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百度贴吧 >  寒武纪年 >  【原创】霜降(娇羞团宠攻X暴力美貌受)

【原创】霜降(娇羞团宠攻X暴力美貌受)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乳母拉着小姬衡的手说,他的娘亲变成了北方天边的一颗星星,就在天上一直看着他,等他长大了,忘记了,他的阿娘就会回来了。纵然长大了,知道神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的阿娘也永远不会回来了,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往北方飞,即便知道都是假的,他也愿意去相信。
寒风呼啸,满目白雪,漫天星光黯淡,根本分不清他要追的那颗星星在何方,就连坐骑玄鸟已经精疲力竭无法再飞了。姬衡身着一身薄薄的夏衫,在雪原之中已经飞行了两日夜,如今手中只有一把破剑,支撑着姬衡蹒跚着向前走,奈何四方入目全是皑皑白雪,就连方向都分辨不清楚,何况如今灵力将近枯竭,死也就是早晚的事情了。
可姬衡不想死,即便死,也不能死在这种无人知晓的地方!他是周饶长王子,怎么能甘心这样死在这个地方!怎么能甘心被风雪掩埋!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长,更数不清力气用尽跌倒在雪地上差点儿被雪掩埋过几回,最终连意识也昏沉了,只能依靠本能往前走,跌倒了,就拄着破剑爬起来。
仿佛前面有光亮。
“衡儿。”
有人在喊他。
他不知道是谁,只依稀觉得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特别温柔,就像是天生要给他安慰的。
“衡儿。”又在喊他了,“来,来阿娘这里。”
姬衡的动作慢了下来,他张张嘴,勉强发出声音:“阿娘?”他似乎确定那个声音就是他母亲,用最大的力气大声喊了一声,“阿娘!”他听见那个女声在和他对着话,她问他累不累。姬衡点点头道:“阿娘,我怎么才能走出这里?”
“累了就歇一歇,来陪陪阿娘。”女子的声音里面带着慈祥的笑意。
姬衡环顾四周,无奈什么都看不到,他无助地喊着:“阿娘,你在哪里?我看不到你……我什么也看不到……阿娘!”
“衡儿,你停下来,停下来就能看到阿娘了。”
“阿娘,我看不到你……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你出来见见我……”姬衡整个人忽然倒在了雪地上,陷进雪里面,挣扎了几下,都没有重新爬起来,“……阿娘,求你了,你出来见见我,求你了阿娘……”
忽然天地皆沉寂,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剩下了姬衡微弱的呼吸声。
昏昏沉沉时,他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温度。
那人将他从雪里面挖出来,用手臂揽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颊,见他还不醒,就握住他的手往他身体内输了一道灵力。姬衡微微睁开眼睛,见到人时还愣了愣,反应过来才要从那人怀里面出来。
那人眯着一对月牙一般的眼睛笑道:“行了行了,别逞强了,你看你灵力微弱成什么样子了?”说着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披到姬衡肩上,顿了顿又输了一道灵力给姬衡,“你看我运气多好,随便来极北走走就捡到了一个大活人。”
姬衡忽然觉得此一幕特别熟悉,就像早就经历过一般,看眼前的少年也觉得并不是才相识不久,他应该和这个少年认识了好多年,他似乎应该对这个少年有着……非分之想。
四字一从脑海里面出现,姬衡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推开少年。
却因灵力已经快耗光力气用尽了,整个人又摔回了原来的雪坑里面。
惹得少年一阵大笑。
“算了算了。”少年弯腰把手伸给姬衡,示意他拉住自己的手站起来,姬衡看了他好久。“你还起不起来了?”不管姬衡是否愿意,他果断握住姬衡的手把他拉了起来。
姬衡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少自作动情了。我就是凑巧从这里经过,见你不要命一般驾驭着坐骑往北飞,我就跟着来了,凑巧就从雪地里面捡到了你。”少年说着一只手揽着姬衡的腰,支撑着姬衡的体重,另一只手取过自己挂在腰间的酒葫芦,递给姬衡道:“上回是你请的我,这回换我请你——来,暖一暖,好酒,便宜你了。”还贴心地一口咬掉了酒葫芦的塞子。
姬衡狐疑地接过酒葫芦,在景行微笑地注视下喝了一口,一口全喷了出来,喷到雪地上,融化了一小片积雪,道:“好酒吗?这简直是我这一辈子喝过的最难喝的酒!”
少年“嘿嘿”一笑:“怎么不是好酒?你看你一喝下去都有力气挑剔酒的缺点了。”
“这是缺点吗?”姬衡道,“难道我说酒难喝只是在说它的缺点吗?”
“你看你都有力气和我拌嘴了。”
“是我在和你拌嘴吗?”
“你看你精神得都觉得自己不是人了。”
姬衡:“……”谁要跟他一般见识。
景行将姬衡背起来,在姬衡挣扎着要下来之前及时制止住了他的动作:“你现在灵力低微,别拖我后腿啊——估计我现在把你放下来,你一准会重新摔到那个雪坑里面。”
“等一会儿。你那把破剑还在雪里面埋着……”
“不要了。”景行斩钉截铁果断道。
“你把它给我了,它就是我的。”姬衡道。
“不找了,费劲。”景行懒得理会他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吹了一声口哨,招来重明鸟。
“你!”姬衡怒。
“你什么你?”景行道,“还想在这里待着?冻死你活该。”
姬衡:“……”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登上重明鸟,姬衡倒在鸟背上,景行坐在姬衡身边。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廿七章 决断绝断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他睁开眼,还是那条弱水天河,见景行一戟自上而下将猰貐顺着脊梁骨戳穿,猰貐的鲜血溅到景行的脸上,景行抬眼看他,目光灼灼,似乎要将他燃尽。
可怕。
姬衡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被什么东西抵住,往后看去,正是一块与他方才看到的一模一样的大石墙。就像做了一场噩梦,醒来的时候发现那并不是一场梦一般。
真的太可怕了。
“我没想要和他那样的……”姬衡心中好像跑进了一只兔子,那兔子在他心口上蹿下跳,扰得他无法心静心安,“这、这回到底是不是真的。”
景行大力沿着猰貐的脊梁,挑开它的皮肉,取出沉沙来,一手握沉沙,另一只胳膊抬起来,抹去了脸上的鲜血。景行喊了姬衡一声:“姬衡,你发什么呆呢?”
听他声音,姬衡全身一个激灵,小心翼翼问道:“怎么了?你肩膀上的伤有事么?”
景行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肩膀:“无碍。”说着伸手在肩膀上拍了拍,灵力运转了一周,止住了血,那血洞慢慢结了痂。
姬衡看他动作,这才松了口气,这回的确是真的了。
景行收起沉沙:“那个君子国正使应该已经入了猰貐的腹中了。”
“未必是被这怪物吃的。”姬衡摇摇头,“鬼方临提前一天到了这里,他去查探过君子国那位副使的伤口,发觉并非像寻常人一般,他怀疑这几位君子国使臣并非血肉之躯。”
“啊?”景行蹙了蹙眉,“这怎么说?你的意思是整个君子国的人都不是‘人’吗?”
