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

一路的行程不必赘述，记忆深刻的是路途过半后发生的一件事。当我脚踩油门，车子正飞速向前时，突然感到车子发飘，方向盘也变得不易控制。此时我双手紧握方向盘，同时脚开始轻踩刹车，车子却左摇右摆起来，我的脚赶紧轻轻点在刹车上，双手死死把住方向盘。

好在前方无车，我没敢再踩刹车，只是稳稳地把住方向，让车速自然降下来。当车速降到70至80公里时，车子的左摇右摆停止了，开始恢复得正常一些了。此后，我一直保持这个速度，计划一到前面城镇就停车检查车况。

在我的车子几乎失去控制的时候，我的车后还有一辆车，车主注意到了我车的不正常，可能怕干扰我控制车子，他既未鸣笛也未超车，只是不远不近地跟随着我。就在我们靠近一座小镇时，他朝我闪了几次灯，同时打了靠边停车的灯向我示意。

当我在路边停下后，从那辆车中下来一位中年白人男子，他一脸担心地向我走来，告诉正下车的我，我的一只轮胎没气了。我低头一看，果不其然，好在还没有爆胎。看来，刚才我真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我向他表示感谢，他微微一笑，朝我挥了挥手，驾车从我身旁开了过去。

看看小镇的加油站就在前方约100米处，我缓缓把车驶入加油站，给轮胎充上气，仔细检查了一遍，等待了一会，确认没有漏气现象，计划到了北帕再去换胎。再上车后我的心里始终悬着，开上几公里后，我就把车停在路边，看看轮胎有无漏气。车速也一直保持稳定，我对自己说：别着急，稳着点开，你可是有家有口的人，别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

车到北帕后，我没有急着先去店铺，找到一家房屋租赁公司，询问有无现房出租。工作人员让我做了登记，查询一番后，给了我几处地址和几把钥匙，让我自己去看房。好在北帕不大，我拿着地图花了一个多小时就看过了这几处空房，权衡比较一番后，我当即确定租下其中一处。

交了押金和预付的房租后，我即拿着钥匙驾车来到租住的房屋，把行李搬入屋内，稍加收拾，随即开通了水电、电话和网络，接着到店内和店主夫妇打个招呼。

晚上回到新家，和远在国内的妻子、女儿与家人通了一阵电话，告知我已安顿好，絮絮叨叨一番。挂上电话后，关上灯，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这座孤寂的空屋内，把这些天的思绪在脑海里细细梳理一番，把未来应该做的事情计划了一下，然后，不知不觉中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联系律师办理了购店的各项手续，同时到银行开立帐户，各项事务基本办理完毕时，也到了妻子从国内回来，我该到惠灵顿去接她的时候了。

关于惠灵顿之行，我在去年曾写过一篇小文，回顾了那一次的行程，我觉得很能代表当时的心情，特摘录如下：

翻看妻子与孩子们游览首都所摄照片，思绪不由回到自己几次踏足惠灵顿的经历。

初次踏足，应是十年前吧！

那时我们刚在北帕买下那家小店。接手前，把奥克兰的小家收拾完后，妻子送女儿回国，我把家当搬上车，直接驱车南下。车上高速前，我默默凝视着生活了四年的奥克兰，内心有诸多不舍，而对将要开始的小城生活又有几许忐忑。

在北帕安顿好后，很快就去惠灵顿迎接从国内回来的妻子。一路上蓝天相伴、心情舒畅，虽然和妻子暂别不过十日，却已似如隔三秋。在那陌生的小城、陌生的人群、陌生的工作环境中，能有妻子相伴，似乎就不再感到孤寂和无援了。

到了惠灵顿却无心浏览市容，直奔机场，似乎等在机场出口那里，内心才能够安定下来。接到妻子后，询问女儿是否适应国内，离开妈妈后是否嚎哭，又谈论接手小店事宜，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不经意间，就把惠灵顿抛在了身后，不经意间，已经行驶在去往北帕的公路上了。

再临惠灵顿时，已是两年后了，我们夫妻在此乘机去悉尼看看。那时内心有想往澳洲发展的想法，那次行程即带有考察的含义。行经惠灵顿市区，正是风雨如晦、浓云密布的时刻，向往着澳洲的热烈阳光，自然也就无心细看途径的市容了。

