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打算聊聊牛村文书的，想起一件乐事。先放养几天哈

言必称天下，偶尔用用，既能增加文字逼格，又能体现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这种佛面刮金的事儿不干白不干。
扒扒族谱，希望从祖宗里找点脸面，扒了半天发现祖上连村级干部都没有。卑微就流淌至血液里，于是在卑微队伍里咱昂着头挺进。
在村民面前实在没有好显摆炫耀的了，就特羡慕有的人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炫耀在嘴上。咱啥也没有，就把自己禁闭起来。村民眼里头沉默寡言木讷的少年，多少有点问题，都认为这是一个哑巴儿子。用父母的话说:三脚踹不出一个屁，一个屁能憋三天，真让人发愁，愁到以后连能找到个媳妇的能力都没有。
唯一能被他们称道的是成绩还不算坏。村舍里，每年都会走出一两个学生，也有时候走不出，这一年咱走出去了。
村民们道贺的道贺，说好话的说好话，生怕以后有出息了，不鸟他们。好歹在有出息之前把好听的先说了；像古时候进京赶考的学子总能在旅途碰见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的招待，万一招待个状元郎出来，总不至于不念滴水之恩的博彩心理。
在村民眼里，能走出村子就是有出息了，眼界就这么高。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打小就看这娃儿骨骼清奇，虽然不说话，但一肚子逼（心）数；山窝窝里飞出金凤凰，以后老两口就有福了喽。
村民们拍着马屁，父母脸上有光，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不好意思的说:乡亲们说笑了，俺们家门的坟地里就没曾长过有出息的蒿子。咱不以为然，仍是那副不喜不悲的德行，一声不吭，连表情都没动一下。
村民散了，被老爹叫过去训话:前天上坟，坟头还真长了颗蒿子哩！出去好好学习，学些本领，人穷志不穷，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上学，我们老两口把希望就寄托给你，要争口气，光耀门楣就指望你了。
这一席话本打算给鼓鼓劲儿，却让咱产生极度厌学情绪:呸，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好歹也是孔孟的门生，咋能说出这般话呢？虽然咱不怎么喜欢孔孟之道，在这件事上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学学圣人们的推己及人?自个都完不成的事，为毛要压在咱身上；什么砸锅卖铁供咱上学?无疑在心底增加了很深的负罪感。非常讨厌父母这套说辞，但并不妨碍爱他们。
内心这般想着，却狠狠的点着头，假装很认真听的样子，其实，后面曾说过什么，到现在都回忆不起来。

报名的日子到了，天不亮，就把咱叫醒，昏昏沉沉的，老爹早已背上干粮准备步行十里地送咱到车站赶头班车。说是赶头班车人少，报名的人多会很挤。咱困的不行，一路都在打瞌睡，梦游到车站。
然后老爹在步行回去，走出好远，又折返回来，像是忘记了重要的东西。叫我下来又嘱咐道:只身在外照顾好自己，不要惹事，能忍就忍。咱只管点头不表看法。
学校很大，是因为在此之前就没见过其它学校。每天坐井观天似的待在山窝里，自然是见不到什么大学校。费了好大的劲问了好多同学找到班级。住的地方就是102宿舍。
宿舍楼三层，与女生宿舍隔道相望。一楼进出也方便，楼道口左转第二间，长长的走廊，102对面是管理员住的地方，再向前是澡堂和大小便池。正值夏季，天气炎热，楼道早已被弄阴暗潮湿还透着股茅房的味道。楼道顶上的灯如萤火般发着微弱的光。
找了管理员登记之后入住，102房间，四张架子床，想必每间大概如此。找了一个靠窗的下层，整理好床铺，然后就到小卖铺里买点生活用品。
回来就看见一个杂毛高个儿，气冲冲的站在咱床位旁边。个头足足高出一头，咱被他俯视着，眼里透出一股不容拒绝的眼神:同学，换个下铺可好?沟通无果，从此结下梁子。
可气的是，一屋子除了咱是新鲜物种，其它五位全特么一个学校上来的，这就很不妙。气氛里隐隐透着一丝的不友善，像是个个憋了一肚子火，暂时没法释放。
杂毛高个儿，丢下一句:他夜里尿床，换不换由咱，就愤愤的去整理床铺了。咱没鸟他，脸上依旧是桀骜不驯的样子，心想:尔胆敢尿个试试，JJ给尔剪掉。

