了培养和教育孩子，深深地陷入了中国式“旅游”的漩涡之中。
不知何年开始，五一、十一、春节，各种理由，各种挪移，凑成了长短不同，日期各异的“黄金周”。从此影响了中国千千万万个家庭的日常生活。每逢这种“定制佳节”，全国高速全部开恩宠幸，免费通行；并且马上就会车流涌动、滔滔不绝，最终堵得一塌糊涂。各大景点，也在这几天，像是发了洪水，突然冒出成千上万的游客，满眼全是人脸，到处都是人头，最终挤到水泄不通。
于是，排队成为旅游的主要项目，购票、坐车、购物、入场、上厕所…甚至于你想出去，想下山，想回家…对不起！也得排队！
中国式旅游的核心就是－“上车睡觉，下车撒尿，景区拍照，回家之后啥也不知道。”往往是对景点没有任何了解，就快马扬鞭地杀入，最终极速地观花、撤离，又冲向另一处…这样的旅游没有丝毫意义，充其量，不过是到景区留了点儿痕，添了点儿乱，然后又困又累地花光钱，回家继续挣。
许多人一生都在旅游，却不知旅游为何物，结果游了半辈子，仍然在原地兜圈子，没什么实质收获。要知道，中国一共有三千多个县，即便你每个县只去一天，什么都看不上，就需要十年的时间！所以，无论你怎样拼命，这一生能去的地方都不会太多。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神奇造化，你不可能尽收眠底，你行走的范围再大，去的地方再多，能遇上哪些，也得看造化。
旅行的内容其实很丰富，但人们往往知之甚少，许多人只顾着留影拍照，都忘了欣赏风景了。是，要想在朋友圈里炫耀一番，就必须拍照。于是自拍杆成了标配，各种表情姿势各种动作角度，都要展示出来。最后洗印的照片塞满了像册，后来又塞满硬盘，塞满电脑，充斥网络…最终成为一堆无人理彩的垃级。
这些年，随着旅游市场的持续升温，各种乱象也频频出现：逃票、乱扔杂物、随地大小便的都不算什么，毁坏文物、无理取闹的事儿也经常发生。涂强有一句至理名言：
“旅游就是从自己活腻的地方跑到别人活腻的地方得瑟半天，看别人如何得瑟！然后再回到自己呆腻的地方重新得瑟。”
其实，如果究其根源，旅游不像种地、养殖或者生产加工，创造不出任何价值，不过是财富的二次分配。实际上最终还是政府买单，烧汽油、耗电力，消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资源，把人们如同牧羊似的从南赶到北，从东赶到西，集中到一些所谓的NA级景区去闹心。基于目前缺乏正确引导的局面，真正是一个劳民伤财的产业。
其实，真正的旅游并不是这样的，而是是诗和远方；是度假、休闲，而不是蜻蜓点水、奔波劳累。涂强开始也没少得瑟，开上马六，拉上于诗情和涂苗，有时还要和姐姐涂丫搭班，拉上他的外甥樊绍光。利用一切闲余时间，把京城周围的景点儿逛了个遍。又利用“黄金周”高速不收费，景点儿门票半价的机会，扯开了膀子疯跑。涂强的计划很好，一路向南狂奔，每日行程千里，都是在景区附近吃住，天不亮就去门口排队。这个战术十分奏效，几天就转完了泰山、少林寺、龙门石窟等许多名胜。
一家人都累得实在玩不动了，才肯罢休。回来的路上，同行的涂丫说：
“你这不叫旅游，叫玩命呢！下次再也不跟你出来了。”
后来涂强总结，战术安排绝对没有问题，效率很高。比如去少林寺，那些无助的游客都堵在半路，连山都上不去时。涂强已经带领大家顺利下山，奔向下一个目标了。但结果呢，用涂苗和樊绍光的话来说就是：
“来了趟少林寺，连个和尚都没见着，光看人头了。”
涂强知道，还是战略上出了问题，今后不能再那样出行了。后来，他只选择周边地区，也不去什么景点，只挑风景秀丽的地方观光。自驾出游，专挑没人去的路线和地方。随走随停，随停随玩。而且他的装备一应俱全，什么帐篷发电机烧烤架子都有。就连锅灶和小液化汽炉，也都齐备。他们一家子，有时还要结伴多人，带上老人，浩浩荡荡，走南闯北，行东扫西，玩得潇洒自在、开心快乐。时间充裕就走得远一点儿，若是匆忙，就干脆造访附近的农家小院。每年都要出去好几回，尤其是平源，每年必去一回。不仅仅是为了去看洛珠，那里的确是一个绝妙的地方。可以在不同的季节欣赏不同的风景：夏饮龙泉冬望月，春开金莲秋满金。什么山梁沟谷，密林甘泉，淖泊草海，九曲天河，真是个旅游圣地。
涂强开车慢，绝不超速，他开车连一百迈都很少突破，说是为了保证绝对安全。他的驾照也是郝庄给买的，但他后来还真的又去练过。弄得教练十分不理解，一脸问号：
“你都有本了，还来学车，我们忙得很，快别来捣乱了！你是想来泡妞呢吧？你没事儿吧？是不是有病呀？”
后来见涂强学得艰苦，练得认真，才知道他是真来学的。但他个子矮，又瘦小无力，方向盘拧不动不说；坐在车里，都看不见司机，整个一无人驾驶。教练见他如此，又气得骂：
“你也太笨了吧？你脑子进水还是让驴踢了？这么简单也学不会？你快滚回家里去吧！”
涂强根本不惧这些，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儿，脸皮早已赛过猪皮，真还不往心里去。教练也拿他没辙，随他去吧，反正他已经有本了，不用参加考试。
经过不懈努力，涂强终于可以上路了。只是开得太慢，在高速公路上行驶，还喜欢占个超车道。他还振振有辞：
“这么走安全！我这既不超速也不低速，属于正常行驶。怎么了？我就这么走！”
害得司机们常摁喇叭轰他，涂强也不听，永远保持自己的节奏，慢条斯理，悠哉悠哉。有时候，就连于诗情和涂丫也看不惯，她们俩个也都学了车，把方向盘抢过来：
“你这速度，猴年马月才能到呀？快一边待着去吧。”抢过来又得说：
“可惜这马六车了，你该买个牛车开！”
对此，涂强也有话说：
“牛车？你买得起吗？那小牛的标志可是蓝博基尼！我做梦才能开的车！”
“你若开蓝博更丢人到家，那得挨多少骂呀。”

第十一章

“我是买不起，要买上它，我也体验一下速度与激情。”
“我看这辈子你也买不起了。”
“建国倒是买得起，不是已经进去了吗？”
“…。”涂强这一句说完，一下子弄得诗情没话了。
于诗情拿出手机，翻出了涂强写的诗：

开心果

县城的桥
仍在延伸
等待追风少年

我不是春风
不会用光滑的手
留言

我不是作家
不会用疲惫的灵魂
写作

我不是街道
不会用入云的危楼
号脉

那番冰雨
冷冷清清
湿湿漉漉
谁解泥泞沧桑

大地在拖拉机上
载满了现实与芬芳

残破的院落
不忍拾阶
不忍徘徊
却有说不清的回甘

梦中情人
花前月下
专守私田
甜甜地
剥着开心果

屋檐下
美美的新娘
痴痴的情郎
鞭炮声里
掀起了红盖头

于是
我问上苍
我种的开心果
何时收获

于诗情质问涂强：“你这写的什么？谁是你的情人？谁是你的开心果？”
“那是写诗，是一种意境。”
“你就天天写诗吧，家里啥都不管，挣钱也不往回拿，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让我们喝西北风吧！”
经过了婚姻的甜蜜阶段，变得越来越现实。涂强和于诗情的感情逐渐冷却下来，他们开始分着睡觉，情话日渐稀少，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大多都是因为钱，或者说最终的原因还得归结到钱上。就连涂米也察觉到了其中的变化，她不解地问妈妈：
“你和爸爸怎么不搂着睡觉了？”
于诗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天才说：
“岁数大了，就不能搂着睡觉了。”
涂米的疑问是有根据的，她小时候总喜欢睡在爸爸妈妈中间，听着爸爸讲故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等醒来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被边缘化，爸爸和妈妈搂在一起。有时候还在一上一下的乱动。长大之后，略知端倪，知道那是好。可现在，难道爸爸妈妈不好了？她还把这个情节写进了日记。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金钱就是掘墓人。于诗情是老师，挣得太少，而涂强则是大手大脚，不懂得攒钱。他俩结婚快十年了，银行却没有一分存款。涂强倒没什么，于诗情却不乐意。她家庭条件好，从小娇生惯养，有很强的优越感。而现在，与从前的生活形成了巨大反差。
爷爷樊沐野是老将军，虽然他已经去世，可影响力还在，不然的话父亲的仕途怎能那么顺利？而姥爷于远方一家，从前是资本家，姥姥姥爷去世后，把家产都留给了舅舅于桥。可老舅爷子爱折腾，把两处四合院全卖了，非要去澳洲买牧场，如今京城的楼市每年翻着倍的涨。那两套四合院要是别卖，什么钱都有了。于桥在澳洲散养牛羊，所获有限，牧场也没升值，听说了现在的价格，快把肠子悔青了。
于诗情干看着楼盘涨价，涂强却迟迟不肯动手，总说楼市是泡沫，迟早会降价。可这房价却不听他的，泡沫永远坚挺，像坐了直升飞机，一路飙升，在高空盘旋，再也下不来了。
于诗情攒了一段时间，发现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跟不上开发商的节奏。父亲的官越做越大，却总在外地，自己干着急利用不上。不过，看他花钱的方式，应该很富裕，官没白当。于诗情总爱趁父亲回家时去和他撒娇，希望能蹭些油水回来。还好，每次都有不少收获，香水手表购物卡，礼物丰厚，应有尽有。
工作方面，于诗情也不顺心，有父亲这座山，虽然没人小瞧，但工作太累了。班主任仿佛是世上的一个特殊物种。班主任和老师不一样吗？可以很肯定，他们还真不一样！班主任，江湖上人送外号：灭绝师太、容嬷嬷、地中海…表面上他们工资高，假期长，女老师更是男人眼中的香饽饽。
实际上，班主任更像是教育界的农民工，他们拿的工资没有农民工多，干的活却跟农民工同样苦…
于诗情刚开始进入教师行业的时候，那也是风光无限，打扮的青春俏丽。
可自从当上了班主任，第二年就不一样了，有了质的飞跃。满脸的憔悴无奈，满脸的故事与沧桑。
班主任这个生物是怎么个存在呢？
他们大多身怀绝技，背后长眼，就算面朝黑板，学生们搞小动作也能尽收眼底。于诗情常说的话是：
“不要以为我没看见，给我老实点！”
她有顺风耳，不管离你多远，总能听到你的声音。
班主任上课，属于超长待机，一节更比6节强。与南孚电池一样，仿佛也有超聚能环，下课后还能接着上。
于诗情无私奉献，一视同仁，在她心里，早把学生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因此，她还有一句常说的话，经典台词：
“我要是生出你这么个儿子，早被我一棍子打死！”
她的运气仿佛永远都是最差，因为教的学生永远都是最差一届。这种心态的唯一解释，就是对自己、对学生的要求太高。
她和谁的关系最密切？答案是体育老师，体育老师“很爱生病”，也“经常有事”。于诗情永远第一个知道，于是，体育课就变成了数学课、语文课、英语课…学生们被无情地、顺理成章地剥夺了玩耍的权利，又开始了枯燥无味的课堂…
她还有一个特殊的癖好，就是喜欢趴在窗户前，经常以恐怖片中常见的身影，出没于走廊，门缝，监督学生们的一举一动。然后就是把淘气、捣乱的学生带到办公室，向他们施展狮吼功…
总之，班主任就是哆啦A梦，要什么有什么；是一口砸不坏的大缸，啥都可以往里面装；是一锅麻辣酸爽的重庆火锅，啥都可以往里面烫。他们都是武林高手，练就了七伤拳、降龙十八掌，还练就了一种暗器－粉笔头。当然，他们培养出来的学生也不错，个个都练就了金钟罩、铁布衫，还有最历害的－脸皮功。
当班主任前，于诗情的声音像是林志玲，当了班主任后，就变成杨坤了。
她一般要比任课老师早来一个小时，
准备这场生死大战。她的教育生涯共分四个阶段，第一阶段：神清气爽，斗志昂扬；第二阶段：嗓子沙哑，目露凶光；第三阶段：头发凋落，笑不出来；第四阶段：整体崩溃，直接瘫倒。
吐槽归吐槽，调侃归调侃，其实每个班主任都是热心肠，教师是最纯洁无私的职业。他们都是真心实意的为孩子们好，真的是很苦的行业。
据说，教师平均月薪只有3978。虽然钱不多，但班主任每天都有忙不完的杂务，操不完的心。既要负责上课，写教案，批改作业等教学工作，还要管理班级。挣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猫晚。于诗情也是爱美的女孩，本想着以淑女的形象示人，不知不觉，却变成了泼妇；本来以为只是教书育人，结果全能发展，成了保姆，成了管家，成了园丁...诗情说：
“我不准你们这样那样，管你这，管你那，不过是希望你们更好。”
教师这个职业真是伟大，她希望每个孩子都能被温柔以待，也希望每个像她这样的班主任，都能被世界温柔以待。可最后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妄想。
回到家，诗情还要照顾涂米，她就像是一台永动机，从来没有闲着的时候。幸亏有母亲于莉莉和婆婆伊玲帮忙，否则真要给活活累死。她烦起来时，就会挑些事儿和涂强吵架，然后说：
“我明天就去找校长辞职，我不干了！”
第二天，拿起挎包，怒气冲冲地来到学校，还真有写辞职信的念头。但是，当她拿着教具走进教室，看到了孩子们清澈的眼睛，活泼可爱的笑脸，她又没了脾气，继续充当那棵永不熄灭的蜡烛。
涂强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干着同样枯燥无味的职业。每个月底都像是打仗，各种报表，各种任务指标，背着“必须完成”的上方宝剑纷至沓来。然后就是加油、加班，加点，最后还得装神弄鬼。完成的全是时点数，哪里顾得上考虑什么长远发展，只注重眼前利益。指标全靠造假，第二天就全下来了。金融机构都是这样，层层压榨换来了层层欺骗，造成大数据的严重失真，往往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尤其是一些诸如电子银行方面的任务，完不成就自己刷、雇人刷，每次转一分、刷一角，全是假数据，造成了极大的人财物浪费。上级的检查督导，更是泛滥成灾，有一种不把传票翻烂誓不罢休的决心。全是些不必要的程序，劳师动众，费时费力。
再有就是名种各样的视频会，无非是通报业务、开展培训，平常不搞，一到节假日就来劲。从前下发个文件就能解决的事情，现在都变成了繁文缛节，变得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让人看不懂。
有时，上级单位突然打来电话，要求下班前必须上报材料，准备时间不到2小时，这如何能准确上报？许多会议点名要求参加，有的会场远在外地，需要长途奔波，只能疲于应付；上级单位经常在微信群里布置工作，稍不注意看手机，就会被批评，还有“失职渎职”之嫌。
涂强不禁感叹：“无论当天睡得多晚，起床的闹钟永远是早上6点。‘五加二’‘白加黑’已经成为常态，陪家人的时间少之又少，身体也严重透支。”涂强坦言：
“基层干部最怕的不是工作苦，只希望能少一点苛责，多一些理解与宽容”。
“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基层干部是党的执政根基。对基层干部既要严管，也要厚爱。严管，是为了“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让基层干部珍惜手中权力，防止公权私用；厚爱，是为了激发干部干事创业的动力，让他们心无旁骛、心情舒畅地担当作为。严管和厚爱，不是互相对立，而是相辅相成的，不可偏废。
洛珠为此撰写了一篇文章，文中提到：党的十八大以来，广大基层干部用自己的苦干实干赢得了人民群众的理解、认同和尊重，党群干群关系得到明显改善。所以，在严管的同时还需更多地关爱基层干部，多了解他们的苦辣酸甜，对他们政治上激励、工作上支持、待遇上保障。社会各界也应对基层干部多一分理解，多一分宽容，为基层干部干事创业营造良好的社会氛围。让全社会都理解关心支持基层干部，激发起基层干部干事创业的蓬勃动力。
随着党内的法规制度深入贯彻执行，失责必问成为各级党组织和广大党员干部的共识，成为管党治党的常态。进一步发挥好问责这个全面从严治党利器的作用，要求我们必须强化精准思维，切实做到实事求是、依规依纪，以精准问责推动责任落实。
问责不能泛化、滥用。问责是各级党组织的职责所在，一事当前，该不该问责、谁该被问责、怎样问责、问责到何种程度，关乎问责的作用和实际效果，关乎党组织的公信力。可在当前，不少地方、部门的执纪问责，都过于简单粗暴。

