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迎接他们的当然就是陷马坑了！
只听“轰隆”一声，带头冲击峡谷的三名骑兵连人带马跌入陷阱，里面的竹刀把人、马刺个肠穿肚烂、皮开肉绽；那陷阱底部铺满的石灰瞬间扬起，把人、马都蒙了个白蓬蓬，人眼、马眼也无法睁开。
忽涅台把马鞭一挥，左右两队骑士，大约七八人，“呼”地从陷阱两旁闪过，岂料两三根绊马索当堂把他们放倒，右边的两名骑士惨叫着，人、马同时滚落山涧，哀声一片。
忽涅台大怒，喝令：“冲！”
他的骑士便如狼似虎地踏着战友的血路冲锋，前进。

一阵梆子响，头顶上“呼啦啦”地滚下十几个烈火熊熊的大火球——都是用枯枝败叶干草软藤束卷起来的火球，正正砸在蒙古军队伍里。现场顿时人喊马嘶，慌里慌张。烈焰灼伤战马皮肤和四肢，火苗烫伤骑士嘴与脸，马鬃毛“呲呲”燃烧，络腮胡“滋滋”着火，一眨眼眼眉烧了去，转瞬间马尾起了浓烟。战马狂嘶乱叫，跌跌撞撞，想摆脱火神惩罚，结果东倒西歪，摔了个四脚朝天；军士叫爹哭娘，手忙脚乱，欲逃离火海厄运，何曾想焦头烂额，鼻青脸肿，终于连滚带爬，狼狈不堪。有呛了浓烟，呼吸窒息的；有失魂落魄，堕崖坠谷的；有火人火马，左冲右突的；有丢盔弃甲，抱头鼠窜的……
猛然间，又一阵梆子响，崖上乱箭如蝗，火铳吐舌，蒙古军士遭殃了，当即倒下十几人！

忽涅台看得两眼喷火，他吼道：“乱箭，射他娘的！”
便见身后数百战士弓箭向山崖“嗖”、“嗖”猛射过去。
“再射！”第一轮箭雨扑去后，忽涅台仔细观察，那边似乎歇菜了，没有明军动静，便又发指令。
两轮飞箭过去，忽涅台确定山崖上再没有明军了，便阴笑着，一挥手，对左右说：“冲过峡谷去！”
于是，数百骑再一次奔腾起来。

殊不知，当他们的队伍一半闪进峡谷后，又听上空人声传来：“杀！”
“轰隆隆”地，从山崖上滚下无数的大大小小的石头，打横截断了蒙古军队——进去的军士和后面的军士就被大大小小的石头分割成两部分。
忽涅台本人带着一百余军士在峡谷之内，他的另一半军士却在峡谷之外。一时间，里里外外，都是蒙古人的惊叫呼号之声。

“糟了！”峡谷之外的元军向导赫图看得真切，惊叫起来，“快快去救右元帅！”
千户长阿里必哥说：“这时候，我们应该走捷径，突入桃花沟去。快，赫图带路！”
赫图问：“不管右元帅了吗？”
“放心，元帅在峡谷之内，必定舍命向前冲，我们应该第一时间走捷径，前去会合他们。”阿里必哥说。
“好，跟我来。”赫图带着阿里必哥徒步向山崖的另一条路奔去。
另一名千户长蛮子按照忽涅台的指示，也下马，带着军士步行，由山涧向桃花沟前进。

589.

却说元军右元帅忽涅台，他见后面部队被山崖上的明军投下石头截断，吃惊不小，慌忙带着军士向前冲，企图一举冲过峡谷。
当然，山崖上的明军没有让他们轻易摆脱困境，一味地高空掷物，什么飞箭、铳弹、礌石、滚木、干草火球、石灰、粪水……一骨碌地扑向蒙古骑兵。这下子，忽涅台他们够呛的了，死伤过半！
连忽涅台本人的双臂也各挨了两箭，幸好是轻伤，直把这位右元帅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他哇哇大叫着，舞着弯刀，吆喝军士爬坡强攻山崖，定要把上面的明军杀个精光。

不料，山崖上一阵呼啸，传来两把声音。
这个说：“鞑子来了，快闪！”
那个说：“好，你闪左边，我闪右边！”
接着，传来一阵阵草丛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着明军战士的欢笑声，渐行渐远了。

“走？”
“哪有这么容易！”
忽涅台急呼，“攻上去，把明匪统统杀掉，一个不留！”
他的军士果然发扬好勇斗狠的战斗精神，一个个从绝壁上攀援而上，谁知上到崖顶，却发现一个敌人也没有——都跑得无影无踪了。

忽涅台七窍生烟，四下张望，终于看见左边山梁有几个人影，便对军士说：“他们在那里，还没有走远，我们追上去！”
刚刚起脚几步，左右对元帅说：“元帅大人，那些不是明匪，是我们的军士！”
“是吗？”忽涅台定睛一看，哎呀，敢情是千户长阿里必哥在向导赫图的带路下，冲上了山崖顶。
“阿里必哥！”忽涅台张口问道，“你们从那边上来，有没有发现明匪的踪影？”
阿里必哥气喘吁吁地说：“没有……没有遇上他们。”
正说间，赫图指着另一边山梁说：“那不是明匪吗？他们在那里！”
众人顺眼望去，是啊，右边山梁上果然有明匪逃逸，甚至还打着明军的旗帜。