平静了一天，第二天开始军训。教官是从部队上请来的兵哥。个头不高，脸很黑，精神头很足。讲起话来干脆利落很幽默，时常逗笑我们。
个头的因素， 咱被编排在和女生一组，排在第一排。见到女生就脸红，混进女生队伍里，有些放不开，动作僵硬，脸上一直挂着彩，黑红黑红的。操场上每个班级都是一个方阵，教官认真的喊着号子，身后尘土飞扬。
天气正当炎热时，汗流浃背打湿身上的迷彩服，衣服有点糙，又没有清洗，贴在身上刺刺挠挠，后背就起了痒。在教官的号子里，咱试图用衣服挠一下痒。因此在严肃的队伍里走的歪歪扭扭，很不协调。多次立定之后，刹不住车，超出女生一步。教官说咱不识数，立定之后四个数都不会数。
同学们各项都做的很好，一上午好像就是在训咱一个人，只不过拉上全班陪练。教官很有耐心，用他的话说:在他手里就没有训不出来的兵；株连制，一个人做不好，全班一直陪着。全班六十个人，五十九个在恨咱，嘟着嘴，看咱一眼都像见了杀父仇人一般咬牙切齿。
依旧犯错且屡教不改。同学们怨言声起，教官最终妥协，全体休息，单训一人，就是咱。同学们在旁边树荫下旁观，眼睛像看猴一般。有了旁观之后，咱压力陡增，动作越发僵硬，先出左脚右脚都犹豫半天，走起路来腿都不会打弯，迈左脚摆左手，顺拐起来。
集体哄笑，教官也大白牙一露，笑得前仰后合。心理惦念着他们的讥笑:你们一个个的都给咱等着瞧。以至于教官喊立定，咱还在继续向前进，教官赶紧跑过去拉住怒吼道:嘿，这耳朵咋回事？口令听不见?前面有道墙，你要撞上去嘛？你呀，撞不死也笨死了。同学们笑的更欢实了。
教官再次示范一遍，让咱看好，记住要领。就不信简单的齐步走和立定都搞不定。再一次，吸取教训总结经验。开始像模像样，动作协调有力，教官边喊号子边鼓励:不错不错，就这样。 话音未落，后背瘙痒再起，报告教官:
痒。
忍着，懒驴上磨屎尿多还就不相信训不好你。
实在忍不住啊！上身又开始扭动。教官当场笑喷直呼:额滴娘来，这步伐走的太妖娆多姿了。树荫下早已岔气了一半，急需营救。都觉得好笑，只有咱认真而卖力。

这段时间，比马云还忙。本燕少，演苦情戏还行不？哈哈

吃饭时间到了，去食堂打菜。食堂是简易厂棚，铁桌子围着厂房摆了一个直角。
咱拿着个祖传茶缸子，要了一份汤汤水水的土豆片。看到厨子在那儿还在忙活，脸上汗水直淌，豆大的汗滴落入锅里，溅起一朵朵水花。把旁边削好的土豆片倒进去，抓起一把盐巴撒进去，挥舞着铁锹搅动着土豆片，均匀受热。待土豆片差不多煮熟了，撒上几滴油便可出锅了。动作很是娴熟，环环相扣。
老太太旁边削着土豆片。用的一款半自动化机器，半个弧形漏斗，漏斗左侧一个U形钢，底部松紧螺栓可固定在高长凳或铁板上。漏斗中间外侧部位轴承上套一根轴链接一个圆形铁板，铁板上两个长方形孔，装有刀片，刀片可调节切片的厚度，外面一侧一把手柄。土豆放进漏斗，摇动手柄，土豆片就出来了。
村舍常年种植红薯，家家户户都有这么一款神器，咱对它有着永世不忘的记忆。
当地红薯产量高，淀粉多，咱却感觉不好吃。那个时候，这种红薯人吃，猪也吃。人吃红薯干，猪吃红薯秧，猪生仔的时候也给改善一下伙食，吃几顿红薯干。
收货的季节，家家户户到地里把红薯刨出来，就地用这款神器切成片，制成地瓜干。有石板最好，晒干收的时候，用扫把一扫，装上独轮车就运回家了。但量大且家家户户都有，多半都是寻一块干地，把切好的红薯干撒开。有几片压在一起的，还需在重新排放一次。刨的刨，切的切，晒的晒，摆的摆。
暴晒个四五天，就可以到地里拾红薯干了。碰上天气不好，全家老少齐上阵，摸着黑夜去地里捡的情况也很普遍。咱总是不乐意的叫嚣:有没有夜视眼，深更半夜，乌黑乌黑的，怎么捡?其实白色的红薯干在乌黑的夜里还是挺显眼。不过咱总是躺在石板上数数蚊子、递递篮子、待他们拾满篮子，装进口袋。用父母的话说:懒得皮疼、懒得腚眼子招蛆。
咱的主力特长就是操纵这款机器，切切切——一口气切上三分地的红薯，胳膊被摇的疼上三四天。
有一次，不乐意干活，有情绪。这特么是人干的活不，胳膊都摇断了，危险的事就发生了。神器固定在高板凳上，大石块压住凳子腿间横梁。左手扶着凳子，右手摇动神器手柄。弯着身子，转动神器，身体上下起伏，连贯运动。兄弟姐妹其中一人向漏斗投递红薯。这摇不完的破玩意，可恨死咱了，就在出神的时候，下巴蹭在神器上，鲜血直流，咱大哭不止。
老爹赶过来，把上衣一脱，让咱按住下巴。找来清水，清洗伤口。老爹逗趣道:咦，都看到下巴骨头了呢？完了，完了，估计下次喝稀饭下巴下面要放只碗了，可能会漏。咱哭的更凶了。
后来吃饭，咱都下意识的找只碗放在下巴下面，以防漏浆。

