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谭志彪自从做了这“哎呀”，就像变了个人。首先服装上不再穿香港亲戚赠送的旧机恤旧西装，落本钱做了一套铁灰色的确凉卡其布的中山装，遇到熟人就摸摸抻抻底下那两个大口袋，仿佛提醒对方他此刻穿的是“干部装”，同时露出矜持的微笑，慢悠悠地说，“最近我比较忙，会议太多，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好，好。”跟着就同人握手告别。他转身走了，人家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举着刚被亲切握过的手，老半天才缓过劲来，笑骂道，“丢拉稀，扮鬼扮马！”

另外，他不再讲那口带浓重郊县口音的广府白话，而是学老干部讲普通话。那时广州各个局主要领导干部多数是北方南下的，工商局老干部山东的、河南的、江苏的、客家的都有，就是没有北京的，他们的普通话其实也都以各自的方言为基础，谈不到有多么标准。谭志彪的广州郊县口音学普通话本来就拗口，跟着三山五岳的“普通话”，自然学得更是半咸半淡不三不四。不过，自从改了普通话，他口头语的粗口不再是“丢拉稀”，而是拉长了声音的“他--妈--的--”，批评人则是像电影《南征北战》的解放军军长，左手反叉腰，右手用力一挥，“乱弹琴！”

群众背地又笑他“扮捞”，这里的“捞”要发普通话“捞”的音。意思是扮“北方人”，装“老干部”！

改革开放以后，工商局主要工作增加了很多，管理广告、市场、企业注册、经济合同等等，样样都是国家发展经济、企业更好经营的命脉，所以增添了许多高素质高学历的干部。谭志彪在局里实在没位置可以安排，正好要在黄陂设检查站，就把他安排到那里去，在局里做过“哎呀委员”的人落基层工作，当然要安排一官半职，就要他做“站长”。任命书一下，谭志彪本来有意见，觉得这是看不起他，是迫害工农……他本来想说干部，可是他心虚，因为计划经济体制下，干部是有编制有名额限制的，他清楚自己其实只是职工编制。

可是，有不少人同他开玩笑说，“哎呀，你这回是有职有权了！”听得多了，谭志彪想想也是，转怒为笑，高高兴兴上任去了。

可见时机、时运、时论一变，人就一定会变。只是变好变坏，见仁见智而已。

到检查站时间不长，谭志彪又变了。

这回变得不再穿中山装，而是穿起了刚开始在市面流行的香港鳄鱼T恤、萍果牛仔裤、耐克波鞋、观奇西装……这些东西谭站长明说是香港亲戚送的，其实有同事偷偷看见，有不少是香港集装箱车的老板给的。

他吃东西口味变了，不喜欢吃肉，而喜欢吃生猛海鲜，特别是广东当时还没得出产的咸淡水交界处才有的香港基围虾。他爱吃白灼基围虾，还一定要蘸香港李锦记美极酱油。他觉得广州名牌致美斋酱油虽然也很美味，但蘸香港基围虾总是有点情绪和精神方面的不对路。他吃白灼基围虾，吃得非常熟练，可以说已经吃出本事，吃出经典来了，他可以把一盘基围虾吃得干干净净，把空虾壳还像整条虾似的码回盘子，让别人猛地一看，哗，还是一盘虾！

喝的酒也变了，不再喝九江双蒸、肉冰烧之类“土炮”，而要喝进口洋酒大将军、马爹利、人头马。

业余的娱乐也变了，不再招一大帮人吵吵嚷嚷打扑克升级、拖拉机，夹得满头满脸都是晾衣夹子。要玩桑拿按摩、卡拉OK。虽然在卡拉OK，他也只会唱粤剧。大段的名曲像“万恶淫为首”、“花好月圆”，他也不会，小曲“帝女花”、“分飞燕”之类唱得蛮熟练。虽然他的唱功纯粹是“娱乐自己，摧残旁人”，但只要他开口，周围的人一定鼓掌叫好。谭站长是从不谦虚客气，死抓住话筒做“唛霸”，直到周围人捂着耳朵跑光，只剩他一人鬼哭狼嚎！

