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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瓶邪 《牢狱之灾》(长篇,架空,HE)

楼主:寒露飞鸿  时间:2021-04-06 06:18:38
我一听顺子的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传说虽然总有源头出处,但口口相传免不了被人夸大或丢失一些重要信息,所以传说里的事物和地方都当不得真。

我摇了摇头,抬眼一看,便是阿宁的笑容,依旧带着她那般居高临下的审视。

“关先生说什么有趣的事情,也让我听听?”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雪山上哪里能好好歇歇。”

阿宁又问顺子,“我们走到哪里了,还有多远?”

我刚想拦住顺子,谁知他竟回答得奇快,“还有三四天,再往前走,别人都不敢去了,雪山上容易出事儿,你们千万别乱走。”

这小子平时看着机灵,关键时候怎么这么傻。果然,阿宁笑着向我走来,把顺子支到前面去领路。

我停下来歇口气,问道:“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和关先生说话真轻松。龚先生送你来总是有目的的,我不介意把你留在这里。你若不惜命,那我也没办法,至少龚先生的目的就达不到了。关先生是聪明人,何去何从就不需要我多说了。”

论套话,我也不是新手了,这么多年做情报,最擅长的就是这个。我笑着说道,“阿宁姑娘真有意思,难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不一样吗?”话音刚落,我便看到阿宁脸上闪过一抹诧异,那表情变化非常微小,却被蛇眼捕捉得清清楚楚。

正僵持着,前方传来阿宁手下一个外号“老七”的人的声音,“头儿,有人!”

阿宁当即转身赶了过去。普通的事情不会让阿宁的手下那么警觉,我心中疑惑,便也咬着牙快步往前走。顺子来拉了我一把,我从他手里接过望远镜,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待到看清时,只觉心头犹如泰山倾倒不能言说。

楼主:寒露飞鸿  时间:2021-04-06 06:18:38
天空蓝的清澈透亮,漫山白雪圣洁无暇,就在这纯净的天地间,那个人像雪山最虔诚的孩子,跪在一片苍茫中,恭敬地拜倒。时光仿佛定格在那一刻,没有千百万年的过往,没有千百万年的将来,此时此刻,唯此一人。

张起灵,小哥,你还在。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只留下一个身影,整个人像被揪住了,困在一副不属于自己的躯壳中。我数百个日夜牵挂不停的人,我坚信的那个无坚不摧无往不利的人,仿佛触手可及。然而我又害怕了,是他吗,真的是他吗?还是那只是我执念中的幻影?

“关哥?关哥?……你咋了?”

顺子叫了我好几声。等我从那种恍惚间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半个身子靠在了他胳膊上。若不是他及时扶住我,我恐怕就一头栽下去了。我站起身来冲他点点头,示意我没事。

阿宁也早就站到我身边,问我:“关先生,那几个人有什么不对劲吗?你认识?”

我摇了摇头,“和他们没关系,我刚才突然一阵晕眩,可能是这几天太疲惫。”好在护目镜遮住了半边脸,另外半边脸几乎都裹在大绒帽子里,否则以我当时的表情,不会有人相信我只是身体不舒服。

顺子看着那些人,连说,“不对啊,不可能啊。”

阿宁思考着什么,听到顺子的话立即转头问道:“什么不对,什么不可能?”

顺子一手扶着我,另一只手指着他们,说道:“你看这个距离不远,其实要走一整天才走得到,他们比我们快了一天。那几个人肯定都不是山下的村民,在这山上,我还没遇到过敢比我走得深的人呢。况且,我看他们走的方向,像是要去万人谷。”

我忙问道,“万人谷是什么地方?”

顺子说:“万人谷也叫死亡谷,据说那里面凶险无比,满地都是死人,是天神惩罚坏人的地方。我听村里老人说,他们的爷爷那一辈有一群特别厉害的猎手,相约起来去探万人谷,十几个人进去,最后只出来一个,疯疯癫癫满身是血,没多久也死了。死的时候身上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还没等停过头七就变成一具干尸。村里的人认为他触怒了天神,就把他烧了。听说烧得时候他还动了……进了万人谷就是必死无疑啊。”

楼主:寒露飞鸿  时间:2021-04-06 06:18:38
顺子说完还在摇头叹气,我却后背直冒冷汗。如果他们真的是往万人谷走,岂不是九死一生?纵然我相信凭他张起灵一人能在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可雪山腹地神秘莫测,自然的力量岂是人可以抗衡的?单是一场雪崩就足以掩埋千军万马。

我知道我必须想办法阻拦他们,但这很难,不是发个电报就能解决的。阿宁不可能允许我单独离开,否则她当初根本不必带着我这个累赘上雪山。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可以脱离他们,凭我一人根本赶不上张起灵的速度。

我脑海里突然一个激灵,问顺子,“既然是必死之地,当初那十几个人为什么要闯万人谷呢?”

顺子抓了抓头发,“啀,关哥,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知道呢。”

阿宁问,“关先生,你知道什么?”

我摇了摇头。

顺子说,“就是三圣山呀!传说三圣山是天神住的地方,就在万人谷后面。能穿过万人谷的人就是被天神认可的人,而不被认可的人就是擅闯神地,被罚留在万人谷,永世不得超生。”

我抬手捂住心口,董姑娘给的那株草药还贴身藏着,仿佛是一团燃烧的烈火按在身上,烧得痛彻。三圣山,寒石草。董姑娘是想让我去传说中的三圣山找寒石草吗?还是去三圣山有别的目的,而寒石草就是用来保命的?我心里有些慌乱,一方面是因为事情怪异复杂,我理不出个头绪,但更重要的是张起灵正往死亡之地走,而我还没能想到一个办法阻止他。

就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而言,无论我想做什么,都必须借助别人的力量。阿宁不可能放我和顺子单独行动,那么我就只能想办法改变所有人的行动路线。

阿宁似乎对顺子说的事情有一点兴趣,说道:“又不是三岁小孩玩,还能拿传说当真、为了不切实际的东西而冒生命的风险吗?当年那件事的背后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也许三圣山里隐藏着什么秘密,而万人谷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秘密,不让外人知道。”

阿宁的分析极有道理,一下戳中了要害,若没有可靠的证据,村里人绝不会坐看十几个优秀的猎手枉送性命。

我说,“阿宁小姐对这类传说或者秘密也有兴趣吗?”

阿宁说,“空穴无来风,只不过我很实际,只对看得见摸得到的利益有兴趣。关先生不也是吗?你我既然有共同的利益,就应该同进退的。”

我假装松了一口气,“这样挺好,我做的不过是保命而已,麻烦的事情不碰为妙。”

阿宁不再多聊,招呼着继续赶路。

我心中不由得感叹,这个女人十分难对付。她话中有话,借机把我和她绑在一条船上,以利益相同为由挑拨我和顺子之间的关系。这几天我和顺子相处很好,她的确会担心我们之间谋划些什么。顺子是唯一认路的人,只要顺子倒向我,她和她的手下在这茫茫雪山就只有招架的份儿。她这样一挑拨,说我和她利益相同,顺子自然会对我心生警惕,我和他之间的友善也会被当做刻意笼络。而顺子与我们所有人都不熟,他不过是半自愿半被强迫来当向导的,不论我和阿宁之间是敌是友,他都不会愿意牵涉其中。不得不说,阿宁对人心的把握非常到位,也难怪她一个女人可以令一群莽汉俯首帖耳。

我为了缓和局势,不得已只能对万人谷和三圣山表现得毫无兴趣,所以要想劝说阿宁改变主意,基本不可能了。

(本章 完)

楼主:寒露飞鸿  时间:2021-04-06 06:18:38
(七)雪崩

阿宁让顺子到最前面带路,换了老七来扶我,显然不想让我再和顺子多接触。顺子说后面的路不好走,天气随时会变,风雪一来队伍最容易走散,于是用登山绳穿过每个人身上的登山扣,一来不容易走丢,二来万一有个意外还能及时救援。登山扣十分灵活,需要的时候自己解开,不会影响其他人。

我仔细看着沿途的山势,忽然心生一计,却又自己否决了。我们在最外延的山脉上沿着山脊走,而万人谷的方向则是往下向雪山深处去。张起灵刚在站的地方地势比我们低很多,虽然看着近,但其实要绕过山顶从山体另一侧平缓的地方下去。所以我们能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二楚。可如果我从山体这一侧的陡坡直接滚下去,大概能节约大半天的路程。若是我腿上没有伤,行动能自由灵活,我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可我现在连走路都需要人扶着,又怎么可能单独行动呢?

