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女儿佳音嘟着嘴皱着眉忿忿地盯着何秋云的时候，何秋云便做了决定：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带女儿去省城玩一天。
因为赶时间，何秋云没有回应女儿，继续弯腰摘着豆角。
佳音和妈妈对视了几秒，未见妈妈回复，蔫头耷脑地出了大棚。
何秋云追到棚口，看到女儿进了红房子，连忙折回来继续摘豆角，这茬豆角比较多，晚一天摘就老了。
佳音开学读一年级，幼儿园毕业时，何秋云曾许诺带她去省城玩一天。如今，暑期过半仍未成行，按耐不住的佳音不时前来提醒妈妈。
何秋云不是不想兑现承诺，只是今年多承包了一个大棚，现在又是蔬菜上市的季节，她实在舍不得丢下这些马上可以换钱的瓜果。
何秋云摘完豆角和黄瓜，急忙赶到另一个大棚，丈夫姚劲松正在那边摘西红柿和辣椒。刚走到棚口，何秋云就闻到了烟味，继而看到了姚劲松嘴里的香烟。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能在大棚里吸烟！何秋云连推带攘地把姚劲松赶出了大棚。
太困了，提提神！姚劲松嘿嘿笑着，嘴里打着哈欠。
这些瓜果吸了你的二手烟，卖相不好了怎么办？何秋云虽然有点生气，但发现姚劲松已把西红柿和辣椒摘完装好箱，也没打算深究。
你就喜欢小题大做！姚劲松把烟头丢地上，用脚踩了两下。
这是科学，科学你懂不懂，每次专家讲课，你不听也不看……
好好好，听你的，听专家的！姚劲松最怕何秋云唠叨，连忙让步：不早了，你和佳音回家睡觉吧！
明天，我想带佳音去省城玩一天……吃饭，你凑和一下吧……不去，孩子天天念叨……何秋云嗫嚅而言。明天，收菜的老赵要来，所以要早起割韭菜，还要从机井里抽水浇菜……自己一走，明天早上够姚劲松忙活的。
去吧去吧，多带点钱，早去早回，路上注意安全！姚劲松说着，把早已湿透的上衣脱下来扔到机井旁的脸盆里。
把裤子换下来一起洗吧！何秋云见姚劲松同意的那么爽快，蹲下来准备帮他洗衣服。
你们快回家吧，一会我自己洗！姚劲松把何秋云拉了起来。
那好，你洗完也早点睡！何秋云说着用食指戳了戳姚劲松的前胸，姚劲松一手抓住何秋云的手，一手拍打何秋云的屁股。
何秋云咯咯笑着，躲闪着，趁姚劲松松手之时，连忙躲进红房子。红房子是佳音喊起的，因为这两间房子是红砖盖的，外墙裸露着红色。
佳音坐在屋里，正在摆弄那个灰白的布娃娃，这个穿白裙子的娃娃是她3岁生日时自己选的。布娃娃因为沾染了灰尘有点面目全非，但佳音依然舍不得丢弃。
佳音，明天妈妈带你去省城玩！何秋云雀跃着：咱们快回家洗澡睡觉，明天要早起！
爸爸呢？佳音惊喜地瞪大了眼晴。
爸爸离不开，明天赵老板来收菜！

（二）
早上六点左右，去省城的长途汽车按时出现在村南大道上。
何秋云和佳音在路边已等候多时，母女俩都是第一次去省城，兴奋难抑，5点多就醒了。
上了车，何秋云拿出热乎乎的鸡蛋给佳音当早餐，可佳音一口不吃。佳音小声告诉妈妈：我想吃肯德基。
佳音从小乖巧懂事，知道父母挣钱不易，遇到喜欢吃的食物，也能保持理智和克制，这让何秋云甚是心疼。
何秋云每次去县城买种子或肥料，都会给佳音带个汉堡。所以在佳音的认知里，能坐在肯德基餐厅吃个热乎乎的套餐是件梦寐以求的事。
何秋云深知女儿的心思，心里不免生出一丝愧疚。何秋云和姚劲松婚前婚后都在深圳一电子厂打工，佳音出生后，何秋云不得不休业在家带孩子。因为姚劲松一个人的工资不足以支付深圳的房租和生活费，姚劲松就把母亲接到深圳照顾佳音，何秋云重新到电子厂上班。
佳音2岁时，奶奶给夫妻俩摊了牌，要么自己把佳音带回乡下，要么何秋云自己带孩子，她坚决不在深圳这鬼地方过吃不敢吃喝不敢喝的日子了。何秋云和姚劲松思虑再三，佳音被奶奶带回了乡下。那段时间，何秋云每天以泪洗面。
三个月后，忍受不了相思之苦的何秋云请假回家乡看佳音。一进门，何秋云发现灰头土脸的佳音光着脚，正拿着一根玉米秆追赶老母鸡，老母鸡躲进了鸡窝，佳音竟缩着身子也钻进了鸡窝……