忽涅台咬牙切齿地说：“追！追到天脚底也要追上去，干掉他们！”
阿里必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太远……太远了。我们……我们……可能赶不上……”
忽涅台怒道：“难道明匪不是人，他们可以做到，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来，随我追上去！”说罢，带头直追过去。

阿里必哥在后面又嚷开了：“右元帅！这边……这边也有明匪！”
忽涅台转身望去，阿里必哥指着山谷说。
忽涅台把话掷过来：“那，你去追杀山谷的贼人，我追赶山梁上的明寇！”
阿里必哥一声“遵命”，就领军士扑向山谷。

原来，明军战士一分为二：一支由陈贵带着，往山梁转移，另一支由周文带着，向山谷撤退。
陈贵对周文说：“你往山谷撤，一定要留意山涧里有没有鞑子兵追来。”
周文点头，带着二十名战士火速撤退。
阿里必哥、赫图远远看见，一边呐喊，一边穷追过来。
明军战士行走中，有二人落在后面——山地难行，他俩都是因为摔跤而落在后面的，周文见了，嘱咐弟弟周武：“你带着战士突围，我把后面的弟兄带上！”
“哥！小心！”周武叫道。
“知道了。”周文回应着，飞步折回去，拉起两名战友就跑。

忽涅台见明军倒下了两人，又见一小头目模样的折回去救应他俩，便暴叫到：“追上去，包围住他们，休要放走了！”
蒙古军士“呼啦啦”地如大鹏展翅一般，分左右两路包抄过来。
周文一人拖拉着两个战友，好不容易跑了几步，左边的战友就给山上的石块拌倒了。周文一把揪住他的右手，就听耳边“嗖”一箭射来，周文背脊中箭，整个人控制不住，向前打了个踉跄，右边的战士也离手倒在一旁了。
那边蒙古兵大叫：“哪里走？放下武器！”
两名倒下的战士向周文嚷道：“阿文，快走，不要管我们了！”
周文大声说：“我身为小旗，怎能抛弃自己的战友？我不走，来，我们一起走！”
说着，又来搀扶他俩。

正说间，三人已被蒙古兵团团围住了。
他们向周文三人用汉语叫嚷：“投降！”
“投降！否则，杀光光！”
周文扶着两名战士，站了起来，目光炯炯，他轻蔑地瞅着对方，说：“鞑子，我汉家郎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你们尽管过来，我一刀一个！”
两位战友也高声说：“只有战死，何来投降？”
周文听了，用手肘左右顶了顶自己的战友，说：“今天，我周文能与你们一同战死，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三名战士均手持钢刀，横眉冷对着敌人。
忽涅台在包围圈外冷笑两声，一挥手，说：“解除他们的武装！”
他想生捉这几名明军士兵。
周文三人同时怒吼：“杀！”
不等蒙古兵扑来，他仨猛地冲杀上来。蒙古兵截住，双方一阵厮杀。

还没走远的周武——周文的弟弟看见了，对战士们说：“我们杀回去！”这十几条好汉便呼啸冲来，欲与鞑子拼个你死我活。
周文挥刀乱斩，放倒了三个敌兵，猛然见着周武等人杀来，他奋力杀出圈子，指着周武吼道：“你来，你来，你来我就自杀了！难道你忘了自己的责任？”
周武哭了，说：“阿哥，鞑子人多势众，我不来，你也战死！”
“我战死事小，我军取胜事大！我在这里纠缠着鞑子，你们就能撤离到安全地方，继续作战！这是命令！”
“难道不能一起撤离吗？”
“一起撤离，能跑多远？”周文骂道，“快走！否则，我做鬼也诅咒你！你是我的好兄弟吗？”
“是！我周武是周文的好兄弟！”
“快走！亏我一个，留下我的周武弟弟，就是要你继续作战，为大明建立更大的功勋！”周文最后嚷道，“走！”
说着，他再次扑向蒙古阵中。
周武大哭，只得带着战友撤离而去。

山坡上，就只有周文和两名受伤不能走动的明军战士三人，和越来越多的蒙古军士，在浴血奋战。
冬日之阳光照在这一片枯草坡上，西北风呼呼吹来，钢刀与长枪在这里对碰相撞，汉家郎与蒙古兵在这里拼命搏杀，刀刃劈斩缺了口，长枪捅刺断了柄，骨与肉分离，血淋淋飞溅，箭簇横飞，贯穿心胸，穿过脑颅，周文和两位无名战士直到流尽一滴血，都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更没有向敌人屈服！
忽涅台越看越烦躁，本想拿下这几名活口充当自己继续进军桃花沟的向导，何曾想对方竟然以死相搏，宁死不屈，眨眼工夫就被他仨斩死斩伤了三四十个手下，这下子，他也怒不可遏了，嚷道：“都杀了！不投降，都杀了！”
于是，数轮箭雨扑来，周文三人成了刺猬，牺牲在桃花沟的山坡上。