“非是亲眼所见,不敢妄下断言。”姬衡走到景行面前,才见他面色苍白,不由自主地想去扶一扶他,却又想起自己方才在幻境之中所见,不由得紧张了起来,那只已经伸出的手尴尬地转了个弯,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景行面色严肃地将姬衡盯着看了许久,只盯得姬衡浑身发毛,颤声开口:“你、怎么了?”岂料景行忽然抬手,抚上姬衡的嘴角,抹了一下。
姬衡全身一僵,只觉得方才被碰到的地方一阵发烫,就要朝四肢百骸一同扩散而去。
景行抹罢还用手指捻了捻,放在鼻下嗅了嗅:“你方才忽然发怔,有没有将猰貐的血吞进口中?”
“啊?”姬衡没想到景行竟然说的是这个,反应了好一阵。
“你在幻境里面看到了什么?”
“我我我……”姬衡耳根发烫,口不能言。
“行了,回去吧,休息一会儿——明日你就要回西历阳城了罢?”景行声音带笑,连唇角都勾了起来,“我就是随便一问,你要是不愿意和我说,那就不要说了。”
姬衡点头。
猰貐这事已解决,姬衡定然是要回周饶,西历阳城离博罘国千万里之遥,想来,下一回见面就真的不知何年何夕了。
聚少离多,姬衡心中升起这么四个大字来,真的是聚少离多。
姬衡忽然想着,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见得面少了,还可以磨一磨他那等心思,万一等下回见面的时候,这没羞没耻的心思真的能稍微淡下去呢。
这世间从来都是阴阳结合,这才是天道天理,才真真正正是正途,从未听说过,有男人不喜欢姑娘家偏偏喜欢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从未听过,便是离经叛道了。
眼见离别在即,纵然是心中百般不舍,那也是要走的。也不可能扭捏,毕竟又不是什么小姑娘。
日出东方,又转到东南,景行将姬衡送出了谷外,见姬衡一直看着自己,不由得笑了起来,调笑道:“怎么了?姬衡殿下舍不得我了?那要不要给你抱一下?”
姬衡被他轻而易举戳破了心思,恼羞成怒挥拳锤了他一下:“少自作多情了。”刚要收回手时,却不慎被他攥住,攥着往他那边拉。姬衡与他僵持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示弱了,由着他扯了过去。
姬衡呆若木鸡地见他张开手臂将自己搂进了怀中,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下回相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让我抱一抱。”景行贴在姬衡耳边,软声道,“你也抱过来,好不好?”
姬衡不为所动。
景行叹了一口气,只好拉过姬衡的胳膊,圈住了自己的腰肢,无奈极了:“就抱一下,抱一下就放你走,行吗?”
“他心中果然还是有我的。”姬衡对自己说,“那我就不算是自作多情了——不然我……抱他一下?就一下,一回说明不了什么问题的。”他心中自欺欺人地这样想着,身体动作却更快,等到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后,已然将景行紧紧抱住,勒紧了。
“诶,轻点儿,轻点儿,姬衡殿下。”景行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该走了,你瞧他们都等着你呢。”
远边的相里蒙瞧见自家殿下与那个谁一会儿不见便搂在了一起,大觉怪异,可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憋得脸都绿了。
姬衡这才红着脸松了手,目光落在景行脸上,看了好久,才轻声道:“我走了。”
姬衡站于玄鸟背上,冲他挥挥手,渐渐远去,终归连衣角都见不着了。
“殿下,你……”相里蒙犹豫着要开口问什么,却终于只是喊了姬衡一声,没好意思问出口。
“怎么了?你想问什么?赶快问,吞吞吐吐的,成什么体统?”姬衡不耐烦道。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嚯,他倒是好意思这么说我?”相里蒙看着姬衡与方才判若两人,惊呆了,“也不知道刚才在那谁面前扭扭捏捏连搂带抱尽小女儿姿态的是谁?他现在倒是有脸说我说话不果断了?”相里蒙觉得他这位殿下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当即甩了脸色:“爱说不说,不问了。”
“爱问不问,有病吗?”姬衡反唇相讥。
“你也就敢捏一捏我这个软柿子了。”相里蒙哼了一声,“刚才怎么不见你这么凶?”
姬衡被人戳中心思,怒:“……闭嘴!”
“看吧,恼羞成怒了。”相里蒙扭头朝一旁的鬼方临叹道。
鬼方临:“……”
十日后,君子国的第二批使臣并宋否君一同求见周饶王。
鼓钟声起,外使来朝。
君子国人风度翩翩,深得周饶王欢心,当下就允了君子国的要求,要将六王姬送与君子国和亲。
白衣宋否君微微一笑,冲周饶王行了一礼。
“殿下!”下得朝去,鬼方临直扑姬衡府邸,就连平时看重的礼仪都不顾不得了,直接对姬衡大声道,“你可晓得那宋否是个什么东西,竟然由着他们来求娶王姬!你可曾问过王姬,她愿不愿意!她愿不愿意去那么远的地方!”
姬衡淡淡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反倒是相里蒙抬手拦住了鬼方临,低声劝慰:“小将军有话好说,莫要动气,殿下不拦着定然有殿下的道理。”
“他有什么道理!”
姬衡示意相里蒙无须再拦,伸出一只手抵在鬼方临的肩膀上,眼神睥睨,挑眉问:“这是王上家事,何须旁人多问?”
“王上家事便是国事!”
“哦?”姬衡一掌将鬼方临推开,“那又怎么能轮得到你来出头?”
“凭我是周饶子民,凭我对黎——”
“住嘴。”帷幔后面走出一个宫装少女来,少女梳垂鬟分肖髻,鬓角两缕发丝垂下来,几乎是贴着两颊,发尾束结,垂于左肩上,明显就是未出阁的女子,正是六王姬姬黎祁。黎祁抬手,一掌掴在鬼方临脸上,将其脑袋打得一偏,厉声呵斥道:“哪儿来的无赖,胆敢在此饶舌!”
鬼方临怔了许久,眼眶登时泛了红,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黎祁,张了张嘴,又想说出什么话的样子。他猛然朝前一步,伸手攥住了黎祁的手腕。
“放手。”黎祁漠然道。
“我不放!”鬼方临就要哭出来了,他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你说过你——”他对上了黎祁的眼睛,不由得顿住了声音,他又觉得,背弃承诺的是黎祁,即便委屈,也是自己应该委屈,当即又有了底气,“你不会不要我的,黎祁……”
黎祁无奈地合上了眼睛,任由鬼方临缠了上来,只对着姬衡道:“王兄,还是由我自己处理罢。”
姬衡见状,轻轻点了点头,与相里蒙一前一后出门去了。
房内只剩下了鬼方临与黎祁两人,黎祁垂眸看着鬼方临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淡淡开口:“这位将军,烦请将我的手腕放开。”
鬼方临一怔,明白了黎祁的话外之音,她是想要和自己断干净了。
可哪儿有这么容易?哪儿能轻易地与她一刀两断再见便是陌路?