后来，也曾几度光临惠灵顿，不是乘机，就是办事，在那不停奔忙的日月里，也就很难静下心来欣赏一座城市的美景和独特了。

很希望在未来的某个时段，心无旁骛、心情放松、身心愉悦的时候，携妻带子，施施然、乐悠悠地徜徉于惠灵顿的大街小巷，漫步于那里的山林海边，享受那种阖家出游的快乐。



接店前，有几日难得的空闲，我们悠闲地参观了一下这座城市。

Manawatu河流经这座小城，穿城而过的河流宛如一条玉带，把这座小城分为南北两部分。河北面是城市的主体，河南面是新西兰颇有名气的梅西大学校本部。河两岸浓荫蔽日，夹杂着一川碧水，是一个自然天成的河岸公园。

我和妻漫步在梅西校园内，看青春学子欢笑嬉闹、携书而过，似乎回到了我们自己的青葱岁月。此时正是南半球的仲春时节，柳絮轻拂，春花烂漫，行走在花间小径，我们感受着大自然的美好。

我俩携手而行，在花海绿柳之间，默默体会夫妻之间的温情。从那之后长达两年的时间里，我们夫妻忙于店务，整日里起早贪黑，身心俱疲，也就没有时间和精力一起出游了。

骑行

收获

接店前一天晚上，我们和店主夫妇到店内清理盘点，直到午夜时分，方才一一盘点清楚。回家后，想到明天一早起来就要去开门，囫囵洗后，赶紧上床躺下，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眠。想着第二日将要做些什么，似乎头绪太多，简直如一团乱麻，希望制止自己，却又忍不住去想，辗转反侧了一夜。

次日一早，匆匆洗漱后和妻子一起赶去开门。一会儿后店主过来指点，告诉我们如何收钱，如何开炉准备，如何备料。林林总总，总之需要注意的事项很多，我们只是不住点头，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够记住。

按照合同约定，前店主将无偿协助我们两周时间，这两周内，他将担当顾问，帮助我们尽快进入角色。

可是，一到午餐时间，当客人依次进入店内，开始下单点餐时，我发现自己突然变得不知所措了。只能机械地记录下客人的要求，在前店主的指示下开始操作，或炸薯条，或做汉堡，只要前店主一走开，我就不知下一步该做些啥，此时大脑似乎又进入混沌状态，难以思考，无法主动，思想，意识，行为完全处于被动状态。

而且我发现自己手脚笨拙，操作缓慢，往往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成一个订单。妻子也比我好不了多少，眼前一切的工作对她都是陌生的。我俩如同无头的苍蝇，在柜台和炉灶前往返乱转，却迟迟难以拿出客人所要的食品。

看着客人久等不耐的神色，我们赶紧央求站在一旁袖手指导的前店主帮忙操作。我们承诺前店主协助期间我们仍给他支付薪水，只要他不仅协助，在必要时能够亲自动手。只见前店主动作利索，手脚灵活，操作快捷，在我们仍处于迷迷登登的时候，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客人要求的订单制作好，打发客人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午餐之后，前店主警告我们，晚餐将会更忙，我们必须尽快上手。他还说他们一家将回国度假，他只能帮忙到月底，如果我们自己做不好，也应该尽快请到帮手。否则客人久候不耐，很快就会不再回来，生意将会被慢慢做砸了。

下午时，我和妻子一边接待零星上门的客人，一边在为晚餐繁忙时段发愁。我发现自己近一个月的学习实践好像突然用不上了，头一回感到自己实在是笨得要死。

以前一直是从学校到办公室，无论是考试还是下笔，一路走来虽然磕磕碰碰，倒也还算顺利。如今，自己开始实际动手时，才发现曾经所有的自信一下子全消失了，我的大脑和手脚似乎变得蠢笨不已，连常人尚且不如。

晚餐时间临近时，负责制作汉堡的老王来了，另外两位帮忙的留学生小A和小B也来了，前店主也来了，我和妻子心里有了些许安慰。随着晚餐的客人一波接着一波涌入店内，店内柜台前很快排了一长溜的客人。

客人们或买商品，或订外卖，或者两者皆需，我明显无法胜任收银工作，不是听不清客人要求，就是无法写出客人的订单。小A把我赶往一边，让我去帮忙炸薯条，自己开始熟练地收钱写单起来。