讲话也变了。见到香港老板和司机，他讲普通话，让人家一听就肃然起敬，觉得他至少是个南下的干部。要知道那时候不要说香港人不怎么会讲普通话，就算广东人平时讲普通话的也不多见。可见到了全国五湖四海来深圳、珠海特区创业的人，谭志彪反而讲广州话，显示自己是有根有基有头有面的本地人。自己代表的是国家法规，自己决定怎么罚就一定要怎么罚，谁敢唧唧嘎嘎舞手弄脚，“我一招呼村里就冲出百十来人，个个拿锄、锹、镐，看你的车跑得出去一里地！”他讲得斩钉截铁，谭站长说话不敢说一言九鼎，至少也有七鼎八鼎，谁敢不听！

最明显的是谭志彪同志的样子变了，短小精悍的身材变肥变厚，肚皮变大变圆，脖子变短变粗，远看像矗起的水鱼，近看是一张矗起的麻将牌。可能是经常习惯瞪眼闹人的缘故，大眼睛眼球有点突出，带着骄横的神气，由于脸上肥肉增加，现在只能用满脸横肉形容，大嘴角下撇，整张脸给人感觉是狂傲暴戾。

最重要的是称呼变了。“哎呀”是没人叫了，人们当面都叫他谭站长，背地用香港电影坏人的称呼，也叫他“丧彪”。丧，是因为他成日拉长个脸，见谁都像是有一脑门子官司，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他。彪，不单是因为他名字里有这个字，更是说这人的脾性，像北京人说的“浑不吝”，东北人说的“彪”，即是用“让人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很强的”、“无厘头的”、“非常搞笑的”、“很蛮横的”……这些不同含意的词语有机地混合。

这可是百度《百科全书》对“彪”这个词的标准解释。

丧彪就是这种人！

（六）

那日，车过东莞没多久，陈杰就用公用电话给丧彪中文BP机发信息，“40分钟后到，其余照旧”。没过五分钟，丧彪复CALL，“OK，一切照旧”。陈杰非常高兴，他觉得最妙的是“一切照旧”四个字，也就是说一切都在不言之中了！

车还没到黄陂，陈杰远远望到检查站外面有人用小红旗指挥路过的货车靠马路边停下，等候检查人员检查处理。他看抓小红旗那人的身影瘦长瘦长，他知道这应当是新来检查站的年轻干部，才参加工作的工商中专的毕业生小黎。“小黎没权定罚款啊？”陈杰想，他怕检查站情况有什么变化，眼看还有200多米就到检查站，他让司机靠马路边停车，还把写着“正在修车”的画着红色惊叹号的铁牌拿出来，放在车尾后十几米远的马路上，这才慢慢悠悠边走边看向检查站踱去。

“黎生，忙啊？”到检查站门前，陈杰大声客气地打招呼，尽管小黎才是个20岁出头的孩子，礼多人不怪，是他一向遵循的原则。

“杰哥，这么得闲，没拖货？”小黎应一声，又转头忙着指挥车辆。

“彪叔呢？”尽管陈杰有时对丧彪恨得咬牙切齿，还是得装作没事人一样热情问候，俗话说，“不怕县官就怕现管”，他是有点怕丧彪。

“谭站长在办公室。”小黎回答，“他在处理----”

小黎话音没落，陈杰“哦”了一声，就径自上台阶，穿过走廊，推开丧彪办公室的门。

小黎见到“哎”了一声，想拦也没拦住。

以后谁再提起这事，陈杰就说当时后悔得想扇自己一个耳光！

因为他看见一个姑娘被丧彪逼到墙角，没有了退路。她长发及肩，虽然此刻有些凌乱，也没能遮住她俊俏的面庞，由于极力躲避丧彪胡乱挥动的双手，她仰起脸，满面惊恐，瘦高的身子不住颤抖，尽力踮起脚，更显得她腰挺胸尖，惹人怜爱……