“我不放手!”鬼方临固执极了,说什么也不愿意松开黎祁的手腕,“你说过,等我有了功绩,去求王上把你许给我,你说了你愿意等——”
“我现在不愿意了。”黎祁抬眸,直直看着鬼方临的双眼,“这位将军,你我身份悬殊,往常说的都是笑话,过往事……还是、莫要再提了。”她言毕,将鬼方临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末了自发间取下一支白玉簪来,以簪为刃,将衣袖削去了半边。那一缕衣料飘忽着,落在鬼方临的脚边。
割袍断情。
黎祁又将那根白玉簪握在手中,用力将其断成了两截,目光狠绝地将两截狠狠掷在了地上。
断簪绝意。
鬼方临看着她这果决的模样,耳中轰鸣了片刻,连黎祁离开的声音都不曾听见。他陡然呜咽了一声,跪倒在地,将那半边衣料同一支断簪一并捡了起来,攥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视若珍宝地收进了怀里。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第一卷完】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第二卷 昭然若饮冰,草木岂无情】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第一章 琴心相挑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之后,看过宋否与黎祁二人的生辰八字、辨过凶吉,就将婚期定在三月初三。
然海外君子国距周饶甚远,即便是驾驭玄鸟飞行,仍旧需要半月,且要经过大殷国土需要通关文牒,又要耽搁一段时间。
与中原的大殷一样,君子国以白为尊,而周饶因为尊崇玄鸟,以玄色为尊,再加上民间婚礼时候最常见的红色,是以黎祁的婚服是红白玄三色,以玄色为主,白色次之,红色最少。
二月初十,送亲的队伍陈在潺阴山脚,玄色绣朱纹的地毯从黎祁居住的承罄宫一直铺到山脚,铺到八只玄鸟拉着的婚车前。兄弟姊妹皆来送别,却因周饶王惯常喜欢这个女儿,就无人敢接近,只在远处观望,黎祁看过去时,众王姬就向黎祁行一礼,众王子就向黎祁点点头,就当送行了。
唯有周饶王后齐姜的两个儿子会上前与黎祁说上几句话。
周饶众多王姬中,虞细侯唯独与王姬黎祁还算得上关系好,就走上前来,见姬衡先冲姬衡行礼,而后才喊黎祁。
“七嫂。”黎祁道。
“此一去数万里,不知何日才能回来,若能修书信,记得给我报一声平安。”
黎祁见虞细侯就要哭的表情,顿时乐了,松开姬祓的手,就去挽虞细侯的手臂,两个姑娘站在一起如姊妹花一般,只不过这两姊妹一个颦着眉一个却是展颜笑着。“哎呀我的七嫂,我是去成亲,又不是去奔赴刑场 。”
“大哥。”
姬衡正垂头想着当时在凉地时,鬼方临说的那些与君子国使臣有关的事,忽然被姬汝喊了一声,不由得抬头看去。
“一路小心。”
姬衡淡漠地点了点头,并未开口与姬汝说话。虽然姬汝的行为就像普通人家的弟弟在和哥哥送别,可姬衡觉得,他的笑容实在太假了,就是在明目张胆地示威,告诉姬衡他在路上挖好了陷阱,就等着姬衡往里跳。
姬汝又在姬衡这里碰了一鼻子的灰,只好识相地闭了嘴,不再去姬衡面前找话。
八只玄鸟拉婚车,后面是九十九箱嫁妆和随行护卫三千神将,遮天蔽日,浩浩荡荡飞向东北方。
相里蒙偏过头看了看身边的鬼方临,见他心不在焉,也没好开口询问他。
此回随着姬衡一同往君子国的是相里蒙与鬼方临,姬衡知晓了鬼方临与六王姬黎祁以前的关系,原本是不准备让鬼方临随行,奈何鬼方临执意要随行,姬衡拗不过他,只好让他随行。
大殷沿海渤海之东三万里,有一处水眼,乃天地众水汇聚之处,唤作归墟,归墟无底,山河都漂浮在半空。归墟神秘莫测,唯一被世人所知的,不过只有归墟之内五座神山罢了。岱屿、员峤、方壶、瀛洲、蓬莱,上下周旋三万里,山间相距各七万里,每山平顶达九千里。此间人皆御风而行,穿梭在大小山头之间。
而君子国,就位于此间。
走了五日,约莫行了两万里,见前方海域风平浪静,唯有一队船行走在此间。姬衡眼力极好,一眼就看出了前方船只虽多,但船上并没有什么人,至少有一半的船都是空出来的,空出来的船的容人量足够容下他们一队三千多人了。
再一看,祪杆上悬挂的正是博罘的蛟龙旗和大殷的白凤凰旗。
船队最后方船的尾楼甲板上站了一个人,青衣墨发,衣袂翩翩,长发飞扬,翩然若仙,正抬头看着他,好似在专门等着他。那人喊道:“姬衡。”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姬衡就是听见了。“归墟之地只有船舶可进,没去过归墟的人都不知道,你下来。”
姬衡点头说了一声“好”,转头对身后相里蒙和鬼方临道:“你们先别动,我去去就回。”说完就直接从玄鸟背上跳下去,落在水面上,足尖轻轻一点就站到了景行身边。
“归墟路险,若无舆图休想入内。”景行道,“这船队是由大殷提供,我只提供了舆图,条件就是若能遇见你们周饶人,就让你们登船。君子国人虽然重礼仪崇尚君子之格,但总归是太过单纯,他们并不觉得自己与中原有什么不同,只要你们不询问,他们会以为你们都知道的,所以这也是意料之中。”
姬衡听着那句“君子国人太过单纯”,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
“中原三国之中,唯有一个大殷沿着大海,我们两国的船队定然没有大殷的船适合在海上远航。”景行道,“君子国人意图与整个中原交好,既然已经与你们周饶联姻,自然会把请柬送到其他两国,宋否指明了希望我可以去君子国参加他的婚礼,我不好推辞。”
姬衡冲他笑了笑,招手示意相里蒙等人降落到船上,让玄鸟都飞回去了。八位神将抬黎祁婚轿落到姬衡身边,躬身行了一礼,就纷纷朝其他船舶跳去。相里蒙和鬼方临落到另一条船上,安排三千神将。
“阿漠哥哥,是周饶的人来了吗?”一个声音从船室里面传来,“这个归墟还真有意思,还有不死树和不老泉……”明明是女子的声音,走出来的却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郎,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女扮男装的未纾。未纾一见姬衡,瞬间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还像模像样地冲姬衡行了一礼,姬衡还礼。紧随未纾身后的,正是有小战神之称的虞停。姬衡亲手将轿子倾斜了些,黎祁掀开轿帘,从轿子里面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未纾,冲她笑了笑。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姊姊,你真漂亮。”未纾见到黎祁就丢下了原本要和景行说的话,也忘了在姬衡面前要矜持,两三步跳到黎祁身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即便她是个女子,黎祁也要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
“纾儿,不得无礼。”虞停命令道。
“无妨。”黎祁面上挂着让人看着就舒心的笑容,主动去拉未纾的手。
未纾立即伸手握住了黎祁的手。两个姑娘立即一见如故地进船楼之中说话了。
甲板之上,唯剩下姬衡景行和虞停三人,虞停看着面前两人,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特别多余,想入船室里面,奈何里面只有两个姑娘家,于是只好朝姬衡景行两人道了一声“告辞”,去了另一艘船的艉楼甲板,自己一个人默默地看着海水,不知在思索什么。
“就剩下咱们两个了。”景行伸手拉了拉姬衡的衣袖,神秘兮兮道,“来,跟我走,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嗯?”姬衡疑惑地跟着他一起跳到了最外侧的一艘船上,又随着他一起进了船舱之中,“这儿有什么东西吗?”