第十二章

樊清在安平上任多年，终于有机会重回京城。他调任京城常务副市长，主管财政与城市建设。正式结束了两地分居的日子，与于莉莉团聚。
与在林原的情况如出一辙，樊清在东萍任职，涂强在林原受益。老丈人的回归，使涂强的地位又大有不同，区长和区委书记也对他另眼相看。饭局一天天的多起来，各种应酬应接不暇。市总行来人检查，也得请他去陪同，他迅速变成了县支行的红人。检查组工作之余，更需要安排妥当，办公室主任为这事儿犯了愁，请教涂强：
“涂行长，这吃也吃了，玩也玩了，该整点儿什么项目呢？”
涂强沉思片刻，心想还真是，歌也唱了，酒也喝了，景点也逛了；真得换换口味了。可是看音乐会打高尔夫什么的都太扎眼，搞点儿什么呢？正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最爱一钓鱼。就说：
“检查组都是男同志，咱安排他们钓鱼去！”
大概所有男人都喜欢钓鱼。这是涂强多年以来悟出的道理。方红瑶约吴桐钓鱼时，经常会让他去陪，因此他对周边的鱼塘都特熟悉，更明白这种“钓鱼社交”的重要性。
涂强想，钓鱼能有什么呢？若究其原因，那会说出很多，休闲、恬静、怡情、平常心…其实都是扯淡，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钓鱼能够不劳而获的消磨时间。
孩提时代，涂强的第一次钓鱼始于对伙伴的模仿。那时候他家在水库边，最崇拜的就是捕鱼技巧。有一家栗姓的邻居，善于在水库边上设下迷魂阵，那可能是捕鱼的最高境界了。迷魂阵由芦苇编织，先是一条直线，从河边延伸到很远，然后形成一个圈，也没多大。但是圈子里应当自有乾坤，这就是人家的秘诀，反正鱼儿进去之后就游出不来了。如果拿现在的眼光来看，迷魂阵的外型像极了周星驰电影《功夫》里面的扁圆型螺旋棒棒糖。现在，如果回想起那个迷魂阵，涂强就会联想到小米嘴里的棒棒糖，可舔可捻；最酷的是含在嘴里，让糖果棍儿从嘴唇之间露出来，显得时髦而有趣。不同于捕鱼的迷魂阵，迷魂阵圈住的是鱼，棒棒糖圈住的却是孩子们的味蕾。
棒棒糖发明于1758年，但在涂强的童年从未出现。在那个物资贫乏的年代，他只记得“金金纸”包裹的水果糖，最奢侈的也只吃过酒心巧克力和大白兔奶糖。从来没有听过这位西班牙的发明家“丰利亚多萨”先生，也不曾享受过他创造的这种糖果。
每次看到人家穿着齐胸的水裤，到迷魂阵里取鱼，都会羡慕的不得了。这种让猎物自投罗网的办法，令人神往。还有他们布下的粘网，这种网子绵软细致，需要连续不断地悬停在水下，可以把过往的鱼卡住。这种捕鱼方式也属高端大气上档次，放时随心适意，收时惊喜不断；总有收获，只是网眼大小所限，也极易挣脱，很少能捉住大鱼。撒网捕鱼也是涂强他们最爱看的，这个就比较费劲了。一张大网从空中扬开，迅速沉入水底，需要的是经验和技术，讲究的是速度。这种捕鱼方式与迷魂阵和粘网不同，是典型的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只有具备类似博尔特素质的鱼儿才能逃脱。涂强也因此而心生恐惧，觉得这张网很可怕。悟性更高的金庸先生，在他的武侠小说里，把这本领赋予在武林高手的绝艺之中，显得格外贴近生活，接地气儿。涂强发现，特警手中也有一种可以打出网子的武器，可以用来制服罪犯。
涂强时常会想，生活中，人们都惧怕这张无形的网，可又何曾逃脱过这张无形的网？每次都奋力奔跑，还是会被它网住，然后被迫认输，任人宰割。
不管是粘网还是撒网，至少还能让人接受。最纠结的是看拉网捕鱼，每次看到他们那些人，大小通吃地拉鱼，总觉得非常可恨。大有涸泽而渔的感觉，好像连水库都要被拉走似的，真想哭鼻子。
对于这些捕鱼达人的本事，那时涂强做为懵懂的孩童，自然不敢奢望，也无从模仿；那些力量和技巧似乎只是大人们的勾心角斗，与他们无关。每年，获龙湖的冬捕，使一切的捕鱼场面都显得小巫见了大巫。也使涂强们的心情略微舒畅，终于觉得那拉网也不过如此，这才是真正的捕鱼！
涂强可以用筛子捕鱼！这是他童年最美好的回忆，不管是在筛底绑上骨头“守筛待鱼”，还是从芦苇丛中往筛子里赶鱼，都会有很多的鱼获。那时候筛子的用处很多，筛煤、筛沙、筛豆…仿佛任何东西都要过筛，才能算做干净。买来的筛子都是一个德行：竹边薄底儿，外表好看，却不耐用。而且是圆形，用它去捕鱼，不兜底，鱼儿会从下面跑得一干二净。而且这东西还金贵憔脆，下上几次水，那薄薄的网子就会生锈变软，直到烂个大洞，无法使用。涂连胜和伊玲，一看见涂强要拿这筛子去捞鱼，就会急忙拦住：
“不能用这个！小心给弄坏了！”
涂腾在东北战斗生活时，曾和老乡们学过捕鱼，对工具也很熟悉，不知从哪里给涂强搞来一个方型的筛，又大又好使。宽大的木制边框，粗钢丝的网底，坚固耐用。
这筛子陪伴了他多年，用它捕到的小鱼，喂鸡喂鸭喂狗－都长得油光发亮，鸡鸭如凰似凤，猫狗行龙走虎。涂腾是鱼把头，做鱼很有一套，他把涂强捞来的小鱼稍作加工：挤出肠肚，裹上淀粉或面粉鸡蛋，油里一炸，就成了最好的美食。
年龄再大一些，用筛子捕鱼就渐觉不过瘾了。于是涂强开始模仿小伙伴们钓鱼，准确的说应该是与小伙伴们一起模仿大人们钓鱼。于是就进入了钓鱼的初级阶段：吊坠用得是铁螺母，鱼钩使的是大头针，鱼杆是木棍或毛竹，鱼线粗得像尼龙绳，鱼漂是漂亮的鸡毛。这样哪能钓到鱼？幸亏那时鱼多，常有脾气较大、性子太急的鱼；一冲动，一上火，就把大头针一口吞进肚子里，然后被涂强他们拉上岸来。但现在想想，这种鱼也太傻了点儿，大头针都能钓上来，大概人吃了也不会有什么营养。后来，就马上进入中级阶段，从垃圾堆里捡来了铅皮和锡块儿，制成动静更小的吊坠。不至于扔到水里扑通一声，马上就把鱼儿吓跑。鱼钩要用缝衣针过火弯一个，这活得央求大人来做，常常得付出很大的代价来交换。老大不小了，什么亲一下之类的当然早已失效，扫地之类的劳动来交换也勉勉强强，承诺考95分以上则是必杀，但若考不好，下次可就不灵了。鱼杆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只不过更长更细些。鱼线终于换成了透明的！鱼漂升级为用冰棍儿芯穿丸药壳！这种漂极有创意，在水里漂来移去，像是个可爱的小雪人儿。
进步需要点滴的积累，时间提供了足够的零花钱，于是可以买到真正的铅坠和鱼钩。张照光还学来了专业的挽钩技巧，鱼钱也有了主次之分，并且买到了生命中的第一个专用鱼漂！红黄黑三色相间，形成了最好的视觉效果，这漂亭亭玉立，随着鱼儿的挑逗，仿佛是舞着的精灵。
工具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鱼获却没增加多少。大约是笨蛋鱼都被钓光了，只剩下了聪明的鱼，咬钩时都不一样了，懂得试探了。还经常会有脱钩的现象，原因是普通钩没有倒刺。
上高中时，涂强的钓鱼技巧日渐成熟，最明显的标志就是懂得计划时间了，明白了一早一晚，才是鱼儿上钩的最佳时间。那时候哪有手机？唯一的闹钟是个机械动力的大家伙，上面长了俩个圆圆的大耳朵，像是动画片里的机器猫。它发出的响声，是用一个小铁锤儿反复不停地敲那俩个大耳朵，声音极端地刺耳，想不听到太难了。为了不影响其他人，涂强只好把它藏在被子底下捂紧，然后搂着睡，这样才能动静小些。
天还没亮，涂强抱着关掉的大闹钟，从被窝里爬出来，蹑手蹑脚地拿起小米和和好的面，以及挖来的蚯蚓。这蚯蚓是从老乡菜地里挖的，那时林原周边都是荒地，庄稼都不长，哪会有蚯蚓？老乡们起得早，涂强他们得乘晚上人家睡下，才作贼似的摸到地里，打上手电，悄悄挖上几条。有时，还会挖出几条蠕虫，这虫子通身黄色，一头会朝着各个方向扭动。据说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你如果大声喊：“东”、“南”…它就会跟着扭，不管方向指得对不对，被戏称为“东南西北”。有时候，一不小心，还会挖出个癞蛤蟆，吓一跳。若是碰上个打麻将或者喝多了的夜游神，免不了还得挨上一通数落：
“谁？干什么呢？你们？”
“挖…挖几条蚯蚓。”
“伸出手来！莫不是偷东西了你们？”一看真是几条蚯蚓，才消了气儿：
“你们这几个娃娃，不好好睡觉，跑到地里偷蚯蚓，这东西又不能吃！”
“明天告诉你们大人们去，得严加管教！”
最后，涂强再从小房里拿上钓鱼杆和坐垫，骑上自行车，摸黑走到河边，开始一天的垂钓。
月色下的水库平波如镜，似乎鱼儿仍然在睡觉；湖边垂柳依依，影子静静倒映。最美的是太阳初升、朝霞艳照，红色驱离了阴暗，光线点亮了镜子。伴随着薄雾濛濛，一阵清风徐徐而来，如镜的水面上泛起了涟漪；顿时波光粼粼、美轮美奂，是一天中最好看的景色。与此同时，蛙声虫吟、鸟鸣啾啾，耳畔也伴着一天中最好听的声音。涂强他们钓鱼的地方是坝基，不需要很长的杆，玻璃钢制成的稍子加上一节竹杆，就足够了。鱼钩也换成了有倒刺的，这种钩一旦中鱼，很少能逃脱。这鱼钩据说产自日本，使涂强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日本的高科技。鱼线细而强韧，鱼漂也换成了最好的，窈窕身姿，腰身已经细到了极致，宛若水中的美人鱼－灵敏度极高。
这套装备即使现在用也不过时，中鱼率相当高。用拌了酒精和香油的小米打底，不一会儿鱼就聚拢来，钓几十条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回家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顿，享受一下林原鲫鱼的美味。
后来，上大学，参加工作，忙碌于生活，再也没有时间和机会到小城的湖边钓鱼。钓鱼如今已经变了味儿一成为富豪们休闲的奢侈享受。即使一些为了钓鱼放弃了一切的发烧友，也没有了“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诗意。这时候已经出现了钓鱼的专业人士，经常参加钓鱼比赛，使钓鱼沾染了功利，变成了套路，再也没有了从前的那种意境。
钓鱼变得越来越专业化，饵料被加入激素，鱼具被妖魔化，钓鱼的地方也换成了鱼塘。一天之中不必分时候，尽可以钓个几十斤、上百斤。再也没有了从前“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潇洒感觉了。由其是这样的陪客，本身就目的不纯，属于陪太子读书。为了取悦人家，检查时少挑点儿毛病，专门在养鱼池里钓，那池里密密麻麻全是大鱼，就差穿上潜水服去水底往钩上挂了。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而钓鱼，顿时使钓鱼黯然失色，失去意义。