虽然有了这么多的帮手，但是做单仍然显得异常混乱，出单时常出错，有时给客人的食品货不对板，有时给客人的食品又会少些东西。

我们夫妻忙得脚不沾地，却又好像帮不上啥忙，因为我们似乎什么都做不好，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站在一旁打打杂，沦为被员工吆喝使唤的角色。

此时，我们发现做单时明显缺少一个主心骨，一个统筹负责，协调安排的人物，这个人物接到订单后会给大家分派任务，安排先后顺序，一旦一个订单所需要的食品准备好后，能够迅速交给等待的客人。

看来这个角色向来由前店主妻子担任，而我和妻子目前都无法胜任这个角色，所以做单和出单才会出现混乱。

看来前店主主要担任炒餐工作，间或协助炸炉。由于此店提供的外卖种类繁多，远多于我曾经学习的雪山旁的店铺。而我瘦弱单薄，动手能力向来很差，我尝试着炒餐，不是忘记放盐，就是提前出锅，看得前店主站在一旁摇头叹气，只好把我赶到一旁，自己挥勺开炒。

看着异常繁忙的员工和不耐烦地等待着的客人，我这老板却不知该干些什么，我的帮忙好像纯属添乱，让本来有些混乱的出单程序变得更加缓慢起来，我只能站在一旁，尽自己可能帮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忙。

妻子此时埋头站在炸炉前，按照前店主的指示，尽可能准确地往炸炉内投放原料。虽然之前只是看过几次操作，妻子的悟性和反应的敏捷度却明显要高过于我，她认真地聆听着前店主的指示，反复几次后就准确领悟了要领。无论是炸薯条还是炸鱼，她都渐渐变得熟练起来了，出单的速度也慢慢变得正常起来。

随着时间悄悄过去，虽然仍很混乱，虽然出单缓慢，虽然客人等待得很不耐烦，客人们仍然在逐渐离去，进门的客人也在慢慢减少。过了晚上8点半后，店内的客人变得稀稀拉拉起来，没有了炒餐的订单，我和妻子一个收钱，一个守着炸炉，帮工老王制作汉堡，其余三人空闲了下来。

于是前店主和小A，小B溜达到后面备料间聊天去了。临到下班前，小A来到我和妻子面前，告诉我们，我和妻子接手这家店后，他们的工作量增加了，他们的工资也应该增加，他向我们提出了一个数字，同时告诉我们，如果我们不答应，他和小B明天就不来了。

当时那一瞬间我的反应是愤怒和羞辱，我的脑海中迸出了四个字“落井下石”， 但是我压抑住了自己，什么也没有说。妻子告诉他，给我们几分钟商量一下，过一会再找他谈。

小A回到后面去后，妻子告诉我，这件事由她来处理，我就不要管了，免得我一时冲动把事情搞砸。看着妻子的眼神如此平静和坚定，我相信她会处理好的。此时，我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对于妻子的信赖和依靠，虽然她是如此柔弱。

妻子找小A谈过后，最后的结果是各让一步，我们给全部员工都涨工资，只是低于小A的要求。

当员工都下班了，店内变得安静起来，把店内都收拾好后。我和妻子这才发现，除了早晨吃了一点东西，白天喝过几口水外，这一日，我们俩没有进食任何东西，却仍然没有饥饿感，除了疲劳，我们感到的是无边的茫然，沮丧，忧愁和担心。

落花与叶

缩微景观

回到家，洗个热水澡，吃点东西，躺在了床上，我和妻子好像才恢复了点元气。此时我意识到了自己犯了大错，我只想找一个生意好、价格合适的店铺，却没考虑过我们能否做得下来，能否胜任店内的工作。

我和妻子商量，当务之急，是要找到一个能够统筹安排、分派任务的人，这个人必须是熟手，只能从别家店里挖过来。妻子以后可以慢慢成为这样的人，但是仍然需要时间，仍然需要学习。

