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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生命》(长篇,乡土,励志。世界太冷,需要光)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写在前面的话》
谨以此篇献给我的父亲母亲,献给80、90年代生活过、拼搏过、奋斗过的人们。全篇预计三十万字。只是在绞尽脑汁地写。
先期拙作为序。
《烤饼》。
有一种烤饼,淡淡的葱香里糅着淡淡的咸,淡淡的叫你喜欢,我却叫不出它的名字。
为着喜欢,我连着去了四天:第一天下午四点半,细雨,店门关着;第二天下午五点半,卖完了,店门关着;第三天下午四点,不做生意,店门关着;第四天下午五点,店门开着,我买了两个。
饼是现做现烤的,老板负责揉面,老板娘负责烘烤。面团揉好,手压呈掌形,一面撒上少量葱花、芝麻、食盐,另一面贴在炭火泥桶烤炉里,三五分钟的功夫,清香可闻。
老板娘说,饼每天只卖两百个,早晨一百个,傍晚一百个,卖完关门,天气不好不做生意,心情不好也不做生意。言语里淡然又洒脱。老板娘还说,自己有两个儿子,都已成家。笑容里幸福又满足,一瞥失神里才闪过当年岁月的坎坷。
啊,我顿悟:这烘烤的似乎不是饼,而是生活!两个萍水相逢之人,从生疏里开始糅合,伴带着香辣咸,久经生活烈焰的烘烤,终才散发出岁月的芬芳。
“懒云窝,客至待如何?懒云窝里和衣卧,尽自婆娑,想人生待则么?贵比我高些个,富比我惚些个。呵呵笑我,我笑呵呵。”懒云窝,客人到了又如何?我依然在懒云窝里和衣卧,只求自在舒展快活,想人一生能怎么样?再贵能比我高多少,再富又能比我阔几多?呵呵呵莫笑我,我大笑,呵呵呵。
这饼我叫不出它的名字,我却知道它很好很好吃。