这艘船并没有中间的几艘楼船那般豪华,同其余几艘位于船队边缘的船一样,装载的都是粮食与兵器。
“怎么还装了这么多的兵器?”姬衡以为景行带他来这艘船上是要他找找这一大堆兵器之中有没有什么神兵利器,毕竟按照他对景行的了解,能让他缜密急着与自己分享的,十有八九都会是那只可抵挡百万雄兵的神兵利器,譬如那把已经改名为“彤华”的开疆弓。他心中想着这个,猜测景行是想考验自己的眼力,刚要迈步朝兵器架子那边走时,手肘便被景行拉住了,不由疑惑回头:“嗯?怎么了?”
“我当初去君子国的时候,经过这一片海域,常见海匪肆虐,以为现在还是这样。直到了这里,才知道当年的那些海匪早就在很久之前,虞停接管了大殷水军之后,不见了踪影——可能是被虞停带兵肃清了吧。”景行拉着姬衡往另外一个方向走,“那些都是废铜烂铁,没什么好看的,我带你来这里,不是要你看那些东西的。”
他二人绕过在船舱中央摆放的几十个兵器架子,才到了一个木柜之前,景行指了指这柜子,故作神秘地眯眼笑了一笑。
姬衡被他这一笑笑得一头雾水,只好好奇地拉开了木柜门,但见中央琴几上正摆放着一把五弦琴。现世多存七弦琴,古时名琴也是以七弦为多,然而传说之中,最早造琴之人姓名虽然已不可考,可却是五弦琴。
琴者,君子所以自禁制也。相传古时创琴者削桐为琴,面圆法天,方底象地,龙池八寸通八风,凤池四寸合四气,前广后狭,以示尊卑,五弦为五行,更为君、臣、民、事、物,以正人心。
“我记得你当年好似给我提到过这种五根弦的琴,说古时有五弦名琴,一曰‘洞越’,一曰‘练朱’。”景行将姬衡朝前推了推,“我不怎么懂这些,只能让言律帮忙去寻找,没想到他还真的找到了一把,他说这琴叫做‘练朱’,我就跟他讨过来了。”
姬衡沉默不语。
“反正他这人特别败家,手中根本存不住一个半个值钱货。”景行道,“不如讨来送给你。”
姬衡猛然抬头,眼神直直对上景行的双目,他听得景行的话,眼中好似一瞬间绽放了光彩。
“怎么了?”景行被他眼中的光辉惊得倒退了半步,“难道是言律这小子拿了个假货来诓我?还是你不喜欢?”
姬衡摇了摇头,心中鼓动不止,他勉强稳定了心思,才冲景行缓缓开口问道:“你要把这个……送给我?你可知……”他并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口,只是淡淡垂下了眼眸,笑了起来。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第二章 在水一方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在他们周饶,送琴音系“送情”。
“他送我这个,是不是证明他对我也有那种心思呢?”姬衡喜滋滋地想,“他当年游历天下,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周饶的习俗……”姬衡心中翻来覆去,无论怎么推断,都觉得景行对自己有着超过朋友的心思。
景行看着傻乐的姬衡:“是不喜欢吗?”
姬衡摇头有若拨浪鼓。
既然并不是不喜欢,那景行便也不再多问了。他眉眼弯作了天上的新月,揽过姬衡的肩膀,笑道:“这琴可先在此处放着,你跟我来,还有东西也要顺便带你去看看呢。”
景行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如斯贵重的练朱琴,偏偏此刻他又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倒真让姬衡心中又紧张了起来,生怕他再掏出一个无价之宝来。
“可我又怎么受得起?”姬衡无奈地想道,“我宁可不要他这些珍宝,只想拨云见月,将他的心思明了上一分半分,明白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好教我不必忐忑,亦不必惴惴不安。”
他想要明白景行的意思,可又害怕真的明白。
他想让景行对他也是怀有那样的心思,可又担忧景行真的对他有那种心思。
他活了一千多年,却是初尝情思。他原本站在安稳的船头,居高临下赏着船下水中或圆或缺的月影星河,尚且还没来得及准备,就被人当头一杆,直直挑进了这缠绵的春水之中,那水流流转之间,将他裹入了柔软的漩涡内,挣脱不开,亦不可泅渡。
再回头,船已消失,而茫茫不见河岸。
无人与我同船共渡,就连水中的沙洲,也是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在水一方,道阻且长。
“许久不曾在一起喝酒了。”景行几乎是埋怨的语气,感慨着,“我上回去你们西历阳城的时候,你还把那两坛酒丢出了窗外,让我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心疼。”
姬衡低头不语,假装自己听不见景行到底在说什么。
“我跟你说话呢。”景行用手肘顶了顶姬衡,“装什么聋子?”他说完这句话,主动伸手拉住姬衡的手,扯着他出了船舱,朝着另外一条船而去。
姬衡的手被他攥在手中,一时之间没来得及抽出来,便直接被他带到了另外一艘船上。
这船与方才的船差不多,走进船舱里面,才发现里面载的除了平时饱腹之物之外,还有许多坛酒。
姬衡看他。
“海上航行无趣又无聊,偶尔喝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吧?”景行说着,去那些酒坛里面挑挑拣拣,最后挑出来两坛,两人就在这船舱之中,找了个稍微隐蔽的所在,双双席地而坐。
景行递给了姬衡一坛。奈何姬衡却不大敢动景行带过来的酒,实在是当年一口酒阴影太大,让他现在想起来犹是忌惮三分——他生怕景行忽然起了作弄他的心思。
景行看他这畏首畏尾犹豫不决的样子,笑了起来,好心地给姬衡解释:“这是我妹妹所酿的酒,放心吧,没毒。”姬衡得此保证,才狐疑地接过一坛来,慷慨赴死一般启了封。
“你得学学我,以后有新酒出窖的时候,要记得和我分享。”景行笑得见牙不见眼,“别再因为那点儿小事就要和我翻脸,还暴殄天物,好好的两坛好酒都喂给了窗边的野草……唉。”
姬衡被他叨叨得心烦,开口就要堵他的嘴:“闭嘴吧!屁大点儿的事,你能记上这么久,也是难为你了。还说我心眼儿小,我瞧你这气量也没大到哪里去。”
景行不乐意与他拌嘴,当即顺从地抿住了嘴,不发一言,一双眼睛只看着姬衡,眼波流转间,顾盼生情。
姬衡被他看得招架不住,不自在地扭过了脑袋,耳根一抹不自然的红。
景行起身出船舱,半晌搬了个温酒的火炉来,除此之外,手中还端着两个黑陶碗,嘴里还叼着一只用来舀酒的竹酒舀的勺柄,将这些东西放到姬衡面前后,又要出门去拿火源与炭。
那黑陶碗有人脸那么大,姬衡一想到要用这东西喝酒,就止不住地皱眉,他喊住了要出门的景行:“唔,能不能,帮我拿个杯过来?”
景行面色怪异地看了他许久,开口就是讽刺:“不然,我给你拿个酒爵过来,再去一趟你们周饶,把你们西历阳宫的乐师舞女全喊过来,给你奏个雅乐?”