何秋云给佳音买的公主裙上，有鸡屎鸡毛，有饭渍果渍，后边的裙边还破了拳头大的洞……
何秋云抱着佳音泣不成声。
何秋云没有再回深圳，那年年底，姚劲松辞了工，退了房，变卖了大件用品，也回到家乡……
往事涌上心头，何秋云不禁双眼迷蒙。
佳音不明白妈妈的心事，依然开心地贴在妈妈身上，亲昵呢，磨蹭着，目光澄澈，嘴角上扬。
佳音和妈妈一番耳鬓厮磨后，兴奋地趴到车窗边往外看。公路两边的田地里，种的最多的是玉米，满眼的绿色甚是养眼。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多少有点枯燥，后半程，佳音靠在妈妈身上睡着了，何秋云闭着眼也眯了一会。
汽车进了城区，车速明显慢下来，窗外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多了，佳音被惊醒。
妈妈，肯德基，肯德基！佳音趴回车窗边，看到电视里熟悉的广告画面，双目闪闪发光。
何秋云下意识地按按身上的钱包，心想：这次佳音想吃什么买什么，一定让她吃个够！
之前，何秋云已向收菜的老赵咨询过，从汽车站坐2路车坐5站可以到和协广场，那里有座商业中心，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所以，何秋云带着佳音直奔和协广场。
一下公交车，广场外墙巨大的电视屏幕首先映入眼帘，里面循环播放着各种广告。广场中心的喷泉恰逢整点喷放时间，孩童的欢呼声和惊叫声此起彼伏……
佳音紧紧地拉着妈妈的手，眼晴有点应接不暇。

（三）
来到肯德基，何秋云看着上方图示点了两个汉堡，一个虾堡一个鸡堡；一个嫩牛五方；一包薯条；一包鸡米花；一杯热牛奶……
端着托盘找到座位，佳音已满眼星光：妈妈，你买这么多，我吃哪个？
何秋云把包装一一打开：每个都尝一下，你喜欢哪个就吃哪个！
佳音开始大快朵颐，边吃还不忘往妈妈嘴里送……
佳音吃饱喝足后，何秋云把剩余的薯条和鸡米花包好放进背包，自己清扫了其他残食。那个嫩牛五方实在辣，佳音只尝了一口就辣的跳脚，不喜欢吃辣的何秋云也辣的浑身冒汗。
饭后，何秋云带着佳音去游乐场坐了旋转木马，蹦了床，走了迷宫……
玩累了，何秋云领着佳音四处找地方休息。在苗苗艺术中心，何秋云发现这里的孩子个个浓妆艳抹且身着盛装。
在老师和家长的对话中，何秋云得知这些孩子们马上要到一楼中庭汇报演出。
何秋云发现佳音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公主般的女孩们，决定带她去一楼看表演。
唱歌，跳舞，时装秀，架子鼓……小演员的节目精彩纷呈，佳音跟大人一样也把小手拍得啪啪响。
最后一个节目是钢琴四手联弹，两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穿着雪白的公主裙手拉手坐到了钢琴前。
主持人报了曲名，何秋云没听清，因为倦意袭来，她靠着庭柱昏昏欲睡。
琴声响起，何秋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全身的毛孔如炸开一般。这是何秋云第一次现场听人弹钢琴，这声音像她咬了一口冰镇黄瓜，冰的防不胜防，直穿心底。
何秋云下意识地去看女儿，此时的佳音神情肃穆，目不转睛地望着台上两位小公主，她的双手停在半空中，随时准备为两人鼓掌喝彩。
刹那间，一个强烈的念头占据了何秋云的大脑……
节目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佳音看着四处散去的小演员们意犹未尽。
佳音，你喜欢哪个节目？何秋云问女儿。
佳音转转眼珠：都喜欢！
如果让你选一样才艺，你最想学什么？
佳音继续转眼珠：钢琴！
为什么选钢琴？因为两个小姐姐穿了漂亮裙子？
佳音不好意思地笑了：她们的裙子和我娃娃的裙子差不多，纱纱的，篷蓬的，特别漂亮！
可是，听人说，钢琴不好学，手指会特别疼！
我不怕疼，疼了我用热水泡泡就好了！因为何秋云腰酸背疼时经常用热水袋敷，所以佳音以为热水包治各种疼痛。