第一章 热闹的晌午

炎夏的烈日一炙烤了大地的时候,天地间到处都下着火。浮空里堆着的棉花团早烧得不剩下半点灰烬,风也发着烧没了半丝气力,这寻不着焰、见不得烟的火势就愈发地肆烈,灼浪一波紧追一波地排开去,在遥不及尽头的路面上层层又叠叠,空气里仿佛膨爆出尘土的焦糊——这辣毒的日头是连这土地都要烧焦了。冀中平原干旱少雨的季节到底还是如期地来了。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赵长顺把斜在树旁的锄头拿起,再倒过来,走出树荫子往日头底下使劲儿一戳,横过脚掌一比量,影儿比脚短,又抬手齐眉地朝日头瞧了瞧,自言自语着,“这狗日的日头!”就踮脚伸脖地向田间眺着喊,“”“哎~才娃子!叫上你娘回喽!”声音横过一茬又一茬的棒子(玉米)苗,三丈里不见哪棵直过腰,还是一样都吊耷着头。三丈外的榴榴(枸杞)地里,狗才挺起了身,“哎!听见啦,爹!”扯着嗓儿回应着,又朝娘说,“娘,爹叫咱回哩!”长顺媳妇顺着榴榴排搭向前瞅了瞅,看着绿叶蓝花里映吊出的一串串红珠子,又低头小鸡啄米地揪拽个不停,说:“就回,等我把这袋子再摘摘满哩!”长顺媳妇在脖里吊着个布口袋,指宽的吊带子打了卷儿拧巴成个绳,扣在后脖根儿的颈肉里就隔出了一条红印子,红印子旁黏着一条鸡屎虫。长顺媳妇遭了痒,扬手拍在后脖颈上,并起的手指又顺着划下腮帮子,移在眼前来,瞅了瞅,啥都没有,又划拉过额头的汗珠子,又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游走,指尖到哪,眼神跟哪,肥呼呼的大屁股扭带着板凳吱拗吱拗地响,也有繁忙的蜂嗡嗡嗡嗡地起起落落着,也有五彩的蝶忽闪忽闪地走走停停着。狗才盯着地上,看刚被掰断脑袋仰躺着的指甲虫,七腿八脚地挠扎了一会儿,就死了。
赵长顺推着自行车,车后架上横着的锄头把儿上左右担着满满的两桶榴榴,有几只苍蝇在绕着飞。自行车车轮碾进一辆辆牛拉架子车经年累月圠出的窄沟沟里,前轮滚顺了后轮斜,后轮滚顺了前轮斜,斜斜顺顺着几颗榴榴就颠儿出了桶。赵长顺朝自行车后架子上瞧了瞧,自言自语着说:“这狗日的破道!”长顺媳妇几步跟上把颠儿斜了的锄头把儿又横过来,说:“自行车到底是摇摆着才能走得稳哩。”狗才也紧追着把地上的几颗掉落的榴榴捏起来,搓搓土,又吹吹,扔在了桶里。赵长顺又说:“几颗半红半青的又摘下来,多少又是个糟蹋哩!”这时,又听“啪”得一声响,自行车后轮爆了胎。赵长顺停下来,侧仰着身子,看了看干瘪的车胎,又自言自语着说:“这狗日的破车!”说着就把车撑子撑好,把两桶榴榴拎下车,手摇着车轮转转,又自言自语着说了句:“这狗日的破车!”长顺媳妇解释说:“天热,两桶榴榴又坠坠着沉哩!”狗才凑过来,拨弄着车轮也转转,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腾得跃起来,烫!狗才疑惑地瞅瞅爹的赤脚,瞅瞅娘,又瞅瞅爹的赤脚。大狼伯驾着牛车驶过,赵长顺边迎拦边从上衣口袋里掏着纸烟,带着笑上前说:“老哥赶得巧啊!我这车放了炮了!”大狼伯“吁”得一声,拉拉缰绳把牛停住,晃着屁股磨下车,推着赵长顺递烟的手,笑呵呵地说:“还有比我晚回哩!东西上车吧,走!我可抽不惯纸烟,哪比得上我这烟袋锅子赶劲儿!”说完就提起一桶榴榴往牛车上拎。狗才看见呼呼喘气的牛鼻里噗噜噗噜地吸溜着涕,笼头包着的牛嘴里垂下三尺的涎,听到大狼伯“嘚”得一声吆,老牛又迈开了步。狗才跟爹坐上牛车走,娘推着自行车在后边跟。一路上狗才只认真地听到两句话,都是大狼伯问着说的,一句是“大渠里三四天要发水了吧”,另一句是“狗才九月份该上学了吧”。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赵长顺家在关家庄东南口,家门前种着两棵树,其中一棵是槐树,还有一棵不是槐树,却是枣树。
两棵树是长顺爷种下的。
长顺爷跟长顺婆是在新中国成立那年结的婚,婚后第一年就生下个赵长福,婚后第三年又生下个赵长寿,可赵长寿并不长寿,三岁的时候撇下一句话三个字就走了,后来听长顺婆讲,那三个字是“娘!肚疼!”
此后的几年里,长顺婆成了个不下蛋的鸡。
长顺爷先是寻医问药,可百药试过终不见效,就又使唤长顺婆去寻花问柳,百招过后虽燕喜莺欢却还不奏效,才又寻仙问道,索大师囊授,就在家门前栽下了两棵树。
树栽好后,长顺爷日夜浇水施肥关怀备至,却仍是树不吐绿人不纳新,只得再去拜谒圣师。大师前来一看,抿而不语,探出右手食指,点了点槐树,又点了点枣树,又点了点枣树,又点了点槐树,就走了。
经大师灵指赐福,定是要连生四胎,长顺爷喜上眉梢,仍是日夜施肥浇水备至关怀,可半年过后依旧是雁杳鱼沉不得信音。
长顺爷实在把持不住,就动起了操刀抡斧的念头。
长顺婆忧夫所忧,茶思饭想,忽就在饭桌上灵光乍现,切将个中玄机诉与长顺爷听。长顺爷喜出望外,眺着篱墙高草,看了看槐树,又看了看枣树,又看了看枣树,又看了看槐树。