丧彪根本没想到背后有人够胆擅自推开他办公室的门，他正全神贯注盯着小姑娘刹白的脸，和双臂护着的因为喘息急促而不停起伏的胸脯，淫声细气地说，“你不主动解开钮扣，我怎么仔细检查呢？”说着张牙舞爪，做出马上要扑上去抓挠的样子。

陈杰见状，急忙想退出去，可是那小姑娘害怕地“啊！”了一声，又朝陈杰这边看。弄得陈杰想退也退不出去了。

丧彪回转身，一见是陈杰，大声喝叱，“那里的？不敲门喊报告，没见本站长办公事！”

丧彪的意思是陈杰应当识做，讲声“对不起”，趁机退出，自己不就又可以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了……

陈杰是何等聪明的人，当然明白丧彪的用意。他一边做出害怕的样子往后退，一边抖抖索索地说，“对不起，一切照旧，一切照旧。”

陈杰的意思是“我走，你该干嘛就干嘛，我不管。”可忙乱中他也忘了念念叨叨的竟然是刚才丧彪复CALL的词。

丧彪脑袋“嗡”的一下，顿时一激灵，他立马想起刚才给陈杰复CALL的词，“他妈的，这条衰仔是在提醒我，威胁我，想告发？”

丧彪反应也够快，把眼一瞪，“这公事没法办了。去厕所！”一摔门先溜了。

陈杰在屋里傻站着，稀里糊涂，一头雾水，他根本不明白丧彪为什么颠三倒四语无伦次，是搭错了哪条神经。

倒是那小姑娘十分清醒，她小声哀求，“大哥，救我！”

陈杰木然，他在想，如果丧彪一下回来，自己怎么办？转念一想，此刻丧彪不在，自己不是正好溜之大吉？刚想拨脚走，背后小姑娘急切的话又让他迈不了步。

“我叫欧阳琳，湖南衡阳人，中专毕业，在深圳山海楼饭庄做知客。去广州探老乡。买了一台傻瓜相机，要送朋友，没舍得拆包装。我搭沙头角出来的顺风车，车上有走私货，叫他们查出来要罚款。他们说我同车上人是一伙。见到傻瓜相机，问我要发票，我没有。他们说是走私货，还说我身上藏私货。其实我浑身上下只有那个袋。”

陈杰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佳能相机，又扫了一眼打开了袋口扔在地上的红白蓝条纹的编织袋，袋子不大，他看到袋子里有一堆黑乎乎的金属条，上面似乎还写着白油漆的英文字……

咣当，大门一下大开，丧彪迈着四方步踱了进来，一见陈杰还在这里，又气又恨地说，“他妈的，你真是乱弹琴！”

可能觉得普通话还难以表达他此刻的愤怒，他又用流利的广州话，阴阳怪气地说，“陈杰，杰哥，你是真傻呢，还是给面不要面啊？”

陈杰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各位朋友，今日续新至此。明天上午会再续。有朋友问，你题目中说的"广州商界"的"奇闻大事"在那里?我只能说，各位勿急，俗话说"好物沉归底"。你得容笔者先介绍人物，然后才慢慢展开故事……总之，笔者一定努力讲好故事，尽力让各位满意。谢谢支持。
章昆凌 识12月20日

陈杰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丧彪终于暴发，他大声喝叱，“还不赶紧滚！”

突然，小姑娘叫了起来。

“表哥，阿杰表哥，你同那大叔讲，我是好人，我没走私！”

像一道激光点开了陈杰的天灵盖，把他的那点聪明劲都激了出来。

“别吵！吵得彪叔都没法办公了。”他先骂那姑娘，又笑着对丧彪说，“彪叔，我正要同你讲呢，她是我表妹。年纪小，不懂事。你高抬贵手，帮帮她。”