姬衡:“……那倒不用,普通的瓷杯就可以了。”
“我的姬衡殿下啊,这又不是在你们周饶,不用处处讲究,你这样挑三拣四的,要是生在普通人家,可怎么活啊?”
景行口头上虽这么说着,但还是答应了姬衡的请求,再次回来的时候,拎了半斗炭,还带了一个白瓷杯来。席地坐下,点火,加炭,放酒,熟练得不行。
他二人一人捧海碗,一人执小杯,相对而坐,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
却是景行先开口挑事儿:“冷酒伤身。”
姬衡看了看他,慢悠悠回道:“大口易醉。”
“冷酒伤肝。”
“热酒损胃。”
景行:“……”
姬衡:“……”
两人对视一眼,都闭嘴了。
各有各的理由,互相尝试着要说服对方,奈何过了这么多年,谁也没说服谁,也只能由着对方去了。
“你呀!”景行手中执竹酒舀的柄,拿着竹酒舀指了指姬衡,语中无奈,却也有抑制不住的笑意,“怎么总爱和我对着干呢?就不能偶尔让一让我?嗯?”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姬衡垂眸:“我心眼小,睚眦必报,就连言语,我也不肯退让别人半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似是自嘲,又似是在调侃,言罢,抬眸一瞬,恰好对上景行略显迷蒙的双眼,不由呼吸一滞。
“原来我也是别人呀?”那双眼睛柔成了一汪春水,更有灼灼桃夭落于其中,荡开了一圈一圈的水纹,缱绻又多情,又在姬衡心上加了一道束缚,拖曳着他往漩涡深处而去让他深陷而不可挣脱。
举目四望,无岸,无涯,无边,无所遁形。
霎然云端擂起了战鼓,敲在姬衡的心上,一声一声,振聋发聩,震耳欲聋。
炉中碳火已熄,坛中温酒已尽,竹酒舀斜在坛里,黑陶碗倒在脚边。
“嗯……你说得对。”景行慢吞吞道,“大口饮酒易醉……你说得没错。”
姬衡试探着伸手,在景行眼前晃了晃,轻声问:“醉了?”
“啊。”景行顺着他的话,点头。
“骗谁呢?你酒量没这么浅,怕不是又想到新作弄人的法子了吧?”
景行颔首轻笑,垂眸盯着那依旧放在火炉上的酒坛,语速放得更慢:“谁跟你说,我是因这酒而醉的?酒又不醉人。”
酒不醉人?那你醉的是什么?姬衡屏住呼吸,想要听他将话中意思说清楚讲明白。岂料这人醉态尽显,迷离着双眼一直定在姬衡身上,不一会儿,打了个哈欠。
姬衡:“……”
“我不是要捉弄你。咱俩都这么大了,我难道还能像以前那样吗?”
姬衡:“……这话你都说了很多遍了,扪心自问,你自己信吗?”
景行重新往小火炉上添了碳火,又去提了两坛酒来,继续温着。
他趁机挪到姬衡身边:“哪里?我不捉弄你,往后也不再随便捉弄你了。”
姬衡将这话左耳进右耳出,权当他放了个屁,姬衡心道:“我还不知道你么?”他原来是想把这句话直接说出来,甫一对上景行那双含笑的眼睛,那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便头尾倒转,一个一个倒回了肚子里——他只能在心中默默说给自己听。
共四坛酒,三坛进了景行的肚子里面。
斗里的炭也用干了。
“姬衡。”景行开口喊了他一声。
“嗯?”
景行喝酒不上脸,就连醉,也不一定表现得十分明显。但是姬衡就是觉得,他现在瞧着自己的模样,是带了醉态了。
“天色将晚,今日再给你单独收拾房间也不太方便,不如你和我将就一晚?”景行一把攥住姬衡的手腕,猛然拉到自己面前。
姬衡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骤然想起他在凉地幻境中的那个“景行”,那时,“他”也是离自己这般近,近到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呼吸。
然后呢?然后做了什么?
“然后‘他’伸出舌头在我脸上舔了一下……将我抵在那块大石头上,从额头吻到了……嘴唇……”姬衡陡然一激灵,心中跑进了一群小鹿。群鹿在他心中没头没脑地四处乱撞,教他无论如何都稳不住心神。
“与我住在一起,你觉得可以吗?”景行又问。
姬衡陡然回神,看着景行离自己不足三寸的嘴唇,慌里慌张地往后猛撤了半尺,后脑勺嗑在船舱壁上。
景行:“?”
“可、可以。”姬衡慌里慌张答道。
“你怎么了?忽然靠近又忽然撤走?我以为你有话要对我说呢。”
姬衡没回答。
“糊里糊涂怎么又睡到他床上了。”姬衡心中长叹一口气,偏头去看熟睡的景行。都说酒可助眠,偏偏姬衡此刻却怎么也睡不着,一合上眼,脑海中全是景行离他那么近的场面。
景行翻了个身,不偏不倚滚入姬衡怀中。
姬衡浑身一僵,不由自主瞎想了起来:“他是故意的吗?送我琴是故意的,同我喝酒是故意的,说他房中只有一床被子是故意的,就连现在,也是。”他笃定这种说法,稍微垂眸就能看到景行的唇。
近在咫尺,乱了方寸。
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落在景行唇角,轻轻抹了一下。鬼使神差,这手的主人缓缓屏息,将唇贴了上去。
浅尝辄止。
圆满了。
他像是个做了错事又靠撒谎骗过家中大人的孩子,心中担忧得江海翻腾,可又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有本事极了。
“我不能。”他心中的甜蜜瞬间化为剜心的刀子,“这不伦不类的,算是什么?”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第三章 君心如月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他就对景行有了那种心思呢?