第十三章

结束了拉则的旅行，洛珠带着家人回到京城。他在平源的挂职也正式结束了，回京报到之后，被安排到了纪委监察部任职，副处待遇，也算是没白在基层历练，获得了升迁。
哥几个，除了吴桐，就数他官大了。方宏搞科研，涂强改行干了金融，都混得人模狗样、有头有脸，看来，大学生这年头还真吃香啊！
严似玉忙得很，从4月墨西哥发现第一例甲型H1N1流感患者开始，疫情开始在全球蔓延。这是一种急性呼吸道传染病，病原体是一种新型的流感病毒，在人群中传播。与季节性流感病毒不同，该病毒毒株包含有猪流感、禽流感和人流感三种流感病毒的基因片段。人群对甲型H1N1流感病毒普遍易感，并可以人传染人，人感染甲流后的早期症状与普通流感相似，包括发热、咳嗽、喉痛、身体疼痛、头痛、发冷和疲劳等，有些还会出现腹泻或呕吐、肌肉痛或疲倦、眼睛发红等。严似玉刚刚回国，就碰上了这个大难题。她在这方面研究得非常深入，是最顶尖的专家，她率领着团队，与世界各国的科研机构通力合作，同流感做了艰苦卓绝的斗争。 2010年8月，世卫组织宣布甲型H1N1流感大流行期已经结束。
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情，全靠嘉央和洛珠照应。几个孩子，数严洛娇最小，每逢周末，洛珠都会带她去看嘉央，诺布和拉姆都比她大，事事让着她，洛娇比在美国时真是快乐百倍。
洛珠开着他的斯巴鲁，拉着一家人，把周围的景点儿转了个遍：潭柘寺、白云观、龙庆峡、石花洞、慕田峪长城、青龙峡…就连津门的盘山、航空母舰等等，也都没放过，更别说市里的那些公园。海洋馆和科技馆等等那些博物馆自然是常客，植物园和香山也去了几回。孩子们最喜欢的还是看电影，尤其是动画片，几乎每部新出的都要去看。
洛珠也是个电影迷，每次约上涂强一家，有时候还要去请林秀，呼压压一坐就是好几排。电影院的工作人员一见洛珠他们来，好像碰上了财神爷，立刻笑脸相迎，还给专门办了折扣卡，弄得洛珠不想来都不好意思。
看完电影，就去吃快餐，麦当劳、肯德基、星巴克…林秀对此特别反对，说那是洋垃圾，说鸡肉里面全是激素。方宏不在时，为了面子，她也随大流，要是方宏在，绝对拉上他就开溜。
涂强想起了自己的观影经历，可以说，电影的发展，见证了时代的变迁。小时候，电影院在涂强心目中是极其神圣的地方。电影院是县城里最宏伟、最气派的建筑，各个方面都碾压了教堂，成为林原那时的标志性建筑，被人们尊称为－“大礼堂”。听大人们说，盖“大礼堂”的时候，曾经发生坍塌事故，死了不少人；这样，涂强心目中的“大礼堂”，更增加了几分庄重感和神秘感。“大礼堂”功能很多，除了放电影，开会、演出…似乎县城所有重要的事情，都离不开这个“大礼堂”。
涂强穿开裆裤时就常被涂连胜和伊玲抱去那里看电影。那时大约演的都是黑白窄幅的电影，人们却依然看得津津有味。涂强那时候还没形成记忆，看电影纯属无意思状态，看一会儿热闹，便会沉沉地睡着，最后像现在喝多酒一样，被大人们扛回去。
他记忆中的第一部电影应该是《画皮》，故事情节当然来自《聊斋志异》；涂强只记得母亲、涂丫和其他女生都特别害怕，许多场面都不敢看。涂强却并不害怕，洋洋得意地左看右看，很有成就感，这种场景也因此便被拷贝并写入他记忆的硬盘。
入场、中间休息、还有退场时，会亮起通明的灯，人们纷纷离开座位，去厕所的、买爆米花和瓜子的…涂强则会跪在印满条纹的硬木椅子上向头顶、向后观瞧，顶子高到看不清，留下了无限的想象空间；别的倒没什么，涂强只对那个放映机十分好奇。圆圆的镜头从方形的孔洞里探出来，像是一个深邃的黑洞，仿佛可以把世界万物、一切繁华都吸入其中。当时涂强便有了雄心壮志，将来一定要做一名放映员，那样的话，就可以不用花钱，看完所有的电影！
休息结束，全场灯光熄灭、鸦雀无声，从放映机的“黑洞”中，射出圆锥形的光柱，投射到屏幕上。四周的大喇叭发出声响，声、光、影交相呼应，一场完美的视听盛宴就重新开始了。放映中也会出现事故，不论是胶片卡住还是断裂，都会停版，这时候偶尔就会看见放映员的手指，投射到大屏幕上，像是有巨人待在放映室里。等待时间久了，观众会有抱怨，有时还会起哄。殊不知，你越催他，他越紧张，手忙脚乱更容易出错。有时一着急，他们会把胶片接反，竟然出现了倒影或是反转的情节。这正是孩子们最爱看的，人们指指点点、品头论足，时而哄堂大笑，时而怒不可遏，人生百态，显露无疑。
想当放映员的孩子绝不只我一个，哪有那么多零花钱去看电影！除了学校包场，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得花钱买票才能观看。有了好电影，会在售票窗口的旁边贴上海报，鼓意勾引人，惹得小伙伴们都两眼发直。只好摸一下空空如也的兜，摇头叹息，默默转身离开。回家使出浑身解数，软磨硬泡搞来钱的，买上票，早早地就在入口等着。入口处的几排钢管，架不住这群粉丝的上下摸爬，都磨得锃光瓦亮。
再大些，为了不花钱看电影，便学会了偷看。偷看也有很多办法，个子矮的、瘦小的可以从大门底下钻进去，或者跟着大人们一起混进去。不管釆取什么办法，最怕的是带红箍的管理人员。尤其是刚开演时，盯得最紧，根本混不进去，等到演一段时间，他们也乐得去哪里歇会儿，这时候机会就来了。谭嘉庆和张照光个子高，钻不进去，干看着涂强和姚河他们爬了进去，瞬间消失，没办法，只能翻墙。小伙伴们塔起人梯，最下面的一两位上不来，只能做贡献了；从厕所旁边的墙翻过去，假装是电影看时间长了尿急，刚上完厕所的人，从侧门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走进去。遇到仔细的工作人员，一看是几个孩子，这招就不灵了：
“票呢？”
“扔了。”
“几排几号？”
答不上来了。被捉的要被罚打扫卫生，那些叔叔阿姨们倒也不怎么为难他们，从来没有找家长或告学校老师。毕竟，也没犯什么天大的错误，只是偷看了一场电影而已。
那时候影片数量有限，经常放看腻了的老片。像《上甘岭》《地道战》之类的，真不知道看了多少回，都会背台词了。涂强仍记得头一部彩色电影是《少林寺》，已经换成了宽银幕，无论是和尚、美女还是狗，都印象深刻。看了还想看，小伙伴们一起剃了光头练武，都是受到了李连杰的影响。
涂强感到，电影无疑拉近了他与世界之间的距离，他至今还记得那句经典的台词：“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好像外面的世界虽然很精采，但也不过是一块香香喷喷的面包而已，是可以触碰到的，唾手可得的东西。
包括在小人书里看到的英雄，诸如王二小、雨来和赖宁等等，只是看到了图画中的形象，不如电影里来的实诚，来的饱满。比如王二小，只在书本上看到了千篇一律的造型，没有特定的概念，看了《闪闪的红星》之后，见到了潘冬子的形象，就有了对小英雄的初始印象，感觉英雄也是很普通的人，感到与英雄更加亲近，好像他们就在身边似的。
像《这里的黎明静悄悄》《四渡赤水》等战争片，都是常看，爱国主义的情结就此形成。《神秘的大佛》等反特的题材更是深入人心，后来又有了《四个小伙伴》等多部儿童电影，令人喜爱。涂连胜还因此订了一份《大众电影》，当时这杂志火得很，全国各地都有订阅，拥有大量忠实的读者。念高中时，电影院搬到了西围子，那时候就很少去看了。家里有了电视，中央六套全是电影，再也不用去影剧院里看了。
有了孩子之后，电影院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挪到了大卖场的顶层，还冠以影城的名号。分成了若干个厅，放映着不同类型的电影。人们戴着三D眼镜，重新回到了影院。不过，目的已经改变，主要还是为了带孩子。涂强常带着儿子一起去影院，直到人家长到足够大，不带他去为止。观影的人群中，70后没几个，除了搞对象的， 80、90也没多少，00后的学生成了主流。几年来涂强带着涂米看了无数部大片，也没什么印象，仿佛是逢场看戏，走马观花一样。瓜子和爆米花，虽然还是从前的味道，却都被冠以了更加精美的包装，也显得高大尚了。休息大厅还设有游戏机和按摩椅，饮料、冰淇淋一应齐全。买票不需排队，手机上点几下就轻松搞定。场次也是灵活排布，如果你愿意，可以在电影院里泡上一整天都没问题。
3D的立体效果极佳，观众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后来又出现了4D、5D等等可以闻香喷雾，坐椅可以随着故事情节随意摇动的影院。可以说电影院似乎变成了太空中的空间站，高科技增加了观影的层次和感受。
但是，再没了那个年代的快乐。可以与家人和小伙伴们一起，与美好相伴，与欢笑同行，与幸福美满曾经那样的接近。
随着科学的发展，技术的进步；新人佳作不断涌现，制作水平也越来越高。美国演员西恩·潘因在影片《米尔克》再度问鼎第81届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英国女演员凯特·温斯莱特因影片《生死阅读》毫无悬念地获得第81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而与此同时，影视界也乱象频出，几位韩国的女明星张紫妍、于承妍以及时装名模金多郁在年内相继离世，暴露出了潜规则和抑郁症在演员圈子里的真实存在。之后，韩国SBS新闻节目公开了张紫妍的遗书，透露她曾经被迫向三十一人提供一百多次性服务，当中涉及任职企划公司、金融机构及广播公司等人士。张紫妍在遗书表示，即使离开人世也会向恶魔报复，而她信中所指的恶魔就是强迫她提供性服务的经纪人。
遗书内容一经曝光便在韩国引起了轩然大波，这与一直以来主张“演艺界没有陪睡这回事”的前企划公司代表金某的话完全相反，而张紫妍生前的经纪公司老板金某在08年接受审判时。只被认定暴力殴打张紫妍的罪名，并没涉及“性交易”部分。她所属经纪公司的金姓老板和刘姓经纪人，在2010年被判处有期徒刑，但以缓刑2年及社会服务结案。
国内的演艺圈子就干净吗？《实话实说》和《电影传奇》正式停播，唯一一位敢说真话的人被各种无形的压力封上了嘴。
涂强有时会觉得，真想再回到过去，在如水的月光下，在昏睡着的嘎石灯影里，和小伙伴们骑跨在检票口前的钢管上，静候着一场视听盛宴的开始…