其次需要在前店主离开之前，找到一个能够炒餐的人。既然我没有能力胜任炒餐，那就专心做好收银。做汉堡仍然以老王为主，我在旁配合，同时努力学习并且尽快上手。

也许实在疲乏，说着说着，我俩先后都进入了梦乡。

计划虽好，实现起来仍需要时间，况且我俩初来此地，两眼一抹黑，找人也不是一蹴而就那么容易。

第二日店内的生意仍然十分混乱，出单依旧缓慢，错误仍然时有发生。看着客人因长时间等待后不满的神情；看着客人因不耐烦等待而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看着因为与订单不符而被客人扔回柜台上的食物；看着堆在一旁因为做错而浪费的食物。

那一刻，我们夫妻真是欲哭无泪；那一刻，我心中充满了无比的羞愧与后悔；那一刻，我恨不得地上有一个洞，好让我一头钻进去躲起来。

可是，自己做的决定，后果唯有自己来承受，与他人，其实是毫无关系的。

我们夫妻俩唯有默默地、努力地、一点一滴地尽快熟悉手头的事情。

那最初的一两周，我都不太记得是怎样熬过来的了。每天早上醒来后，吃点东西后匆匆赶往店里。妻子备料我上货，同时接待进店购物的客人。

到了上午11点，打开炸炉等待油温升高。随着午餐时间的到来，前店主和老王陆续过来上班。我收钱同时配合老王做汉堡，妻子配合前店主守炸炉兼学炒餐。

午餐过后，前店主和老王回家休息，我和妻子继续接待购物的客人，同时为晚餐做些准备。到了晚餐时间，前店主和老王会过来，等到小A和小B也来了，又开始进入到新的一轮忙碌和混乱。

每晚做完店内所有的清洁卫生，关好店门回到家中时，往往已经快到半夜12点了。白天因忙于店内的杂事，我和妻子既无时间也无胃口吃东西，实在饿了，就拿几根因做多了而剩下的薯条填填肚子，渴了，拧开水龙头喝几口水。

只有半夜回到家里后，我们才有时间和心情煮上饭、炒个菜，一边吃饭一边谈论店里的事物，或者给国内的女儿和家人打个电话。

上床睡觉时往往已近凌晨两点了，早上起床后，匆匆洗漱后，赶往店里又开始新一轮的战斗。

虽然忙碌时仍有错误和混乱发生，虽然我们每周付出的薪水要比前店主经营时高出近一倍，好在生意没有下降太多。

老王在店里主要负责制作汉堡，同时在营业结束后清理洗涤厨房用具。老王是四川人，跟随儿子移民新西兰已有几年，曾为知青的他在国内当过工人，出国后因不谙英语只能替人帮工。当时他已为前店主已工作了很长时间，是制作汉堡的熟手。

老王为人忠厚老实，待人诚恳且富有同情心，他和老家贵州的我妻子算是大同乡。当我妻子请他帮忙介绍一位熟悉炸炉的熟手时，对当地比较了解的他热心地为我们介绍了小温。

小温到来后，担当起了分派任务的角色，让我妻子有了学习的对象和时间，经过一段时间学习，随着小温的离开，妻子也能担起分派任务的责任。

后来，我们又通过广告招聘了炒餐师傅阿洪，这样，当前店主离开后，店内依然可以提供中餐外卖。

虽然我无法胜任炒餐，但是收钱和制作汉堡还是渐渐上手了。

随着课业的加重，留学生小A和小B渐渐不来店里帮忙了，我们也陆续招到了别的帮工。大概过了几个月之后，店里的运转逐渐顺利起来，完成客人订单的速度也渐渐提高了，而一度下降的营业额也逐步得到了恢复。

虽然每天依然很忙很累，但我们已逐渐习惯了这种忙和累，饮食也慢慢正常起来。

赶海去

海边悬崖

随着生意的稳定，我们夫妻的心情不复接店初期的焦虑和担忧了，我们俩也变得日渐开朗。生意不太忙时，我们终于有心情和员工们开开玩笑，聊聊天了。

小温来自南方某省，当她告诉我们，她刚刚二十出头，而且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我和妻子都有些吃惊。虽然我们的年龄大了她近一轮，但是论起社会经验，她看起来似乎是我们的师傅。

她常常以告诫的口吻告诉我们，应该如何对待客人，应该如何与员工相处，应该如何节约成本，也许她觉得我俩过于书生气，性格过于温和，甚至对我俩在外卖这一行业能否立足都有些怀疑。