饭后,长顺爷就将槐树换与了枣树,又将枣树换与了槐树。在以后的几年里,长顺婆果就陆续生下了赵长禄、赵长青、赵长顺。此时的两棵树,早已是盘根错节枝繁叶茂了。
大狼伯驱车转进胡同,到第二户栅栏门口用嘴把牛停住,又晃着屁股磨下车,提起一桶榴榴就往枣树荫子里拎。
赵长顺家的大黑牛起初是卧在吃剩下的一堆苘麻上乘凉的,见着牛车驶近就扭过头,前腿一撑后腿一蹬地站起来,还伸长脖子“哞”的拉音儿叫了一声,不知是在叫赵长顺还是叫大狼伯家的大黄牛。
大黄牛趁大狼伯卸榴榴桶的当儿就又牵车往前挪了挪,戴着笼头的牛嘴就凑在了大黑牛的屁股上,闻闻,又把大黑牛的尾巴骨用鼻子拨弄开,又朝着尾下的一道软缝顶顶。大黑牛摇着尾巴磨了磨后臀,尾下的软肉皱成了堆儿又往里紧了紧,就“哇”地泻出一股子尿来,全浇在大黄牛戴笼头的牛嘴上。一截子又一截子噶喇子黏挂住大黄牛笼头铁丝网,拉长,又拉长,就坠在了地上,接着又是一截子坠下。
大黑牛是在赵长顺和大狼伯的寒暄中目送着大黄牛到了胡同口的。
赵长顺送走大狼伯再回到枣树下的时候,正看见一只虻趴在牛腿上,就“啪”得一巴掌扬过去,虻没拍着,虻趴过的牛腿凸着血珠子,鲜红,大黑牛全不在意,头还是弯向胡同口,眼睛不眨一下。
地上一摊子尿,推着白浪没漫多远,就都渗进了土里,边边沿沿涌出来的泡沫也一个接着一个“砰砰砰”地破碎了,当然,这声音听不到,只能看到。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赵长顺继承了长顺爷的这户院落。
北面是土坯内垒陡砖外贴的三间正房,西侧一间灶火棚,棚上野草垂耷成个帘,棚南紧临个猪圈,圈头是棒子秸围成的茅厕,东侧一间牛棚,棚上野草垂耷的帘总会叫牛啃去半边,就装上了扇板门,棚南一道篱笆墙连着一道栅栏门直伸到前院赵玉桓家的后墙上。灶火棚与正房间空处有一口水井,径宽二尺八寸,进深九尺九寸。
井是长顺爷跟长顺婆早年找人挖的,动土时按乡俗在鸡叫前趁夜设了香案,案上摆放瓜果一应贡品,中间正坐四方八宝炉内立燃香三炷。阴阳先生先来要得长顺爷生辰八字占过卦,动土才定在了六月初六。
听长顺婆讲,那天,先生头戴道帽,一席黑袍裹身,先是抚捋长须若有所思,遂从布囊中掏出三件器物排摆在案,昏黄的油灯下,是一本黄布包裹的竖版残书、一方罗盘、一把鲁班尺。
先生左手拿指沾着吐沫,把书一页一页捻开,右手不时提提老花镜,翻在一页,在飘忽的灯影里口中断续有词:“子上穿井出颠人,丑上兄弟不相称,寅卯辰巳皆不吉,不利午戌地求津。大凶未亥方开井,申酉先凶无吉论。惟有干宫应坏腿,甲庚壬位透泉深。并灶相看女淫精,兑方有井家无金。”
长顺爷不解何意。
先生又抚捋长须,微微一笑:“山管人丁水管财,井为水生水聚之地,有沟天通地之功。风水之法,得水为上。二十四位中,甲、壬、庚三位打井,对家运有扶旺之相。井水五行为阴,炉灶为阳,因此又忌阴阳相对。”长顺爷肃然起敬了。
先生手持罗盘一摆,井位就定了。
先生再抚捋长须,又微微一笑:“井为地门。《鲁班经》有云,宜开二尺八寸,为吉门。”长顺爷简直毕恭毕敬了。先生手持鲁班尺一比量,井宽就定了。
香过三轮,拜天开土,三日竟工。
这里,还有一件蹊跷事,也是长顺婆后来才讲的。水井挖好当天,她一人站在井底正左敲敲右敲敲地验工,忽听见有人就应了声:“谁啊?”接着还有人回了声:“婆啊,俺使使恁家的簸椅箩。”还有,那天的广播大喇叭里说,美国人登月了。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赵长顺拎起枣树下的两桶榴榴进了院,长顺媳妇正在井边吊水往铁锅里添。
赵长顺把榴榴桶就地一放,径直走过井边来,抓过井沿上斜着的半瓣儿葫芦瓢,从长顺媳妇把着的水流里接过半瓢水就往嘴里灌,水流被瓢一挡就怒开了花,溅了长顺媳妇一鞋圪(ge)篓儿(土话,意指水顺着脚踝进了鞋口里)。
长顺媳妇急跳着躲的工夫儿,吊桶一丢就咣当回了井里。“我了个亲娘活祖宗!这是揍(干)什么呢这是!”边说着边把鞋后跟儿扒拉下来,提膝窝掌地把水往下淋。“这炸凉炸凉的井水哪能这么个喝法?活活能把个牙根子冻下来哩!”
赵长顺只是不顾,喝完半瓢又从锅里舀了半瓢,还不时嘿嘿着笑。
长顺婆听见动静就从小屋(三间正房的旁间,同墙连体,但独间独门)撩开帘席探着身子巴望,“哦!我还印着(以为)谁掉井里哩!吓人一蹦!”
腋下就藏着个小脑袋,说:“奶奶没蹦。”
“你奶奶那是心蹦。”长顺媳妇接着话,瞟了男人一眼,盖上锅盖,就端锅进到灶火棚,把锅架在了王八灶上,又从紧实的柴禾堆里扽出一把穰穰柴(意指柔软易燃的干草),引火烧水做饭。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卖血捐导弹 33楼 2017-05-20 21:15:00