第十四章

涂强最近遇上了麻烦事儿。二哥天天因为养奶牛不开心，搞得涂强也心烦。二哥给他打电话：
“兄弟，该咋办呀？你到是给我想想办法呀？”
“想不想喝牛奶，我说了不算，嘴长在人家头上！”涂强也急了。
他在网络上一搜索，全是三聚氰胺和双鹿奶粉的消息。本来不想多说些什么，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发了个贴，发泄了许多感慨。
晚上回城，他约了洛珠一起吃饭。两个人一起去吃兰州拉面，几碟小菜，两瓶啤酒，乘着饭馆人不多，便聊了起来。涂强说：
“近来发生的双鹿奶粉事件。你听说了吗？”
“都嚷成整的了，我能不知道？”
“住在城里的人可能不了解这事儿，你们的反应无非是与牛奶断交，其他的事情概不关心。但在小城镇和大部分的农村，早乱成了一锅粥。”
“奶粉事件的连锁反应已经初现端倪了，真的会搞垮经济吗？”
“后果很严重呀，农民很受伤！”
洛珠也着急了，拿起手机给远在平源的乔铁龙拨通了电话，问：
“你的奶牛和奶站怎么样？”
“嗨！别提了，牛奶没人收，都倒掉了，今年可赔多了！”
洛珠又安慰了他几句挂了。他叹了口气，对涂强说：
“我去拉则时，思雅的哥哥林思诚也说养牛赔了钱，正在痛苦之中。看来全国各地的养殖户都差不多，都是困难时期。”
“中国大量养殖奶牛其实才不到50年，但近几年奶业生产和乳品加工发展得太快了。”
“就是，养殖产业化程度不断提高，奶农的组织化程度也有所加强。农民已经意识到了养牛的好处，尤其是贫困地区，奶牛饲养已经成为了农民的主要谋生手段，大部分农民的农田里种的全部是饲草而不是粮食。”
“发展态势不错，我所在的乡镇，已经形成了村村有奶站，户户有奶牛的局面。但困扰行业进一步发展的问题也日益凸显。”
“不就是缺钱吗，你们支持一下不就可以了？”
“这你可能不知道，一方面，奶牛单产水平低，饲养规模小，分散在千家万户。这样就产生了大量的中间产业。由于原料奶质量参差不齐，指标达不到标准。在利益的驱动下，一些奶贩与企业内部人员互相勾结，加入有害物质，以便能够蒙混过关。另一方面，奶牛业效益不稳定，而农户依赖性却越来越大。农户与企业没有形成利益共同体，隐藏了大量一触即发的利益危机，一旦经济效益滑坡，形成的亏损面较大。”
“不错哦，你分析的很透彻！”
“现在的结果是，奶粉事件严重地引发了信任危机。不仅是奶粉，其他乳制品同样无人问津。目前，全国大部分企业都在忙于召回自己的产品，有的已经停止生产。这将意味着什么样的后果？对于乳品加工企业来说，这不算什么，可以转产，实在不行可以倒闭。工人们会心情舒畅地自寻门路，因为他们早已适应了这个竞争与机遇并存的时代。而他们的管理者则会揣着“三聚氰胺”所换来的大把钞票，欢欣鼓舞地跳槽。奶贩们呢？撑不住了就可以溜之乎也，扔掉农村的几间破房，正可乘此机会去一些“比较大的城市”挥霍他们赚来的昧心钱。唯一受伤的是辛勤的奶农，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起早贪黑挣来的牛奶倒入地沟。而随之而来的更有无米下锅的窘境和尴尬。”
“是啊，还会有其它的连锁反应。”
“08年是是新中国的灾难之年啊！地震、洪水、矿难、股灾、溃坝......虽然奥运会为我们带来了很多快乐,但似乎灾难并未停止。”
“是啊，目前的1700万吨牛奶将走向何方？全国人均消费量将由13千克下滑到何种地步？养殖业是百业的基础，它的动摇势必会带来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可以预见，今年最后一季，中国的经济会面临严峻的挑战。”
“那你认为如何是好呢？”
“这一事件的过早公开与过于草率地定性，凸显了某些政府部门对突发性事件应对能力的不足。要知道，对于这样的事件，非典就是先例，但中国对非典的绞杀堪称完美。那样严重的事件，对中国的经济却几乎毫无影响，表现了中国的果敢和睿智。但是对于这一次看起来并不起眼的事件，我们显然低估了它的能量和危害。”
“对，西川地震的成功救助和京城奥运的成功举办显然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广泛的宣传。因此，对于这一事件人们可能就会产生连贯性地想法：曝光-宣传-严惩......”
“对于这种事件来说，可能最佳的解决办法还是沿用非典的处理方案：防控为主，缩小影响，消灭源头。”
“可不是吗，在对前因后果尚未完全了解的情况下，就急切地把事件公诸于众显然是愚蠢的。这样不仅容易引发社会的恐慌和混乱，也不利于案件的侦破。”
“应对措施是有问题，我们需要的不是诚惶诚恐、浑水摸鱼，而是需要顺藤摸瓜、惩恶扬善。”
“三聚氰胺在水里是微溶的，在体内主要通过肾脏排泄，在排泄过程中因为微溶于水，容易在尿道、肾小管里沉淀，导致结石。这种结石通过多饮水即可排出。所以即使曾经服用过三聚氰胺含量较低的奶制品，人们也不用过于担心。”
“在牛奶行业的‘潜规则’里，‘三聚氰胺’仅仅是一个小角色，奶贩们用来把水制作成奶的添加剂何止百种！？只要各项指标“合格”，加什么不可以？把罪过全加在‘三聚氰胺’头上显然是不合理的，缺乏足够的证据。”
“就连养牛的老农都知道，饲料里也有添加剂和激素，难道政府官员会不知道吗？”
“‘双鹿牌婴幼儿奶粉重大安全事故’这一事件名称显然是逃避责任的表现。由此引发的奶粉质量安全问题已经蔓延到了２２家乳制品企业。这奶粉对成年人的肾脏就毫无影响吗？”
“后果很严重呀，目前就是要从根本上杜绝添加调节剂的源头，严格控制工业原料向食品行业的流通。同时提高检测手段，加强对乳制品的监督和管理，加强企业同奶户之间的沟通，缩短销售环节。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加强宣传，努力挽回消费者的信任。”
“企业的管理职责何在？大部分管理者难辞其咎，乳品加工企业内部有着太多的内幕。”
“这些企业显然缺乏管理，难道要把现在的企业全部关闭吗？食品加工毕竟是其中的一少部分，其他的呢？别的行业都能做到问心无愧吗？”
“对，这次事件的源头还是出自于监管体制的漏洞。厂商会造假吗？造假过程大多数还是发生在中间环节。奶农们会做假吗？真正受伤的是奶农和消费者。”
“苏丹红、二恶因、毒鼠强......，中国的食品行业早有了这样的隐患，抵制牛奶显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现状。我们的消化道里早已充满了各种毒素。”
“是啊，只能让时间来改变一切了！”
酒没喝足，饭倒是吃得很饱。涂强去接诗情，恰好樊清也在；少不了翁婿俩人再聊几句。涂强提起了与洛珠刚刚聊完的话题，樊清说：
“对于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来说，虽然仅仅度过了三十年，却发生了许多震撼国人心灵的事件。这些突如其来的事件，换来的却是反对辱华、分裂、捍卫奥运、众志成城、抗灾救灾......的空前爱国热情。中华儿女继抗日战争胜利以来，再一次如此紧密地团结了起来。历史再次证明，中华民族是不甘受屈辱的民族、是勤劳勇敢的民族、团结凝聚的民族——是不可战胜的民族！”
“是啊，爸，自建国以来，年轻的中国，一路走来，无限感慨。经历了十年动乱之后，中国的经济和文化都遭到了巨大的破坏，改革开放给中国人带来了财富，却带走了更多的爱国情结。越来越多的中国人逐渐对国事漠不关心，金钱和权力慢慢地腐蚀大众的心灵，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冷淡、紧张。开放的中国，经济虽然飞速增长，却暴露出了越来越多的问题：过多的人口、资源的浪费、耕地的减少、环境的破坏、腐败的猖狂、社会风气的沦丧......”
涂强正说着，见樊清的脸沉了下来，就不敢再说下去了。于诗情却不怕，接过来就说：
“现在的人，模样越来越古怪，人文力量步步衰退，原本底蕴深远的文化圣地，眼看快成了西方文化的垃圾场！以网络世界为例，古典文学和真情实感的作品无人问津，花边新闻和声色犬马却占据了大部分空间。难怪有些人硬把流氓耍成流派，以揭别人隐私为乐趣，实际是在搞自我炒作。还有人不惜以肉体写作，渴望成为众人追捧的名人，他们竭尽所能、乐此不疲。而且，网上的新闻报道也是苍蝇逐臭、满口胡言，极力搜索桃色事件、丑陋新闻。如此网络，如此博客世界，是否又在成为助长色情、暴力、凶杀的温床？试问这都给后代留下了什么？我们的文明将走向何方？”
樊清听女儿如此说，未置可否，思考了片刻才回答：
“如今的社会，人们确实缺乏诚实友善、同情信任，却相互猜疑、信仰缺失，生活陷入混乱和困惑的状态。但是，我始终认为，中国人并不缺乏民族的自尊心和正义感，中国人最缺乏的是进取心和责任感。看到体育健儿取得好成绩，都会击节叫好；听到中国大使馆被炸，都会义愤填膺。因此，中国人从来都不缺乏民族的自尊心和正义感。为什么会缺失信仰、缺乏诚实善良、同情信任？是因为现在需要国人抛头颅、洒热血的事情少了。而需要国人积极进取和承担责任的事情多了。是敢撒谎的人多了，敢说实话的人少了；利欲熏心的人多了，关心民众的人少了；贪污腐化的人多了，干实际工作的人少了。令人欣慰的是国人的爱国热情在奥运会后又开始爆发了，这让我们看到了未来中国的希望。这一系列重大事件，正是改变国人信仰状况的契机。相信各族人民会更加团结和振奋。不管还将发生什么事件，要面对怎样的困难，中华儿女一定会愈挫愈奋、更加顽强地战斗。”
樊清的一番话语重心长，涂强和诗情都在心里面掂量着其中的份量。樊清见他俩都不说话，又说：
“在这个重要的历史时刻，每一个热爱中华的国人的爱国热情，都会被如此深刻的历史进程所引燃，它会形成冲天大火，烧毁那些妄图破坏中国稳定和国家完整的牛鬼蛇神。在这个重要的历史时刻，每一位中国人都无法再沉默。”
“对，爸，路遥说得好：‘我们应该庆幸降生于这个伟大而值得自豪的国度。它深厚的历史文化，辽阔的疆土，和占地球五分之一的人口。使得其间任何人的劳动都能得到广大的支持，同时也发生广大的影响…’让我们团结起来，战胜困难！”
“说得好！”

第十五章

转眼之间，涂多吉已经回到春阳二十年，他和林思雅经过了十多年的爱情长跑，终于走到了一起。涂多吉仍在武警部队服役，他已经转了志愿兵，准备着转业后回京城工作，实在不行就领安家费，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总之一定要和思雅在一起。思雅从传媒大学毕业，品学兼优，被央视看中，成为一档黄金综艺节目的主持人。完婚之后，两个人正在蜜月旅行，却得知了金珠姑奶辞世的消息，又赶着去央金参加葬礼，涂连捷也和卢玉龙大老远的开车来了，路上走了两天多。参加完葬礼，涂多吉又去祭拜了大哥达瓦。爷俩在一起商量着怎么回去，涂连捷说：
“涂辽啊，你先回吧，我想和你大舅去看看你尼加提大爷，若不是他们一家人那年救了我，咱父子俩就见不着了。”说着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上了圈，眼前一片马赛克。涂多吉听涂连捷讲过在去乌齐的路上迷路的事儿，见他如此，便说：
“爸，我们也去吧，路上好有个照应，我们也顺便认识一下恩人。”
涂连捷和卢玉龙，辞别了相送的贡布一家，四个人沿着过去的丝绸之路，向西北方向行进。一路上全是秀丽的风景：山地高原交相呼应；丘陵曼甸连绵起伏；河流湖泊星罗棋布；森林草原交错相连。
走了一天，终于到了比罕坝附近，二十年过去了，这里竟然变成了一片绿洲。涂连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他们找到了附近的一所农庄，一打听，这里都知道尼加提的大名。村民们激动地说：
“是尼加提，都是他的功劳，人民不会忘记他！”涂连捷急忙问：
“怎么了？尼加提怎么了？”
“他几年前得重病死了，他是累死的呀！”
“艾克拜尔呢？他儿子现在在哪儿？”
“他在林场，现在是林场的场长呢，也算子承父业吧。”那位村民见他们是场长的熟人，就自告奋勇的说：
“我带你们去吧！”
热情的村民上了车，指挥着汽车在蜿蜒的路上行驶，四周一片绿色的海洋。在一整片低矮的樟子松林中，远远就能望见一棵落叶松兀自挺立。这棵松树有20多米高，枝杈密布，主干粗壮，两个人才能合抱起来，看上去树龄已超过200岁。树干上围着红布，树枝上还系着一条条五彩绳，随风飘动。
“这是树神吗？”涂多吉好奇地问。
“我们叫它功勋树。没有这棵树就没有今天的比罕坝。”领路的村民说。
“这棵树肯定有故事！是吧？”林思雅也激动地说。
“去问一下场长吧，他会和你们讲清楚。”
终于到了林场，艾克拜尔早已接到了电话，正在等着他们；一看见车进了大门，赶忙下楼迎了出来。涂连捷一下车，就认出了塔吉古丽，再看看她身旁的姑娘和小伙儿，正是则南蒂和艾克拜尔！他冲上前去抱住艾克拜尔，忍不住哭了起来，二十多年没见，艾克拜尔他们也落了泪。大家站了很久，才进屋喝起了茶。涂连捷拉住艾克拜尔的手不肯松开，仍在说着感谢的话：
“那年，若不是你，我早就…”艾克拜尔连忙说：
“那是应该的，快别提这事儿了。”
“这里本来是一片沙漠呀，怎么全种上树了？”
“你上次来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细讲。当时我们就已经植了十几年树，只不过那时候还少，树龄也不长。”
“那棵功勋树是怎么回事？”
“那是棵老树，我爸他们刚来这里时，也没有信心，寻思这鬼地方，树能活下来？”
“爸爸领着几位专家转了半天，在凛冽的寒风中走到第三天，终于看到了这棵树。”
“爸爸喊了一句：‘你们看！’大伙儿的眼睛瞬间都亮了：渺无人烟的荒漠深处，一棵落叶松迎风屹立。”
“一群人扑上去抱住树，含着眼泪大喊：‘比罕坝能种树，能种出大树。我们要在它周围建起一片大森林、大林海！”
“真是好样的！从一棵树到一片‘海’！太伟大了！真是不可想像！”涂连捷也激动地说。林思雅从小在林子边长大，她知道种树的难度，忍不住问道：
“一定很艰苦吧！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
艾克拜尔喝了一口酥油茶，表情严肃地说：
“从前这里没有路，一刮风，沙丘一挪，路就找不到了。林区出不去车，粮食蔬菜都运不进来，这里就成了个孤岛。吃饭的时候只能有啥吃啥。有时一连6、7天没菜，只能干吃米。然后就是没有电、寂寞。”
“光秃秃的山丘，茫茫的大漠，狂风肆虐、难觅生灵……刚来时我们住的是大帐篷，转着圈睡，一屋睡二十多人。还有住圆仓的，圆仓就是装粮食的仓子，底下铺垫点草，就在那上面睡。”塔吉古丽接着说。
“‘黄沙遮天日，飞鸟无栖树。’过去的比罕坝荒无人烟。你来那时，条件已经稍好，我们一家人有了自己的帐蓬。”则南蒂接着妈妈的话说。
“你成家了吧？女婿也是林场的人吗？”涂连捷问道。
“我嫁到乌什啦。这次是回娘家，正好遇上你们了。”则南蒂笑着回答。
涂多吉见这个漂亮的维族姑娘竟然还知道汉人的诗，不禁暗暗称奇。他想起了同样会写诗的藏族大哥洛珠，充满敬佩地说：
“真不容易呀！那时候人们根本没有想什么苦啊、累啊，只是想怎么把树种好。”
“视觉上的比罕坝是绿色的，精神上的却是红色的，林场的生态变迁，是充分发挥的实践，是你们听从党的召唤、响应国家号召赓续奋斗结出的甜美果实！”涂连捷也说。
艾克拜尔听到涂连捷这么说，心里很高兴，塔吉古丽和则南蒂也都快乐地鼓起了掌。艾克拜尔虽然刚当了场长没几年，但口才也练得很好，他又说：
“我们几代人都听从党的召唤，培养了艰苦创业、努力奋斗、攻坚克难的意志品质。‘渴饮沟河水，饥食黑莜面。白天忙作业，夜宿草窝间。’没有艰苦奋斗的精神支撑，没有矢志不渝的接续传承，就没有比罕坝的今天！”
“说得太好了！”林思雅激动地站了起来，又说：
“从一棵树到百万亩林海，构筑了重要的绿色屏障、生态支撑区。这是忠于使命、科学求实、绿色发展的精神。岂曰无碑，山河为证；岂曰无声，林海即名！”
“这片绿来之不易，守护好这片绿也并非易事。除了防火，防治病虫害这个森林‘无烟的火灾’也是重中之重。”
“我们要起得比鸟早，睡得比鸟晚，才能守护好这片绿。”艾克拜尔笑着说。塔吉古丽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脸心疼的表情，也轻声说：
“和你爸一个样，说起防火，那年你爸上山扑火，只穿了件单衣服就要上去，那会儿都是年轻人，喜欢臭美。再说那会儿哪有毛衣啊，就一件单褂，我说这可不行，山上风大；他却说都着火了哪冷呢？我不由分说就把鹿皮夹克脱下来给他穿上了。到后半夜的时候零下十多度！如果只穿小单褂，不定把他冻成啥样！幸亏树墩子还有余火，树不是有油吗，火碳都是红的，用来烤火。可裤子是单裤，冷啊。他怎么灭火呢？没有任何工具。看到山洼里有积雪，他就从山洼往树坑里捧雪，一趟一趟，十多个树墩子捧了一宿，终于把树墩子的火都盖灭了，就留一个烤火的。后半夜听到远处有狼叫声，才真害怕了！你爸那会儿才二十二岁。后来想想也别怕，着火的地方野兽不敢来，这才不害怕了。他受的那罪，比艾克拜尔多多了！”
涂连捷听了接连点头，似乎非常有同感。这时候则南蒂正给他续茶，续完之后涂连捷便说：
“我们老家林原也有个林场，我大哥涂连战、二哥涂连胜都把青春献给了植物造林；说起来与你们都是同行。所以听到这些故事，都感觉像是发生在他们身上似的。那年场部让我大哥到林原苗圃拉工具，我正好也在家，就和他赶着牛车去了。到了一瞧，东西还真不少：植苗铲、喷壶、化肥等整装了一车。那会儿正是刚开河的时候，大概是四月份。从县城到林场有五十里地，中间路过东林河，大哥赶着牛车眼看着就要走过去了，咔，车掉冰坎里了，车轱辘卡住了。车前的水越拦越大，漫到车上去了，把车上的喷壶冲走了，顺着河就下去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噔一下就跳进了河去追喷壶，追出去几十米，才给捡回来。这时候也才知道凉，身上都湿透了，就为了几个喷壶。可车还是出不去，大哥才去找人帮忙，人家套着牛才把我们的车给拉出来。那时候精神头真是没的说！”
“我们年轻人也挺吃苦啊。”艾克拜尔有些不服气儿了。他说：
“刚建育苗基地时就我一人，别的倒也没什么，晚上害怕啊。我赶紧把窗户顶上，门也顶上，因为外面可是有狼。一大早起来就得去山下挑水浇苗子，来回得有一里来地吧。苗子那是宝贝啊，得定时浇水。苗子箱得喷，上面你也得浇。爸爸骑马过来看看说：‘嘿，这管的还挺好！’”
“那会子我们全家也都在林原林场住，林场只有六部车，四台解放和两台吉尔。吉尔车是苏联产的，和咱们解放汽车差不了多少，时速一小时四十华里。从林场到东萍得四个小时，这还算是快的。冬天雪最深时，那雪坎子一溜一溜的，那会儿哪有铲车和推土机？都是我们自己挖路，遇到雪大的时候几个月都不通车。”一边说着，涂连捷一边喝着茶。涂多吉他们都仔细地听着，有些事情，涂连捷从来都没讲过。又听他说：
“那年春节我探家，从林场到东萍走了四天，咋走了四天呢？那会儿上林场没公路，父亲赶牛车接上我，头一天顺着沟走，雪太大返回来了。到林原牧场住下，第二天他们派人拿着工具跟着我们，一边挖一边往前走，才开出一条路，终于到了总场，这么一来，到总场就用了两天。路上的雪最厚有两米深的，牛进去也出不来，别说是车了。要不怎么一边挖一边走呢，没办法又在总场住一宿，第三天人开车送我们，又用了一天时间才回了家。那会儿部队发补助二十五块钱，我买了一顶羊皮帽子、一件白茬羊皮袄和一双毡疙瘩，没有这三样你根本回不了家。因为没这三件宝贝你耳朵手脚丫子都得冻掉了。回个家得走四天，就那么苦，初六还得赶着回部队。那时候真想开上我的坦克回家探亲，又威风又劲儿大，多厚的雪都不怕，指定能回去！”
艾克拜尔一听坦克，想起涂连捷曾经是战斗英雄，赶紧说：
“涂叔叔，还是讲一讲你过去打仗、被授予战斗英雄的故事吧！”
涂连捷一听乐了，说：“以前不是给你讲过吗，都老掉牙了；现在都已经是和平年代了，像你们这样的人为国家做出的贡献才最大，才是真正的战斗英雄！”见大家都不说话，艾克拜尔沏水，又发奶食。他说：