不错,我是可以假装滑倒,顺势带着整个队伍和我一起滚下山坡。但这一举动实在风险太大,伤残难免,撞上一块坚如硬石的冰块甚至可能丧命。

我做不到。即使阿宁与我不同心,即使她带我上雪山只是为了某种利益,我也做不到用这么多人的命去冒险。

这一刻,选择是那么艰难,我遥望着他渐行渐远,离危险越来越近,却选择不去阻拦他。眼角的余光中,他似乎仍是当年的他,一步一印,从未犹豫过。我心底忽然有一种失落感,是否注定我和他会走上不同的终点,就像此刻,我怎么也无法跟上他的脚步。

就是那么一分神,他彻底从我视野里消失。我转头四处寻找,却不见他的踪影。他刚才所在的位置,明明周围没有任何遮挡,要转过前面山,绝不是一时半刻能走到的。在这雪山上如果一瞬间消失,除了雪崩就只有被白雪覆盖而看不到的山体狭缝……我不敢往下想,而心底又开始动摇,我到底该怎么办。

手中的登山绳上突然传来快速拉扯,这是顺子给我们约定的信号,表示前方有危险。老七胳膊上加了力,几乎是半抬半拖地拉着我走上前与他们汇合。原本宁静的空气中忽然起了风,开始时只是刮着脸吹,没一会儿就变了样,山风裹挟着地上松软的雪粒直往人身上砸,而且力道越来越大。若不是老七扶着,我恐怕已经站不稳了。

雪山上天气变化莫测,变天比翻书还快。等我们和顺子汇合时,风雪已经遮天蔽日,一米开外都见不到人影。顺子果然是极有经验的,若不是他用绳子把我们都串起来,就算别人跟得上,我和老七肯定也走迷失了。

风声呼啸着扫过,顺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就是面对面一臂之远也听不太清楚。他连比带划地把事情简单提了一下。现在的风雪正好从我们要下山的方向吹来,顶着风雪走太危险,所以最好转向陡坡一面下去一些。那边是背风面,虽然山势险一些,但风雪小很多,先找个可以避风的地方躲一阵,等风雪停了再走。阿宁问,多久能停。顺子的意思是,雪山上的事情从来没有个准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千万不能急,一急准出事儿。

阿宁点头同意,于是顺子带着我们向山的另一边出发,他仍然在最前面,紧跟着是阿宁和另一个手下,我跟在后面,老七断后。这次每个人之间的距离小了很多,走起来也慢不少,我反倒能跟上了。

刚过了山脊,风雪果然小了很多,但山势明显变得陡峭。顺子要求我们踩着他的脚印走,因为陡峭的山坡上雪层软硬不均,有些地方看上去没有什么不一样,实际可能只是桥一样的一层厚雪,一踩就空。这样的环境下,如果没有顺子,很难想象我们会怎么处理,能不能有机会活着走出雪山。

楼主:寒露飞鸿  时间:2021-04-06 06:18:38
风雪丝毫没有变小的意思,山体挡了大半,情况不是太糟。顺子照顾我的身体,脚印踩得都很近,我走起来并不费力。就这么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只觉得整个人都麻木了,像台机器似的抬脚、落脚。我抬起脚刚要踩下去,忽然发现脚下一片整齐的白雪,没有任何脚印,顿时惊了一下,才发现原来这两个脚印之间隔得很远,有之前脚印间距的三倍。

我收回脚,调整重心重新试了试,还是够不到。两个脚印之间能看到登山杖探路留下的小孔,这样看来,顺子已经确定这一片都不能踩,最近的安全点一定是他留下的脚印。

老七也看出了问题,他上前一步,紧紧抵住我在后的左脚,同时抓紧了我的手,示意我向前倒。我明白他的意思,靠他拉着我的力量,只要我重心向前,身体斜着,就能踩到远处的脚印。我并不认为这个时候老七会对我使什么手段,所以放心的借着他的力向前倒去,终于勉强踩住了顺子留下的脚印。

可是更麻烦的问题出现了,两脚大跨度的情况下,我的腿根本没法用力,也就不能收回另一条腿。我就这么僵在了原地。而且这个角度恰是脚套支撑力最薄弱的时候,膝关节传来剧痛,仿佛关节处的两根骨头互相碾压,疼得我一阵阵晕眩。

整个过程其实很短,以至于前面的几人都没发现我的异常,所以没有回身帮忙。老七注意到了我的状态,也在想办法。但是他离得远,我大跨一步后他就够不到我的手了。如果他跨过来与我并排,必然和我挤在一起,以我的状态,随便一个指头的力都能把我推倒。

老七本应通过登山绳向前面的人求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绳子的间距放得有些长,他似乎扯了几下绳子,但没有什么作用。眼看我快撑不住了,他干脆错开了顺子的脚印,甚至没有紧贴脚印,而是踩在了距离不远的雪面上。

我根本来不及阻止他,那里恰好有一个小孔,是顺子探路留下的,他没踩说明那里不是实地,会有踩空的危险。但老七从后面看过来是看不到的。

老七一脚踩空,整个人就翻了下去。原本很长的登山绳瞬间被绷直,腰间一股大力把我拉倒,跟着是天旋地转白茫一片,我也跟着向山下滚去。
我不知道张海客是不是真的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但那一个多月的魔鬼训练仿佛是为这一次进山量身定做的。有两周的时间里,每天一个时辰练习翻滚中的自我保护,直摔得全身於青。在这样的翻滚中,一切所谓的理论知识都是虚无的,人的行为只能遵从本能,还有肌肉记忆。而训练的目的就是让正确的自我保护方式刻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成为不需要思考的下意识的行动。

很快我就失去方向感,完全无法判断四周环境,只能凭着身体触地时的感觉来舒展或是蜷曲,以分散身体受到的撞击力,尤其要控制住登山绳,不能让绳子缠绕脖子,否则必死无疑。当周围旋转的世界终于停下时,我知道我没有受严重的伤,只是全身像散了架似的,极度疲惫,似乎没有一个地方不疼。

然而平静只维持了不到半分钟,还没等我从晕眩中回过神来,头顶就传来了炸弹爆炸似的轰鸣声。事后回想起来,那时的我第一次真正进入雪山,根本不知道那种轰鸣声意味着什么,自然也不知道害怕。

一堵灰白的墙瞬间就到了我头顶,我几乎是眼睁睁看着那堵雪墙吞没了停在我上方的阿宁,却没有机会做些什么,甚至连叫一声提醒都没有。雪浪也淹没了我,翻卷着往山下继续奔袭,腰间登山绳的拉扯已不知道是来自大雪还是栓在另一头的人。

楼主:寒露飞鸿  时间:2021-04-06 06:18:38
从一开始茫然的在白雪堆里翻滚,到后来咬牙坚持保持清醒的意识,到最后变得神经麻木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一切仿若时间静止,所有的挣扎是无尽头的循环。

直到我觉得呼吸困难就像要窒息一般,才恍然意识到,周围的世界已经安静下来,再没有滚滚风雷声,也没有天旋地转地晕眩。雪崩终于停下了,然而我的世界一片白茫,或者说是只能看到贴着护目镜的冰雪。