断然不可能只是因为那个梦,那个梦里什么都没有,不可能会左右自己的心思。姬衡想道,“只能是在那个梦之前。”
他与景行结识这么久,不可能前八百多年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到了现在说动心就动了的。他也不是什么迟钝之人,若是早就对景行有了这样的心思,不可能自己感受不出来。
姬衡一动也不敢动,屏息低头看着怀中景行的睡颜。景行生得好看,笑起来的模样好似初春时候的暖阳。高山顶的积雪渐渐消融,溪流蜿蜒着汇入大江,携着春意席卷人寰。
姬衡少时离家出走,在一处铁匠铺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
这人双目多情,唇角含笑,即便如其他市井之徒流氓地痞一般横着走路一步三晃荡,也难以泯于众人——当天过往路人那么多,姬衡也只记住了他一个。
这人也恰如姬衡心中所想,是把未开刃的利剑,亦是颗未出匣的明珠,好得让姬衡想把这世间所有溢美之词,全堆到他身上。
他受之无愧。
姬衡晓得自己心思龌龊见不得人,此刻让他心猿意马之人正毫无戒备地躺在自己怀中……
“不能再这样了。”姬衡心里对自己这样说,“不管他是不是对我有那等心思,只要他不挑明,我二人之间的关系就只能止步于此。”哪怕再往前半步,那也是越了雷池,也只能万劫不复。
他只好把景行从自己怀里推了出去,翻了个身,脸朝外,盯着两片床帐中间的缝,透过这个微小的缝隙,他能看见摆放在室内柔柔地散发着光芒的夜明珠,连这颗心都静了下来。
景行立即从背后贴了过来,手臂缠在他的腰上,在他耳边哼哼了几声。
姬衡:“……”还静个屁的心。
身体因为景行这个动作的反应清晰而明了,时时刻刻提醒着姬衡对身边这人的龌龊心思。他庆幸又迷茫,庆幸的是身边这人现在睡得正香,不会知道自己现在的反应,却迷茫于景行对自己的态度。他不信景行心中没有自己,但却不知道景行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
他不该在自己对景行产生这种匪夷所思的情感之后,还离他这么近,他应该赶快远离,越远越好,远到能把景行从自己心中赶出去,远到至死不相往来,远到潇湘北海参商不逢。
可偏偏又舍不得,舍不得离他那么远,就连退至普通朋友那样的距离,也舍不得。
“他若不是博罘人……哪怕不是博罘的王子,哪儿还需要这么多的顾忌呢?”姬衡闷闷想道,“那我就算是抢,也要把他抢回周饶,管他情不情愿爱不爱我。不爱我,就把他绑在我身边,绑一辈子。”
“想得倒美。”姬衡心中斥了自己一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曾嫉妒着景行,嫉妒他不必被外物所累,嫉妒他拥有所有自己没有并且曾经渴望的东西。他冷眼看着景行一个接着一个失去那些东西,看着景行脸上挂上进退有度的假面,看着他不得不和自己一样,肩负起他原本连碰都不会碰一下的重担,看着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渐渐遗失了自己原本的模样,蓦地,就释然了。
姬衡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恶毒,恶毒到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个人,直到这个人在自己眼中成为了一个和自己没什么不一样的“普通人”。他有的东西,景行也有,他没有的东西,景行也失去了,这样才公平。
这样才……公平!
他们惺惺相惜,他们同病相怜。
他嫉妒着羡慕着,想着念着,久而久之,也会在心中生出些不应该有的念头来,从而扎根生芽,根系在暗无天日见不得光的泥土下蔓延,一大片一大片的,一发不可收拾,就连刚开始的惺惺相惜同病相怜也变了质,变得肮脏不堪。
“他还是不要对我有那种想法了。”姬衡想,“这种事当头,人最容易贪心了,他可是博罘的王子,贪图权位才是正道,脑门被重明鸟抓了,才会贪图一个不知何时就要和他兵戎相见的男人,太掉份儿。”
姬衡不是姬衡,是周饶的姬衡,景行也不只是景行,是博罘的景行。一旦名字前面加上了“周饶”“博罘”,他们就不是他们了。
心为形役,形亦为心之所累,也太折磨人了。
姬衡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景行再做出其他的、意料之外的举动来。二人贴了一夜,染了景行一身白梅香。
楼船之中有数十个房间,景行就将姬衡安置在自己的隔壁,只和自己隔了一层木板。
相里蒙抬头悄悄将姬衡的房间打量了一番,他觉得这个房间简直一点儿都不像个男人的居处,反倒像间藏娇的金屋——太讲究了,比姬衡在西历阳宫里头的承乐宫还讲究三分。
承乐宫是什么地方?乃是周饶王子居所。周饶宫中摆设皆穷尽极奢,可也没用紫貂毛当地毯来铺。
房中家具一水儿紫檀木,屏风香炉大小摆件,连那把练朱琴都从柜子里面放了出来,规规整整地放在姬衡房中。
相里蒙进得此房中,只觉一阵扑鼻白梅香,尚还没有仔细打量,就觉得这房中东西,贵重得让人想把它们卖掉充军费。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殿下,你平时与那个景行王子相处,就是这么个德行吗?”相里蒙打量着房中各种上好金银玉石,不管是台上放着的那个三足金兽香炉,还是挂在床帐四角的银制香囊,或是宫灯的底座、木雕镂空玄鸟纹屏风、青铜酒禁……都精致极了。
也显得此处主人更加骄奢。
“啊?”姬衡没明白相里蒙在说什么,他还回味着昨夜搂着景行的感觉,当即胡乱点了点头。
“出门在外也这样?人家都不嫌你麻烦的吗?”
“不嫌,反而乐在其中。”姬衡手指描着酒禁上的花纹,胡言乱语道。
相里蒙:“……啊?也没见你当初在屈陵的时候这样啊?硬邦邦的木板床,不是照样睡?”
姬衡:“屈陵穷。”
相里蒙:“……”知道了。
姬衡:“也只能将就着,说实话,我那几年,过得实在算不上舒坦,现在想起来还后悔,我当初为什么要上了你的贼船。”
相里蒙:“……哦,怪我,我穷。”
姬衡嘟囔:“连军费都是我出的,如果没有我,你们屈陵起义军就要被饿死了。”
相里蒙:“……是,姬衡殿下大恩大德,宛若再生父母。”
姬衡觉得,自己现在所居的这间房,无论从什么地方考虑,也不似是一晚上能归整好的,八成是景行早就给他准备好了。“那他昨夜为什么撒了谎,告诉我并没有为我准备房间?”姬衡越想越觉得景行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试探姬衡。
“他心中有我,不然为什么想方设法留我在他房中睡觉?”姬衡想着,耳根慢慢泛了红。他昨夜安慰自己的那些话,仿佛成了一个响在耳边的屁,被心中骤然升起的念头一冲,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直叫相里蒙看得一头雾水。“怕不是那弱水幻境的后遗症显露出来了吧?”出于对主上的关怀,相里蒙将这句话问出了口,附带问了问姬衡在弱水幻境里面见到了什么,怎么整个人都不太对了?
岂料姬衡全然把他的一腔好心当做了驴肝肺,红着耳根发了火,将相里蒙朝外赶:“滚滚滚,有你什么事儿?幻境里面有什么,和你有关系吗?多管闲事!八百年的事了,还惦记着,你就不能惦记几件正事儿吗?”
相里蒙:“……我就问问,万一那个弱水幻境有问题呢?我好准备解决的法——”
“能有什么问题?!哪儿来的那么多问题?就你事多嘴碎,跟个什么似的,赶快出去!出去!”相里蒙不知道戳中了姬衡殿下的什么痛点儿,好好的一个人模狗样儿的王室子弟,竟然因为这句话就要跳脚了,真是稀奇。
他这恼羞成怒来势汹汹,有一种欲盖弥彰的嫌疑,更让人觉得此地无银。
相里蒙摸了摸鼻子,嘟囔了声“不可理喻”,出门迎面见到了景行。相里蒙瞧着景行面上的笑容,觉得他定然在此处等了许久,也就是说,方才姬衡跳脚时候的言语他都听得差不多了。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相里蒙一时窘迫,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和景行说话。
景行嘴角含笑,小声问相里蒙:“他不满意?”
“并非。”相里蒙无奈答道,“是在下无意惹怒了殿下。”
“又炸了,跟只猫崽子似的。”景行轻笑着小声嘟囔了一句,没让相里蒙听清,随即又道:“他就是这个脾性,没什么恶意,只是脸皮薄,容易不好意思,凡事皆要顺毛撸,先生多担待——我找他还有些小事,先生请便吧。”
相里蒙走到甲板上,回想着景行方才说的话,依稀从中咂摸出了些不对劲儿来。
他恍惚着,有些分不清他和景行谁才是自己人。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第四章 归墟水眼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可还满意?”景行随手合上房门,迈步至姬衡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
“唔。”姬衡点头,“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景行好似没骨头一般,侧身倒了下去,正枕着姬衡的腿,他朝着姬衡笑了起来,立即让姬衡不知所措了。“你今天是不是没吃饱啊?”