看着女儿眼里的渴望和向往，何秋云心一横，拉着佳音回到苗苗艺术中心。
听了何秋云咨询的问题，前台工作人员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母女二人：这个，学费挺贵的，你们真打算学？
何秋云尴尬一笑：我女儿喜欢，想打听一下……
刚开始学，老师一周两节课，一节100块，45分钟……那个，家用钢琴，最便宜的一万多……
工作人员冷冷的语气和面无表情的脸，像股热浪迎面扑来，何秋云的脸瞬间通红……

（四）
何秋云红着脸忍不住又问：钢琴需要学多少年？
工作人员噗呲一声乐了：学无止境。如果你孩子只是想学个业余爱好，我建议你让她学其他乐器，不但上手快，学费还便宜。学钢琴，光练基本功就得一两年，有的孩子学了五六年也弹不出动听的曲子。学钢琴需要悟性，还需要每天练琴的坚持……很多孩子只能坚持一两年……有些家长为了带动孩子学习，跟孩子一起上课一起练琴……
离开艺术中心，何秋云拉着佳音在商城里漫无目的的走。
何秋云心里在算账：一个星期200，一个月800，一年9600，钢琴算15000。如果佳音学十年钢琴，总费用十几万，这些钱也不算多……
家里三个定期存折共6万，手里周转的散钱差不多1万……一个大棚每年净利润2万，明年可以多种些荷兰豆、西兰花，这些菜值钱……
妈妈，咱们去哪啊？佳音被妈妈拉的脚步零乱，忍不住有了情绪。
何秋云停下来，理理情绪说：准备给你买两件衣服！
妈妈，童装在那边，咱们走过了！佳音用手指了指身后。
何秋云领着佳音往回走。
何秋云给佳音选了两套衣服，佳音试穿衣服时，开心地拉着裙角在镜子前面转圈。
妈妈，我可以穿着回家吗？佳音悄悄问妈妈。
何秋云点点头。
回家的车几点发车？
两点三点四点五点，有四趟！
咱们坐两点的好吗？
这么早？不想玩了？
我想让爸爸看看我的新衣服！佳音面露羞涩。
好吧，付了钱我带你去尝尝披萨，吃完饭咱们就走！
还吃饭？今天花多少钱了？佳音瞪大眼晴问。
大概，可能三四百吧！
妈妈，咱们回家吃吧，这里太贵了！佳音严肃地说。
刚才经过披萨店，你不是说想尝尝吗？妈妈有钱，你放心大胆的吃！何秋云拍拍钱包的位置。
不吃了，我不饿……妈妈，钢琴一节课100也有点贵！佳音眼里闪过一丝忧虑。
这里是省城，什么都贵，妈妈回去打听打听，咱们家里的学费肯定便宜！何秋云安慰女儿。
佳音的眼睛又闪亮起来。
这样吧，咱们再去买两个汉堡，你一个，爸爸一个！何秋云建议。
佳音欣然同意。
佳音的乖巧懂事，让何秋云非常内疚。自己不该每天在孩子面前抱着计算器算账，耳濡目染，让佳音过早地体会了生活的不易，实在是大意。

（五）
何秋云带着佳音回到蔬菜大棚时，姚劲松正坐在棚口光着膀子啃黄瓜。
佳音连忙拿出汉堡递给爸爸，姚劲松没接汉堡，推说自己不喜欢吃。
佳音不由分说，打开包装纸往爸爸嘴里塞，姚劲松只好张嘴咬了一口。
爸爸，我吃了两个了，这是专门买给你的！佳音举着汉堡继续喂爸爸。
姚劲松口齿不清地问：妈妈有没有吃？
妈妈吃了我剩的，妈妈还吃了煮鸡蛋！佳音实话实说。
你给妈妈吃去吧，我不喜欢吃！姚劲松继续啃手上的黄瓜。
我也不喜欢吃，爸爸不吃你就吃了吧！何秋云从大棚里摘了几个歪瓜裂果准备做晚饭。
佳音举着汉堡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不知怎么办。
爸爸妈妈是大人，不喜欢吃这个，你吃吧！这裙子新买的吧，真漂亮！姚劲松只好转移女儿的注意力。
佳音听到爸爸的夸奖有点不好意思，咧着小嘴笑了。
在爸爸妈妈轮番劝说下，佳音开始吃汉堡，她边吃边想：这么好吃的汉堡，爸爸妈妈怎么不喜欢吃呢？大人真是奇怪！
叮叮当当十几分钟后，饭菜陆续上桌，何秋云炸了一盘五香花生，一盘西红柿鸡蛋，村口老吴家的猪头肉拌了两根黄瓜，一盆紫菜疙瘩汤。
姚劲松还没坐下先捏了两粒花生放嘴里，今天吃了两顿白水煮面条，胃里急缺油水。
今天在车上，我想起一件事！何秋云坐下来盯着姚劲松说：以后每周一和周五两天，你负责做饭！
为什么？姚劲松刚放嘴里一块猪头肉，听了何秋云的话，没嚼两口就吞了下去，噎得表情怪异。