好贴,支持佳作!
—————————————————
谢谢文友支持,请多交流指正。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赵长顺摇吊上一桶水,解掉绳索卸扣,提托着满铁筲的水来到猪圈窝口。
黑母猪侧躺在窝棚阴凉下,先还是有一阵没一阵小声地哼吱,见有人过来,就支棱起前腿摇一摇头,再摇一摇头,一对扇耳忽打得一张横脸扑棱扑棱地响,肿浮着眼泡泡瞧见赵长顺手里的铁筲,眼就瞬时亮了,一股脑儿地爬起来,摇头晃尾抢过来,嘴里就“喝昂~喝昂~”串起了炮儿。
赵长顺斜了筲,把少半筲水倒在破瓦碴盏儿里,嘴里吆喝着:“黑妞,喝!”
黑妞闷着鼻子插进水里吹泡泡,“噗噜噗噜”,又“噗噜噗噜”,就“吧咂吧咂”咬起了水,满嘴追着游荡了一遭,也没捞着啥干货,才滋滋着嘬起来,一盏儿的水一下子就见着了底。
赵长顺把筲又斜出了水。水在盏儿里再沉去一半,黑妞又“噗噜噗噜”游荡着嘴吹起了泡。
赵长顺知道黑妞这是饿了,放下筲,先从边旁一个瓮缸里抓出一把麸子洒在盏儿里,麸子漂在水上,黑妞拿嘴四处追追赶赶,又抬头。
赵长顺抄起手边的搅屎棍把黑妞棒赶到一边,就从边旁另一个瓮缸里掏出一把糁子也洒在盏里,拿搅屎棍搅搅,犹豫了一下,还是又掏了一把糁子洒进去,又搅搅。黑妞几步抢过来,喝成了欢儿。
赵长顺又拎着筲饮(降声,给牲口喂水)了一下牛。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狗才!出来拌榴榴哩!”
赵长顺把空筲放回井沿朝屋里喊了一句,就钻进灶火棚找出来一块塑料布,展了展,叠了双,刚好把几个破洞互遮了,就平铺在榴榴桶边,把半桶榴榴倒在塑料布上顺手摊开,捡了捡掺杂着的青叶,挑了挑个把挤烂的、半青不红的,先全攒在手里,后都扬进了猪圈。
狗才端着一碗碱面儿出来。
赵长顺抓过一把碱面儿匀洒在摊开的榴榴上,狗才也跟着洒。赵长顺沾碱面儿的手弯成个耙,从头到尾把塑料布耙拉了一遍,狗才也跟着耙。
赵长顺再抓一把碱面儿又洒,狗才也再抓了一把,粘手的榴榴汁溶开碱面儿就烧得一把火辣!
狗才跟爹拽起塑料布四个角,一上一下一高一低地抖,满塑料布的榴榴都全身均匀着起了一层白疙瘩,两人才停下。赵长顺来到井边汲水,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回来就喷吐在塑料布里,两人又抖,塑料布里的榴榴全身疙瘩就破出了脓。
狗才搬来一打儿硬纸板,帮爹把拌好的榴榴平铺上去,又把隆起的地方平压过,赵长顺就一块一块都晒到棚顶去。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爹叫狗才给搓背。
狗才把手在盆里沾湿了往爹背上抹,爹说:“多上点儿水,怪腻颩(diu)哩(意指因水少而黏腻)。”
狗才又捧盆里的水往爹背上浇,爹还是嫌弃说不过瘾。
狗才去井沿取过瓢,舀刚汲上来的井水往爹背上倒,水流顺着脊窝直往屁股沟沟里钻,还有一些斜绕过西瓜大的肚皮往裆裤里渗。
赵长顺凉了个激灵,回头朝狗才呵呵直笑,“你个狗兔崽子!”
长顺媳妇在灶火棚里进进出出,看见狗才手里举着瓢,假装嗔怒说:“井水煽(炽盛,意为程度很深)凉哩!咋能那么着直接往身上倒哩?”就走过来夺了瓢。
赵长顺笑呵呵地说:“不怪娃儿哩,我叫他这么弄哩!”
长顺媳妇又瞟了男人一眼,转身进了灶火棚。
玉桓媳妇端着小碗蹑进院子来的时候,赵长顺正在擦背。
玉桓媳妇看似难为情着说:“哎呦!来得可不凑巧哩!谁知道你光着脊梁哩!咱们孩子都满街跑了,就不讲究这些个老一辈子的习俗了。”
赵长顺笑红着脸说:“瞧大嫂子说的哪里话哩!”赵长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接的这话啥意思,又问:“大嫂子有事啊?”又朝灶火棚喊:“孩儿他娘,前院他桓家大娘来哩!”
没等长顺媳妇出来,玉桓媳妇就赶紧钻了灶火棚。
两个女人在棚里唠唠叨叨有半刻钟的工夫,长顺媳妇拥送着玉桓媳妇出来,就听玉桓媳妇说:“还是恁们琢磨着过日子哩!半过晌午了才从地里回来,天天净吃面哩!”又朝着赵长顺说:“我来借了点儿醋,你大哥非要吃饺子哩!”
玉桓媳妇出了门,狗才跟娘说:“哼!桓家大娘瞧不起咱哩!她们家天天变着花样吃喝,咋能少了醋哩?!”
长顺媳妇往狗才脊梁板上拍了一巴掌,怒斥说:“快别乱说!”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呼儿嗨哟2016 43楼 2017-05-21 22:26:00