第十六章

“林业生产，条件就是艰苦。我爸那会儿种树时都是现搭窝棚。他领着一伙人到荒滩上种树，正搭窝棚就下雨，人们就那么在雨里淋着，行李全湿了。山上哪有现成的工棚？在地上挖个地基，木头搭个架子，上面苫上树枝和草，顶子盖上土，上面再使杆子压一下，要不该让风吹跑了。里面没有炕，底下铺两根木头，上面搁点儿草，把行李一放就是宿舍了。”
“东北的林业人也一样，条件都很艰苦，像原始人。我父亲刚去采伐时没有任何劳保，场子就发副棉手套。等到伐木时，再给个裹腿，给条叉裤，这还是文革之后才有的劳保。叉裤用一种厚布制成，硬得像帆布。兜住前面，后面露屁股。发叉裤是因为山上的树枝子划衣服，冬天雪大的时候它也管事。那会儿就光杆儿鞋绑着裹腿，没有毡疙瘩也没有雪地鞋。雪有一尺多深，站不起来，得爬着往出扛木头。伐树时要先把雪弄开，不然伐根忒高，把雪扒拉掉才能伐，大伙都是顺着雪趴在雪里干。雪往鞋里灌，晚上回去鞋上全是冰溜子，没办法就搁炕上烤。什么最苦？父亲说往山下拖木头不算苦，上山苦，上山雪又大又滑，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那会儿人齐心，书记场长全跟着干，大学生也跟着干，当时的人就有那种精神，采伐时候场部就基本没人了。”涂连捷说起了老古。大家听了十分感慨，勾起了塔吉古丽的回忆：
“我和尼加提69年成的家，尼加提是比罕坝人。我们成家时太简单了，我家在敦煌，成家时就我自己在，家里没来人。尼加提家里没钱，只弄了一百尺布票，我得做被子行李用啊，我哥哥看我可怜，给拿来一百块钱，这就是办婚礼的全部资金。结婚时候尼加提只有一对箱子，那还是我买了一块木头做的。碗筷都是我们大舅子给的，这就是我们的全部财产。就算结婚了，没酒席，在家里吃了顿饭。那会儿供应一点点细粮，我用它来烙饼，同志们吃着可高兴了。结婚时也没有按我们民族的传统仪式走，一切从简，结婚照还是领证时候才照了张二寸的。那时连帐篷都没有，我们是在老乡家找的房子。房子没有炉子只有张睡炕，得自己预备火盆扒点火取暖。后来买了两顶帐篷住，条件才好点儿，你那年来时，刚填置了一顶帐篷；等这里盖上房后才搬进来。那会儿没电，吃水就吃河套水，冬天砸冰窟窿去挑水，水里面全是草沫子。条件虽然艰苦，但造林时候大家都上手，这么多树都是我们亲手栽的。造林那会儿，什么种地、耪地、拔草、播种，都是大伙儿亲自干，这些我们都干过。后来自己还种点儿地，好几片呢，打了粮食回去，就是自产粮。自从有了自产粮，就用自产粮补，就能吃饱了。我们年轻能吃，劳动量又大，咋也得吃饱，得干活呢。白天除去工作，想自己的事情很少。”卢玉龙在一旁仔细聆听，半天没说话，见她提起往事，也想起了自己在飞机厂的困难生活，也禁不住说：
“我们那个年代，工厂里面时间特紧，早上一睁开眼睛，洗洗脸，吃口饭，就开始干活了，干到十二点吃饭，休息到一点半又得干活，晚上还学习，没时间。那会儿还搞运动，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两礼拜才休一天。上面说休才能休，不说你就不能休，哪儿有礼拜天一说。”涂连捷也说：
“那会儿林场没地方洗澡，一年洗不上一次，非得到林原才能洗。林原也只有一个澡堂子，一年洗一次澡就不错了，哪有时间去啊。我大哥涂连战负责施工时，成天在山上下不来。特别是造林的时候，社员提着植苗桶，你得看着，不能把水倒了。有的社员图省劲儿偷懒，悄悄就把水倒了。你得看着，还得管好质量。吃饭和社员一起吃，他们吃什么你就得吃什么。吃的是黑莜面疙瘩，也没菜，要是有点儿咸菜就美死了。最好的菜就是土豆，烀土豆，不扒皮，哪有扒皮的啊，都带皮吃。”卢玉龙听到这里，又忍不住说：
“我们厂里偶尔能吃上一顿黑面馒头哩，白菜帮子熬土豆，那就算改善生活了。那会儿小米饭过节才会有，那叫硬啊，相当难吃；我宁可吃窝头也不吃它，吃了胃疼。那时候家里来了客人也没什么好吃的，食堂那里有啥吃啥，没有特殊照顾。冬天根本吃不着新鲜菜，只有酸菜，咸菜，冻白菜。”
“我们那会儿大概半个月左右会一次餐，改善生活。牧区生活就算不错了，至少牛羊肉奶茶偶尔还能吃上，都有现成的。”塔吉古丽说。
“那敢情太好了，二十年前就是羊肉和奶茶救了我！我们哪能吃上这东西！”涂连捷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捧起了茶杯，紧紧地握着，脸上充满了敬意。
“我们干活时特别能吃，涂叔叔你猜我牛肉馅饺子能吃多少？吃六十个！”艾克拜尔说。
“这个传统倒是保持了。我们那时候吃发面馒头得用一斤半粮票，那会儿没有副食，劳动量大又年轻，大伙都特能吃。”芦玉龙用手捂着胸口说。
“是啊，那时候虽然条件艰苦，但是不管是部队还是地方，大家精神状态都很好，每天乐呵呵的，干劲十足。”
中午在艾克拜尔家里吃了饭，席间涂连捷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就对则南蒂说：
“我听我侄儿涂强说，他的同学吴桐就在乌什援疆，是个县长呢。你若有事儿，可以去找他。”
“哦，我听说来了一个京城的领导，没想到竟是你们的熟人。”
饭后，休息了一会儿，艾克拜尔带着大家参观了他们的建设成果：二十年间，这里竟然从一片荒漠，变成了几十万亩的人工林。近百万亩的森林景观，20万亩草原景观，森林覆盖率达到了70%以上。
“这就是人类的力量啊！正是人类的伟大之处。正是毛主席说的战天斗地，人定胜天：
‘旧貌变新颜。
到处莺歌燕舞， 更有潺潺流水，高路入云端。…
弹指一挥间。
可上九天揽月， 可下五洋捉鳖，谈笑凯歌还。
世上无难事， 只要肯登攀。’
真是太让人佩服了！”涂连捷一路上赞叹不已。
乌什县城里，吴桐也在感慨不已。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就连乌什这个偏僻的小县也不例外。作为乡村与大城市的一个连接点，县城是观察城市文化的一个窗口，每个县城都应当有着它自己独特的县域文化。
但近年来，随着“北上广”等大城市虹吸效应的显现，人们都把目光集中在了这些一、二线城市，包括书籍、影视等文艺作品，关注的要么是历史，要么是虚幻、要么是都市、要么是农村，唯一不关注的就是县城，可以说县城的生活处在现实的盲区里。
其实，县城的主体构成人员，大多数人的童年都是在农村度过的，在城镇一体化的感召下，随着资本、人口等一系列的流动，都涌入城里。
在县城，看不到人们向往的是什么，但是能看到表现了什么。可以说，几十年来，已经形成了一锅大杂烩。没有鲜明的县域文化特色，大多数是千律一篇的次生城市文化。
在崇尚金钱的迷惘中，夹杂着当地的各种文化，洋不洋土不土。老旧的文化习俗在改革浪潮中，都被次生城市文化慢慢同化。
走在县城，和其它地方不同的就只有人们的口音和地方美食。生活在县城的人们，快乐和烦恼既肤浅又深刻，见识既平庸又广博。既会为看到一个外来马戏团露屁股的姑娘欣喜而羞怯，又会为生命的终极意义辗转反侧而无眠。既会被卖“品牌”皮带的人耍的团团转，又会来个诗书协会，谈谈丹青笔力及道德文章。
县城的发展就如生活在其中的人们一样，在尴尬中前行，在徘徊中过渡。乌什的县城建设亦如遥远的龙吟县，同样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社区、小区一个一个建成，但是适应县城的文化体系却没有建立起来。
有了生存的皮囊，却少了生存的灵魂。是继承乡村传统文化习俗？还是吸收外来文化而假装紧跟时代步伐？生活在县城的人们很迷惘，管理者也很迷惘。县城里缺乏文化自信，缺乏构建县域文化体系的大师。
县城文化如何表现？闲来无事时，人们把打开手机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这是一种畸形的文化氛围，并不是文化的引领。
当夜幕降临时，县城各个广场霓虹闪烁，音响震耳欲聋，大爷大妈们甚至年轻人尽情的扭动着身体，跳着各种广场舞，旁边围着一圈人拿着手机摄像，充当忠实的粉丝。舞者迷失在音乐的节奏里，观者凌乱在错综的舞影中。这就是“广场”文化，你喜欢她或是厌恶她，就是制止不了她。
当春节来临时，吴桐也会安排工作人员在主要街道的两旁挂满灯笼，在广场装满灯饰，让小城的夜晚变的美丽。临近春节前两天，县城大多数街道都会出现堵车，在拥堵的车流里还不乏外地车。一年一度的春节，成为回乡者和留守者的最大社交节日，各饭店爆满。但是和大城市一样，县城的节日氛围逐年变淡，除了车多人挤，你丝毫感受不到原来那种过年的感觉，这是“春节”文化。
你怀念她还是批判她，但是躲避不了她。当婚丧嫁娶时，县城的人们都会事先在饭店定好几十桌，基本上都要大操大办，生怕丢了脸面让人笑话。亲朋好友都来参加，每人随礼钱都不少。图热闹，图礼尚往来。但这种“人情”支出已成为不少人苦不堪言的沉重负担。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但浪费严重，每桌的饭菜都堆成了山，吴桐看着心疼。他总会想起与父亲一起的乞讨生涯，以及大姑家的那一笸罗鸡蛋。挣点儿钱，都好活了饭馆了。基本都是怎么端上来还怎么端下去，这叫什么吃饭呢？
吴桐初来乍到，这种场合还少，即使有，他也尽量躲着不去。但有些身边的同事，要好的朋友，“随礼”也免不了。作为一县之长，对这种有百害而无一利的文化，却也无能为力。不管怎样排斥她还是敷衍她，就是精简不了她。
街头倒下一个人，一群人围过去指指点点，有人打电话报警，有人叫120，就是没有人去帮扶。人们和千里之外的网友聊得不亦乐乎，邻里之间一步之遥，却老死却不相往来。这就是县城的“冷漠”文化，这方面乌什与龙吟极其相似。随着G网络的推广，手机已成为每个人身体的一部分，就如同自己身上的器官一样。Q讯、微信等等，逐渐成为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调剂品。
在街道、公交车上，在任何场合，随处可见的都是低头族。遇到稀奇古怪感兴趣的事情，大家都拍视频，并迅速传播。机不离手，头可断，网速不能慢。人们对手机的依赖已经深入骨髓，一天中最后的一件事情是看手机，一天中开始的第一件事也是看手机。手机让人了解了世界，手机也让人失去了自己。这就是“手机”文化在现实生活中的体现……