周武虽然远去，没有看到这一幕，可是，兄长以死换来战友的安全撤离，教他耿耿于怀，他立下誓言：诛杀鞑子，驱逐胡虏！
周文的牺牲，也让周武得以继任他的小小职务——小旗。从小旗出发，周武用了短短的三年时间，就成长为一名出色的指挥使，洪武三年，天下已定，皇帝朱元璋论功行赏，周武升职为大都督府督府佥事，成为国家级军事大员。
这还不止，洪武十二年，都督佥事周武与蓝玉、沐英、王弼等人并肩作战，西征甘肃与青藏，其功至伟，皇帝朱元璋赐封他为雄武侯。
雄武侯周武这一切，起步于兄长周文之为国捐躯，他的成长，与他的英勇杀敌分不开，看“雄武”二字，就知道周武之为人了。当然，如此雄武的英雄汉，肯定不会错过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的捕鱼儿海之战了。他病卒于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皇帝朱元璋给他的谥号是“勇襄”，追封为汝国公，子孙世袭指挥使。之所以写这些“后文”，是要说明，周武并没有受到政治迫害，并不是所有开国功臣都被朱元璋诛杀了——以正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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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北元初期蒙古政治史研究——以扩廓帖木儿事迹为中心》，伊德尔，内蒙古大学博士学位论文

590.

忽涅台见射死了明军，大呼起来：“众儿郎，追，追，追，给我追上去，把明寇一个个统统杀了！”
他手下的斗志被他激发起来了，沿着明军撤退的山路，紧紧追去。
周武等人七转八转，往桃花沟的西侧山谷撤退，他们谨记自己的任务，把敌人引开，分散敌军。
忽涅台一路追来，急红了眼，特别是射杀了周文两人后，体内的肾上腺素急升，“统统杀光”成了他唯一目的，哪里肯放过离他仅仅一里之遥的敌手？
“追！给我追！”
他嘴巴几乎吐出白沫了，追赶时间超过一个时辰，明军一直未能摆脱他们，他们也一直未能追上——毕竟体力有限。
一军士对忽涅台说：“元帅，我们的弟兄跟不上了！”说着，用手指着身后的几名战士。
忽涅台咄了他一口，说：“我们跑不上，明匪也走不远，此乃紧急时刻，谁放弃，谁失败！追！”

且说另一边：蒙古千户长阿里必哥、赫图往山梁急追明军总旗陈贵带着的二十多名军士，这边的蒙古兵没那么厉害了。
原来，阿里必哥统领的军士基本上都是骑兵，自从下马步行，一口气攀登了几个斜坡后，军士的体能急剧下降，眼望着明军在山梁上转悠，他们却一个个气喘如牛，有些叉着腰，有些靠着树，有些干脆躺在地上……跑不动了。
阿里必哥本人，也气喘吁吁，大汗淋漓，之前他曾在右元帅忽涅台面前表示“赶不上”明军，此刻，他身为带兵官，思想激战几个回合后，终于向部下下令：“原地休息。”众人一听，全部摊倒在地，巴不得不再起来。

明军陈贵总旗对二十多名战友说：“鞑子没有追来，如何是好？”
战士李达说：“杀回去吧！”
陈贵想了想，说：“如果鞑子合起来，向周文他们进攻，周文他们就危险了。好，我们杀回去！”

洪武三年三月，朱元璋给日本国的警告：

朕闻顺天者昌，逆天者亡，此古今不易之定理也。粤自古昔帝王居中国而治四夷，历代相承，咸由斯道。惟彼元君本漠北胡夷，窃主中国，今已百年，污坏彝伦，纲常失序。由是英俊起兵，与胡相较几二十年。朕荷上天祖宗之佑，百神效灵，诸将用命，收海内之群雄，复前代之疆宇，即皇帝位，已三年矣。比尝遣使持书飞谕四夷、高丽、安南、占城、爪哇、西洋琐里，即能顺天奉命称臣入贡，既而西域诸种番王各献良马来朝，俯伏听命。北夷远遁沙漠，将及万里，特遣征虏大将军率马步八十万出塞追获，歼厥渠魁，大统已定！蠢尔倭夷，出没海滨为寇。己尝遣人往问，久而不答。朕疑王使之，故扰我民。今中国奠安，猛将无用武之地，智士无所施其谋，二十年鏖战，精锐饱食终日，投石超距，方将整饬巨舟，致罚于尔邦。俄闻被寇者来归，始知前日之寇非王之意，乃命有司暂停造舟之役。呜呼，朕为中国主，此皆天造地设华夷之分！朕若效前王，恃甲兵之众，谋士之多，远涉江海，以祸远夷安靖之民，非上帝之所托，亦人事之不然！或乃外夷小邦，故逆天道，不自安分，时来寇扰，此必神人共怒，天理难容，征讨之师，控弦以待！果能革心顺命，共保承平，不亦美乎？呜呼！钦若昊天王道之常，抚顺伐逆，古今彝宪，王其戒之，以延尔嗣！

如今读来，真有气势，威逼之，恐吓之，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将它翻译成现代语文，雅俗共赏。