“有没搞错啊，我屙笃尿的功夫，就屙出个表哥表妹来了。要是屙笃屎，你们还不得变成两公婆！”丧彪怀疑地看着陈杰。

陈杰装得尽可能坦然地也望着丧彪，一脸无辜，满面带笑。

丧彪突然抓起扔在桌上的一张工作证，“好，我问你表妹叫什么？”

“欧阳，欧阳，”陈杰吟沉着，刚才一下没记住那么多，欧阳是复姓，听过倒没忘。

“欧阳琳！”小姑娘急忙补充。

“我没问你！”丧彪怒喝。

“是，是，你看我这记性。她是叫欧阳琳，衡阳人，读过中专，在深圳的一家叫什么山的饭店打工。”

“山海楼饭庄，做知客，”欧阳琳又喊着补充。

“对，对，山海楼，我去深圳拉货，还去吃过饭。她穿着红色的织锦旗袍，带我进去，说正当班，不能陪我。我吃了一碟陈皮牛肉肠和一碗及第粥。彪叔，你看我这记性，年纪不大，记性不好，唉，这辈子什么时候能赶上彪叔你一只脚趾弓。唉，怎么会在这里遇到她。彪叔，这也是缘分啊，今天幸亏遇到彪叔，不然，不知被人欺侮得怎么样呢！缘分啊！”

陈杰连说带比划。后来提起这件事他就吹自己有急智，表演的功力比香港的发仔周润发还厉害。

“阿杰，你一个广东仔怎么有湖南亲戚？” 丧彪听着觉得陈杰说的同他刚才问过的和手里工作证都对得上，紧崩崩的脸松了点。

“咳，我死去的老爸，还做过司机，那时总往衡阳运原料，住招待所，认识了小琳她妈，做服务员的，大家关系不错。认过干兄妹。这么讲起来，小琳同我还是干姑表亲。”

“姑表亲，亲上亲，死去个老爸还连着筋。嘻嘻。”丧彪笑得有点轻浮，还用一只手指头连着捅了几下陈杰的肋骨，陈杰直起鸡皮疙瘩。

丧彪又说，“你老爸够风流啊，小心什么时候再冒出个亲姐姐、亲妹妹来。”

“没有啦，他老人家都没了多少年了。”

“好，阿杰。人你领走。可这公事……”

“彪叔放心，我识做。”陈杰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一切照旧’。”他又抬手从脖子后面解下金链，这条金链粗得像筷子，虽然里面的空的，也足足有一两多重。陈杰挣到第一笔钱就下决心买了这条金链。就像后来福布斯富豪杜双华，挣到第一笔钱先给公司业务经理买“大奔”，自己平时却坐“普桑”是一个道理，就是为了撑起门面来。做生意精明的，都懂得撑门面的绝对重要！

“彪叔，今天我现金不方便。这是四条九金的，一两多重。原本是表妹送我的，现在代我表妹送给彪叔，留个纪念。”

陈杰连说带比划。后来提起这件事他就吹自己有急智，表演的功力比香港的发仔周润发还厉害。

“阿杰，你一个广东仔怎么有湖南亲戚？” 丧彪听着觉得陈杰说的同他刚才问过的和手里工作证都对得上，紧崩崩的脸松了点。

“咳，我死去的老爸，还做过司机，那时总往衡阳运原料，住招待所，认识了小琳她妈，做服务员的，大家关系不错。认过干兄妹。这么讲起来，小琳同我还是干姑表亲。”

“姑表亲，亲上亲，死去个老爸还连着筋。嘻嘻。”丧彪笑得有点轻浮，还用一只手指头连着捅了几下陈杰的肋骨，陈杰直起鸡皮疙瘩。

丧彪又说，“你老爸够风流啊，小心什么时候再冒出个亲姐姐、亲妹妹来。”

“没有啦，他老人家都没了多少年了。”