这么多年一直是我做饭，不公平！何秋云冷冷的说。
可是，可是我不会做呀！姚劲松心虚地低下头。
不会，可以跟我学呀！你看现在，我不在家你只会吃煮面条……
煮面条不是省事吗！再说了，一个大男人凑和一两顿，又死不了！
又胡说八道！何秋云听到姚劲松提到“死”字，立马白了他一眼并用手拍拍桌子：快敲敲木头！
姚劲松只好照做。
何秋云原来计划在饭桌上和姚劲松商量一下佳音学钢琴的事，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是自己先摸摸情况再说吧！

（六）
镇上最繁华的那条街，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家娟子琴行，何秋云经过看到时，立刻停下自行车走了进去。
娟子琴行大约十来个平方，里面一架琴，一琴凳，一把椅，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正在专心弹琴。
女人弹的是《感恩的心》。虽然何秋云对钢琴一窍不通，但这首歌她会唱，在深圳打工时还和工友们唱过卡拉OK。因为对这首歌太熟了，所以何秋云听出女人有很多错音。
女人磕磕巴巴弹完整首曲子才发现身后站着的何秋云。
你是钢琴老师吗？我女儿想学钢琴……何秋云连忙表明身份。
女人捧着肚子慢慢站起来，笑着说：是的，我是蒋老师，我在镇三中教语文，这是我第二职业。
教语文还能教钢琴？何秋云一脸惊奇。
上师范时我业余学的钢琴！蒋老师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的骄傲。
学费怎么收？何秋云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50一个小时！
这钢琴多少钱？何秋云发现老师的钢琴和之前看到的不一样。
这个是电钢琴！蒋老师解释：钢琴太贵了，孩子初学用电钢琴就行！牌子不同价格不同，好的四五千，便宜的一两千。
蒋老师带来的信息让何秋云有点沸腾，这么一算，佳音学钢琴没有经济压力了。
和蒋老师聊完，何秋云骑上车调头往家赶，她想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女儿，原本到镇上买把剪刀的事都忘了。
还没赶到家，何秋云又想到一个问题，这位业余的蒋老师能教好学生吗？她弹的曲子好像还不如两个女娃娃流畅。一想到这个问题，何秋云的心情立刻down下来。
何秋云决定明天再去县城打听打听，因为明天正巧去买菜种和肥料。
第二天一大早，何秋云直奔县城的种子市场。从市场出来后，何秋云边走边打听，连续找到三家培训机构。
县城的培训机构正规多了，教室个个明窗净几，各种才艺培训都明码标价，老师也是专业院校毕业的。
何秋云这时才知道，钢琴是按考级级别收费的：1-3级80元，课时45分钟；4-6级100元，课时45分钟；7-8级150元，课时60分钟；9-10级200元，课时60分钟。
看到这个收费表，何秋云的内心有一丝动摇，因为她看清了苗苗艺术前台姑娘冷淡背后的现实。在穿衣打扮上，尽管农村和城里的差距越来越小，但农村人自认为健康的小麦色，其实就是一张名片。
虽然有点动摇，但何秋云也没打算放弃，她看到有个奶奶正坐在琴房门口候着，凑过去和她搭讪。
这位奶奶很健谈，她告诉何秋云：自己的孙子跟秋老师学了半年了，秋老师是县城一中的音乐老师，她每个星期天到这里教学生弹钢琴。
奶奶还说：孙子之前换了三个老师，每次学几节课就不想学了。秋老师对孙子很有耐心，孙子现在练琴都不用家长催促了。
何秋云决定和奶奶一起等小秋老师下课。

（七）
琴房门打开时，一位身材苗条、眉清目秀的女孩牵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有说有笑地走出来。男孩的衣服上贴了十几个超人大头贴，男孩不时低下头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曹前今天非常棒，不但作业完成的好，新学的几个音符也记住了，你看他得了那么多贴纸！秋老师笑着跟奶奶说。