也该阿里必哥他们倒霉了，一个个摊在草堆上喘气，喝凉水，填羊肉干，岂料明军会突然杀来回马枪？
只听陈贵一声“杀”，二十多名战士有一半已经将手中的火铳口对着躺在地上的蒙古兵开火了。结果，当然五六个命丧当场，其余的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到处寻觅战斗家伙。陈贵那边的火铳刚歇，箭雨又到。这下，阿里必哥他们再也不是惊慌失措那么简单了，原因是陈贵那边居高临下，高声呐喊，传来的根本不是二十余人声势，乍听之下，似有几百人杀来！
阿里必哥千户长慌了，瞧了瞧向导赫图，问：“明匪突然杀来，恐怕他们的救兵到了，如之奈何？”
赫图说：“我们这里才一百多号人，几乎都累趴下了，明匪杀来，我们如何抵挡？”
“平章大人要我等赶去桃花沟会合他，我们没有必要在这里与明匪耗着啊？”旁边一军士说。
这一声提醒，阿里必哥和赫图恍然大悟，两人连声说：“对，对，我们要赶去桃花沟，与平章大人会合，不要在这里与贼兵消磨了！”
阿里必哥唿哨一声，这拨蒙古兵竟然抽身而退，向桃花沟山谷撤退。
于是，滑稽的镜头出现了：二十多名明军步兵追赶着一百多名蒙古兵丁——他们都是舍弃了战马，步行爬山作战的骑士。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蒙古军士本是骑兵，步行爬山追击敌手，已经累得气喘如牛，遇袭后，竟然放弃死战，一味地向山谷撤退，“丢盔弃甲”、“狼狈不堪”也难以形容他们，简直可以用上“屁滚尿流”、“夹着尾巴逃跑”等字眼了——蒙古兵死伤过半。
否则，这千户长阿里必哥怎么在半个时辰后，被平章政事张伯颜阵前开刀问斩呢？

飞翔明2018曰：
《明太祖实录》洪武三年十二月载，薛显故事——

封右丞薛显为永城侯，赐文绮及帛六十匹，俾居海南。时显有专杀之罪，上召诸将臣，谕之曰：“自古帝王有天下，必爵赏以酬功，刑罚以惩恶，故能上下相安，以致治也。朕仿古帝王，以制爵命。卿等明听朕言：昔汉高祖非有功不侯，所以重封爵也，而功臣不免于诛戮；侯君集有功于唐，犯法当诛，太宗欲宥之，而执法者不可，卒以见诛。非高祖、太宗忘功臣之劳，由其恃功骄恣，自冒于法耳。今右丞薛显始自盱眙来归，朕抚之厚，而待之至推腹心以任之。及其从朕征讨，皆著奇迹。自后破庆阳，追王保保，战贺宗哲，其勇略意气逈出众中，可谓奇男子也，朕甚嘉之。然其为性刚忍，朕屡戒饬，终不能悛，至于妄杀胥吏，杀兽医，杀火者及杀马军，此罪难恕；而又杀天长卫千户吴富，此尤不可恕也。富自幼从朕，有功无过，显因租其所获孳畜，杀而夺之。师还之日，富妻子服衰绖，伺之于途，牵衣哭骂，且诉冤于朕。朕欲加以极刑，恐人言天下甫定即杀将帅；欲宥之，则富死何辜？今仍论功封以侯爵，谪居海南。分其禄为三：一以赡富之家，一以赡所杀马军之家，一以养其老母、妻子。庶几功过不相揜，而国法不废也。若显所为，卿等宜以为戒。”诸将臣皆顿首谢。

《大明北伐》中有关薛显的记载，不是虚构的，上面的就是依据。

阿里必哥带着兵丁往山谷奔走，陈贵则领军士由山梁向下追赶。
他们一队跑，一队追，离远看去，只是几十个小黑点在山头移动。
赫图一直跑在最前头，他是向导，肯定打头阵，寻觅去路。可是，走不了多久，脚下早被草堆绊了一下，一个踉跄，收脚不住，他整个人栽倒下来，往山下打了几个滚，一头撞在树桩上，昏了过去。
阿里必哥大喊着，叫人把赫图拉起来，可是，左右军士一个个闪身而过，各自忙于逃命，谁也不愿意去拉赫图一把！
阿里必哥怒了，飞跑过去，伸手就去扯赫图手臂，想把他拉起来，谁知，耳边“嗖”地一声响，明军那边一枚箭簇射来，正正钉中赫图的后脑勺——后者闷叫一声，手足痉挛几次，口吐血浆，魂魄便往长生天去了。
阿里必哥连忙撒腿狂奔，陈贵等人呼喊着，直冲过来。

再说蒙古右元帅忽涅台，往山谷追赶明军周武等人，忽听身后喊杀连天，情知不妙，急急忙忙止住追赶，就见阿里必哥等人狼狈蹿来。
忽涅台心头火起，提刀在手，喝道：“阿里必哥，你不是追击明寇么？因何事如此慌张回来？”
阿里必哥昏头昏脑，上气不接下气，张嘴嚷道：“明……明寇大……大军杀到……赫图……赫图阵亡了！”
忽涅台抬头望去，不禁大怒：“咄！好你个阿里必哥，你身后有何人追来，明寇大军何在？”
阿里必哥回头一看，并无一兵一卒追来。他急了，手舞足蹈着，好不容易才喘息过来，他说：“方才……方才明寇数百人杀了，我等抵抗不住……撤退中，赫图中箭阵亡了！”
忽涅台冷眼盯着他，阿里必哥便对身边的军士说：“你们与元帅说明白来……”
他的手下皆称明寇大队杀来。
忽涅台喝住他们：“明寇大队还在泽州东门外，哪在桃花沟？”
“可是，可是我军士伤亡过半了，”阿里必哥申辩道，“难道我这些儿郎都是窝囊废么？明寇真的有大队人马！”
忽涅台骂道：“好，你带我去，发现明寇，杀个干净！若然没有，拿你是问！”