“好，阿杰。人你领走。可这公事……”

“彪叔放心，我识做。”陈杰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一切照旧’。”他又抬手从脖子后面解下金链，这条金链粗得像筷子，虽然里面的空的，也足足有一两多重。陈杰挣到第一笔钱就下决心买了这条金链。就像后来福布斯富豪杜双华，挣到第一笔钱先给公司业务经理买“大奔”，自己平时却坐“普桑”是一个道理，就是为了撑起门面来。做生意精明的，都懂得撑门面的绝对重要！

“彪叔，今天我现金不方便。这是四条九金的，一两多重。原本是表妹送我的，现在代我表妹送给彪叔，留个纪念。”

“不行，这怎么好意思。”丧彪高兴得两眼放光，可嘴巴还推辞。

“彪叔，别客气。这是私人感情，与公事无关。以后要请你帮忙的时候多了。”陈杰做出一副诚恳得马上要掏出心肝肺的样子。

“好，阿杰，既然你这么说。我不收都不够朋友了。”丧彪爽气地拍拍胸口，“今后你有什么事，用得着彪叔的，只管开声！”

那边欧阳琳也重新梳了梳头，整了整衣服。陈杰帮她拎着红蓝白条纹编织袋，千谢万谢丧彪，离开了检查站。丧彪对陈杰处理这事的态度挺满意，还破例送他们到门口。

上了汽车，陈杰要坐驾驶室前排座的司机赶紧开车。他拉着欧阳琳坐在后排，又把红蓝白条纹编织袋小心地放在在自己脚下，欧阳琳想拿过来，陈杰轻轻踩住，不让她拿，“放在我这边吧，省得阻你伸脚。装的是什么玩艺？死重死重的。”

“黑铁。不值钱。”欧阳琳轻描淡写地说，“杰哥，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今天真要谢谢你了。”

“不用谢，举手之劳。丧彪那里，再难的事情我也搞得定。”陈杰得意地说，大有“你夸我胖，我即刻就喘”的劲头。

“你真有本事。”欧阳琳由衷夸奖，“到广州见了朋友，你刚才为我花的钱，我会借了如数还你。”

“不用急。”陈杰学着欧阳琳轻描淡写的口气，“小琳妹妹，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吧？有我脚底下这堆‘黑铁’垫底，再多的钱你也还得起。”

欧阳琳猛然间楞了，直瞪瞪地看着陈杰。良久，才试探着问，“你认识那‘黑铁’？”

“黑铁？这一堆怕也至少能值个一两万的吧？刚才我一眼就渺到了。”陈杰故意做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就像你说的，不值钱。”

“值十几万呢！杰哥。你说得轻松，一两万的。哼！这叫芯片内存，电脑主要硬件，高科技产品！”欧阳琳不满意了，极力辩驳。

可话刚出口，她就知道上当了。

陈杰突然一把抓住欧阳琳的手腕，恶狠狠地说，“你究竟是什么人？说实话，不然我打开车门把你掷出去！”

“哎哟，你搞痛我了，你干吗那么凶，比丧彪还暴力！”欧小琳叫起来，“我就是欧阳琳，湖南衡阳人，在深圳做知客。都是真得比珍珠还真的事。唯一没跟你说的是我现在有时做水客，帮人带东西过海关，我有深圳暂住证。”

陈杰一听，手上松了劲。他知道水客是利用居民可以免税带少量东西过关的政策，从香港到内地，或者从中英交界的沙头角往深圳来回过关带东西。带牛仔裤、香皂、台湾晴雨伞、红酒、奶粉……总之内地市场什么好销就带什么。这些货品都是公司或者是大客人所有的，他们也有本事帮你办好当地居民去沙头角中英街的特别通行证。把货品在关口那头发给你，你过得关就交给这边收货的人。收货人会发一点水脚钱做报酬，所以这号人又叫水客。