我被埋在雪里,渐渐充血的大脑让我至少能辨别方向。我用力动了动四肢,没有任何空间,如果不是被冰雪压住,那就是四肢已经没有知觉。周围狭小的空间里已经没有什么空气,窒息带来五脏六腑的膨胀感,似乎所有的器官要爆体而出。我能听到的也只有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就像是生命最后的挣扎。

我知道我不应该放弃,但实际上我已无计可施。大自然的力量非人力能够抗衡,只有在大自然面前,人类才知道自己始终是那么渺小。我没想到生命的最后我还能有片刻安详,是的,没有那种可怕的窒息感,甚至没有任何感觉,身体轻若鸿毛,没有任何牵连。

可我心里仍有牵挂。老吴家只有我一个子孙,我愧对爷爷和父亲的苦心,但我并不后悔。战火烧在国土上,家破人亡的不是只有吴家,这个代价也不能把任何家庭排除在外。当我离家从军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代替老吴家签下了断续香火的契约,这契约随时可能生效,却是家园山河重归平静的牺牲品。我愿承担所有责任,愿在黄泉之下接受所有惩罚,但我也相信老吴家的祖宗明白事理不会怪我。

可是他呢,小哥怎么办?我相信他和我有一样的信念,可他终究是为了我才下的地狱,我却不能还他一个盛世和平。是的,我想要给他的不是逃离战火隐居避世,而是国民和平百年盛世,也只有这样他才可能卸下压在他肩上的所有责任,享受一个普通人可以有的选择的权利。可我却这样轻易地失败了。

我又在这片白茫中看到他,看到那一次改变我和他命运的见面,那时他脸上几乎辨认不出的一丝动容,是我唯一不肯舍弃的追求。

一切光亮终于褪去,世界归于黑暗。脚下似乎有拉扯,我忽然觉得好笑,原来灵魂是从脚下被抽离的,而不是像传说那样从大脑离开。可惜我没机会告诉世人了。

如果真的有灵魂,我是不是可以在雪山逗留,是不是可以四处飘荡?黑白无常有那么多鬼魂要收去地府,他们应该没那么快赶到雪山来收我,那我就还有时间。

黑暗中冒出一缕火光,接着迅速撕裂驱散了黑暗。火光勾勒出一个轮廓,仿佛带起了我的消失已久的心跳。脸还是那张脸,头发长了一些,修剪得随意,参差不齐地耷拉着,半遮眉眼。那双眸子依旧黝黑,却仿佛少了什么,不再是装下整个世界的深渊。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却是以这样人鬼殊途的方式。究竟是世间真的有神鬼魂灵,还是一切只是我最后一丝不肯放手的执念?

(本章 完)

楼主:寒露飞鸿  时间:2021-04-06 06:18:38
(八)再遇

我的心脏猛然受到一下撞击,一种撕裂般的力量散发全身,所有的感觉一瞬间回到身体,窒息,极度疲惫,疼痛。我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可是我真真实实感受到了这个切。

我,还活着。

那我刚才看到的……

眼前是一个有些模糊的人影,我努力了很久才慢慢看清。这人圆头圆脑,带着一顶护耳朵的大帽子,偏偏眼睛还小,怎么看都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活着就是万幸,雪崩都没能把我玩死,我突然生出一种命中注定死不了的感觉。可是心底却又有一种强烈的失落。

那人开口说道:“哟,居然醒了,刚才呼吸都没了,还以为你死了呢。你这小身板儿轻飘飘的还敢上雪山,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喝了一口他递过来的水,问其他人呢。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虚得不行,说了几次那人才听清。他一抬手指了指右边,顺子阿宁他们几个都靠墙休息着。顺子朝我点了点头,意思是他们都好。

那人身后有人问话,听上去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和尚,让他们先休息,你过来吧。”

“嗳,知道了。”那人回答着,扶我坐好就回身离开。

我随着他抬起头,想看看周围什么情况,可视线一越过不远处的篝火,便觉得刚刚回到身体里的呼吸又凝住了。这一次我知道我看见的不再是幻觉,腿上旧伤的持续疼痛告诉我我是清醒的。他静静地坐在角落,蜷着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人斜靠着山壁,眼睛看着半空,却没有聚焦,整个人都没有什么存在感,就好像世界与他无关。

我硬生生吞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现在绝对不是相认的时候,和他一起出现在雪山深处、朝着万人谷而去的这几个人,并不比阿宁的威胁少。整件事情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卷入其中的势力原本就有张家、汪臧海、董姑娘和阿宁,现在又多出一群来历不明的人,甚至小哥都跟在他们身边。他们来这九死一生的险地做什么?为什么小哥会和他们在一起?他们的目的和阿宁一样吗?董姑娘引我前来又是为了什么?一时间无数问题在我脑海里盘旋,我又理不出一个头绪,心里无比烦乱,就这样发了不知道多久的呆,只因实在体力透支,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醒来时没有觉得那么虚弱了,但肌肉酸痛更甚之前。顺子见我醒了,便扶我坐起来,给了我一些水和干粮。我们在一个山谷,甚至可以说是一个裂缝里,宽度只有二十多米的样子,深度超过一百米。时间是早上十点多,我又看了看阳光的方向,确定这条裂缝是东南向西北的方向,而顺子要带我们去的地方在东北方向。

两拨人明显分开挨着两边山墙。对面的那个位置,他还是那个姿势靠着墙坐着,只是眼帘已经合上,还在睡觉。看着他安静的样子,谁能想到他曾是战场上遥不可及的传奇,又曾经历地狱般的折磨,又有谁知道他为熄灭战火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作为敌军核心人物,他再也无法以张起灵的身份生活在阳光下,以英雄的姿态受万人敬仰。

楼主:寒露飞鸿  时间:2021-04-06 06:18:38
阿宁和一个老头在远处说话。这里非常安静,没有风声,话音便能传得很远。

阿宁说道:“既无冤仇,不过碰巧遇到,您老就扣了我们的装备,怕是不妥。这山又不是你家的,怎么就不许别人来发财呢?”

“女娃娃,这可不是普通的地方,你那套采药的说辞骗不了我。我陈四虽然眼睛瞎了,心却不瞎,你带的都不是普通装备,采药用得着这些吗?就算你打虎也用不上全自动手枪。再说,这里已经过了采药的区域,一般人采药的人可不会进那么深。”

“呵呵,老爷子,自古富贵险中求。我要的可不是一般的富贵,自然也不会在一般的地方去找。您不也来到这里了吗?雪山这么大,我们两要找的东西未必相同,去的方向也不见得一样,老爷子何必挡他人财路,给自己添堵呢?我要是没那些装备,便只能拦着不让你离开,这样于你有什么好处呢?”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干粮和工具都还给你,只是枪就不用拿回去了。有这些足够你走出雪山,你往回走就是了。”

阿宁笑了笑,笑出一丝危险的味道,“我要是偏不呢?”

老头冷哼一声,“那就是你自己选的死路了。”

“老爷子,就算没有枪,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你大可以试试,能不能解决掉我们这几个人。老实说,在这雪山里,你真的敢开枪吗?”