奶奶连忙顺着秋老师的话把大孙子表扬了一番，曹前开心地数身上的贴纸：一共12个！
秋老师问：是不是快满50个了？
曹前骄傲地挺挺胸脯：够了，之前还缺3个！
秋老师：下次把贴画本带来，50个贴纸可以换秋老师一个礼物。
曹前开心地点点头。
何秋云趁他们说话的空档，见缝插针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当秋老师听到何秋云是姚家村人时，开心地说：这么巧，我是秋家村的，咱们隔了一条河……
一听秋老师的家在邻村，何秋云的好感倍增，连忙把自己最关心的几个问题说出来。
这时，曹前祖孙二人和秋老师告别，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过来跟秋老师打招呼后跑进了琴房。
秋老师掏出手机说：我还要上课，你把手机号给我，我晚上给你电话。
何秋云和秋老师互留了电话。
晚上，秋老师的电话如约而至，何秋云又把自己关心的问题说了一遍。
秋老师说：你问的这些问题，其实没有标准答案，我只能用我个人的经历给你点建议。
秋老师先讲了她个人的经历：我小时候跟我亲戚学了3年电子琴，后来转学钢琴。转钢琴最困难的是手指力度不够，特别是小指，根本就按不动钢琴键，当时被老师训的差点放弃了。
电钢琴比电子琴稍强，但还是比不上钢琴的硬度，所以选琴之前一定想清楚孩子为什么学琴。如果只是培养业余爱好，电子琴、电钢琴都可以；如果不确定孩子将来的发展，我觉得还是应该选钢琴。因为学琴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一样，学钢琴的孩子可进可退。
如果担心孩子坚持不下去，可以先租台钢琴回家，孩子稳定了再把钢琴买下来。
考不考级，情况是这样的，钢琴考级证书在部分中学招生时有点作用，特别是一些有实力的私立学校，孩子有这项技能会有加分。孩子以后考专业学校，这个证书无关紧要。有些老师和家长之所以鼓励孩子去考级，主要是给孩子设定一个学习目标，让孩子在考级中获得自信和动力。
最后，秋老师说：我家有钢琴，你可以先带女儿过来试试。每周五下午我回秋家村，周六下午回县城，周日去琴行上课。如果你女儿感兴趣，可以先上几节课试试，确定想学了再租或买钢琴。零基础的学生，琴行收费80，上45分钟，琴行会付我48。你到我家上课，我收60，上一个小时……
秋老师是爽快人，快言快语，言语中肯，何秋云当即表示周六就带女儿去她家上课。

（八）
何秋云挂了秋老师的电话，情绪激动的难以自制，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不费全功夫啊！”何秋云蹦跳着冲到佳音面前，告诉她钢琴老师找到了，并搂着她亲了又亲……
在红房子外面冲凉的姚劲松隐约听到何秋云提到钢琴、电钢琴什么的，正一头雾水，又听见何秋云连蹦带跳的那么失常，忍不住进屋问道：谁的电话？
何秋云这才想起，佳音学钢琴这事，自己还没跟姚劲松提过呢。于是何秋云就从去省城那天说起，把佳音想学钢琴的前因后果，自己怎么幸运找到秋老师的经过都告诉了姚劲松。
姚劲松听后，什么也没说，神情有点凝重。姚劲松的反应都在何秋云的意料之中，所以何秋云打住话头，招呼佳音到里屋睡觉。明天老赵来收菜，何秋云觉得黄瓜有点嫩，舍不得下手，便决定明天早起摘黄瓜，所以今晚睡在红房子比较方便。
佳音进里屋后乖乖地躺到自己的小床上，她和妈妈一样兴奋，她想像着自己穿着白纱裙坐在钢琴前的样子，眉里眼里都是笑。
何秋云打开风扇，给佳音肚子上搭上毛巾被，然后回到外屋。
那个，你忘了那件事了？姚劲松压低声音说。
什么事？何秋云故意装不明白。
前几天，老太太又催我了，我都没好意思跟你提……姚劲松说的老太太是自己的母亲，近几年她一直不遗余力地催促何秋云生二胎。用她的话说：在农村不生个儿子，会被人唤作绝户，会被人瞧不起！