进了102宿舍，就等于进了茅房，茅房味太足。拿出老爹给准备的干粮——粗粮小麦煎饼。有点干，放在土豆片里泡泡吃吧！
杂毛高个看到了:你特么真像猪。
咱觉得他说的很对，人有时候不如猪，像猪也得吃食不是。所以咱根本不会理睬他的挑衅，因为卑微。
这让咱想起来以前是个挑食客，嘴很叼。孬一点的饭食不吃。老娘用鏊子烙煎饼都是分两种，一种红薯干的，一种小麦的。红薯干的不好吃，噎人，而且干撒撒的难以下咽。小麦的很香，一种麦香味扑鼻。总能吃上三四个小麦煎饼，吃不下一个红薯干煎饼。
有一次，小麦煎饼没有了，老娘给咱卷了一块红薯干煎饼，被咱直接甩地上。老娘气的大哭，拖了鞋子便要招呼:你爹那时候，这种都不上呢？夏天熬的红薯干汤馊掉了，还用凉水淘三遍，吃掉呢！
老爹制止了老娘的家庭暴力:都什么年代了，陈芝麻烂谷子都好给娃儿说。有对着咱讲，你这熊孩子太不听话了。你们赶上了好时代，不挨饿了。但红薯干养活了爷爷和你老爹这两代人。现在猪都能吃上红薯干了。那个时候，猪只能吃红薯秧，只有人才能吃红薯干，即使这样，人也吃不饱。
咱鼻子一酸，捡起甩掉的煎饼就吃。感觉是比之前好吃许多。顺便夹起一条只有咱回家才有的鸡腿给老爹:您老多吃点。
因此，咱会在乎这么一个杂毛高个，说咱像一只猪吗？

下午教官再也不敢让咱入队，一会让咱搬水，一会让咱在树荫底下吹自然风。班主任过来了，问我为什么特殊，有什么关系吗？结果就是，可以不入队，一定要站在太阳底下接受阳光的考验。晒太阳对咱来说太稀松平常，本身就是黑铁蛋，和细皮嫩肉的小鲜肉，那才叫考验。
晚上，洗漱完毕。大家都躺在床上，杂毛高个手淫JJ，意淫对面女生楼。看到女生楼里面人影攒动，他荷尔蒙爆发:大家快看，对面女生没穿衣服呢！对着女生楼，吹特么流氓口哨。
哪儿，哪儿——四个人围过去挤在咱的床边。一双双睁大的眼睛寻觅着。咱知道是杂毛高个意淫出来的东西，所以没动。还被他们集体指责——假正经。这种男女宿舍分配，本身就特么不合理。后来女生集体去后勤管理部联合反抗这种被骚扰式的安排。由原来的隔道相望转变为隔道相邻。杂毛高个就再也没有意淫对面女生楼了。
初来新地，讨论班上哪个女生漂亮，男人啊！要是不讨论女生，就得去死。他们一伙天南海北的胡扯八道:这个漂亮那个丑。奇怪的是，漂亮的女生他们倒是不怎么讨论，因为漂亮的都安排给了他们蛇鼠一窝，所以不会去玷污她们都名节。颜值不高的就惨遭他们的毒手，一会这个大波妹，那个干瘪飞机场，这个麻子那个花斑雀。
鉴于咱另类，不顺从他们的意愿。分派妹子的时候，被他们批的体无完肤的大波妹分配给咱，引起他们一致认可与哄笑。
分配完妹子，还不算完，就捏着嗓子，像蚊子般在嘴里嗡嗡。自己嗨还不行，要拉大家一块搞同盟。谁不入伙就是破坏室内大团结。咱无动于衷，不鸟他。
他感觉面子有点扫地，下床开始撩拨咱:今天怎么不痒死你呢？你的样子还是蛮冷酷搞笑嘛！又是一阵哄笑过后，咱才明白，白天的洋相是拜他们所赐，提前在咱衣服上动了手脚。
咱心里一万个草泥马在奔腾，为体现真爱，在草泥马这件事上加个期限，咱希望是一万年。