文笔很好,支持
—————————————————
欢迎新朋友!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娘叫狗才给搓背。
娘从月台上晒了一头晌午的大铁盆里舀出来半脸盆水,趴着盆沿说:“可别给我捧水,沾着抹抹就行哩!”
狗才瞧着娘的背比爹白许多,手碰上去也是滑滑的,不像爹的那么糙。
狗才还看见娘胸前两个白饽饽像雨洗的枣叶上附倒着的水。
狗才两只手只敢在娘的后背上抹,从不向娘的前胸上划,即便有时候娘要狗才把肚子也抱着搓搓,狗才也只是听娘的话只把肚子从后背绕过来抱着搓搓。
赵长顺从北屋出来,看见狗才正给媳妇搓背,就说:“娃儿慢慢长大哩!”长顺媳妇说:“长大了也还是孩子哩!”
长顺媳妇洗完身子,狗二从小屋跑出来嚷着要吃奶。
赵长顺说:“都五岁往六岁里长了,还断不下个奶!又吸溜不出个啥玩意儿来!”长顺媳妇说:“你别抢孩子们的醋吃行不哩?”
长顺媳妇坐在外间屋(正房中间一间,会客用)椅子上揽狗二在怀里,狗二嘴里叼着奶,手就往娘另一边胸前衣服里乱抓挠。
赵长顺进门就一个劲儿地哼,狗才在院子里也时不时不故意地往门洞里瞅。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正吃饭的当儿,小庙媳妇串门来了。
长顺媳妇说,嫂子你吃点吧。
小庙媳妇说,不了,你大哥下地还没回来,锅头上热着饭哩。
长顺媳妇问,嫂子你有啥事。
小庙媳妇说,你村西那块地,听说麦子收了还白(意指空闲)着吧,你大哥叫我留心问问说借点土哩!我们这头儿(意指村子这一片儿的人家)就你家那块地是胶泥(黏土)地。
长顺媳妇说,预备着要烧窑哩吧。
小庙媳妇说,是啊,俺家大丁都二十三了还没个媳妇哩!连个说媒哩都没有!
赵长顺说,嫂子,你回去跟我哥说,就说你们想什么时候去挖就去挖哩,想挖多少就挖多少哩!
小庙媳妇道着谢走了。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吃完饭刷洗过,长顺媳妇拎着脏水桶出胡同往街口水坑里倒。
玉桓家对门的长秀媳妇往脸上抹着瓣西瓜,从篱笆墙里探出头,老远地问:“小庙媳妇到你家是借土不?”问完捣鼓捣鼓嘴,隔着篱笆墙把西瓜籽吐出老远。
长顺媳妇说,是啊,就头也不转地往回走,走到自家栅栏门口时,自言自语地说:“呸!只会看别人家热闹!”顺手把一道栅栏门甩关上。
长顺媳妇一抬头正看见狗才在南墙根儿里拉屎,说,死遂你赵家门的主子,一天要拉三泡屎!
狗才说,我没遂爹那么胖哩!
长顺媳妇问,怎么不往茅坑里拉?
狗才说,每次一拉屎,黑妞就直蹬着斜坡往屁股底下窜,抢屎吃比旺财还厉害!我怕她咬我屁股哩!
长顺媳妇没答腔儿,放下脏水桶就进了屋。
狗才把两个拳头夹在腿膝盖儿里,努着劲儿,头上汗珠就淌成了线,吊在下巴磕儿上,又滴落到土里。
屁股下面有几只苍蝇旋着飞,狗才抽出手,扫扫,苍蝇就飞到不远处几摊干瘪的牛粪上,转转,又飞到猪圈里,见黑妞在刚泼的一片水洼里哼哼着打滚,就又飞回来。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在这个季节这样的天气,爹跟娘都有午睡的习惯。
狗才竖起耳朵,听了听没有娘拾掇屋子的动静,又听到了爹起伏的呼噜声,就从墙根儿里抠出个土坷垃,在屁股沟里蹭了几下,站起来抛在了玉桓家的北屋顶上,提拉上裤子,回头看看屎里有蛔虫在绞扯,淬上了几口吐沫,溜着墙根儿就要出院儿去。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左岸香花槐 63楼 2017-05-23 16:07:00