可是，二胎一定是男孩吗？何秋云一直犹豫，犹豫的背后还有何秋云对婆婆累积的不满。
何秋云和姚劲松是高中同学，何秋云学习成绩偏上，姚劲松偏下，两人原本没有什么交往。
那年高考，何秋云差几分没考上，原本打算复读，可重男轻女的父亲说：后年你弟弟也高考，我没能力供你们两个同时念大学，你还是找点事做吧！
别无选择的何秋云偷偷哭了几次后开始四处找事做。何秋云听同学说，高考结束后，姚劲松知道自己大学无望，就去深圳投奔打工的亲戚了。
父亲想让何秋云跟着亲戚学做衣服，因为对父亲心怀不满，也因为对深圳特区的向往，何秋云便打听着找到了姚劲松的母亲，向她讨要了姚劲松的联系方式。
签于此，何秋云和姚劲松恋爱后，婆婆就对外宣称是何秋云追的姚劲松，所以两人的订亲、结婚都办的简单凑和。
何秋云临产前，被姚劲松送回老家待产。没生前，婆婆还算可以，吃饭按时按点；佳音出生后，婆婆一看是女孩，开始对母女俩漫不经心，吃饭也没了钟点。
婆婆不是妈，何秋云也试图忽略这些不快，毕竟自己不会跟婆婆过一辈子。可是，目睹了姚劲松大学毕业的弟弟的订亲、结婚过程，何秋云的旧结未解，又添了新怨。因为两个儿子和媳妇，婆婆不但区别对待，而且差距很大。
何秋云和姚劲松订亲时，婆婆给的“千里挑一”；结婚时，婆婆只是收拾了一下偏房，买了一张大床，衣柜都没舍得买，理由是两人在家不常住。
姚劲松弟弟订亲时，婆婆给的“万里挑一”；结婚前，婆婆东挪西借了十几万帮二儿子在工作城市买了房。
最可气的是，二媳妇生了儿子后，婆婆立刻带着公公去了城里。婆婆照顾孙子，公公打工贴补家用。
婆婆人虽然在城里，但仍不时电话给大儿子，催促何秋云尽快生二胎，你说何秋云恼不恼火？

（九）
对于母亲的偏心，姚劲松心知肚明，母亲的所做所为，他也是敢怒不敢言。因为读书时不认真，在深圳待了几年也没混出名堂，所以姚劲松在父母面前没多少话语权。
对于何秋云心里的怨气，姚劲松也无计可施，因为母亲理所当然且毫不避讳的态度，并没给他留回旋的余地。
姚劲松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何秋云抢着干活，当然，做饭除外。何秋云偶尔发牢骚时，姚劲松也不急不恼不争不辩。所以，尽管何秋云对婆婆有怨言，但对姚劲松还算满意，当然姚劲松吸烟这一陋 外。
沉默了一会，何秋云说：关于二胎，我不是不想生，可是，如果还是女孩怎么办？你妈一直看不起我，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想法是，无论生不生二胎，我们都应该先把佳音培养好，她那么懂事乖巧，我不想让她重复我的人生……再说了，大棚这边我们刚上手，正是挣钱的好机会……我们手里有了钱，还用担心养老问题吗？
姚劲松叹口气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老太太不是一直催吗？
何秋云一看姚劲松这态度，心里的火腾空而起：老太太老太太……你每次都拿老太太当挡箭牌，你的态度呢？日子是咱俩过的，我要的是你的态度……
姚劲松一看何秋云急了，连忙表态：我和你一伙的，我对老太太也不满意，可她毕竟是我妈，我也没办法啊？
什么叫没办法，是你的沉默纵容了你妈，所以她才一二再再而三的欺负我……何秋云提到伤心处，眼泪稀里哗啦往下落。
别，你别哭啊！姚劲松慌了手脚，连忙把毛巾递到何秋云手里。
咱们回来起房子，你妈除了隔三差五去挑挑毛病，钱也不出，忙也不帮……现在她去了城里，还摇控我们的生活，凭什么啊？
她就是那么一个人，我爸对她不是也没招吗？
你爸是你爸，你是你……咱俩这一步步走来，别人不清楚，你心里没数吗？老太太这么挤兑我，你大气也不敢出，你这不是孝顺，你这是无能！老太太每次找茬时，你要是出头帮我说些话，我致于被她嫌弃这么多年吗？
姚劲松被何秋云质问的哑口无言。
我们一不偷二不抢，凭自己的双手吃饭，老太太凭什么看不起我们？我们回来做农民给她丢脸了？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生二胎这事，主动权在我手里，谁也别想胁迫我！