第十七章

王建国出狱了，方红瑶远远的在那里等他，把他接回了家。他感动得痛哭流涕，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方红瑶暗地使坏。
在这个时代，所谓的家庭幸福，真如蛋壳般脆弱。很多婚姻背后，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伤。婚姻，再也不是幸福的保障，它只是一颗随时都可以造成伤害和致命打击的炸弹。忠诚，嘲笑现代婚姻。忠诚，唾弃现代婚姻。
王建国出生于70年代，他出生在最风平浪静的年代，成长在最朴实无华的时代，成熟在最复杂的世纪之交。平淡而乏味的童年，迷茫而无助的青年，颓唐而消沉的成年，形成了惶惑的内心世界。没有激舞飞扬的爱情，失去了如日中天的事业，正在和将要经历未知的变革与动荡。他像是一位购票入场的看客，虽然赛场风云和舞台奇观尽收眼底，没有些许遗漏，却无法身入其中，亲自感受它的苦乐。他追忆着40年代的勤劳简朴、难忘怀50年代的艰苦奋斗，曾感受60年代的白手创业，不理解80年代的乐透痴狂，这就是王建国们的心理空白。70年代，像是在记忆中丢失－被遗忘的年代。
往事如烟，风风雨雨，人生度过了梦幻般的一个个段落。成败得失，都已成为过去。如何看待自己曾经的生活？是否我们这代人的思想、生活甚至未来，都已经定格？王建国不断思索，他的思想不断地从秋雨的失落，走入另一个春天的萌发。
对于往事，他不知道哪些需要珍藏，哪些应该忘记。对于现在，也不知道该走向何方。面对如此纷乱嘈杂的世界，是否意味着应该更多的迎合、退让、委曲求全？还能像幼时那样自信地举起手来回答老师的提问吗？
但是，王建国也有自己做人的原则，虽然许多事情处理的并不成功，但是却从未缺失过忍耐和执着。他曾经自卑，现在也同样有自卑感。却正在努力，渴望有一个安宁、精彩、幸福的生活。经过了这场风波，牢狱之灾击垮了他的精神，他的身体和灵魂，再不像童年时那样健康、充满活力，已经纯乎是病态。这种感觉是可怕的魔鬼，它吞噬着建国的信心与希望，从前所不曾有过的困惑和疑虑，也像寒冷的夜风，偷偷地袭来......
回来之后，他经常自己出去散步，在傍晚时分，独坐在马路边，看着成百上千辆汽车从身边呼啸而过。迎着初秋的飞风，孤独而怅然！
生活的理想就是为了理想的生活，王建国却在理想的生活中失去了自我。面对如此复杂的社会现实，他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思。
最近，他又亲眼目睹，亲耳听到了几件事，令他心情沉重，郁闷至极。他的朋友之中，郝庄的婚姻一直是美满的，令他羡慕的。郝庄两口子生活条件优厚，夫妻都各自有自己的事业，女儿漂亮可爱，成绩优秀；彼此恩恩爱爱，相敬如宾。在他们身上，王建国似乎看到了和谐甜蜜的爱情。可没想到，表面的幸福，原来只是漂亮的肥皂泡。突然，家就变了。一夜之间，和谐欢乐的景象就消失了。
原因是，马霄婷偶然发现丈夫和他的同事一直来往密切。 她由怀疑，开始追踪，结果，证据确凿。这个打击，多么沉重，这一点可以从她的一举一动看到。她发了疯，和郝庄吵架，还服下数量不小的安定。命没丢，可是所有的夫妻情份，在那一瞬间灰飞烟灭。
一直以来的信任，被踩蹂在脚下，从天堂跌入谷底。就在前几天，他俩终于签字离婚了。她的痛苦，让建国不忍目睹。好朋友婚姻的破裂，摧毁了他原来对婚姻的美好幻想。
婚离了，痛苦却一点也没少。孩子由原来的开朗活泼变得整日郁郁寡欢，郝庄身体皮枯肉瘦不说，健康也是每况愈下。所经营的出版社也日渐萧条，很让人揪心。
想起自己从前的玩世不恭，与多名女子胡乱交往。以至后来胆子越来越大，不停地滥交。自己还不知道大难即将临头，还沾沾自喜。
殊不知乐极生悲，就在王建国出事几天之后，与他交往过一段时间的一位20岁左右的女孩，在网站上洋洋洒洒数千字，极尽详细地描述了她和王建国的淫荡之事。一时间舆论哗然，洋像百出，从此他更加身败名裂。
出狱那天晚上，方红瑶还和他讲起了风吹浪和叶知痕的事儿。他俩之前也是夫妻恩爱，风吹浪表面上是个绝对难找的二十四孝老公，每天准时下班，绝不风花雪月。有一天，叶知痕在超市买菜的时候，赫然发现风吹浪也在买菜。跟踪之后，才发现，原来风吹浪利用闲余时间，竟然在外面包养了个女人！不知道已经有多长时间了，是否也生了孩子？真是不敢想象！方红瑶说：
“男人，就是擅长在女人眼皮底下瞒天过海的动物!”
就在这一年，叶知痕的父亲突然病重去世，母亲也突发重病。叶知痕承受不住如此多的打击，得了抑郁症。他们的家庭也最终破裂，孩子如今和风吹浪一起生活。
王建国最服方宏，认为只有他能解开自己的心结。结束了南极的项目，方宏回到京城，洛珠他们哥几个为他接风，“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是05年提出的科学论断；成为了席间大家的主要话题。洛珠和严似玉与大家分享了拉则之行的见闻，回京的涂多吉夫妇更提及了比罕坝所发生的奇迹，涂多吉说：
“太震撼了！奇迹仍在继续！”方宏也说：
“我们在科考中发现，规划先行，是既要金山银山，又要绿水青山的前提，也是让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的顶层设计。”
第二天，王建国又去找方宏谈心，两个人约好了一起喝茶，在茶楼的小雅间，两个人点了一壶碧螺春。王建国对茶道并不陌生，他一板一眼的展示着茶艺。洗过了茶，冲泡完毕，王建国把杯子递给方宏，方宏喝了一口说：
“好香的茶呀！”王建国直奔主题：
“你对艳遇和欲望怎么看？”方宏笑了笑说：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这是佛教的名言，其中包含着很艰深的道理。当今很多男人，风流成性，抵挡不住美色诱惑。孰不知，你暂时得到了快乐，而未来已隐伏着大祸。”
“就像小孩子用舌头舔刀头的蜜糖，而不知道有割舌的危险。但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男人风流，也是无法改变的劣根性。外面的世界充满诱惑，而男人又如此没有定力和不理智。在欲望的诱惑下，什么家庭，什么道德伦理，什么责任和忠诚，都可以置之不理。”听到这里，王建国也似有所悟，他也说：
“香港作家李碧华说过：‘男人有什么能力压抑意马心猿?男人本身就是兽。’当初我看到她这句话时，感觉很尖刻、很偏激。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觉得她说得很到位。”
方宏点了点头说：“自古就说：‘不淫获福，犯淫致祸’，美女当前，妩媚娇艳，姿色迷人，智者视之为祸害而拒之，必致福星高照，事皆如意；愚者视之为艳福而亲之，必致灾星降临，轻者身败名裂，重者还可能祸及子孙，殃及父母。”见王建国沉默不语，方宏又说：
“对男人来说，美色就是试金石。能否经得起考验，智者因此而进德得福；愚者之损德招祸。可以抚心自问是智是愚，自我反省，引以为戒，摆脱色网之捆缚，自在幸福地生活。如今社会风气甚剧，如稍不甚，极易陷入其中而不自知，或无法自拔，而致身败名裂，影响自己的事业。”王建国听得出神，问他：
“那你对洛珠的女人缘怎么看？”
“洛珠用情不专，为他和他的情人带来了很多伤害。但他用情很真，结局还是很幸福的。他和严似玉最终能走到一起，就是因为刻骨铭心、至死不渝的爱情。这和淫字没有任何关系。”
“哦，洛珠也真够不容易，死了两个老婆，每一个都是他的真爱，那得多痛苦呀！”
“古人云：‘劝君莫欠风流债，欠得快来还得快，你要赖时他不赖。’男人欲增长福慧，必须先斩除邪淫，否则纵有李白之才，石崇之富，如不断除邪淫，势必影响一生的荣枯祸福，结局是非常凄惨的。”
“其实，人类的全部生活内容不都是来源于性么？
“是，性来自于生物的本能，它只可以被消灭，不可以被捆绑。性产生于单细胞生物的分化，性是人类的始祖。但是，在人类产生思想之后，性才产生了思想。是，人类的全部生活内容都来源于性，你这句话说的没错。性首先创造了人类的生命，即便是试管婴儿和克隆人，也不能逃脱性的范畴，因为人类的任何一个成熟存活的细胞，都拥有不同性别的染色体。这样，思想、运动等等人类的全部生活内容，都来源于这些染色体的工作结果。”
“太难懂了，你这是从哪儿学的？”方宏不理他，继续说：
“性来自于生物的本能，消灭了生物就消灭了性。但是，只要生命存在，性就存在。性被人类的思想丰富了内涵，这使得性可以被划分成生理上的和意识上的两种。性存在于人类生活的各个角落。性只可以被软化、弱化或者硬化、强化，却不可以被约束或者捆绑。情感、婚姻既可以冻结性的灵感，又可以引燃性的需要。道德、宗教亦是如此，没有任何专门约束性的意识形态。世上不存在可以捆绑性的绳索。”
王建国听的懵了，只见方宏又笑着说：
“赤裸的性是美好的，只是它在更多情况下被披上了种种衣衫。有的光彩夺目，有的褴褛龌龊，更多的是神秘的纱。性和真诚、善良以及其它同样美好的事物一样，都应该是人生的追求。丑化性的人愚昧，捆绑性的人是白痴。”
“太精釆了！看来你这些年的书没白读呀！”王建国激动地说。方宏打开了话匣子，仍然意犹未尽：
“有些大学生在网上大量贴裸照，模仿玛丽莲·梦露，搔首弄姿，遭到网友痛骂。”
“这都好几年前的事儿了，现在这种事儿多了。”
“对于这些大学生来讲，如果仅仅是为了出名或是显示个性，那么以损失人格为代价，对她来说，付出还是过于高了点。如今，经过千辛万苦而进入象牙塔的大学生们，承受着来自社会的巨大压力。很多大学生都存在心理上的问题。在小学和中学时代，他们由于大部分是独生子女，知心朋友的数量较少。平时的学习压力过大，课余时间，不是沉溺与电脑网络，就是生活在孤独的个人空间里。和同学、老师以及家长的交流机会就很少，更谈不上对社会的了解。进入大学校园后，面对日益竞争激烈的社会现实，当代大学生正面临着来自学习、就业、情感、理想等等各个方面的压力。心理疾病正在悄悄地入侵象牙塔的黄金一代。”
“这是青年学生的一种躁动心理。这种现象的出现绝非偶然，他们也并非是一无是处的大恶人。网络可以将很多事情在很短的时间传开。”