气氛随着他两人的言语不和越发紧张起来,老头带的一拨人已经手握兵器站起来,阿宁的两个手下也戒备起来,顺子陪着我,看得出他也有些紧张。这一群人箭弩拔张,只有小哥他还在墙角睡觉,全然不关心事态发展。而我却因为他在而觉得安心,就算天塌地陷,也不过自私一次,和他一起长眠雪山。这结局,其实算好的。

我知道他们不可能真的打起来,阿宁和陈四在互相试探,谁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大打出手,损兵折将。我握住顺子的手腕,又拍了拍,示意他没事。

老头自称陈四,这倒让我吃惊不小。我幼时最爱缠着三叔给我讲故事,他说的故事都和我爷爷有关,说爷爷当年如何弃匪从军,如何拉了一帮兄弟反抗外敌。那些事情我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而三叔也交代不要让父亲知道他说与我的故事。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故事中的爷爷虽然年轻时做过盗匪,主要是挖坟盗宝,可后来却成了抗敌英雄,最后官至司令。我有一次不小心说漏了嘴,被父亲知道三叔给我讲爷爷的事情,为此看我挨了一顿狠打,在书房中跪了一夜抄书。而三叔也被父亲扔到深山老林里一整年,说是劳动改造。无奈我天生记忆奇好,三叔说的故事虽然十几年不再提起,可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爷爷当年有一群拜把子的兄弟,一共九个,陈四就是其中之一。

陈四原叫陈皮,但他不喜欢那个名字,拜了把子后排行第四,后来加入的手下都叫他四爷,他便开始以陈四自称。按辈分来算,我还应该叫他一声陈四阿公。三叔说过,为匪的时候陈四心狠手辣,也非常果断倔强,他认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因此和其他几个常常闹矛盾。我爷爷脾气最和善,在当中帮他斡旋,其实也是因为盗墓时离不开他这一身不要命的狠劲。后来鬼子打到长沙,他们那个土匪团摇身一变成了长沙周围村子的守卫,灭了不少到村子里抢粮抢人的小股鬼子。他们发现自己力量有限,没法根本性解决问题,就商议弃匪从军。唯有陈四不愿受约束,自那以后离开了。

三叔从没说过陈四眼睛有问题,我不敢确定眼前这个陈四是不是爷爷拜把子的那个陈四。但从三叔讲给我的特征来看,身形和年龄都比较符合,所以我觉得不是没有可能。而且深入雪山这种事情是有极大风险的,没有点狠劲儿的人还真不敢来,这个陈四颇有气势,他的气势是因能力和自信由内而外自然流露的,并非为了虚张声势。

楼主:寒露飞鸿  时间:2021-04-06 06:18:38
眼下陈四和阿宁僵持着,阿宁不拿回枪械是不可能罢休的,尤其是对方有武器而我们没有,等于是把主动权完全交给了对方。而陈四显然也明白,凭他们不可能解决掉我们,当然我没有把小哥算进去,否则他一个足够撂倒我们所有人。但我也觉得奇怪,如果这个陈四真的是三叔说的那个陈四,那么最符合他风格的做法应该是昨夜趁我们还虚弱的时候直接杀了我们,那样便不费吹灰之力,可他没有。难道是人年纪大了心肠就软了,不愿多造杀孽?所以他就拿走了我们装备里的武器,把其他东西都还给了我们。

其实这种情况不难解决,只要双方各退一步,确定各自进山目的不同,就可以了,只是交接武器是个麻烦。况且,我想多跟着陈四一段,弄清楚他的目的,最好能说服小哥脱离他们,这样一来,我对付阿宁也就有把握了。

想到此处,我忽然计上心头。

我问顺子,“顺子,我们从山上滚下来似乎偏离的方向,现在该怎么走?”我故意说得大声一些,就是为了让他们听到。

顺子显然明白了我的用意,也同样大声回答,“关哥,我们要去的地方在东北方向,但是这条裂缝延伸向西北。这一段山壁太陡,没办法爬上去。东南方向被雪崩给埋了,那里雪太松软,也不好爬,搞不好又会陷进去。现在恐怕只有先顺着裂缝向西北走一段,找到平缓一些的地方再出去,折向东走。”

我让顺子扶我起来,朝阿宁和陈四走了几步,那个被叫做和尚的人立即上前挡住了我的去路。我笑了笑,“陈四爷,我这样子的人应该对你没有威胁吧?”

陈四挥了挥手,让和尚退开,我又往前走了一些,停在离他们十步的距离。我说,“这么僵持也不是办法,陈四爷你知道了我们要去的方向,敢问你和我们是否同一目的地?”

陈四道:“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楼主:寒露飞鸿  时间:2021-04-06 06:18:38
我说,“我说假话有什么意义?我告诉你我们要去的方向,想是一个要解决事情的姿态,你回答一句是或者不是,我们就有了讨论的基础。你也大可说个假话,但我不会去质疑你。说实在的,我们要采药的确不在乎早一天晚一天,雪山上的药材不是昙花,晚些时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进山出山一趟太折腾,所以我们不会轻易放弃。陈四爷,你要是也不赶时间,不如我们就在这里休息几天,等干粮吃得差不多了,大家一起回去,路上还能多个伴儿,你说是吧?”

我朝阿宁递了一个眼神,她便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们的确是有点欺负陈四眼睛看不到,但这不是讲道德礼仪的时候。阿宁也放轻松了语气帮腔道:“关先生说的是,我还真喜欢你这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主意,那我们就当这一趟是出来探路,回去添了装备再来。”

陈四的脸色立即阴沉了起来,显然他是要赶时间的,这一局我们算是扳回来了,可武器怎么拿回来还没解决。

陈四沉默片刻,说道:“我要顺着裂缝继续往深处走,的确和你们方向不同。不过刚才那个小子也说了,你们也得先走一段,所以在那之前,武器由我保管。”

阿宁刚要说话,被我阻止了。我说,“既然陈四爷这么说,我当然信你,武器也不是不能由你拿着,只是我们却没了防身之物。雪山上会遇到什么,谁也说不清,陈四爷如果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那也不要怪我们到时候给你拖后腿。再说,等我们分道扬镳的时候,你还是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得把武器还给我们。”

我把问题丢回去给陈四,是想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想法,也好以静制动。如果他没有解决办法那更好,我便能顺理成章地引导他按照我的思路来。

陈四哼了一声,说到:“小子,你说了半天还是兜回了原地,想给我下套你还嫩了点,有什么主意就说吧。我看你比那女娃娃更机灵,你才是头儿吧,如果是这样,我倒是可以给你个面子,听听你的想法。”

我暗骂老家伙果然是老姜辣手,倒也真是眼瞎心不瞎,挑拨离间的手段用得麻溜。两个魁梧壮汉对阿宁俯首帖耳,顺子长着一张当地人的脸,阿宁对我的态度明显不是手下对头领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阿宁就算不是头,也绝对是队伍里的一个主心骨,而我和阿宁之间最多是合作而非谁听命于谁。老家伙抓着机会就想先引起我们的分裂,而且他故意轻视阿宁的性别,更容易引起这种强势女性的反感。如果阿宁稍微控制不住情绪,陈四一定会煽风点火。

阿宁一点也不简单,她只是看我的眼神多了一丝玩味,声音依旧平静,“关先生若有主意,我也想听听。”

(本章 完)

楼主:寒露飞鸿  时间:2021-04-06 06:18:38
(九)和解

我勾了勾嘴角,“我们用一个人和你换武器,你手里有人质,不用担心我们对你有不利的举动,而我们的人也可以有自保的能力。陈四爷,这个条件对你百利无害,你说呢?”

我话一出口,周围几人脸色都变了。阿宁不会同意我用她的人做人质,顺子不想自己变成人质,而陈四却笑了起来。我若推出的人选不恰当,那我们的队伍不需要他来操刀就会四分五裂。

果然,陈四最想看我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问道:“不错的主意,小子,你要用谁来换?”

我感觉到顺子的紧张,握了握他的手,然后对着陈四说:“就我吧。”

陈四来了兴趣,“你自己?为什么,你不怕吗?”

我笑着说,“陈四爷既然能出手救我们,就不会为了杀人而杀我,我有什么好怕的?”

“那为什么你不用其他人?”