真的，明军的确赶来增援部队了。
千户长张宁奉命赶往桃花沟增援百户长王辂，此刻，他的先头部队由百户长张捷带着，与陈贵他们会合了。
原来，陈贵他们追击元军，眼看阿里必哥已经逃到山谷与那里的蒙古人会合，便收兵，寻了个去处，歇息。
恰好，张捷带着七八十人攀越山梁，到达陈贵一干人的歇息地，彼此相见，欢喜不在话下。陈贵对张捷说：“鞑子正追赶着周文他们，如果我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周文等人肯定吃亏了。”
——事实上，周文已经牺牲了。他们小分队由周武带着，继续作战。

张捷一拍大腿，说：“那……我们还在这里等什么？”
“鞑子那边，有数百人，我们这边才二十多人，敌众我寡，难以取胜。”陈贵说。
张捷指着自己的军士，对他说：“现在，我这班弟兄加入进来，一百多人了，可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张捷的一位总旗刘三说，“千户大人张宁就在我们身后不足五里处，他们正在赶来，他那里也有一百多号人。”
“那就干他娘希匹！”陈贵吼道。
“好！”张捷，这个一年后晋升为横海卫千户长的小伙子扬眉道，“我来打头阵！”

说起这个张捷张百户，不足十岁时，就随他叔父从军了。原来他自幼父母双亡，只靠着阿叔张仲良拉扯大。后来张仲良当了兵，把小侄子也带在身边，做了个小厮。小孩子那时还没有正名，做阿叔的从军打了个胜仗，回来就帮小孩取了个名字叫“张捷”，纪念那一次胜仗。
阿叔对他说起那次胜仗，总是眉飞色舞，口若悬河，因为，那场仗正是渡江取采石之战。阿叔每每提及的，不是他自己如何杀敌抢滩，而是三位战士的英雄事迹：水军将领俞通海和廖永安，以及先锋战士常遇春。特别是常先锋，简直就是上天下凡的战神，面对元军干戈如林，战船似鲫，他竟然横冲直撞，勇不可挡，一头冲入敌阵，如入无人之境，敌人闻风丧胆，逃之夭夭，及至抵达采石矶下，敌兵居高数丈，矢石齐下，常遇春纵身飞跃天险，手中长枪如风车飞舞，挡者非死即伤，无不披靡！
“我军士气大振，皆奋勇抢滩登岸，鞑子纷纷逃走，采石之战，我军由此大捷！”仲良叔说：“我之所以帮你起个名字叫‘张捷’，就是指望你有朝一日能像常遇春先锋那样，每战皆捷！”
自那时起，张捷耳边总是传来常遇春等人的战斗故事，幼小的心灵渐渐填满英雄主义的他，不到十三岁，就跟随阿叔张仲良执行战斗任务了。
到平江之战之后，张捷刚满二十三岁，他叔叔张仲良，已经年过半百，战伤不少，膝下又无儿，依照军中惯例，张捷继承了他叔叔的军职，做了一名百户长。张仲良转为后方军人，不再担任前锋战士。张捷，则从征中原，是为大明北伐军之一名百户长，在费聚指挥使麾下任职。

如今，他接受千户长张宁的指派，领七十八名战士为前锋，增援桃花沟王辂部队，恰好与王辂麾下总旗陈贵相遇，他们计议一番后，决定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
当下，张捷一声呼啸，就带着二十多名战士往蒙古军方向冲去。

明英宗天顺版《大明一统志》之《南京》截图。

591.

再说那元朝平章政事张伯颜自从分兵两路进取桃花沟之后，他自己带着本部人马驻兵锅底湖以东大约五里的高坡上，依照他的计划：右元帅忽涅台领兵一千自黄泥坑闯入桃花沟，万户长脱脱秃儿亦领兵一千自锅底湖杀入桃花沟，这两路军形成左右合击的态势，桃花沟内的明军势必遭到蒙古军的左右围攻，战斗自然颇为吃力，若忽涅台或者脱脱秃儿任意一军出现危急状况，张伯颜则亲自领兵增援那一方；若忽涅台或者脱脱秃儿任意一军撕开明军一道缺口，则张伯颜亲自提兵扩大战果，由明军的缺口杀入，那样，全歼桃花沟明军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张伯颜毕竟沙场老手，指挥麾下骑士参与战斗数百次，不仅与刘福通、毛贵、田丰等红巾军厮杀连年，又与孛罗帖木儿兵团来回混战晋冀多年，还与李思齐、张良弼、孔兴、脱列伯等四将角力关中，期间胜负输赢不在话下，至今仍然活在世上，可见他的军事才能和战斗经验，乃至运气，都不是一个“普通”所能概括的。
你看他如此这般夹击桃花沟的明军，就知道他打的不是一个“勇”字，而是一个“智”字。信心满满的张平章在派出两路军马之后，就找了个歇息的好去处——两棵大树下，搭了一个凉棚似的军帐，随从把一张大毛毯铺在树头下，又把备用马鞍靠在树脚，张平章便坐了上去，翘起二郎腿，小厮把“酒葫芦”——羊皮酒囊递上，张平章又一招手，来了两名乐师。