杂毛高个把咱按到床上，怼到墙角，躲无可躲，问咱唱不唱，要不要搞团结?咱很烦，加上知道了白天的真相，感觉欺人太甚就爆了粗:搞你老母的团结，搞什么搞?家里穷，没听过歌。
他楞了一下，没想到斯斯文文的人，竟会这么粗鲁。也不示弱，又害怕管理员听见，捏着嗓子叫嚣:哭你马勒戈壁的穷，赶紧唱。
你个狗日的，劳资就是不唱。
他认为咱骂了他，骂的很严重，素质很低，要和咱理论。咱就从逻辑上简单的给他做了一下分析，咱说:
并没有骂你，只要你让咱演一把你爹，狗日的，便是骂俺自己。实话说，咱在心里草泥马操了很久很久。这样不对，受到良心的谴责，犯了错，希望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个机会只能你给，不然没法让咱再重新拾起良心。只能委屈你临时承认咱是你爹，别无它法。咱操自己的媳妇无罪，想怎么操怎么操，操一万年说明爱情长久是真爱。而且狗日的这句话也变成了骂自己。咱一会儿猪一会儿狗，动物界双星。
杂毛高个觉得咱分析颇有道理——为了让咱自己骂自己，他比咱还狠:你就是我亲爹，我就是狗日的。
引起一阵现场的哄笑，这么简单的逻辑他们都明白。咱承认俺骂自个，他就得喊声爹。不过这次他们笑的好像不是咱。
杂毛高个意识到问题连忙改口:赶紧唱，别啰嗦，这是搞团结。试图忘掉刚才表的态，知道上了当。假的前提下，可推出一切可能。
咱说:不会，你教我。他就捏着嗓子唱:啊哈，给我一杯忘情水……。然后让我跟着唱。
咱便使劲全身力气，高声唱:啊～哈，给我一杯忘情——还没唱完就被他捂上了嘴。很确定，咱把‘啊哈’唱出了京腔味。
声音穿透厚厚的墙壁，划破寂静的夜空，冲向天际，震的人心荡漾，耳膜破裂。紧接着引起宿舍楼一阵骚动，连对面女生楼都沸沸扬扬起来。只要管理员不聋，一定会循声而至。咱的目的就是把他们全拉下水。
一屋子憋着劲瞪着眼乱看咱，一副气急而怒的样子，好玩死了。不一会就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杂毛高个赶紧爬上床，捂好被子，在哪儿装死。

敲门声越来越大，我们没有人去开门。僵尸了一会，看来不开不行，管理员有破门而入的架势。
最终咱去悄无声息的把门打开，管理员正要撞门，结果一头栽了进来。这不能怪咱，咱只是开门，忍管理员再气愤，也怪不到咱头上。要不然理智才是解决问题的首要条件。显然，管理员是带了情绪，所以栽一个跟头，理所当然。
吃了亏，总要找平衡，杂毛高个是舍长，应该承担责任。管理员问，谁唱的？屋里静悄悄，没人搭话。
咱自告奋勇:是我。
管理员正要发怒，咱继续说，是舍长逼着唱的，咱是无辜的，官大一级压死人。应该找舍长，而不是只看有人唱，而不看为什么唱。这样下结论，有失公平。
管理员问:谁是社长?杂毛高个还搁那里装死。咱手一指:我上铺那位便是。管理员过去，拍了几下，叫不醒，还打起呼噜来。
草泥马，这犊子真能装。 咱对着管理员说:他装的，刚刚才爬上去。他觉得瞒不下去，揉了揉眼睛，一无所知的样子。管理员问怎么回事，他竟然说不知道，个臭不要脸的。
管理员无法子，只好叫下来，一起受罚。咱继续加码，一屋子都唱来。最后屋子所有人都下来，个个穿着裤头，便站在楼道里。管理员一人给了一脚，印在屁股上。谁知道他脚底板子上有没有屎，集体光着腚睡了一晚。
第二天，事情捅到班主任那儿。班主任铁青着脸，当着全体同学的面把我们的光荣事迹公布天下。班主任是政治课老师，说话很有特点，第一个字声音重，中间卡壳，用啊卡顿。一节课下来除了第一个字听的清楚，就记住了，啊啊啊。为我们六个人上了足足半节课的思想政治课。处罚结果便是，每人上交五元作为班费，下午有自习务必交上来，班主任亲自来见证。
对月半个月的生活费只有二十来块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土豆片可以吃一周，也可以改善好几顿的伙食了。咱痛快，一人拉下五个混蛋，杂毛高个及四位，有点儿不情愿。这不，一进102宿舍便把咱围起来。逼着咱出主意，不然要咱承担全部经济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