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IJING TEMPLES

多少楼台烟雨中——读《北京伽蓝记》

我没有整块的时间读书，断断续续用了大半年，才终于读完《北京伽蓝记》，感慨不易。伽蓝是寺庙的意思。《北京伽蓝记》仿《洛阳伽蓝记》，但杨衒之的那部名作我没看过。“宫室倾覆，寺观灰烬”，《洛阳伽蓝记》仅余史料意义，我以后大概也不会读。《北京伽蓝记》不同，它记载的是我身边事，我更关心。
作者释永芸是台湾人，她年近五旬还到北京攻读博士学位，业余时间不辞辛苦，逐一探索京城角落里的寺庙及遗迹。人有了信仰就有了方向，不以苦为苦，更能化苦作乐。

北京有千余年的都城史，佛教兴盛自不待言。即便新中国成立后，北京尚有一千余座寺庙，这个数目是相当惊人的。
佛教寺庙的兴衰与北京城的沉浮紧密交织相连。北京在两晋时期即有佛事，历史绵长。但北京城也不停地饱经北方游牧民族的暴虐入侵和战乱干戈，唐时有安史之乱，京城一度变为废墟，寺庙自是难逃劫难。史载，金人攻占北京时，大肆杀戮，偌大城池内连能喘气的都没有了，还谈何伽蓝之盛。后续又有蒙古人、满人扫荡北京。以前听人谈论北京土著，那都是故事，山顶洞里的北京人，和现在的北京人，不知道在哪里连续。

除了北京自身的变迁，佛道互掐也从未中断。赶上道教受宠，佛教便多灾难，寺毁僧亡。史上有著名的“三武一宗灭佛事件”，说的是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和后周世宗时的灭佛运动。历经数千载，北京现在还能保存下200余座寺庙，实属不易了。
对佛事最热衷最支持的，还属皇族。权斗注定要杀人流血干坏事，这和人们日常遵循的道德伦理相悖逆，皇家需要忏悔赎罪，于是大兴庙宇。老百姓祈愿和平安康，也需要心灵的慰藉，寺庙便有存在的精神基础。

永芸法师在书中述介的寺庙，我去过相当一部分，毕竟现下的寺庙多数经营成旅游景点，已经被从形而上层面拉扯到只关心钱袋子的形而下惨状。好多寺庙雇佣些穿假僧袍的人，为卖香火。
印象中有些寺庙必须一看。佛教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了解一些佛教文化，就没法理解苏轼、王阳明等文化大咖。

总觉得最好的是房山的云居寺，这名字就受听。云居寺远离市区，人烟淡薄，寺庙干净整洁。史上的灭佛焚书迫使和尚们想出一招，把经书刻在石头上，烧不着，就算砸烂它，也要累你半死。从静琬和尚起开始刻经，云居寺藏了一两万块经石板，被誉为“北京的敦煌”，而且早晚会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潭柘寺据说是京城历史最久的寺庙，蒋介石进京，专门跑到京西参访潭柘寺。我在昌平游和平寺，那里却说“先有和平寺，后有潭柘寺”。这都是些缺乏实锤也无法找到证据的历史官司，谁说的都有理。戒台寺环境清幽，那里有国内最大的三大戒台之一，相当于可批准菩萨毕业。奕、梅兰芳等政界艺术界名流，落难时都喜欢到戒台寺隐居。

西山八大处旅游火得很。灵光寺有颗佛牙舍利，被视为举世珍宝。我总觉得信徒膜拜舍利之类的，也是一种障。把全世界都放下了，结果还放不下佛陀的一颗牙。出言不逊，罪过，阿弥陀佛。
雍和宫是藏传佛教寺庙代表，里面的神像和汉传佛教寺庙不同，满清时那里是国家的藏传佛教管理中心。通州西海子边上有三教庙，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是把儒释道三宗聚拢在一起，和合共生，这个挺契合时代潮流的。

凤凰岭下的龙泉寺是因为丑闻出名了。大和尚借着修炼，性侵女信徒，最后东窗事发。龙泉寺培训搞得好，创收不菲。包括北京大学高材生在内的不少高级知识分子出家到龙泉寺，我在庙里游走，听和尚念英文经，这都不得了。释永芸写书时，还在点赞龙泉寺主持，当然彼时黑暗与丑恶尚未曝光。

佛教中人说，踏入佛门，就是结了缘。人都需要内心的寂静和安宁，以抵御外在的压力和迷乱。永芸法师文笔平和，烦躁时读几页她的作品，有点儿入清凉界的意味。

释永芸：《北京伽蓝记》，商务印书馆，2015年。

2019/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