在新西兰，外卖这一行业向来以南方某省人为主，他们中一些人来纽前就在餐馆、饭店干过，许多人最初以工签身份来此，拿到居民身份后再盘下一间外卖店。他们吃苦耐劳、精明能干，常常全家老少一齐上阵，辛苦几年后往往能够买房置屋。

而我们夫妻既不精明，也不能干，既不会炒餐，又不熟炸炉，纯属在这一行业打酱油的角色，因此，小温对我们夫妻俩的怀疑也就顺理成章了。

小温曾说起一件趣事，说她一位厨师朋友拿到居民身份后回乡觅妻，四乡八里的媒婆都纷至沓来，上门向那位厨师举荐妙龄美女。厨师挑花了眼，不知该如何选择。此时，媒婆的伶牙俐齿、能言善道就显得尤为重要，在一位媒婆的巧舌如簧下，厨师终于选定了一位美女。

两人成婚之时，美女娘家答谢媒婆的谢礼是三万元整，而且，当初举荐时给媒婆的千元红包并不算在内。

初时，我和妻以为是厨师为答谢而给了媒婆三万元，小温特意更正：厨师分文未出。而且，美女一家对此媒婆千恩万谢、满心感激。

当然，此事并非我们亲眼所见，只是从小温那里听来的一家之言，是否真实，我们并未调查，看到这里的读者也就权当这是趣事一件，无需当真。

小温自言，她自17岁跟随厨师男友来纽，初时为人打工，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盘下一间小店。他与男友成婚后，住在店后的狭小住房内，两人胼手胝足，努力经营，她怀孕临产前仍然拼搏在厨房炸炉旁。等到她生下老二，小店经营小有所成后，老公却迷上了赌博。

等到老公把他们几年的辛苦所得连同小店统统送给赌场后，小温痛下决心带着一个孩子和老公分道扬镳了。后来，她申请父母来纽团聚，为她照看孩子，一家人依靠政府津贴生活。她有时读书，有时到外卖店打工，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说起男人来，她一脸的切齿痛恨，她说对男人再好都没用，只要有了一点钱，不是去赌，就是去嫖，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她的话让一旁身为男人的我都有些愧为男儿身了。
厨师阿忠年约半百，是典型的南方某省人，他手脚勤快、干活利索，而且看人说话，一脸精明的样子。他之所以来我们店里干活，也是因为他拿到居民身份后，认为原先的雇主给他的待遇过低，而我们愿意出较高的薪水。

阿忠对自己在炒餐这一行的经验非常自信，对我这不懂炒餐的人进入外卖行业实在有些瞧不上，常常不自觉地表现出优越感来，总觉得我这也不懂，那也不懂，我的话他也就常常不卖账。好在妻子性情温和，时常和他拉拉家常，干活时也很尊重他，让他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他也就常常愿意主动干活。

阿忠炒菜时，嘴里常常会哼着“爱拼才会赢”的曲子，只是他把“拼”字改成了“博”，而且是“赌博”的“博”字。原来他也是一位赌场常客，他有时会跟我们炫耀他曾经在赌桌上有过多么辉煌的经历，曾经赢过多少的钱财。

他曾跟我们宣称：作为一位某省人，会博才会赢，不爱赌博的，就不是一个真男人，你看看电影里的小马哥，哪个男人不上赌场？

北帕没有赌场，常常让赌瘾难熬的阿忠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于是，每到周一、周二生意清淡他不用上班时，就会约上一两位赌友，轮流开车休息，长途北上奥克兰或者汉密尔顿。在赌场内大战两天一夜，直到把一周收入统统交给赌场后，再连夜轮流开车回来。

所以常常在周三上班时，看到的阿忠都是无精打采、满脸疲乏的，只是到了周日下班前，阿忠照例会变得神采奕奕、精神振奋了。

放学了

骑马去

水与船

阿玲是小温走后店中另请的一位帮工，她主要协助妻子照看炸炉。阿玲是位生手，此前没接触过外卖这一行，妻子耐心地从头开始教她，慢慢地她就开始上手了。

阿玲来自北方某工业城市，她来到北帕这座小城的故事有些奇特。阿玲在国内时曾是工厂女工，丈夫是同厂工友，夫妻俩育有一个可爱的女儿。随着九十年代末期国有企业的下岗大潮，阿玲和丈夫不得不离开工厂，自谋职业。