（十）
星期六上午，何秋云用自行车载着佳音一路打听找到了秋老师的家。
秋老师的爸爸在镇政府工作，妈妈在镇一中当老师，秋老师去年师范毕业后应聘去了县一中。秋老师一家人都善谈，在培养教育孩子方面，他们给何秋云讲了很多经验和建议，何秋云默默记在心里，让佳音学钢琴的念头也愈加坚定。
秋老师开始上课，佳音居然学得有模有样。下课时，何秋云毫不犹豫地付了十节课时费，并和秋老师约定下周去县城琴行预订钢琴。
回到家中，何秋云和姚劲松就买钢琴还是租钢琴这个问题发生了争执。
姚劲松说：佳音能不能坚持学下去还不知道，咱们花一两万买台钢琴太冲动……
何秋云说：还没开始学，家长就想好了退路，孩子肯定受影响，以后遇到困难也会知难而退……
姚劲松：咱们没考上大学，五音也不全，却让孩子学这没用的玩意，别人会笑话我们附庸风雅……
何秋云说：咱们培养自己的孩子，管别人干嘛？你看电视里那些小孩，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会的才艺五花八门。人家都学得有模有样，咱们佳音又不比他们差，为什么不能学？
两人争论了半天，最后还是姚劲松做了退让，因为钱都在何秋云手里，即使他反对也无效。
第二天下午，何秋云正在大棚里忙活，秋老师忽然打来电话。原来她听同事说她班里有个学生学了几年钢琴，现在坚持不下去了，父母正四处兜售家里的钢琴。
何秋云立刻决定第二天去趟县城。
就这样，何秋云花五千块买了一架八成新的立式珠江钢琴，然后又在秋老师的介绍下找了调律师为钢琴正音。
佳音的学琴之路正式开始。
一开始，何秋云会坐在佳音身后一块听秋老师讲课，闲时也会坐在钢琴前跟着佳音练练指法。后来，何秋云发现佳音学习热情还好，接收能力也比自己强，就渐渐退出了陪听和陪练。
佳音跟秋老师学了两年后，秋老师结婚了，佳音上课的地点改在了县城秋老师的婚房。为了方便佳音去县城上课，姚劲松买了一辆大马力摩托车，他开始接送佳音上钢琴课。
何秋云和姚劲松的蔬菜大棚，随着两人种植经验的增加，品种有所调整。刚开始，两人种植的品种较多，管理起来不方便。几种蔬菜种植对比后，何秋云和姚劲松选择了黄瓜和西红柿，一个大棚种一样，黄瓜每年种三季，西红柿可以种两季。
从深圳回家乡后，何秋云和姚劲松怎么种上蔬菜大棚的呢？说来也是巧合。
因为外出务工人员越来越多，家里的留守儿童不好管理，县农业部门就在各乡镇投资兴建了一批连栋膜温室。为了鼓励年青人回乡种植蔬菜，农业部门不但配备了专业技术人员指导种植，每个大棚每年仅收2000元的租金。
回家探望佳音的何秋云了解了这项优惠政策后，动员姚劲松也回到了家乡。

（十一）
佳音跟秋老师学了一年后，开始加入考级的队伍。为了让佳音保持学习兴趣，秋老师每个暑假都让她参加市里的各类钢琴比赛。
佳音虽然天资聪慧，但学琴中遇到瓶颈也会哭鼻子闹情绪。好在不管怎么哭闹，佳音从没提出过放弃，何秋云很是感动。佳音六年级毕业时钢琴已过了省级8级考试，后面几次比赛也拿到过金奖和银奖证书。何秋云对这个成果非常满意。
佳音小学毕业那年暑假，秋老师让她参加了一个全国校园才艺大赛，这个比赛比较正规，要在省城体育中心举行。
为了这次比赛，何秋云不仅给佳音买了新的公主裙、头饰，还给她买了一双闪亮的小皮鞋。佳音有了新装扮，练琴的劲头十足。
比赛前一天，何秋云带着佳音去了省城，住进了虹桥宾馆。因为虹桥宾馆离体育中心比较近，所以参加比赛的外地的选手大多住进这里。
第一次住宾馆的佳音开心的像只小麻雀，叽叽喳喳，欢喜雀跃。第一次住宾馆的何秋云也兴奋的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在宾馆大厅里，何秋云认识了几位琴童妈妈。这些妈妈有的来自市区，有的来自县城，只有何秋云一个人来自农村。几位妈妈分享了各自孩子学琴的经历，并交流了孩子今后的发展方向。有的妈妈打算让孩子出国留学，有的妈妈准备让孩子考音乐学院，有的妈妈计划让孩子考师范……只有何秋云对佳音的未来茫然无知。