——原来，张平章与绝大多数的察罕帖木儿的部将不一样，李察罕大多数的将领都学着他们的主帅，不同程度地进行了汉化，或者改了个汉姓，或者学几句汉语，穿上汉人装束，甚至娶了汉家女儿为妻为妾，倒是这个张伯颜，本身是个汉人，却起了个蒙古人的名字——张伯颜，人家都在汉化，他却在蒙古化。他心情一痛快，就喜欢听听蒙古人的小调——其实蒙古人的“小调”并不“小”，通常都是“大”调，要不是粗汉壮汉“呜呜哇哇”地高吭、沉吟，就是简陋乐器的激越吹鸣、金石一般的敲击声。不过，张伯颜却真心喜爱此道，打仗、行军都带着一二乐师，在他空闲或者愉悦时，娱乐娱乐自己。
这不，现在，他等候着胜利的消息，乐师就上来，为他奏鸣他喜爱的乐曲。乐曲名和曲谱早已失传，倒是那乐器——火不思，据说现在还有流传。

演凑火不思的乐师，还是个小伙子，名字叫利儿——日后，他归降了明朝，为自己起了个汉姓，叫刘利儿。有一次为皇帝朱元璋演奏胡乐，就使用这个火不思乐器。朱元璋听得入了迷，忍不住问：“这是什么乐器，奏出来的乐音那么好听？”刘利儿随口说：“它叫胡不思。”
“胡不思？那么好听。”皇帝问。
“到了大明天子脚下，我这个胡人也不思念茫茫大草原了。这乐器就叫‘胡不思’。”
刘利儿回答。
皇帝哈哈大笑，说：“那，你也不要叫刘利儿了，就叫刘定安吧，在大明朝安定下来，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
“谢主隆恩！”
后来，朱元璋把刘定安赐给他的开国功臣景川侯曹震为家庭乐师。

当然，此乃后话.

这时候的张平章，就听着利儿演奏着火不思，闭目养神。

就在张平章优哉游哉，口尝玉液之醇甘，耳听靡靡之妙音，昏昏欲睡之时，两匹快马自远而近疾驰而来，马蹄声急促而短暂，眨眼间，声音就到临时指挥军帐附近，传递过来的军情绝非“乐观”二字了得！
张伯颜吃了一惊，猛然张开眼，忽地站起来，定睛一望，不自觉双手颤抖起来了。
何解？
原来疾驰而来的战马竟然是来自泽州城方向的？
莫非城内有变故？
他蹭蹭蹭快走几步，那边的马军已经落地，向他下拜，口称“平章大人，城内危急”，便说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快快报来！”张伯颜大声问。
“左元帅罗铁穆尔殉职，明寇大举进犯泽州城池——”
这个马军来没把话说完，张伯颜双手再次颤抖，可是，他口头却在呵斥：“乱说一通！我左元帅怎么会阵亡殉职？”
那个马军磕了几个头，哭道：“大人离城已经将近四个时辰了，城内有变故了！”
张伯颜问：“你俩是何人？我怎么没见过你俩？”
“我俩是罗铁穆尔元帅的亲兵啊，他叫阿剌兀都儿，我叫燕火脱儿，都是左元帅的十夫长。平章大人，你看，这就是左元帅生前要我俩向你报告的军情的令旗！”说着，便把令旗递过去。
张伯颜看都不看那令旗，更不要说伸手去接了，他反问：“既然罗铁穆尔殉职，你俩身为他的亲兵，因何不能尽职保护主帅，反而逃出来了？你俩快快招供，是不是明寇派来的间谍？”
“大人！”他俩急了，申辩道，“左元帅当时……我们领命前来求助，当时左元帅并没有阵亡……可是，可是我俩刚刚突围，就听到身后明寇潮水般包围了左元帅，左元帅大叫一声‘为国尽忠，死而后已’，这是我来俩听得清清楚楚的，故此……故此，我俩认为左元帅已经殉职了。我俩既受命前来求救，哪敢怠忽误事……就匆匆奔来……大人，如果你不相信，我俩有相熟的战友，就在大人军中……”
张伯颜勃然大怒，一脚把燕火脱儿踢倒，他嚷道：“即便你俩不是明寇细作，主帅有难，你俩借口搬救兵，阵前逃逸，乃逃兵也，其罪不可恕！”
他转身命令：“来人，把他俩绑起来！”

奇怪了。
这燕火脱儿和阿剌兀都儿明明是左元帅罗铁穆尔的亲兵，张伯颜军中就有相熟他俩的，为何张伯颜不容他俩分辨，就把他俩捆绑起来，视作逃兵呢？
原来，张伯颜心里清楚：如果让他俩把城内的真实军情扬出来，那他这一支城外作战的部队势必军心浮动，哪还能剿灭桃花沟的明军，哪还能重返泽州城？
“速速把他俩关押在军帐里，容我细细审问，再治其罪！”
张伯颜不容分说地，把俩人关押在军帐，随后下令：“全军整队列阵，严肃号令与军纪，任何人不得松懈，随时作战！”