第十八章

则南蒂回到了乌什，果真去拜访吴县长了。吴桐听说有熟人来找，自然是喜出望外，又很纳闷儿：到底会是谁呢？难不成方红瑶真来了西疆？
见到了则南蒂，他才放了心，不管是谁，反正不是方红瑶！吴桐见过的美女多到数不清，但是则南蒂仍让他眼前一亮，她没穿维吾尔族传统服装，只戴了一顶缀满五色珠的维族彩色小帽。那顶帽子上图案鲜活艳丽，四个角端庄隆起，仿佛是清真寺的圆顶；愈显得玲珑可爱，立体感十足。吴桐知道这叫“花帽”，维吾尔语称“朵帕”。则南蒂显然紧随潮流，一双长长的大辫子早已剪去，深棕色的卷发流水般地从帽边垂下。眼珠乌黑而沉静，浅粉色的唇彩显得更加清爽迷人；雪白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珍珠项链。上身是一件蕾丝边的白色衬衫，花边的设计简洁优雅又显得很时尚。天蓝色的紧身裤，包裹着优美的曲线。西疆多美女，真是一点儿也不假。不过她这身装扮，看上去倒像个汉族美女，只有两弯黑眉和长长的睫毛，以及深邃的目光，才标明了她民族的血统。
则南蒂说明了身份，吴桐早年曾听涂强和涂多吉提到过涂连捷在荒漠中获救的故事。这时才知道原来那位维族姑娘，最后竟然嫁到了乌什，和自己在同一个地方！吴桐亲自给则南蒂倒水，论起年龄，则南蒂要小吴桐一岁。则南蒂见这位吴县长和蔼可亲，说话慢声细语，一点架子都没有，也就胆大起来，两个人像是多年没见的老朋友，聊得热火朝天。
则南蒂说起了在比罕坝植树的艰苦，这几年终于改善了环境，从荒漠变成了绿洲。吴桐赞扬了他们一家的功绩，他说：
“这是典型的‘人定胜天’呀，毛主席说：‘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要的就是这种精神呀！”
吴桐很会聊天，从沪杭高铁开通运营，聊到了科技博览会，又从北斗导航卫星聊到了350与Q讯的大战。Q讯的总裁马霄婷，身陷家庭与事业的困境，正是水深火热之时。直到说起了第一条海底隧道的全线贯通。则南蒂听得十分过过瘾，觉得吴桐不愧是一县之长，对时事了解的如此清晰透彻，十分佩服他的才华。则南蒂说：
“外面的世界太精采了，有机会，我一定要到深川去看看，感受一下改革开放的新鲜空气。”吴桐说：
“休闲就是‘生命中一个绿色的后花园’。人生就像一次旅途，当你走的累的时候，总要找一个休憩的地方，用阳光、鲜花、绿地、微风来享受轻松快乐和生命中原本的质朴与精彩。所以旅行对我们的生活极其重要。”
“在县城，我们也有自己的休闲娱乐方式。无非是喝酒、看电视、打麻将、KTV、广场舞等等。”则南蒂说。
吴桐一听，想想也对，确实县城人的休闲方式比较简单，诸如看电影、旅游、读书、运动等等，都属于小众休闲方式。每年也要举办几次大型活动，比如露天晚会、露天篮球赛等，人们都会携老带幼，全家总动员，一同去看。吴桐说：
“酒也算是一种文化，在县城不喝酒基本就失去了社交。许多消息要在酒场上传播，许多感情要在酒场上联络，许多事情也是在酒场上办妥的。酒是饭桌上的催化剂，是脸薄人的不臊药。遇到开心事要喝酒，遇到烦心事也会把酒倒上。红事喝酒，白事喝酒，求人办事要喝酒，朋友们维护感情更要喝酒。凡是能够称得上“场合”的饭局，都要喝酒。”
则南蒂一听，似乎吴桐话里有话，就问：
“那么您到底赞不赞成喝酒呢？”
“无酒不成席，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与同事、同学、亲戚朋友少喝点也是正常的。”
“怎样的酒局才是最好的？”
“喝酒是有步骤的，菜上齐后，酒倒满，请客的人便说：‘一切都在酒中，我提议，咱们共同喝上一杯…‘三盅全会’开完就随便喝。”喝完三口，酒局的序幕就正式拉开，大家开始挨着敬酒，说些客套辞令。以前还有划拳助兴的，两个人叫得震天响，酒没喝多少，劲儿都使在吼声里了。现在要文明很多，上主食之前，要把所有开启的酒都分完，然后由东家提杯中酒，又叫‘通天乐’。然后酒局结束，正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但是，醉酒的人，未必就一定糊涂；不醉酒的人，未必就一定清醒。”
“我从不喝酒，倒是很喜欢喝酒的氛围。”
“真正喜欢喝酒的人也有，他们知道酒到底哪里好喝，知道人为什么要喝酒。”
“我在家里没事儿时，就喜欢看电视，咱县城的台，每天都有本地新闻，经常会看到您的光辉形象哩。”
吴桐禁不住笑了起来：“我的形象可不行，若是换了方宏和洛珠，那才棒呢，标准的美男子！我也每天看，刚刚讲的时事，都是从电视上看的。现在各种媒体中属电视和网络报导的快，遥控器在手，从中央到地方，该了解的都能了解。”
“我们就喜欢追那些热门的电视剧，还有娱乐节目。”
“你打麻将么？”
“那可不会玩。”
“麻将是国粹呢，你该学学。闲来无事时搓几把，可以打发时间。”
“您也打麻将么？”
“在龙吟时也打过，打麻将会上瘾，这种带着金钱的娱乐，总让人有一种刺激神经的快感，有一种对运气充满信心的憧憬。到京城时就不玩了，原因你是懂得的，不方便，怕有闲话出来。”
“那您去KTV吗？”
吴桐见她问得这么直接，脸上略微有点发红，半天才说：
“其实KTV也没什么。过去龙吟曾有过街头的卡拉OK，也曾一度风靡，但流行了几年后就彻底消失了，现在都是KTV了。喝完酒后去KTV唱歌，成为各界人士的主流娱乐。那些KTV的名字，大多都是山寨了大城市知名KTV的名头。灯红酒绿的夜晚，站在KTV门口，会以为到了大城市。”
“那您也很喜欢喽？歌唱得怎么样？”
“不…不…我从来不去。”吴桐急了。他想起在京城时与方红瑶一起经常出入歌厅，脸不免更红了。则南蒂见他挺不自在，知道说到了痛处，便转开了话题：
“我喜欢跳广场舞。我们民族的男男女女，都会跳舞。我父亲尼加提就是跳舞时盈得了妈妈的芳心。”
“是啊，广场舞已经成为乌什县傍晚的一道靓丽风景线，是老百姓的一种精神文化生活。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一首首优美动感的舞曲播放起来。人群聚集在县城的广场，大家踏着音乐的节奏，在优美的音乐声中时而趋步辗转，时而跨腿踏步，不断变换着舞姿，动作悠闲而熟练，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表演的忘情投入，观看的乐在其中。”
“是呀，自从跳上了广场舞，身体明显瘦下来了，真是锻炼交友两不误。”
“随着社会的发展，县城的休闲娱乐正加速与大城市拉近，大城市的文化潮流能够在第一时间迅速地抵达。”
“是啊，网络太发达了，网上什么都有。”
“以前的娱乐活动都被搬到了网络上，人们足不出户，就可以在电脑上看电影、唱歌，玩网络游戏。这样的改变，很难说它的好坏，确实更方便了，也确实让更多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吴桐忧心忡忡地说。
经过这一番交谈，则南蒂对吴桐印象深刻。看来，领导干部也好比是伊甸园中的花朵，光彩而绚丽。但是，他们也需要阳光和雨露，也需要关爱和呵护。要知道，任何花朵都不会在缺乏营养的土地上盛开。干部也是普普通通的人，他们所从事的工作其实很烦琐、很重复；他们的内心其实很无奈、很浮躁。表面上高高在上、逍遥自在、无限风光，实际上奔波劳累、心血耗尽、麻烦缠身。所以，有时候也应当换位思考，试想一下他们的感受。那么，就会理解他们的烦恼与难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其实说得就是这个道理。他们是生活在悬崖边上的一类孤独人群，他们最渴望的，也是能拥有自己的小天地。
此后，吴桐成了则南蒂家里的常客。则南蒂和丈夫都非常热情好客，经常做些好吃的，给吴桐改善生活。则南蒂的丈夫是汉族人，名叫叶逢东，在乌什公安局特警支队工作，乌齐7·5事件发生后，他主动请缨执行维稳任务。他在特警队中担任班长，除了尽职尽责完成自己的任务外，还替战友站岗执勤。在他结束巡逻勤务返回驻地后，又坚持坐岗值班。最终因劳累过度晕倒在岗位上，经抢救无效光荣牺牲，年仅28岁。
后来，公安部追授叶逢东同志“全国公安系统一级英雄模范”荣誉称号。2011年，又获得第三届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
叶逢东对人民群众有着浓厚的感情，并自觉把这份感情融入工作。他曾去西川执行抗震救灾任务，为了让老百姓用上电灯，他和战友们走了60多里山路，把200多斤重的发电机抬到了灾区，为老百姓送去光明。工作期间，他和战友们一起开展了进社区、进学校、进单位、进商户的“四进”活动，帮助群众解决困难，作好事无数。叶逢东同志把他的全部感情献给了人民群众，献给了公安事业，却给家人留下了无尽的愧疚和遗憾。为了工作，他先后四次推迟婚期，直到在维稳一线奋战100多天后，支队领导向他下达命令，他才与则南蒂举行了婚礼。婚礼结束30天后，他再次请战，重返工作岗位。医生的诊断证明显示：劳累过度，猝死。刚刚步入婚姻殿堂的他，这么年轻，便魂逝天山脚下。
叶逢东自参加工作以来，总是冲锋在前，无私无畏。在执行赴藏区维稳、西川抗震救灾、京城奥运安保等重大任务时，他总是能够出色地完成各项任务，淋漓尽致地凸显了“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讲奉献，特别守纪律”的中国特警精神。哪个区域治安状况复杂，他就去哪里巡逻；哪里有危险，他就抢着往上冲，他的勇敢无畏和助民情怀深受乌什居民和上级领导好评。
“我的好战友、好兄弟，你用生命诠释了中国特警精神，是我们永远的骄傲！你将永远行进在我们这支英雄的队伍里，激励我们奋勇前行！”他的战友如是说。
则南蒂手中，有他的一本日记，上面书写着叶逢东的文字：
“作为特警，我要站好每一班岗，巡好每一次逻，让乌什的人民过好每一天，把特警的光彩永远印刻在边疆的热土上。”
“有一种责任叫义无反顾，每当任务来临我们都没有退却。”
“我是一只雄鹰，就要划破苍穹。我是一名战神，所以要叱咤疆场。”
“太阳像灼灼的烈焰，狠狠地烧着我们，抬头就有一种眩晕，可我们仍没有丝毫退却，我们坚信每一次步巡，每一次出警，就是一个安全的信号，这信号将驱散乌什人民心头的恐惧、不安和阴霾，使他们坚强起来。”

第十九章

则南蒂是不幸的，她的丈夫那么年轻就牺牲了，让人无法接受。但她又是幸运的，作为英雄的妻子，她被安排到了县妇联工作，是公务员编制。从此有了固定收入，可以勉强维持生活。她把政府的䃼偿金都捐给了林业局，用于植树造林。她回林场住了些日子，就去单位报到，开始了新生活。
则南蒂和叶逢东相处时间太短，还没有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因此，丈夫的去世对她没造成大的伤害。但是，当她鼓起勇气，准备开始新生活时，却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英雄的光环在她身上挥之不去，人们都以一种非常尊敬的眼光看待她，许多重要场合邀请她参加，各级媒体都来采访。起初她十分配合，后来就有了一种不堪重负的感觉。每一次的釆访都会像揭伤疤一样，重新开启自己的痛苦模式，无异于雪上加霜，伤口撒盐，使她内心永远无法恢复正常。
她不得不去找吴桐诉苦，吴桐给她提供了很大帮助，帮她婉拒了许多不必要的应酬。则南蒂非常感激，总想着要谢一下，她虽然是少数民族，却也明白“寡妇门前是非多”的道理。犹豫再三，让单位领导出面，约吴桐来家里吃饭，吴桐欣然接受。此后，则南蒂经常请吴桐到家中吃饭，每次都喊上不同的客人陪他，为了避免闲话。
早晨，则南蒂每天都去广场跳舞，而吴桐也每天去那里散步。这也难怪，乌什是座小县城，只有那么一个晨练的地方。虽然则南蒂极力避免和吴桐接触，但是打个招呼说句话总有，两个人就像磁石和铁块，总往一块儿凑。
渐渐地，时间一长，则南蒂对吴桐便产生了好感，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虽然已经重回单身，却是英雄的妻子；况且吴桐已经是有妻室的人，怎么可能呢？她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不敢想，也不敢面对。但是，这种真挚的感情，就像是一粒强大的种子，一旦发了芽，就会疯长，而且越压抑，就长得越快。仿佛是压在石头之下的野草，总会坚强地从石头的缝隙和边缘冲出来，迎风招展。
一天傍晚，吴桐到广场边的树林里散步，发现不远处的则南蒂正在等着他。吴桐似乎已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他放慢了脚步，但是他知道，已经无法折回。
则南蒂依然那么漂亮，面容要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像是二十岁的花季少女。她穿着红色长裙，黑色的丝袜与跟鞋，她没戴帽子，微卷的头发瀑布般地从发际垂下，明眸善睐、顾盼多情，宛若一位西域的公主。她没穿民族服饰，却更显得婷婷玉立，美艳无双。裙子的样式时尚优雅，正是吴桐最喜欢的那种。
吴桐不自觉地搓着手，有点儿不敢直视她。则南蒂向他走过来，满脸笑容，像一朵盛开的花朵，她的双眼晶莹透彻，似乎能看懂人的心思。吴桐被她看得有点儿懵，不知该说什么：
“真巧啊！又见到你了。”
“我在这儿等你呢！看我的裙子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
“我刚穿上，觉得不错，想让你看看。”
这话说完之后，吴桐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他的内心本来有一条坚实的堤坝，却被方红瑶的情感给冲刷得七零八落、几欲崩溃，好不容易躲到了西疆，却又碰上了更强的冲击，他真的扛不住了。
则南蒂见四下无人，上前把他抱住，也不说话。吴桐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冰掉进了滚沸的水里，冷静的心态瞬间溶化，他也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则南蒂的纤腰。则南蒂这时才说：
“我知道，你也喜欢我，是吗？”
吴桐不语，但则南蒂已经把脚后跟抬起，赤热的嘴已经够着了吴桐的唇。吴桐感觉内心的堤坝立刻坍塌，决出的洪水淹没了所有的一切，他已经感觉不到周围的世界，仿佛进入了真空，觉得无比窒息，无法呼吸…
就这样，两个人缠绵了很久。回到宿舍，吴桐非常自责，这些年他洁身自爱，两袖清风，用那一笸罗炒鸡蛋，抵御了无数糖衣炮弹；人生的暴风雨下，他坚如磐石、屹立不倒。没想到却在感情方面屡屡出错，又做出了对不起明霞的事。
夜深人静，吴桐失眠了，他无法入睡，想着自己与则南蒂的关系。首先可以肯定，自己是真心喜欢她，她是与方红瑶截然不同的人。人的感情会随着时间改变，吴桐从前那么爱方红瑶，但了解到她是那种非常自私狭隘，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时，吴桐对她的看法彻底改变，不再爱她了，那种如火一般的爱，已经变成了一坐冰山。但则南蒂的爱却是纯洁美好的，令他无法拒绝，他内心的冰山还没来得及漂移，就被她炽热的熔岩冲破。两地分居，带来了强烈的孤独感，而则南蒂的感情恰好乘虚而入，使吴桐猝不及防。该如何处理这些问题呢？那么多复杂的事情都难不倒他，吴桐却在这里陷入困境。明霞不在身边，一年见不到几回，则南蒂独守空房，需要格外关心。他最后想，处朋友可以，绝不能超越界限！身为领导干部，要以身作则，不能感情用事！
随后的两个月，吴桐的心一直在煎熬中度过，他不敢去见则南蒂，则南蒂也没来找他。他其实盼着则南蒂来找他，又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守住心中的那份矜持。后来又想：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拿得起放得下。这有什么？再找她谈谈，说开了也就无妨了。
转眼时间已至金秋，是乌什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吴桐借了辆自行车，来到则南蒂家，则南蒂自己正在收拾东西，见他进来，高兴极了，笑着说：
“呵，大县长，好久不见改变风格了啊。怎么不开你的丰田霸道，骑上自行车了？”
“这样才有意思，还锻炼身体呢，天气这么好，我带你去兜风吧。”
则南蒂高兴得直蹦高，她拍着手连连说好。进屋换了一身牛仔外套，戴上墨镜和鸭舌帽，足蹬长靴。吴桐一看，高兴地说：
“很好，这么一打扮，更精神了，像个汉族女孩，谁都认不出来。”
他带着则南蒂一路骑行，向城外的胡杨林飞驰而去…
人们常说，春天的沙漠是地狱，沙暴肆虐，寸草不生；但这时候的沙漠却是天堂。一到秋天，它便完成了这种突变，而且把它演绎到了极致，绚烂而沧桑的金色爆满了视野。
这里是天堂与地狱距离最近的地方，再苛刻的旅行者也无法对它无动于衷；没有一个地方像它一样，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只美上一个月，错过了就要再等一年！
这里被称为中国最勾魂的秋色，自从张艺谋导演拍摄的《英雄》上映之后，张曼玉和章子怡的秋林黄金决战使这里的风景名扬天下，吸引着无数的游客，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为的就是观赏这种神奇的胡杨林。
这种树是能在沙漠中存活的唯一大型植物，可以三千年不死，死后可以三千年不倒，倒后可以三千年不朽，这是别的树种所无法比拟的。杨柳虽青，比不上它的高贵冷艳；松柏虽寿，比不上它的坚挺硬朗。胡杨林用它几千年的守望 ，等来一个又一个绝美的秋天。
在这里，可以领略丹霞、雅丹、山脉、沙漠、绿洲、盆地、草原、戈壁等8种美丽的地形地貌；可以欣赏天蓝、云白、丹霞红、青石青、胡杨金等5种天赐的独家色彩。
金色迷醉、苍茫悠远，丹霞大地多姿多彩，奇怪的树林死寂悲壮。你只需望它一眼，便足以惊艳它壮阔的无言之美。美好之所以成为美好，也在于它的转瞬即逝。这无疑是在用生命诠饰美丽，这里的最美色彩，只有一个月的时长，9-10月，只有这一个时间段。太早，胡杨还没有形成千姿百态的炫丽颜色；太晚，胡杨的叶子就会被高原的秋霜打掉。
金秋10月，胡杨林进入了一年中最美的时节。阳光之下，远远的胡杨呈现出醉人的金黄色，令吴桐和则南蒂赞叹不已。他们下了车，吴桐推着车子，则南蒂挽着他的胳膊，两人行走在林间，犹如置身于童话世界。茫茫戈壁，寸草不生，人们常常忽略这种地方，唯有胡杨林默默守望在这里。从春到秋，从夏到冬，一年又一年漫长的等待，不离不弃。
它具有惊人的抗干旱、御风沙、耐盐碱的能力，能顽强地生存繁衍于沙漠之中，因而被人们赞誉为“沙漠英雄树”。这种不死、不倒、不朽的树，令吴桐钦佩不已：“敢问痴情深几许，三千岁月笑从容！”他爱上了则南蒂，所以带她来看秋天的胡杨林。他希望则南蒂可以理解他的这份短暂而美丽的爱，就像这片胡杨。胡杨林是一首诗，一首歌，吴桐可以用不朽的胡杨做一艘小船，用它在灵魂深处摆渡。这绝美绚丽，正是吴桐内心的真情流露，它似乎笃定了与则南蒂今生的邂逅，不容错过。幸福瞬间来临，美到窒息。那抹绚丽灿烂的秋光！满堂金玉、迷人仙境！一定是上帝打翻了调色盘，这里才会有如此惊艳的视觉！一树一世界！一岁一枯荣！
不看见胡杨，不知大景之壮阔；不认识胡杨，不知生命之辉煌。吴桐带她来到这里，为得是给予则南蒂精神上的洗礼。则南蒂正是这样的女人，她身居干旱之处，盐碱之地，却拥有妩媚的风姿。任风吹，任沙埋，就像那美丽的胡杨，坚韧地屹立在天地之间。一梦千年，不改初衷的执着坚守，令人敬佩。
看着那层林尽染，漫延天际的胡杨。吴桐真想不顾一切，轰轰烈烈地爱一次，才不会辜负此生。他望着河水中金黄的倒影，真想将这一片最美的秋色永远地定格！在这样的空间里，所有的一切都在肆无忌惮地释放着生命的能量，而惊艳于天地之间！
但是，想起自己的妻儿，想起非典时的生离死别，想起育儿时的种种付出，他的家庭责任感油然而生。胡杨林虽然美，但毕竟，这种美好的瞬间太短暂了，无法不留遗憾。想到这里，他对则南蒂说：
“我已经拥有了一片明亮的霞光，就没有权利再拥有这样美丽的胡杨了。我今生的爱只有一份，我无法把它拆开！”
他的话还没说完，则南蒂的眼睛里已经噙满泪水，她轻轻地说：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所以才会爱上你。这段时间我没找你，也考虑了很多。放心吧，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会永远把这份感情珍藏在心里。”
吴桐的心彻底碎了，他无奈地低下了头。则南蒂把头靠在他肩上，柔柔地说：
“我很知足，我并不后悔和你表白。我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温暖的邂逅，就像是这美丽的秋天，这就足够了，至少这辈子能拥有一个美好的回忆。”
回到乌什，则南蒂做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把工作关系转到兵团林场，自己要回家乡，去和母亲弟弟一起植树！
在吴桐的关照下，手续很快就办妥了，他知道则南蒂回家乡是为了躲他，不想给他带来麻烦。则南蒂临行之前，吴桐去送她，说：
“林场条件很艰苦，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