“陈四爷,如果是别人,你会同意吗?既然是人质,首先要容易控制,我身体最弱,当然合适。而且这个人质还必须足够重要,让对方不会轻易放弃。仔细想想,像我这样不能跑又不能打的人,还被带上雪山,那就说明我是不可或缺的。为了把稳,你最好选一个身手最好的人看住我,这样就能保证我没那么容易被抢回去。只要我在你手里,他们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我一边说着,陈四时不时点一点头。我知道,我已经快要说服他了。他忽然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我心里一紧,难道他还有别的顾虑我没有考虑到?这时候如果是他提出条件,我反而会陷入被动。我已经把条件给得足够优厚,于他没有任何不利,于我们也没什么不方便,反而是把照顾我的责任甩给了陈四,阿宁倒是轻松了。如果这样的条件他还不满意,那恐怕就要兵戎相见了。

只听陈四悠悠说道:“小子,我看人走心,虽然没有眼睛,却一生没看错过。你很聪明,但是心软,难成大事。你像我认识的一个人,当年他也这么护过我。行,既然这么护着你身边那个小向导,那我成全你。”

我松了一口气,僵局总算要解决了。陈四确实心里透亮,除我之外,料想他也不会同意别人做人质。不过他竟能看出我是在保护顺子,又让人觉得可怕,像是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没有秘密可言。阿宁三人最不适合做人质,所以人选其实就是我和顺子之间,顺子是向导,我们都要依赖他才能走出雪山,理论上来说他才是我们队伍里最不可缺的人。用顺子做人质,一旦双方闹翻,不仅陈四自己队伍多一个向导,我们这一方就算能脱离陈四也不见得能活着走出雪山。而如果我是人质,那顺子这个哪边都不靠的人,大可趁乱脚底抹油,谁又拦得住这个最好的猎手呢?

至于谁来看住我,我却没法掌控了。我让陈四找身手最好的人,按实力来排必然是小哥,但是陈四是不是了解小哥的身手,他能不能让小哥听他指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只要能接近他们,就一定能搞清楚小哥和他们的关系。

我对陈四说,“那我们现在就交换吧,双方都推退到峡谷两边。请陈四爷的人把我们的装备放到中间火堆旁,我一个人走到那里。之后我走向你们,我们这边派一个人同步取武器。陈四爷意下如何?”

陈四点了点头,“可以。”

我又问,“那陈四爷打算让我跟着谁呢?”

其实陈四不是非要指定一个人看住我,只要两队人前进时分开一定距离,我跟在他的队伍里就可以了。我这么问,其实是想看他对小哥是什么态度。

楼主:寒露飞鸿  时间:2021-04-06 06:18:38
陈四略一沉思,说道:“你跟着华和尚。”

虽然没有完全达到我的目的,但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后面的路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交换的过程很顺利,我假意嘱托阿宁照顾好其他人,又握着顺子的手朝他点了点头,希望他明白我的用意,不得已时自保要紧。

众人吃了点东西便收拾上路。陈四的队伍在前,阿宁离五十米跟在后面。虽然阿宁手里有枪,但陈四确实也没什么好怕的,在雪山上开枪,必然会引发大规模雪崩,身处谷底的我们只有被活埋一条路。当然更重要的是,陈四有我这个人质在手里。我不知道阿宁或者董姑娘的计划里,我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不过阿宁不嫌麻烦一路带我进山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

启程时陈四只对着小哥说了一句出发,小哥便默默起身,提着一把短刀走到了最前面。我心里一阵揪心的疼,他就是这样被陈四用来探路的吗?我暗暗握紧拳头,这笔账迟早是要算的。

我们走了两天,还是没有找到可以爬上去的地方。这条雪山裂缝犹如一线天一样,两侧山壁垂直而上。裂缝里的温度比外面略高,靠近地面的部分露出山体原本的岩石,但是向上十几米,墙体表面就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完全无法攀爬。越往后走,路就越窄,已经不能容纳两个人并排走。更糟糕的是,路没了。

小哥突然停下,什么也没说,陈四就派了一个叫郎风的人上前查看。郎风说,前面是一段狭长的深渊,往下看不见底,远处看着似乎是有路。也就是说,我们要想办法横着爬过去,而且不知道要爬多远。

陈四问,“哑巴能爬过去吗?”

华和尚几人都转头看向小哥,他点了点头。于是陈四让郎风拿出两个登山固定扣,一个钉到墙上,一个给了小哥。他又从包里拿出一捆登山绳,把绳子的一头也递给小哥。这种登山固定扣就是爬陡峭的山壁时用来钉到墙里提供支点的。

小哥看了看墙上的登山固定扣和郎风手里的绳子,似乎是隔了一会儿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把提在手里的短刀背在背上,接过绳子在自己腰间绕了一圈,挂好另一个登山固定扣,不知怎么轻轻一跃,人就稳稳地贴在了山壁上。

尽管我从蛇眼里看过无数次他在战场上的矫健身姿,但蛇眼所见毕竟和人眼的感觉不一样,蛇眼看到的东西并不那么立体,像是无数零碎细节拼接起来的一整个画面,并不怎么震撼。如今亲眼所见,反倒越发觉得不可思议。小哥在几乎垂直的墙壁上像一只壁虎,手脚腾挪踩踏不需要思考,非常灵活,毫不费力,仿佛他伸手伸脚过去的地方墙上能自动长出一个借力的石块。没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爬出去了十多米。

张海客让人训练我的时候,并没有垂直攀登这一项,因为我的膝关节无法弯曲用力,所以身体训练部分就偏重上身的力量和灵活性。我练过悬空前行,就是在高空单靠手臂力量吊着身体往前“走”,以我目前的体能,只能坚持两百多米。所以可以想象,在这种山壁上横着爬行是非常难的。而远处那个模糊的可以走人的地方,距离我们大约有两里的距离。震撼之余,我心里却替他捏了一把汗。

众人又观望了一阵,小哥的身影已经变小了很多。

我感叹说,“这样好的身手很罕见,你们是上哪里请的?”

华和尚站我旁边,嘴快地说道:“这种人可遇不可求,哪儿是请来的,遇得上要靠运气。我们那时——”

“和尚!”陈四突然打断了华和尚的话,又对我说,“小子,你自己还是人质,命在我手里,你最好老实点。”

我歉意地笑了笑,“陈四爷多心了,我不过就是见到奇人奇事感叹一下。如果我也能请到一个这样的帮手,很多事情也就轻松许多,至少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还是很惜命的,所以陈四爷大可放心。”

陈四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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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就算身手再好,也不能一下子飞过去。阿宁他们在后面不远处停下,陈四让郎风过去说了一声,大家都留原地休息了。

其实我之前的那些话就是说给华和尚听的,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小哥身上,心神在其他方面很容易有所松懈,我故意放轻了声音,就是要让华和尚不经意间顺着我的话说下去。这两天相处下来,我发现华和尚并没有陈四那么深的心机,人也比较外向。而郎风话少一些,对陈四的指令说一不二。第三个人一直近身伺候陈四,他和陈四似乎另有交流的方法,几乎没看到他说话,连华和尚和郎风都不和他打招呼,我也没法知道第三个人姓甚名谁。

所以套话就只能从华和尚身上下手。他果然没让我失望。看来小哥和他们相遇是一个巧合,出于某种原因,小哥和他们一路来到了雪山。只不过小哥从来都不是一个轻易接受别人指令的人,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郎风守着绳子,看着一捆快到底了,就再拿一捆打个结接上。等了大约两个多小时,眼看第五捆绳子快用完了,那边终于停下来,过了一会儿,绳子晃了晃,是小哥的信号。郎风随即拉了拉绳子,确认那边已经固定好了,就把这边的绳子也拴在了固定扣上。郎风这一连串的举动,让所有人都起身围过来,就连阿宁他们都靠近了。

陈四说道:“郎风,你先过去。”

“等等。”我出言拦下了正要动身的郎风,对着陈四说道:“陈四爷,这先走后走的顺序是不是应该重新安排一下?”

陈四颇有些不满,“小子,你又想做什么?”

我说,“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虽然是人质,但我这一队人马的安危我是不是还得操心一下?只不过以防万一罢了。我细细想了想,这要是你的人都过去了,把绳子一解,我的人还不就被困死在这裂缝里了?陈四爷心胸自然比我宽,对面有能人守着,这边还捏着我的小命,不妨让我的人先过去吧。”

“呵,”陈四冷笑了一声,“你们都先过去了,我的人再一个个过去,岂不是正好让你们下手?”