欣赏好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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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花槐文友一如既往的支持!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骑墙摘红杏ABC 46楼 2017-05-22 13:00:00

支持新人,支持佳作!
—————————————————
欢迎赏阅,请多批评指教!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第一章完)
流尘说说看,看有没有说明白。
章节自问:
1.良莠作物、噪蝉、天牛、鸡屎虫、指甲虫,预示着哪些人的生命状态?
2.牛拉架子车碾出的窄沟沟是否预示了生命的主线?自行车沿着窄沟沟摇摆着才能走稳,说明了什么?
3.大黄牛与大黑牛之间有着什么?笼头束缚住了什么?一泡尿涌出的泡沫无声的破碎,暗示着什么?
4.长顺爷打井跟美国人上天,暗示着什么?
5.麸子用“抓”,糁子用“掏”,说明了什么?
……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关于“苘麻”,资料有限。无意间翻读到铁凝一篇文章,有所涉及,概为同物。美文分享如下: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梦蝶的陶渊明 74楼 2017-05-24 09:25:00

支持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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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光临指教!
楼主:流尘壹壹  时间:2019-10-22 13:00:33
第二章 结果的枣树

狗才溜着墙根儿正要出院儿,刚就碰上旺财溜达着回来。
旺财从栅栏门缝子里挤鼓进来,摇着尾巴嗷嗷着就扑在了狗才怀里。
狗才把食指立在鼻尖下,眼朝北屋扫码了一下,对着旺财说,噓!可别吵醒了爹跟娘。
旺财从狗才怀里回跳到地上,仰着头,摇晃着尾巴在说话:有啥事要问你问呐?
狗才说,我问你,一头晌午去哪了?
旺财尾巴甩起拍子说,我顺着村里的“田”字线,满街口地溜个遍,什么都给我看见:小庙补砖窑,吉科进猪苗,九爷堵羊牢,拐二思兔肴,傻蛋婆婆劳,喜儿娃娃聊……
旺财还要说下去,早被狗才打断嘴,就听狗才自问自答说,笨狗!问你你也听不懂,听懂你也不会说!
狗才指了指地上的屎,说:“嗷逑!快去吃!不给黑妞给你哩!”
旺财听懂了,“旺旺!旺旺!”两声叫,屁颠屁颠跑过去,闻也不闻先拿舌舔,剩下硬坨坨,扬脖一扽搭闷进去,张嘴阖牙地咬,差点漏下来,就又连着几扽搭。
狗才把门脚扒拉开个缝儿,趴趴着身子把头往里塞,又退回来,把门脚往宽里又扒拉了扒拉,钻过去,回手又把门脚掩上,爬起来拍拍腿膝盖儿上的土,先是三步一回头地走,到了胡同口就撒开丫子一溜烟儿地跑。

楼主:流尘壹壹

字数:69804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7-05-18 11:16:31

更新时间:2019-10-22 13:00:33

评论数:1221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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