公司和大客人当然有大把钱，拎货过关的水客多数不是有钱人。

如果货品被海关卡住，水客就必须就拿海关的临时扣货单据交账。公司和大客会派人到海关交钱领回货。可水客要是不小心把货弄丢了，麻烦就大了，赔钱是肯定的，说不定还要挨打。

有些公司就用这种“蚂蚁搬大山”的办法，把大批商品运进内地来卖，沙头角中英街是其中一条通道。比如一个人一次带5条牛仔裤，同时雇10个人，一天跑下来就有二三百条。当然，公司还会从正规渠道少量进口一些同类商品，目的是拿到海关完税单，卖货的时候可以用来应付工商、海关检查。

“什么不好做，要做这个？要是碰上政府打击水客，货被人没收了丢了，你一辈子赔不起。”陈杰劝小琳。

“杰哥，没办法的，鬼叫你穷呢！”小琳满不在乎，“我家是山区的，平均一个人没一分好地，不出来打工，在山里吃石头啊？又读了几年书，不甘心每天只看见两座大山夹一条窄窄的天，把头都夹扁了。杰哥，能做水客就算我好运气，到广州交了货，两天就能拿3000块港纸。在深圳做知客，穿高跟鞋日日在饭店门口站得腿肿脚痛，夏天太阳热气蒸得胸膛要炸，冬天北风吹冻得周身发抖，做生做死，一个月不也就千把块钱！还得时刻陪着笑脸，提防着让人明里暗地掐胳臂摸屁股。我不怕，这‘黑铁’还挺偏门，没什么人认识，丧彪就不懂。”

“你以为！”陈杰大声说，“丧彪比鬼都精！我一眼就看明白的东西他绝对不会不懂。他那是只盯看你，没顾得上细看你其它东西。刚才我要是迟点进他的办公室，丧彪拿你当基围虾，把你剥了皮，蘸美极酱油吃掉了。”

“敢，我同他博过！”

两人开心地聊着天，货车准备进广州时已经是万家灯火。

“送你到哪？”陈杰关切地问。

“越秀南路碧涛阁芬兰浴馆。”小琳答。

“去洗桑拿浴啊？”

“你瞎讲，我那有那种高消费。收货的老板在那里等货。我有个小同乡在那里做按摩技师。晚上我可以免费在桑拿休息室睡觉。其实我这单生意就是那小同乡介绍的。”

“咳，去那种男人的世界你多没意思。不如我陪你去交完货，再请你宵夜啦，晚上你就去我那里……”

“干什么？”小琳十分警惕。

“相约不如偶遇啊，以后可能难见面了。我们好好聊一宿的天，明天我送你上深圳火车。”

“也好，多交个朋友，饭钱住店都省了。”小琳爽脆地说，“唔，我困了，得睡一会。”

小琳也是累了，说睡就睡，还不客气地把头靠在陈杰的肩膀上。不一会，陈杰听她发出平稳而均匀的呼吸……

突然，小琳像受了什么惊吓似地，突然一激灵，醒了，“喂，你有老婆吗？”她大声问。

“没有。连女朋友都没有。”陈杰对她突然提出这种问题觉得好笑，连忙像博浪鼓一样地连连摇头，“要是有，再带你回家，找打架啊！”

“这还差不多。”小琳又把头靠在陈杰肩膀上，像突然醒来一样又突然睡了。

陈杰把手伸过去，揽住小琳的腰，让她紧紧贴住自己，又轻轻抚摸……

小琳靠着陈杰，一动没动……

好一会，陈杰听到小琳带喘息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地说，“你同丧彪一样坏。”

“怎么同呢？”陈杰也同样在小琳耳边轻声回答，“我这是带着无限的深情，温柔无比的爱的抚摸。”

小琳的回答是一串听不清楚的呢呢喃喃……

第二天，小琳没有回深圳。

又过了一天，陈杰给朋友们介绍，“这是我新请的秘书，欧阳琳，你们就叫她小琳吧，她文化比我高，是中专毕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