“陈四爷说的也有道理。不如双方各过去一个,我就留在最后,陪陈四爷坐镇?”

“你小子心思可不少,想让我也留在最后?”

“我身无武器,腿脚不便,也就只能陪你聊聊天了。陈四爷这般叱咤风云物难得一见,不如就赏我一个面子吧。”

“哼,行,料想你小子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四爷。”郎风刚开口想要劝,却被陈四抬手阻止,只好在陈四的吩咐下去通知阿宁。

双方其实并不想起什么摩擦,所以我居中协调也就能让大家和平相处。顺子第一个过去,他把腰上的登山扣改到背包的肩带上,然后扣上登山绳,站在崖边两脚轻轻一登,人就挂在绳子上滑出去了。等到了绳子打结的地方,他一手抓着绳子吊在半空,另一手取下登山扣,换到绳结另一段,继续向前滑行。

顺子先走也是由我安排的。一来他常在雪山活动,应付任何突发事件的能力比较强;二来他和小哥都可以算局外人,与这两队人马暂时没有利益冲突,他们之间更冲突不起来;三来让顺子在小哥身边我也放心,下一个不论是谁过去,至少小哥不会见死不救。接下来是郎风,随后是阿宁的人,这样每队过一个人交替着,到阿宁走后,只剩下了我和陈四。

阿宁很快也滑到了第一个绳结处,她的身手不需要我担心。想来真正让人担心的就我一人而已。

果不其然,我只看到眼前一个人影晃过,脖子就被人捏住了。陈四在我耳边阴冷冷地说道:“小子,现在我们是可以好好聊聊天了。说吧,你到底是谁?”

(本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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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相救

我只看到眼前一个人影晃过,脖子就被人捏住了。陈四在我耳边阴冷冷地说道:“小子,现在我们是可以好好聊聊天了。说吧,你到底是谁?”

陈四突然出手,我并非没有料到,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干脆,一步到位。我猜到他必然想找我问话,索性就给他一个机会,邀请他留下和我一起等到最后。这样一来,他必然也就不会拒绝让阿宁他们先过去了。况且,没有其他人干扰,我们两之间大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陈四爷这话什么意思?我——”

“唔……” 我话还没说完,陈四突然抬脚踹了我膝盖窝,同时他压在我肩上的胳膊突然发力,直接把我压得跪在地上。膝关节撞在坚硬的山地上,一阵剧痛,几乎眼泪都要疼出来。

身体应对疼痛会无意识地大喊,主要是转移注意力来缓解疼痛,这是人体的自我应激。但是我的喊声被卡在了喉咙里,陈四五指一收就捏住了我的呼吸。等我缓过劲来,他才微微松手,放我大口喘气。

陈四蹲下身子,凑到我眼前,两个眼眶深凹下去,明明没有眼珠,却让人无端感到一股寒气从里面漫出来。“你不用跟我耍滑头,最好把话说清楚,不然我可以慢慢陪你玩。”他说着,另一只手扶上我的膝关节,示威性地轻轻捏了一下。膝关节处隐隐针刺一般的疼,可想而知,如果他用力捏,又会是一阵剧痛。

我稳了稳呼吸,心里特别想骂人,我怎么知道阿宁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虽然各种迹象表明阿宁是来找寒石草的,但这到底是不是她或者说是她背后的人放出来的烟雾?而我的目的,当然更不可能告诉陈四。

我假装咳嗽,想多换一点思考的时间,可陈四一下就看穿了我的小伎俩,不由分说手两只手同时用力。窒息感和膝关节的剧痛同时袭来,我眼前的景物都开始模糊。不知道过了多久,其实可能也就不到一分钟,陈四终于松手了。

我知道这老家伙不好惹,他是在给我下马威,想让我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机会构筑我自己的心里防线。所以我只能回击,才能改变被动的局势。我稍一缓过来,立即开口道:“陈,陈四阿公,看在,老一辈的,面子上,下手轻一点儿。”

楼主:寒露飞鸿  时间:2021-04-06 06:18:38
陈四捏着我膝盖的手又用了力,但确实轻了不少,确保我既能被疼痛分心,又能有机会回答他的问题,却又不能集中心神思考对策。老狐狸老奸巨猾,果然像三叔说的,下手极狠。我猜他就是当年和我爷爷拜把子的陈四,果然赌对了。

陈四问我:“你原名叫什么?”

“我姓齐……”

我刚说了一半,陈四手上突然加了力,饶是我做了准备,还是疼得一阵晕眩。不过好歹他给了我一个理由。

“哼,想蒙我,老八的儿子早就死了,也没留下个后代。你要冒充他孙子,也不调查清楚。”

我咬着牙,挤出一句话,“兄弟至亲,富贵如土,九门结义,生死同行。”

陈四一听,立即松了双手。我也实在跪不住了,侧身一倒,躺在地上边喘边咳,很是狼狈。

陈四说话的声音没有刚才那么阴冷了,“你和老八是什么关系?”

我说的那句话,是当年我爷爷他们九个兄弟结义金兰时候的誓言,只有他们九人以及各自的后人知道,既是对兄弟的承诺,也是一种暗语,方便将来后人相认。这都是三叔讲给我听的,他还是偷听我爷爷和九门领头人张大佛爷谈话得知的,恐怕连我父亲都不知道。

我缓了好半天,才勉强坐起来,看着陈四说道:“当中各种曲折,一时也说不清楚,我可以算是过继到齐家的。以后脱险了,我自然会原原本本告诉四阿公,只不过眼下,我们还是应该维持原状。”

陈四点了点头,“也好。你和那女娃娃之间的事情,我不想掺和,只不过你听好了,不要耽误我的事情。不管你是不是九门后人,就算你真的是,到时候我也不会丝毫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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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四阿公放心,我和你的目的不一样,不会耽误你的事。”

陈四耳朵动了动,起身就往崖边走,这老家伙没有眼睛,听音辨位的本事一流,走到登山固定扣的下方就停下了。绳子正使劲晃动,估计陈四再不过去,那边就有人要过来了。他抓住绳子,扣好登山扣,径自滑走了。

我又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腿上差不多恢复过来了,这才起身走到崖边,等那边传来信号,就学着其他人一样,把自己扣在绳子上,脚一抬,借着重力滑了过去。绳结处的转换还算可以,经过一个月的强化训练,我手臂上的力量足以支撑我的身体,单手操作也不是特别困难。

眼看着登山扣马上就要扣到第二个绳结的另一侧,我手臂上突然一轻,绳子软软地摊下来,我什么都没扣住,整个人顿时往下掉。我心里一凉,难道真的是陈四下手?按理说他刚才既然都放过我了,就算他仍旧怀疑我的身份,但我肯定和九门的人关系不浅,他在不能肯定我的队伍里还有没有九门中人的情况下,不应该对我随便出手,否则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他要面临的事情可就不简单了。当年张大佛爷立下铁规矩,九门的人包括后人都不可自相残杀,若有人违反誓言,其他九门中人则合力清理门户。除非陈四铁了心要灭了整个队伍的口。可是他没有理由那样做,对他并没有任何好处。

马上我就发现我想多了,松了的绳子是从我身后掉下的,也就是我出发的那一头。我是怕陈四会动手脚,如果他把事情做得像一场意外,那就不存在违背誓言一说了。所以我当时特别检查过,明明没有任何问题,难道我就真的那么倒霉吗?

