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颗木螺钉

文/楚木先生


说起来大约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没有一点预兆，那天不知怎么就感冒了。
在拓州市中心医院急诊科找大夫看了下，没有大碍，但至少得开三天的液体，那时的医院是泡在液体里的。
记得门诊大楼还在老大楼里。但输液室的场面大得够可以，从后门进去，投到眼底的是一片黑压压的脑袋。打上液体后，看到最后一排右边角落“人烟”较为稀少，就带着帮忙举瓶的护士奔了过去。角落上正好有三张空位，人坐在靠墙的第二张椅子上，包靠墙放着，右边的空位正好把我与旁边的病人区隔开。头一天输液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第二天去的时候，发现紧靠墙的椅子的坐板被人为卸掉了（我看过，不是损坏的），板子丢在地上。我只得向右边挪了一张位，包放在昨天坐的椅子上。想医院会尽快找人修好的。因为我这个人有点怀旧情节，对人对事物都如此，只认最先的。性格使然，所以我希望三天输液都别更换座位。
第三天是下午去的，比较迟了，输液大厅里没有多少病人，我顺应了个人的性格，依然选择坐在原来的角落。坏掉的椅子依旧坏在那儿。这不关我半毛钱，只是心里觉得包不能放在那把椅子上，难免有点遗憾。性格嘛，是不是有点强迫症？液体输了不到一半时，过来一胖一瘦两个背包的年轻人，来了直接往里面闯，胖一点的指着我的包说，你的包？拿起来。把包拿起来后，我说，里面只有一把椅子你们怎么坐？他们谁也没有做声，自顾自地把包放在我腾出椅子上，开始往外掏工具。是来修理的！
看样子胖一点的是头，或者说是师傅，瘦一点的什么都听他的。胖一点的要他拿螺丝刀，他拿螺丝刀；胖一点的要他在包里找木螺钉，找八个。这一下瘦一点的疑惑了，坐板一边明明是两组固定螺孔，一组有三个螺钉，两边一共需要十二个，怎么成了八个呢？胖一点的不屑地乜了瘦一点的一眼说：怎么这么笨？现在树上有两只八哥，我要你把它们捉下来，你是爬到树上去捉呢，还是把树砍倒了再去捉？
瘦一点的可能承认自己是笨了一点，就照着师傅的做了。
现在当徒弟学艺，师傅鲜有教手艺，做人的，只当做苦力。胖一点的抱着手在一边看，时不时动一下嘴。瘦一点的可能入行并不太久，一是手劲不够，二是经验不足。螺钉拧的歪歪拧柠，还松勒吧唧的，师傅在一边跟没事一般，不作任何指点或建议。好不容易八个木螺钉拧上去了，把瘦一点的累得满头大汗。
瘦一点的定定地望着师傅，像在等候最后的裁决似的。胖一点的没有批评他，但也没有表扬，而是点化他说：做事要多用脑子，不能太机械。你省了四个螺钉，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省掉了三分之一的工作量，对我们来说工作量就是金钱；还白赚了四个螺钉，以后用得着。胖一点的大有越说越得意之势。瘦一点的频频点头。
大概是不被批评即为表扬吧，瘦一点的后面显得要比先前愉悦很多。他一边往包里收拾工具，竟一边轻声哼着歌；把工具包背到肩上，等候师傅在前头先走，以便随时尾随。我心里突然有了仗义的冲动，对他俩说：别这样就走了呀，不得坐坐试试吗？省的有啥问题明天还要跑一趟。胖子看出我的不怀好意，看我的眼神明显带着敌意。瘦一点的可能急于证明自己是有天赋的，说试就试，说着身体用力往下顿去，只听见咔嚓一声，瘦一点的身体向右边倾倒过去，右边的固定螺孔完全裂损，椅板塌陷。
胖一点的气急败坏地走了。
《三字经》开头说：人之初，性本善。但凡一个初省人事的孩子学手艺之初，也是单纯、简单、善良的。倘若不小心，拜到一个心术不正的师傅门下，他以后的手艺，为人和艺德也就可想而知了；倘若徒弟今后也效法师傅收带弟子，如此一脉相承，岂不是很可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