下岗后的丈夫因谋生艰难、生活困顿，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喝了酒后还时常家暴。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年后，阿玲决计离开丈夫，带着女儿独自生活。独身后的阿玲希望能够找到一个依靠。在她生活的那座城市，三十出头且带着孩子的女人，要想找到一位经济条件不错，而且品性牢靠的男人，实在有些困难。

于是阿玲索性求助于一家有国际业务的婚介所，希望把自己嫁到国外，婚介所通过网络给她联系到了现在这位丈夫。妻子有些奇怪，不懂英语的阿玲该如何与万里之外的异国人交流呢？阿玲告诉我们，刚开始婚介所会有翻译给双方作介绍，协助沟通，慢慢地他们就自己通过翻译软件交流。

网上交流了一段时间后，男方飞到阿玲所在的城市与她见面，双方觉得都还满意，于是办理婚姻登记。婚后她跟随丈夫来到这座万里之遥的小城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觉得丈夫为人诚实可靠，于是又回国把女儿一起带了过来。

妻子询问阿玲现在和丈夫在交流上是否顺畅，阿玲告诉我们，刚来时她上过半年语言学校，经过一段时间相处，虽然她英语仍不流利，但和丈夫交流都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阿玲的丈夫在一家仓库开夜班叉车，白天还干着另一份工作，看到丈夫工作辛苦，阿玲于是也开始外出打工，希望减轻一些丈夫的负担。

阿玲说丈夫非常喜欢且尊重女儿，并不因为不是亲生的就另眼相看，时常带女儿去公园玩，还不时给她买新衣服，自己却不舍得买。

有一次阿玲的丈夫带女儿到我们店里消费，自我介绍他是阿玲的丈夫。看到他语气温和地让女儿选择自己想要的食品，看到他递钱过来的大手满是厚厚的老茧，看到他诚实淳朴的面容，我相信，阿玲在这异国他乡确实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有次聊天时，我们问阿玲为何不与丈夫一起盘下一家外卖店，凭着他俩的勤劳肯干，几年后就能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阿玲告诉我们虽然丈夫工作了十多年，辛辛苦苦，到如今总共也只存下了一万多元，就这样，他还是周围朋友中存钱最多的人，所以至今也只能租房居住。

由于阿玲在国内下岗多年，一直靠干一些临时工维生，没有多少积蓄，所以，买店买房，对于他们，仍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在我们从接手到熟悉这家店的过程中，老王给了我们很大的帮助，我们夫妻一直对他心存感激。老王对我们也始终不离不弃，即使在我们接店一年后，有人以更高的薪水请他，他也没有离我们而去。

我们以待长辈之礼对待老王，吩咐事情从来由妻子出马，轻言细语以商量的口吻征询老王的意见。寡言淳朴的老王也并不因我们的另眼相看而忘乎所以。他常常在干完份内的活后，看到店内一时没有客人，拎着扫帚把店内外清扫一遍，或者独自到店后的操作间把用脏的家什杂物清洗干净。

老王与我们的相处亲切自然，彼此之间相互信任，他清楚地知道，只要我们拥有此店一日，他就不会有失业之虞。

老王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在国内工作过几年，后来申请来梅西留学。适逢新西兰移民门槛大开，老王儿子顺势留下，并且申请老王夫妇来纽团聚。

老王儿子在父母来到北帕一年后，觉得澳洲环境更好，又移居去了澳洲。老王夫妇来到这里后，觉得自己的年纪不过50出头，完全能够自食其力，不想跟着儿子移居澳洲，于是夫妇俩留了下来，靠政府的补助和打些零工维生。

老王在被前店主雇佣之前，和王太曾一起去农场帮摘草莓。农场地很大，新西兰的夏日烈日炎炎，紫外线强烈，暴晒在大太阳下，一天下来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晒得黑中带红。而且热气蒸腾，体力较弱者常会出现中暑症状。吃的是自带的冰凉午餐，连上厕所的地方都难以找到。

虽然收入不错，但老王仍然钟情于室内工作。老王初来此店时，因年龄较大，反应较慢，加上从未接触过制作汉堡这一行，难免时常出错，因而常遭前店主呵斥责备。幸亏老王性情淳朴、干活努力，经过前店主一段时间的调教，又经过几个月的不断实践，老王终于能够熟练地制作出多种不同种类的汉堡。