脑子里闪过无数奇怪的念头,我也没敢松开手里的绳子,毕竟那是唯一可能救命的稻草。可是情况也不容乐观,绳子毕竟不粗,隔着厚厚的手套,手掌的握力大打折扣。目前这一段绳子和我一起掉落,可是绳子一旦绷直,我自身的重量和下坠的速度,就不是我手上这点握力能够承受住的,那时候我一定会沿着绳子继续下坠。

不过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很快就出现了。由于绳子另一头是固定在墙上的,我实际是绕着绳子的固定点在画圆,并不是垂直下落。而绳子落到垂直角度的时候,也就是我用极快的速度狠狠撞在山壁上的时候。以那样的力度撞上去,就算不当场死亡也得撞个半残,最终结局依然还是掉落无底的深渊。偶尔贴着山壁的一点点摩擦,除了划破衣服和让我转圈之外,对减缓速度一点帮助也没有。我竟突然有一种还不如放手摔下去死得干脆一点的感觉。

不过这还不到放弃的时候。撞上的一瞬间,本可以靠双脚蹬墙弯曲作为第一道缓冲,然后身体触墙的时候同时翻转,将垂直的撞击力转化为横向的旋转和摩擦力,虽然也会受一些伤,但应该不至于太重,保命是可以的。可一想到我这腿弯曲了就不能受力,我也真是无奈了,到时候可能真的是拼着丢腿保命的代价求生存了。


楼主:寒露飞鸿  时间:2021-04-06 06:18:38
虽然想了很多,但也不过十来秒钟的时间,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手里的绳子也渐渐有一种快要甩脱的感觉,我挣扎着终于让另一只手也抓到了绳子。速度带来凌厉的山风,呼啸着钻进衣服的各个缝隙里,我本就高度紧张全身是汗,冷风一扫更觉肢体麻木。黑乎乎的山壁已经不远了,我仿佛看到了凸起的山石露出狰狞的笑容,正等我一头撞上去,用鲜血喂饱它们千百年的饥渴。山风屏蔽了悬崖上面那些人的惊呼声,其实我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惊讶地大叫,也无力去关心,眼睛只能尽量盯住目标。

真正悬空荡过的人就会知道,这种情况下要掌握方向几乎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如果是背部直接撞击山体,且不说凹凸不平的山体表面会不会直接戳断几根骨头,单是冲力就能把五脏六腑都震碎了。想要正面撞击还用脚挡一下,得靠运气。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总是能发生,就像我无法相信眼前的事。

一个身影从我头顶落下,几乎是在我离山体只有几米的距离时,拦腰一把抱住我,同时抓住绳子,下坠的身体顿时止住。这种突然停顿导致我胃里一阵反酸。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下一个瞬间,他已经手掌触碰山体,接着是手肘,胳膊,肩膀,后背,另一边肩膀,随后他脚一蹬墙,我们又离开山体半臂距离。他似乎伸手撑了一下山墙,确保我不会碰到,随后又重复手肘、胳膊、肩膀触墙的一系列动作。

也不知道我们两转了多少圈,来回荡了几趟,才终于停下来。

惊魂初定,我想都没想就吼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要命了?”

我面前其实是山墙,看不到他的表情。小哥背靠着墙,还是一手紧紧抓住绳子,另一只手紧紧扣着我的腰。而我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两只胳膊环抱着他的脖子。我刚一回过神来,就发现这个异常亲密的姿势,顿时老脸一红,话就说不下去了。但因为身在半空,我又不敢随便乱动,只好这么僵着。

刚才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从危险突发到现在,连半分钟都不到。然而我因为情绪紧张,全身肌肉过度用力,这时候心神一松,顿时觉得浑身疲惫四肢无力。再加上这个亲密的姿势更是让我全身僵硬,各种感觉混杂在一起,我反而觉得身体开始麻木起来不受控制。

小哥可能感觉到我身体的状况,伸脚动了动绳子,抓着绳子的手松了一点点,我们往下滑了几米又停住。然后他踢了踢我的脚,用脚把绳子送到我右脚上绕了一圈。我一开始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但试着踩了一下,发现脚下竟然有一个绳结。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把身体重心放在右脚,左脚也踩在右脚上,脚下有绳结可以着力,顿时轻松不少。

可是我们两这个姿势和这个距离……

我想把手收回来,刚一抬胳膊重心就偏了,带着两个人都摇晃,于是我只好老老实实保持原本的姿势。我尴尬了很短的时间,脑袋里马上就被各种脱困求生的方法占据了。我抬头看着上面,几乎看不到阿宁他们站的那个地方。绳子松掉时,我正在第二个绳结处,下坠过程中有向下滑动过,所以我脚下踩的就是第一个绳结。这样算来,我们要往上爬一里多,才能爬到悬崖上。往下走就不用想了,无底深渊,死路一条。比较糟糕的是,我这两条腿根本就没办法往上爬,要么小哥背着我爬上去,要么等上面的人拉我们两上去。

我叹了一口气,自己总还是这么个累赘。刚才危急时候,我有过很多想法,有的和求生有关,有的和求生无关,却唯独没想过小哥他会不要命地跳下来救我。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情去叹服他精准的判断,他出众的身手。在我掉落的时候,他就能判断出在哪里可以截住我,并且还能做到;在他抓住我的时候,可以单手握绳阻止两个人下坠的势头;在我们两人一同撞墙的时候,他还能掌握方向,手脚配合,让我没有受到一丝冲击。

得救逃生本应有的喜悦和解脱并没有出现,正相反,我心里止不住地后怕,比面对琉璃孙的酷刑,比面对陈四的手段,比面对死亡的威胁都更害怕。或许对于他救我这件事本身,我就有着极深的恐惧。那是我这辈子最害怕的事情。

“小哥,答应我一件事情,” 我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仿佛是借点力气下一个决心,然后轻轻地、但坚定地说,“如果再遇到危急的情况,你我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的话,你一定不要救我。千万别再拿自己冒险了,千万别……”

千万别救我,我不能接受他第二次用他自己的命来换我的命。

(本章 完)

楼主:寒露飞鸿  时间:2021-04-06 06:18:38
(十一)受伤


其实从我再次见到他以后,我都不能确定他到底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他眼神里的淡漠似乎是从内心透出的远离尘世的感觉,他对于稍微复杂一些的事情似乎都要想一想,犹豫一阵,就像张海客说的,比正常人都慢半拍。可他从悬崖上跳下来时,不可能有时间给他细想,所以他救我就像他遇到危险时的反应,是属于一种本能。


但我也知道从前的他极善伪装,我在蛇眼里亲眼见过他完全变成另一个人,毫无破绽。所以我拿不准,现在的他到底是真的没从董姑娘的折磨中恢复过来,还是只是为了隐藏自己?


我原本没指望他会有什么反应,可是我说完以后,就感觉到他身体绷紧了。难道他记得曾经发生的事情?下一个瞬间我就得到了答案,他那是身体对危险的反应。


是的,绳子松了,从上面的固定扣那里松开了!周围的山石在视野里迅速攀升,带着熟悉的失重感,和更加熟悉的恐惧感。难道是要一语成谶,这么快就应验我的话吗?


小哥早已抛了绳子,握了短刀在手,刀身划在坚硬的岩石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却并没能减缓多少下落的速度。我轻轻动了动胳膊和腿,心里已经做好了打算,到时候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自己先落地,只要有一点缓冲,小哥一定可以自保。谁料我这点小动作立即被他察觉,腰间的胳膊似又紧了一分。


没过几个瞬间,我们顿时停住,没再下降,凭感觉我知道小哥肩膀高举,应该找到了什么借力的地方。我刚想开口问,就听到下方传来一声悠扬的金属落地的声音。难道是小哥手里的短刀落地?他是什么时候把刀扔了的?那声音听起来,已经不太远了,看来这条山体裂缝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


小哥用脚在山壁上找到可以借力的地方踩住了,可却没法换手。以他的身手,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个累赘,他应该是可以轻松来去的。


“我背你。”小哥忽然开口说道。


“啊?” 我不是没听清他说什么,而是他突然开口着实让我吃了一惊。见到他以后,他从未有过只言片语,这时听着熟悉中透着陌生的声音,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应该是很久没有开过口,所以声音变得有点沙哑生涩。


他又说了一遍,“我背你,下去。”


我说了一声“好”,也就不矫情了。半空中换姿势,何况四周昏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各种折腾自不必说,惊险不是没有,但小哥始终护着,总算是有惊无险。