张伯颜从军帐走出来，心情十分沉重，内心矛盾之极。原来，燕火脱儿和阿剌兀都儿向他诉说了泽州城的一切：明军已经攻入他们蒙古军刚刚抢来的泽州城，留守城池的元军左元帅罗铁穆尔领兵与敌巷战，不幸阵亡。

五千蒙古兵，张伯颜带了三千兵出城剿灭东门外的明军，罗铁穆尔留守的军士也有两千。按理说，如果明军不是人多势众，想短时间抢夺泽州城，几乎是不可能的。明军数量有多少，张伯颜心里是有底的，他认为对方兵员肯定不足，否则，何须弃城而去呢？既然弃城而去，则明军在短时间之内，势必难以卷土重来。可是，如今燕火脱儿他俩竟然说明军已经重夺了泽州，张平章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可能？
明军怎么可能做到重夺泽州？
难道他们放弃城池是个骗局？是个陷阱？

“他们很多人马过来么？”张伯颜急切地问。
“不知道具体人数，他们是黎明前突然杀来的。估计有数千人。”燕火脱儿说。
“怎么可能？他们有那么多兵么？”
燕火脱儿说：“我们也不知道，明匪明明在北门抢攻城池，左元帅带着我们努力防御，不知道什么回事，西门那边就被他们冲进来了。”
“哎呀，罗铁穆尔身经百战，怎会如此大意，把军队都拉去北门？贼人这招就是声东击西啊！”
张伯颜顿足道。
阿剌兀都儿这时候突然嘀咕着，低声地冒出一句：“大人，你也中了贼人引蛇出洞之计啊。”
张伯颜听不清，追问：“你说什么？”
燕火脱儿连忙纠正：“他说……他说，罗元帅中了贼人声东击西的诡计了！”
张伯颜皱皱眉头，说：“唉，现在，只好委屈你俩，在这里呆着，不要外出。千万不要把泽州失陷的消息泄露出去，影响军心。我现在就领兵抢泽州回来！”
说吧，让亲兵把燕火脱儿和阿剌兀都儿看紧，自己则走出了军帐。

593.
张伯颜口里说“现在领兵抢泽州回来”，心里却矛盾、犹豫之极：之前派出的两路军马剿灭桃花沟明军，如今胜负未知，难道不管他们，自个儿提兵杀回泽州去？城内的罗铁穆尔拥兵两千，居然不敌明军，眨眼间就被抢了城池去，自己此刻手头上仅仅一千兵马，如果不召回忽涅台和脱脱秃儿那两千军马，如何能与明军匹敌？可是，如果召回他俩的军马，那么桃花沟剿贼战就会功亏一篑，徒劳无功，自己身为统率，定然脸上无光。
不如，暂且不管泽州了，毕竟它已被明军夺了过去，当务之急，应该和忽涅台、脱脱秃儿联手，把眼前桃花沟的明贼灭了。
对！
张伯颜看看行军司马李哈只不花，似乎在示意他发言。
李哈只不花正好与平章大人的眼神对接，心下明白他在犹豫，便说：“明贼打的是计谋战，我们上当了。”
张伯颜点点头，认同他：“我不该派兵出城夜战明寇，更不该提兵出来剿灭他们，可是……为时已晚矣，如之奈何？”
李哈只不花说：“城池已丢，我们冲入桃花沟的蒙古儿郎可不能吃了大亏。我的意思就是这样子。”
张伯颜长叹一声：“为将无谋，当有此败，这都是我一人之错！好吧，我们集结部队，杀向桃花沟，会合他们，退出泽州战场吧！”

桃花沟里，明军正和蒙古军队浴血奋战！

明军百户长王辂可真是个厉害角色，他那不足五十人的小队伍，硬是顶住元军万户长脱脱秃儿统领的过千骑士的猛烈进攻！
王辂，乃朱元璋潜龙时代的追随者，自滁州入伍，参与过和州战役、渡江战役、常州会战、婺州战役和鄱阳湖大战，虽然他的军职不过百户长，可在军中早有“王把都儿”（王勇士）之称号。到大明北伐时，“把都儿”这个蒙古称号不再使用，然而，王辂之勇，却依旧深入人心。
军中盛传他和两个哥哥早年杀虎的英雄事迹，连洪武皇帝朱元璋也为之动容，后来竟然委派他领一支小分队往陕西调遣李思齐的数万降兵数千里回南京。回京途中，王辂遇上元军大将“贺疯子”贺宗哲围攻凤翔府，他协同守将金兴旺、知府周焕与敌军周旋厮杀，常常数百人出击，把“贺疯子”部队打到焦头烂额又无计可施。直到大明征虏大将军徐达攻克敌手张良臣盘踞的庆阳城，可以腾出手来对付围攻凤翔府的敌人时，贺疯子看势头不对，便带兵撤离了凤翔府。凤翔府保卫战以明军获胜而告终。
消息传来，洪武皇帝朱元璋赞叹不已，王辂军职再升一级，是为正千户长，奉命往东北防御那里的元军残余势力纳哈出部队去了。在那里，王辂更是发扬他英勇善战的战斗精神。洪武十三年冬，元军乃儿不花部队入侵永平府（即今天山海关至唐山市一带），在指挥官刘广阵亡的情况下，千户长王辂率兵奋勇死战，不仅击败对手乃儿不花，把他的队伍赶出国境，还把乃儿不花的大将完者不花生擒活捉。可是，此战王辂头破血流，身负重伤，皇帝获悉后，心下怜悯，便让他退休，回家养老，那时，王辂五十岁。
那么，王辂早年与哥哥王轩、王轺杀虎的故事是怎样子的？