“嗯?”姬衡反应迟钝,没想明白他要做什么。
“数你最挑食,什么都不吃,早上主食是粳米鱼片粥,你又不吃鱼,中午菜里有姜你也不吃,晚上饼里放了一点儿葱,你也要挑。”景行攥过一缕姬衡披散下来的头发,轻轻扯了扯,“咱们还有大半个月才能到君子国呢,行在海上,就地取材,吃得最多的就是鱼,你不能这么挑食。”
“我省得。”
“你知道没用,还是照样挑,这叫阳奉阴违。”景行继续数落,他拎起姬衡的手腕,又掐了掐他的腰,“都瘦了。”
“一天也瘦不了吧。”姬衡被他摸得满身不自在,可又不太舍得把他推远,只能乖乖听着他不停地数落着,不觉嘴角绽出了一个微笑。
他垂眸看着,见这张嘴一开一合,忽然格外想把它堵上。他也只是想一想,要是让他真的不顾一切地堵上这张嘴,他还是万万不敢的——他只是用这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景行,好似要把景行刻在自己眼中。
“嗯?你看我做什么?饿了?”
姬衡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走,我带你开小灶去。”景行就像瞬间给自己装上了脊梁骨一般,自姬衡腿上起身,他眼睛亮晶晶的,正如容纳了船舱之外无垠黑夜之中数不清的星。
海上行驶了十四天,姬衡偷偷摸摸开了十四天的小灶。
眼见通往君子国的归墟水眼在即,好在这一路并未出什么差池,即便是鬼方临,偶尔与黎祁见面的时候,也只是点头致意,循规蹈矩进退有度。观察了这么久,姬衡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才真正地落了下去。
“归墟水眼并不能一次通过这么多的船只、这么多的人。”景行道,“君子国内平民不过几千人,咱们随行的这三千人若一并进入君子国,看起来着实不怎么恰当。”他说着,看了看姬衡,又瞧了瞧虞停,“两位怎么看?”
虞停点头:“景行殿下所言有理,那便带上三十人进入水眼。”
姬衡亦点头:“其余船只立即回航,暂且停靠在大殷沿海海港。”
“不可。”景行摆了摆手,“说实话,时隔多年,我也不太清楚如今的君子国内部情况到底如何,最好还是暂且把剩余船只停在归墟水眼之外,以备不时之需。”
得到众人赞同,景行用灵力冻住了其余的船只,防止它们顺着归墟水眼的吸力进入,也防止它们四处飘荡,他又思忖了许久,又解冻了三艘半大的船,命令将这三艘船用铁链与其他船只连起来。
“若咱们在君子国耽搁太久,船队存粮用完,这三艘船也能快速赶往中原运送补给。”景行解释道。话音刚落,便见归墟水眼大开,一股吸力将他们所在的这艘楼船往水眼里面吸去,立即将飘飘荡荡的楼船吸进了水眼之内。
只觉所望之处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见远得似乎没有边际的地方一点微弱的光,那尽头有着巨大吸力把他们的船只往里面吸去。除了自己,他们感觉不到其他人,就算灵力在这里面也不能用,就只能顺着吸力往里面走。
黑暗之中,听得“扑通”一声,像是什么倒地撞击到木板的声音。景行急忙道:“不要反抗这股吸力,慢慢站起来,它不会为难人的。”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只手紧紧攥着姬衡的手腕,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姬衡摇了摇头,又忽然想到此处黑黢黢伸手不见五指,立即回了句“没事”。
得到姬衡的回复,景行再次叮嘱众人:“最好扶住身边能固定住的东西——未纾,你不要因为好奇就随处跑,跟在你哥哥身边。”
未纾将已经迈出去的脚缩了回去,不解问:“阿漠哥哥,你能看见我啊?”
“我耳朵又不聋。”
虞停失笑,抬手将未纾的脑袋按进自己怀中,沉声命令道:“抓好,别动。”
未纾暗中吐了吐舌头。
吸力忽然急转,原本平稳的楼船,下方陡然生出了一股比刚才还要大的吸力。暗处渐渐明朗,勉强到了人的眼睛可以看清的亮度。透过楼船的琉璃窗朝外看,便见楼船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那漩涡席卷着海水,奔流直下,偌大的楼船在这漩涡之中好似一只顺着河水漂流入海的鱼,渺小极了。
海水拍得楼船摇摇晃晃但奇怪的是,好似下一刻这艘楼船就会被海水掀翻,但奇怪的是,楼船上的人除了只能感受到一点儿晃动之外,并没有其他的感受,即便是楼船上摆放的物什,也不过只是稍微移位了而已。
海浪猛烈朝船身拍来,正冲击着未纾面前所对的琉璃窗,好似这一下,就要把这层琉璃击碎。未纾恐惧地惊呼出声。
虞停用眼角瞥了一眼,重新将妹妹按进自己怀中,轻声道:“别怕,海水进不来。”
说来也怪,自从这只楼船进入归墟水眼之后,整艘船的外面,仿佛是被谁开了一层结界,完完整整地将这艘船保护在结界之中,即便船身再颠簸,也没有一滴海水能进入船舱之中。
景行趁着没人注意,偏头冲姬衡笑了一下,做出了一个“别怕”的口型。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姬衡无声地红了耳根,偏过头去,给了景行一个后脑勺。
“别人都护着自己的妹妹,你怎么不去保护六王姬啊?”景行没事找事儿,拿手肘碰了碰姬衡。姬衡懒得理他,却也抬眼将黎祁看了一眼,见黎祁坐得端正,才将视线收了回来,轻轻摇了摇头。
一眨眼,风平浪静,漩涡消失,船身也不再颠簸,众人面前景象陡然变亮,甚至和未入归墟水眼之前的一样了。
楼船开始一直往下落,原本的海浪也成了水帘,温顺地顺着楼船下落的方向往下流淌,有的地方明可照人。他们面对着周围的水帘,好似被一大块围成环形的铜镜包围着。
水镜之中游着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鱼,皆温顺地顺着水流的方向往下落。未纾挣开虞停的怀抱,快步走到黎祁身边,挽着黎祁的手臂,高兴地指着外面水镜之中的游鱼。“黎祁姊姊,你嫁到了君子国,是不是能经常看见这些啊?”