小哥爬得很稳,而且他身体向山壁倾斜着,我有点像半趴在他背上,勾着他脖子的手臂省了不少力气,否则那么长时间,我恐怕也是坚持不住的。


脚下终于接触到了踏实的地面,我浑身像散了架,几乎都要站不稳了,只能身体斜靠在山壁上休息。我只喘了一口气就身手去抓小哥。不是我怕他跑了或者消失,而是我知道他手上一定有伤。我虽然看不见但好歹闻得到,他身上出现了一股血腥味,应该是爬下来的时候受的伤 。


我没想过他会躲我,眼前黑影一晃,我抓了一个空,但因为身体重心前倾,我整个人就往前摔下去。小哥又伸手过来扶我,我才没摔倒地上。他戒心极重,我要是再想抓他,只会闹得更糟。


我问他,“小哥,你是不是受伤了?给我看看。”


他沉默。

楼主:寒露飞鸿  时间:2021-04-06 06:18:38
我叹了一口气,摸索着从包里取出手电和医药包。这些东西都是阿宁准备的,轻便的必需品和一些食品都有,只是没有那些沉重的装备。


我打开手电,眼睛并不适应,过了一会儿我才能睁开眼睛。适应了光亮的眼睛更加看不到周围黑暗的地方。


小哥隐在黑暗中。我叫了他两声,慢慢转移着手电的方向,向他靠近。可是我听到了他后退的声音。我要怎么才能让他知道,我对他没有恶意?他这一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生出这么重的戒心?


我灭了手电放进衣服兜里,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我提着医药包,站起身来摸索着往前走,边走边说,“小哥,我没别的意思,你手上是不是有伤?让我帮你处理一下。”


他总算没有再退,任由我抓住了他的胳膊,却仍然是绷紧的身体。我尽量放轻自己的动作,拉他坐下。


我把医药包也放到地上,左手还是轻轻握着他的胳膊,右手去拿手电。“小哥,我要开手电才能看见,你先闭一下眼睛,放心,你眼睛适应之前我不动。”我等了一会儿,他没有反对,于是我闭上眼睛,把手电对准自己打开了。


我又适应了一会儿,继续跟他说话,提前告诉他我要做什么。“小哥,我用手电照一下你的手,不照其他地方,你别动就好。”


看着眼前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我倒吸一口冷气,心里揪着地疼。他手上的手套已经磨得破破烂烂,五个手指完全露在了外面,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鲜血混合着泥沙粘在伤口上,红黑一片模糊。食指和中指尤其严重,隐隐可见白色的指骨。


心里窒息的感觉汹涌而上,直冲眼睛。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我忍了又忍,模糊的眼睛才又渐渐清晰。


他的伤很麻烦,伤口的泥沙要清洗干净,否则极容易发炎。可是我的背包里并没有水,这里气温比外面高出许多,也没有冰没有雪,就算有,我身边也没有可以生火的东西。眼下没别的办法,只有先用药棉尽量擦一擦,等遇到有干净的水源再清洗。


我取下手套,左手轻轻托着他的手,顿时手中传来一阵冰凉。“小哥,我会用药棉先擦,再上药,最后再把伤口包起来,会有点疼,要是不舒服,你告诉我。” 说着,我右手从医药包里取出药棉,开始擦伤口。药棉是浸过药的,碰到伤口极疼。小哥手上的肌肉崩得紧,却比我的手还稳。我抛开脑海里的其他念头,只一心一意做手里的事。大致把显眼的泥沙都擦了,敷上止血药,再用绷带轻轻缠起来。我猜他大概不习惯手被裹起来不能用,所以每个指头都单独包扎。如此又处理了他的另一只手。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因为伤口上的疼痛而哼过一声。

楼主:寒露飞鸿  时间:2021-04-06 06:18:38
终于收拾妥当,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刚才不自觉地屏气凝神,这会儿竟然有点头晕目眩。小哥已经收回了他的手,整个人又隐到黑暗中。我关了手电,节约着用,毕竟我身边只有这一只,用完了就什么照明的也没了。


刚才为了处理小哥的伤口,我强打精神,现在累到极致,实在有点撑不住了。“小哥,歇会儿吧。这里应该没有危险吧?”


“没有。”他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这一声就像一道赦令,我差不多是在他刚说完就昏睡过去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心里乱七八糟的,似梦非梦,一时是枪炮漫天哀嚎遍地,一时又是四周寂静而我一人独自狂奔,后来追着眼前一个模糊的背影,怎么跑也追不上,最后那人忽然消失,我大叫一声惊醒过来。身上又一阵寒颤,我睡前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出了一身汗,里面的衣服几乎都湿透了,睡着后身体安静下来,衣服却凉了。这是野外生存的忌讳,这种情况下人很容易生病,而一旦生病,身体各种机能下降,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我此时全身无力,脑袋昏昏沉沉,已然是病了。


“小哥?”


“嗯。”


四周仍旧昏暗,只看得到模模糊糊的轮廓,小哥靠着山壁。我怕突然走过去他又退,再加上自己也没什么力气,索性坐着一点一点朝他挪过去,“小哥,我看看你的伤。”


我挨着他坐下,“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没有回答。


我抬手慢慢朝他伸过去,“我只想看看你发烧没,你手上有伤,最好不要感染。”


他没躲,让我的手贴到了他额前。有一点热,我心里一下子有点紧张,现在没有办法处理感染的伤口。我忽然才意识到,可能是我自己烧着,手脚偏凉,才会觉得他发热了。于是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滚烫,又再摸了摸他的额头,温热。还好,他的体温应该是正常的。


我伸手抓过背包,从里面摸出干粮拆了包装递给他,是阿宁准备的压缩饼干。这种东西小而轻便,吃一块再喝一点水,能坚持很久,就是味道实在糟糕。他没拒绝,接过饼干吃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小哥这一番折腾体力消耗不少,是我疏忽了,光顾着睡觉忘了问他。他倒好,我不问他就不说。


我没什么胃口,索性就不吃了,省着点也好。毕竟包里食物有限,供我们两个人撑不了太久。趁小哥吃东西休息的时间,我打开手电照了一圈周围,惊奇地发现我们竟然是在一个台子上,台子不大,大约是一件土坯房的大小。台子的一边仍是山体裂缝深渊,而另一边,却是一个山洞。


我关了手电,开始思索起来。阿宁和陈四现在状况不明,他们都是要强的人,最不愿让步妥协,何况两人原本就互相提防,这时候就算他们一起商量要不要救我和小哥,多半也是箭弩拔张的。巧的是我和小哥各在一个队伍,阿宁不会轻易放弃我,而陈四也很依赖小哥的身手,所以他们救人的目标会一致,方法却不容易谈妥。再者,他们并不知道深渊半途有一个平台,就更不会知道我们还活着。上方没有光线落下,说明这里很深,阿宁的手电照不到,那么我就算用手电打信号他们也是看不见的。


那么我们如果原地等待,有多大的概率会爬下来救我们?这取决于他们认为我们有多大的概率还活着。阿宁对这个概率的估计应该会偏低,因为她并不清楚小哥的身手到底有多好。陈四对小哥的身手应该比阿宁了解的多,但到底有多了解,我并不知道。可以说,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连我自己都很难相信小哥居然让我们两人都活下来了。所以最终结论是,他们有一定可能认为我们已经死了。


退一步说,就算他们认为我们有一半以上的可能性还活着,也不会轻易下来救人,很简单,因为裂缝深度未知,风险很大,再没有把握能救人的时候让更多人冒险,损兵折将,是极不妥当的做法。


而我们两要自救,爬上去已经不太可能了,小哥手上的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就算他手上没有伤,我也不会允许他再伤成这样。


我呆呆地看着山洞的方向,突然有一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想法,这个想法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山洞里会不会有一条路可以出去?

(本章 完)

楼主:寒露飞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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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8-12-07 17:43:00

更新时间:2021-04-06 06: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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