第二十章

步入中年，吴桐仍然是个爱好广泛的人，他对音乐的喜爱从未停止。人类的歌声可能起源于童谣！也就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儿歌，这是吴桐新近悟出来的。在吴桐的记忆中，师胜杰先生虽然相声说的好，但他在表演相声时唱的那首《摇篮曲》简直太好听了，那唱功，比歌唱家一点儿不差。
吴桐还记得儿时学会的第一首歌是《我爱京城天安门》。直到现在，歌词和曲调依然熟悉，张口就来：“我爱京城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引我们向前进…”
上小学时，碰上了好老师，也赶上了那个无邪的时代，学会了不少好听的歌曲。《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但自从上了初中，就不再那么幸运了，没人教，只好自学成材，最终伙伴们没一个成材。印象最深的是那首《一只小雨伞》，曲调简洁优美，特别好听。坐在他前面的叶知痕不知从哪儿学到，整天唱啊唱的，不用向她请教，吴桐不知不觉就会了，直到现在也忘不了，足见那个年代歌曲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后来才知道这首歌原来是翻唱人家日本人的，原唱桥幸夫，作者利根一郎。唱首歌还得拾人牙慧，亦可见当年国内歌坛创作人才的匮乏。当年，改革开放的阳光虽然已经普照大地，但显然人们还未彻底走出过去的阴影。直到后来，突然蹦出个“一无所有”的崔健，戴着一顶军帽，手拿“一块儿红布”，领着窦唯、张楚、何勇，被称作“魔岩三杰”的等等一众小弟造了反；之后又窜出了一头老狼，他又掀起了一股以《同桌的你》为首的，校园民谣的浪潮。一时间，风起云涌，天下大乱，搞得吴桐他们这些年青人也不知道该去喜欢谁，该去学哪首歌了。最后的结局就是不知所云、一塌糊涂。
后来，一大波港台明星，如僵尸般地涌入大陆，拿着铁丝网的；蹦着高的；坐着气球的；带着矿灯夹着镐的；貌似蜘蛛侠的…直到带着小孩和举着石锤的巨人出现－“四大天王”，终于冲破防线、一统江湖，才肯罢休。一时间流派纷呈、鱼龙混杂，唱歌的方式也变了味儿－成了串烧工坊。歌坛变成了大市场，歌星们化身为走穴捞金的小贩。许多人在淘金时发了财，通过各种选秀、各种比赛脱颖而出，摇身一变，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再后来，市场终于回归理智，趋于稳定，逐渐成熟起来。但是，也进入了拼爹的时代，而且光一个爹不好使，还得多拼。光有才不行，得有钱，光有钱和才不行，得有门路平台。
幸好，唱歌变得更加大众化，从卡拉圈K到KTV，再到全民K歌App。演唱已经变成了平淡无奇的享受，唱歌的方式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由伸脖怒吼变成了喋喋不休；由字正腔圆变成了牙牙学语；由优美旋律变成了混乱不堪。似乎人类的思想开始回归古代，将来又会重新爬上树，变成猴子。
现在，随着科技的发展，有极好的音响设备，可以弥补多种先天不足，唱歌时，只要你能唱出声来，保证你好听。如果是发自内心的，首先就有了很好的格调。如果悟性再谑微高点儿，别太过跑调，就能算得上优美动听了。
网络上，各种各样的主播都在搔首弄姿、肆意妄为，用尽了一切世间铅华。而歌曲，也终于被扔进了历史的垃圾桶，渐渐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多少年没听过一曲好歌了？或许现代人早已在物欲横流中丧失了写歌的能力？或许已经变成了毫无感性，没有知觉的生物？
吴桐时常会想，不管怎样，将来人们也许只能从现有的数据库中，去探寻好听的音乐了。最好的办法是从网上淘一台老式的留声机，运气好时再淘上几张大碟；在深秋时节，品一杯香浓的红茶，然后轻放唱针…片刻，或许仍能听得到那首朴实无华、振聋发聩的－《一无所有》：
“我曾经问个不休
你何时跟我走
可你却总是笑我
一无所有…”
自樊清调回京城，由于各自忙碌，涂强与岳父没见了几面。十一长假，大家终于有了时间，他和于诗情带上涂米，约上了涂丫，一齐到岳父家里包饺子，饭后大家聊天，说起了反腐的话题。涂强说：
“腐败是寄生在人类文明之树上的毒草，文明越进步，腐败的生存空间就越小。”樊清听了，对女婿的意见十分欣赏，他点了点头说：
“知识是肥料，科学是剪刀，道德伦理是除草剂，人类实现自己的理想王国之时，就是腐败的灭亡之日。”涂强见自己的说法得到了岳父大人的支持，更加信心百倍，又说：
“腐败不是从来就有的，但是人类生存了几千年，腐败就寄生了几千年。那么它究竟产生于何时？或许，在第一只把应共享的食物据为己有的猴子惴惴不安之时，腐败就已经诞生了。可以肯定地讲，在人类文明之树尚未萌发之前，毒草已经生长了。所以，我们不必怨天尤人，更不必愤世嫉俗，腐败，其实是我们的鼻祖呢！
腐败亦非全无益处，腐败加速了权利的更迭，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推动了社会的进步。可以这样讲，没有腐败，就没有人类文明的今天。”于诗情一听，连忙说：
“你这不成了赞成腐败了么？”
“辨证地看待事物往往需要很大的勇气，也会面对许多是非。其实，我和你一样痛恨腐败。”涂强说。樊清托着下巴，对涂强的说法很感兴趣，就对诗情说：
“让他说下去。”
“落后的制度、不完善的法制是腐败得以滋生的温床。如何解决现实问题，才是最值得探讨和深思的。”涂强接着说。涂丫见弟弟说得热闹，也加入进来：
“对，我想，遏制腐败是一个巨大的人文工程，每个人在干好本职工作的同时，都有义务去影响身边的人。”涂丫说完，涂强又接着说：
“腐败根源于金钱、权利和性的需要。在人类达到理想王国之前，这种需要是必然的，任何头脑健全的人都会千方百计地追求。因为这些本来应当归为本位主义、教条主义、享受主义的非基本需要，业已披上了绚丽美好的面纱。”于诗情听他说得不错，不免要支持一下：
“不错，当今世界的腐败现象之广、之深，已经到了需要深刻变革的程度了。每一个真诚、善良的人都应当自省，我们到底该做些什么？”听完了女儿的话，樊清也忍不住开口了：
“其实，具体到现实和国情，我们所面临的主要问题还是落后的制度和不完善的法制。制度的落后主要体现在对权力的控制和把握上，确实难于掌控它的度。权力下放过少，不利于事业的发展；权力过于集中就会滋生腐败。”涂强又接过来说：
“是的，目前许多腐败现象的出现都来自于权力的过于集中，省、地两级的权力集中显得尤为突出。许多省、地级领导就如同天王老子，连中央领导都不放在眼里，更不用说普通百姓了。在他们的位子上，不摆点架子、拿点姿态很难；不享受高消费、高待遇更难；想克己奉公、清正廉洁就更难上加难了。”于诗情听涂强这么说，拽了一下他的衣角，似乎在提醒他：爸爸就是省部级领导！涂强却不理她，继续说：
“制度本身并没有错，人的本性也是好的，错就错在权力的掌控。中国地域大、人口多，是否可以把地域和人口多的省份一分为二，或者更多。省级降为地级，取消地市，建立如华北、西北这样的大省。制度的落后体现在管理的各个方面，行政管理部门必须建立一整套完整统一的管理系统，这如同人体的骨骼，应当有一个完善、稳定的框架。否则，管理就很难到位，必有漏洞可钻。”樊清听完之后，心里略有些不自在，他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笑着对涂强说：
“你这倒挺有想法，可惜都实现不了。”这一来，弄得涂强不好意思起来，不敢再说了。于莉莉一看，赶紧帮他解围：
“这有什么？反正是在家里，想说什么就说呗，都是自己人。”涂强这才轻松了许多，又说：
“一些腐败分子在案发前所作的报告，可谓义正词严、言之有理，彰显领导风范。可见他们的内心之中，一开始对腐败还是‘深恶痛绝’，至少也是‘敬而远之’的。”
“是呀，谁一生下来就是个腐败分子？”诗情说。樊清环视了一下大家，认地说：
“形势严峻，不容乐观呀。一次次大案的出现，都为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提出新的命题。落后的制度、不完善的法制是腐败得以滋生的温床。如何解决现实问题，才是最值得探讨和深思的。”涂丫接过来说：
“某些人之所以在诱惑面前丧失操守。我认为，他们就是被目前的管理制度捧杀的。”
“显赫的地位是他们走向深渊的巨大推动力。任何思维正常的人在他们的地位，若想保持清醒的头脑，都是不容易的。”樊清若有所思的说。他又说：
“腐败的根治，离不开社会制度全方位的完善，惩恶扬善、杀鸡骇猴起不到根本作用。如果不改革现有的管理体制，还会有更多的腐败分子涌现。”说完之后看着涂强，又说：
“把你的思路总结一下。”涂强想了想，总结道：
“总之，人不是天生腐败的贱种。人生之树，需要知识肥料的营养，科学剪刀的修饰，也需要伦理道德的呵护，更需要社会制度的约束。只有这样，才能生机勃勃、茁壮成长。”
樊清拍了拍手说：
“你从事金融行业，能有这样的见识，已经相当不错了！”于莉莉也借机夸赞女婿：
“涂强理论功底还不错吧？能出几本书了！”
“看把他抬举的，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诗情见丈夫受到夸赞，也抿着嘴乐了。
晚上，儿孙们都回了家，樊清独自陷入了沉思，他回味着今天涂强关于腐败的论述，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压力。
作为一个省部级的领导，扪心自问，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儿子在航天领域作出贡献，女儿、女婿和儿媳，也都在各自的岗位上默默奉献。而自己却在这些年妄自尊大，故步自封，没能跟上改革的节奏和步伐。
确实，正如涂强所说，在自己所处的位置上，不想犯错误太难了。所有人都围着自己转，到处都是尊敬、羡慕、巴结、奉承的目光。在东萍时，自己尚能做到清正廉洁，克己奉公。调到安平省之后，官级越来越高，权力越来越大，内心便逐渐膨胀起来，觉得自己一人独大，谁都管不了，因此养成了刚愎自用、独断专行的坏毛病，开始一步步地犯错。
如今，在国外拥有了大量的存款和房产，国内则更是多到数不过来。可这又有什么用！这些事情都是瞒着家人暗中操作的，在安平任职时，究竟办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找了多少个女人，早已经记不清。总之，一切都已经太晚，已经永远都无法再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