黎祁笑容淡淡:“我也不甚清楚,可能这里只有进出归墟水眼的时候,才能见到吧。”
未纾:“我以后一定会来找你玩儿。”
黎祁“嗯”了一声。
那水镜之中不只有游鱼,还会将人的旧事一一展现出来,姬衡看了一一眼,脸色煞白。好巧不巧,这么多前尘往事自眼前一一闪过,他却唯独看见了自己当初在凉地的那个幻境,那个他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提及的幻境。他悄悄将景行看了一眼,又环顾四方,将所有人环视了一圈,发现他们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一颗心也慢慢沉了下去……
“姬衡。”景行忽然喊了一声,直惊得姬衡浑身竖起了寒毛。
姬衡惴惴不安地想着,“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看见了吗?他现在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是不是在顾忌我的面子?或者是他本来就对我无意,我心中所感全是在自作多情,他即便看见了,也当做没有看见,就是为了要断我的念头、让我知难而退?”姬衡新政想法呼啸而过,他那颗沉下去的心,也开始了不停地浮沉,提心吊胆,不敢示人。
“嗯……”姬衡闷闷应了一声。
“要是有不想看的东西,可以闭上眼睛。”景行轻声道,“放心,别人看不见。”
姬衡瞥了他一眼,这颗心才真的放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楼船不再下降,仿佛又回到了海面上,姬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另一番光景。
天地玲珑,入眼就是在船四周缭绕的白云,船行于水中,云笼于水下,远处是橘红色的木棉花,简直就是仙境。山倒置,水倒行,云铺在地面上,鱼游在半空的水间,他们就穿行在两个山头中间的水中。
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湖,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湖面上烟云袅袅,衬得这湖大得不真实。
“这里真好看啊——”未纾赞叹了一声。
“君子国人会在这个湖尽头迎接来客。”景行道,“我没见过君子国的婚礼,并不知道宋否应该在何处接人。”他说完这些又对虞停道:“君子国与别的地方不一样,在他们这里,不管是外来人还是君子国本地人,只要未弱冠或者及笄,都会被君子国礼乐堂带走教导。”
未纾一怔,往虞停身边缩了缩,立即哆哆嗦嗦保证道:“我、我会跟紧我大哥的。”
景行点了点头。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第五章 天地玲珑

楼主:李菜蓝  时间:2019-05-29 23:33:24
君子国内,山倒置,水倒流,即便是如瀑布水从下往上之类的神迹景观,在君子国内也是极为常见的,倒是水从高处往低处流,才是最奇怪的。
顺着水流而上,路途越来越窄,从湖泊到了河流里面,沿着河道顺流而上,遥遥地可以看见远处的倒三角样子的山,青葱葱的,都是大片大片的桑树。河道两边种的都是木棉,有风拂过,一整朵一整朵的木棉花落在河岸上,落在河水里,落在船上,如灯盏,惊涟漪。
桑树木棉,除此之外再见不到任何不同的树木。
前方越来越窄,大船已不能行驶,恰巧君子国的人就在岸边等着,宋否还是一袭白衣,身后是八人抬的轿子和排成两列的数十人,冲他们行礼。
岸边还等着六只用来当坐骑的白虎。
上岸。
一上岸就觉得身体轻盈,就像要飞起来一样。脚下祥云升起,载着他们朝都城方向飘去。即便乘过风,驾驭过飞鸟,但踩在松软的云上面还是有些不习惯。
未纾毕竟小孩子心性,即便再好奇这君子国与旁的地方不同的景致,也时时记得景行之前的叮嘱之语,寸步不离地跟在兄长虞停身边,就连乘虎往君子国国都城内走的时候,也与虞停同乘,生怕被人抓去哪个什么礼乐堂。
相里蒙得姬衡吩咐,活像盯着犯人一般盯着鬼方临,防止他到时候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情来,将周饶与君子国的大事搞砸。鬼方临并未如姬衡和相里蒙预测的一般,他四处张望着,好似看见了什么,立即低声问相里蒙:“先生可知当时在博罘凉地受伤的那个君子国副使,他怎么样了吗?”
“听说他后来回君子国的时候,在海上遇见了大风暴,连船带人一并沉入了大海之中,不过此事,君子国人倒是没有追究。”相里蒙道。
“可我刚才好像在宋否的队伍里面看见了他。”
“嗯?”相里蒙拧起了眉毛,“看到了谁?那个副使吗?”
“可能是我看错了……”鬼方临不确定道。
君子国的都城建在一个低谷里面,云烟缭绕着,是众多河流的发源地,只是奇怪的是,这里并不会下太多的雨,这些水到底从何而来。君子国的都城只有一个城门,上写“惟善为宝”四字,是以当地人都称都城为惟善城。惟善城并没有张灯结彩,也没有任何马上就有喜事的样子,百姓还是像往常一样从城门下进进出出,仿佛他们这一大队的人根本不存在似的。
但奇怪的是,这些君子国人之中,竟然连一个小孩儿都没有,不光没有小孩儿,就连女子也极少。
不免让人想到景行先前所说的那个什么礼乐堂。
迎亲队伍的一左一右两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抬着大箱子的人,箱子大开着,里面盛满了大大小小的珍珠。还有一人在箱子旁边,走一路撒一路珍珠,丢在路旁。
相里蒙听得鬼方临之前在城外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故意找借口拉着鬼方临离开了队伍,慢慢打量着那座八人抬的轿子后那两队人。相里蒙当初在凉地的时候,并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副使,是以并不能认出那个副使的样子,只好带着见过副使面的鬼方临,悄悄离开了队伍。
不知道是不是相里蒙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些人虽然外表看起来多多少少有些不同,但他们实际上是一样的,两眼无神,就好似一群傀儡一般,受着背后之手的操控,其实跟死物没什么区别。
未纾侧坐在虞停前方,摸着白虎头顶的耳朵,“我应该把执剑带过来。”
“嗯,这回不方便,下回再带。”虞停轻轻笑了一下,“别乱动,当心摔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相里蒙离开时候的那个眼神,又或者是姬衡自己的心理在作祟,他总觉得这君子国让人格外不舒服,就连那个白衣翩翩待人接物从容有度的宋否君,也像一只从无底深渊里面爬出来披着人皮的怪物,要利用表面的温文儒雅,将他们这些外来人一一引诱到深渊之中。
惟善城其实并不算大,他们进得城门,再往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程,就到了内城城门。而后东拐,又走了约莫两刻,到了一处宅院前,队伍才纷纷停了下来。
有位长得与宋否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人正站在门口,见迎亲队伍来到,急忙上前行礼。
“这是家弟宋嚣。”宋否介绍道,“按照鄙国的规矩,宋否这几日不太方便招待诸位,只能让嚣儿代劳,还请诸位多加担待。”
宋嚣:“宋嚣有礼了。”
宅院四合,三进院子,宅院左边与宅后是一片木棉林。前院有客厅影壁和几个回廊,剩下两个院子由一个不小的池塘相连,池塘之中应景地种着些许睡莲,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让在君子国空中飞行的鱼规规矩矩地游在池塘中,看着与归墟之外的那些游鱼也差不了多少了。有九曲的板桥从池塘上跨过,连起东南角和西北角的两个房间。
这宅院不是很大,内里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皆玲珑而精致。
有侍婢将他们一一引入自己的院中,待众人安顿好,宋否先行离开,只留下宋嚣招待众人。
景行当年来君子国的时候,并未见过这个宋嚣,宋嚣也只是从兄长宋否口中听说过景行这个救命恩人。宋嚣只是君子国国都惟善城稍微介绍了一下,便以“舟车劳顿,不打扰诸位休息”的借口行礼离开了。

楼主:李菜蓝

字数:110693

帖子分类:寒武纪年

发表时间:2019-01-01 00:13:00

更新时间:2019-05-29 23:33:24

评论数:142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下载地址:TXT下载

 

推荐帖子

热门帖子

随机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