在我们接手这家店的两年多时间里，是老王工作上最为舒心畅快的时候了。他待遇不薄，受人尊敬，干活自由，且不用受气，因而老王常常主动帮我们做一些份外而又力所能及的事情，当然，我们也都看在眼里，并且在他的收入中体现出来。

切磋

你是我眼中的风景

你看风景我看你

北岛蓝泉

来店里消费的主要是附近的居民和门前驾车经过的过路客。临近午餐时间，人们三个五个地进入店里，点一份炸鱼和薯条，或者来两个汉堡，再买一瓶饮料，简简单单就解决掉一顿午餐，便宜且实惠。

由于店前的道路比较繁忙，路边又有停车的地方，午餐时总会小忙一阵。小店旁边是一家药店，老板是来自马来西亚的华人。他从奥塔哥大学毕业后，干过几年药剂师，然后买下这家药店，又过几年，就在北帕买了一幢豪宅，过着悠闲舒适的小日子。

药店过去，隔着马路，是一家老人院，时常在周末向我们订购四五十份炸鱼和薯条，给老人们当晚餐。我需要算好时间，临近晚餐时，在客流高峰前炸好，趁热给老人们送去。由于老人院每次需要的数量很多，而且时间固定，所以每份都只能微利，但是长期下来也有不错的收入。

临近晚餐时间，店内所有人员都严阵以待，尤其是到了周末或者节假日，往往客人们一波接一波地涌入店内。交钱的客人经常会从柜台前一直排到门口，在我收钱和写单都异常娴熟后，我会十分快速地处理眼前每一位客人，同时还不忘和熟客打声招呼，开一两句玩笑。

妻子此时已经可以熟练地分派任务，员工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每个订单都按顺序依次迅速地备料、加工、包装，然后递给等候的客人，让我感觉店内如同有了一个流畅的食物加工流水线，从客人下单到把食物递出，往往在5-10分钟内搞定。

由于店里卖的汉堡便宜而且实惠，任选两个汉堡只卖5元钱，所以店里的汉堡销量很多。住在城市西边的毛利人，时常在周末家庭聚会时，会一次订几十个汉堡，以及数量众多的炸鱼和薯条，然后再加上一些各种肉类的炒饭。

每当碰到节假日，聚会众多，再加上毛利人通常是大家庭，买购买的食物数量巨大。有时我准备的原料不够，例如制作汉堡的面包数量不足时，难免会急得跳脚。往往必须立刻驾车到周围的超市购买面包，买回后赶紧用刀切开加工。

店内提供炒餐，当地人最喜欢点酸酸甜甜的咕咾肉。初时由厨师阿洪制作咕咾肉，制好后放入冰柜冷藏，客人需要时，取出打热，然后在热锅里裹上甜酸酱，盛出后就可以给客人了。只是制作咕咾肉颇费时间，阿洪做过几次后妻子就学会了。

阿洪离开店里后，妻子试着自己制作，我给她打下手，晚上关门后我俩就在店里忙乎。每次妻子会做一大盆咕咾肉，好在我们有两个巨大的冰柜，忙乎到半夜12点，把做好的咕咾肉放入冰柜，就够之后几个月用了。

做汉堡必须配上生菜，因此店里的生菜用量很大，每星期要用掉上百颗。每到周末，清晨我会早早赶到自由市场，和约好的华人菜农老周碰面。老周来自广州白云区，一家人在北帕附近种菜已有几十年了，周末固定在自由市场摆摊卖菜。老周通常会为我准备好几筐个大且包得紧的生菜，我到了后就直接给钱装运。

附近的梅西大学有不少中国留学生，有时到店里询问是否有地道的中餐卖。于是，妻子开发了一些面向华人的中餐，如鱼香肉丝、宫爆鸡丁、豉汁排骨、蒜香排骨等，一段时间后，来店的客人中多了许多华人面孔。

日子在一天天地过去，我们经营小店的经验也日渐丰富。

只是，在忙碌的间隙，止不住地会突然想到女儿，白天还好，思念很快会被忙碌消减。到了夜晚，尤其是和女儿通了电话之后，我和妻子常常沉默地坐在床上。思念缠绕着我们整个身心，可是我们不敢去触碰，不敢去提及，我们生怕一提及就会让我们不可遏止、相拥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