原来，滁州南部山区虎患连年，附近百姓苦不堪言。
王辂和兄长王轩、王轺农民出身，家里饲养了两头猪，一头母猪，一头幼猪。一天夜里，王辂睡梦中听到猪棚里一片嘈吵，隐约传来虎啸之声和母猪之惨叫声，连忙推醒两个兄长，起来查看。但见猪棚毁坏严重，那头母猪遍体鳞伤，幼猪不见了，地上滴滴答答的猪血从猪棚一直延伸到村口那边去了。
“一定是大虫吞食了我们的幼猪。”王辂对兄长说。
“有什么办法呢？恶虎都跑了。”大哥王轩说。
“追上去看个究竟啊！”王辂说。
二哥王轺说：“要是追上了老虎，我们兄弟三人手无寸铁，能制服那大虫么？”
十七八岁的王辂挽起手袖，一手操起锄头，说：“那畜生吃了幼猪就逃跑，说明他害怕我们，我们三兄弟操起这家伙杀过去，大虫哪有不怕之理？”
说着，把一根木棒和一把铁铲递给两位兄长。
他俩接过，点头同意，于是，三兄弟连夜举起火把，顺着地上的血迹一路追赶上去。

临近天亮，兄弟三人追到一个沼泽旁边，血迹消失在芦苇丛中。
“莫非那大虫藏在这里？”王辂跳上一个高坡，仔细观察，果然看见芦苇深处，藏着一只母大虫和两只幼虎，它们正在吞食从王辂家里叼来的幼猪！
王辂心头火起，跑下高坡，对两位兄长说：“这里是个虎穴，凭我们兄弟三人，恐怕难以尽灭它们。两位哥哥在此守候，我回村里，召一班帮手来，把大虫连根拔起，为民除害！”
两位兄长赞同，王辂马上飞奔回村。

一到村口，他便大声叫嚷：“吃人大虫就在村前的沼泽里，大家都来杀虎啊！”
他见没什么人反应，便又说：“如果我们都不理它，那大虫就会进村子伤害我们的老幼妇孺，吞食我们的家禽家畜。今天我们杀虎，不为他人，只为自己啊！”
还是没人响应。
王辂大叫：“如今天下大乱，盗贼蜂起，今天我们杀虎自救，他朝，贼人入村，我们就能保卫自己的家园了。如果连两三只大虫都不敢对付，他朝几百盗贼入村，我们死无全尸了！”
这时候，有人忍不住，回应他一句：“你们不是兄弟三人么，怎么还不能杀虎？”
王辂见有人理会了，便说：“我两个哥哥都在沼泽边上监视大虫动静，我回来召集乡亲们一起杀虎，我们要把虎穴连根拔起，把害人大虫统统灭掉！这样，我们村才有安乐日子过啊！”
“好，我跟你去！”那人说，“我看你兄弟三人都是条好汉，我服你们！”
王辂说：“带上棍子吧！”那人操起家伙就过来。
这一个加入不打紧，连锁反应接踵而至，眨眼睛，王辂集合了十几个精壮年，一个个操起家伙，旋风赶来。

及至到了沼泽旁，王轩、王轺早已等候多时了，王辂示意众人埋伏好，他自己一人猛地冲入芦苇丛中，大喊道：“孽畜！还我猪来！”说着，一锄头往大虫脑袋砸去。
母大虫冷不丁遇袭，咆哮一声，用右前爪来架——本能反应，锄头着着实实地打在它的右前爪上，“啪”一声，这前爪几乎废了。
母大虫狂暴一声，从芦苇丛中冲突而出，它想逃跑。岂料王辂的锄头顺手一砸，把一头幼虎打了个仰面朝天。幼虎惨叫着，母大虫不忍离去，再次咆哮着，转身扑向王辂。
王辂急忙退出芦苇丛，母大虫奋勇追来，王辂大叫道：“哥哥，快动手！”
王轩、王轺一左一右冲出，手中家伙齐下，母大虫身上各挨一招，王轩的棍棒力大，王轺的铁铲沉重，母大虫吃了亏，嗷嗷乱叫，撒腿往外逃窜。
王辂又疾呼：“动手！大家动手！”
那十几个精壮汉子一拥而上，围着母大虫一轮群殴，不多时，母大虫便气绝身亡。
王辂说：“斩草除根，诸位，芦苇中，还有一头小虎！”
于是，众人冲进去，把剩下的幼虎也解决了。

正是有了这么一次杀虎行动，王辂成功地组织了这支民团队伍——不过十几人的民团，他自己则成了民团的头目。等到朱元璋南下滁州时，他带着他的民团第一时间投奔了过去，成为朱元璋口中的渡江前的“旧人”——“老革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