这晚，何秋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小时候，何秋云家里唯一的娱乐工具是一台立式收音机。《小喇叭》、刘兰芳的《岳飞传》、《杨家将》……陪伴何秋云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跟着收音机，何秋云学会了很多脍炙人口的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北国之春》、《童年》、《月亮代表我的心》……
《童年》这首歌，何秋云唱的最拿手，不但在学校联欢会上唱过，还代表学校参加过全镇中学生汇演。那次汇演，何秋云央求妈妈买了一件缝着亮片的红色衣服，学校老师还请人为她画了妆。
站在镇礼堂最明亮的舞台，拔弄着手里的玩具吉他，何秋云为自己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一个很大很大的舞台，灯光更加炫丽；台下很多很多观众，爸爸妈妈弟弟老师同学坐在最前排；自己抱着一把真正的吉他自弹自唱……
这个美丽的梦，何秋云做了很多年，她在深圳打工的时候，甚至还幻想过：星探会潜伏在大街小巷，某天偶然听到自己的歌声，便倾力把自己打造成第二个杨钰莹……所以，工作之余，何秋云常和工友结伴去唱歌，KTV，露天卡拉OK，电子厂的礼堂，都飘荡过她甜甜的歌声……
现实虽然击碎了何秋云的泡泡，但心里的那个梦却不曾忘记，当她发现女儿对钢琴感兴趣时，便暗自决定：努力挣钱，好好培养佳音，不能再让孩子留下类似的遗憾……
何秋云从其他妈妈的交谈中隐约知道：想让孩子在钢琴上有更好的发展，必须为孩子找个权威的老师……
去哪里找权威的老师呢？

（十二）
天蒙蒙放亮时，何秋云才迷迷糊糊睡着。
6：30闹铃响起，何秋云打起精神喊醒了佳音，穿衣，洗漱，装扮好，母女二人去宾馆餐厅吃早餐。
蒸包，炒面，蛋糕，油条……餐厅里的早餐丰富多样，佳音却只吃了一块蛋糕，半碗米粥。何秋云从佳音飘乎不定的眼神中知道女儿应该是紧张了。
跟着人流进了体育中心，何秋云和佳音在指示牌的指引下找到了钢琴比赛区。佳音排队领到自己的参赛牌号后，到8赛场继续排队候着。
何秋云站在选手队伍一侧，心里紧张的咚咚直跳。佳音虽然参加过数次比赛，但以往都是市县级的小规模比赛，既使得了金奖，也是鼓励成份居多。这次比赛，规模不但大，评委也是音乐学院教授级别的。过道两边放置的介绍评委资历的易拉宝显示了赛事的隆重，凭添了肃穆和紧张气氛。
何秋云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管何秋云期待佳音能取得好成绩，但她也知道这场比赛和以往的比赛并没什么不同。组织者为业余选手搭建一个表演平台，顺便收取些报名费；大多数参赛者属于“陪跑”，只是为了增加历练。
何秋云走到佳音身边握住了她的右手，佳音的手凉凉的湿湿的，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目光涣散……显然，佳音比妈妈更紧张。
何秋云用食指在佳音的手心里点了三下，这是母女每次赛前的暗语，表示“放松、忘我，定心”！
佳音回握着妈妈的手，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些。
比赛即将开始，工作人员强调了比赛注意事项：十个同学一组进场比赛，每个选手允许带一位家长进现场观摩，家长手机必须静音。
佳音进场了，何秋云紧跟着其他家长也进了赛场。比赛场地大约四五十平方，正面墙上挂着赛事的标识，下方是举办方的单位名称。临时搭建的舞台中央放着一架白色三角钢琴，舞台下方是三位评委，两男一女。评委后方架着一台录像机和一名摄像师。摄像师后方则有十几把椅子，是家长观摩区。
比赛开始，主持人开始叫号，佳音排在第六位。
佳音上场时，或许因为紧张，迈台阶时晃了一下，举着手机准备录像的何秋云也跟着紧张，手机差点滑落。
上台，鞠躬，坐下，演奏，佳音的指法开始有点乱，何秋云的心跟着节奏也起起伏伏。后来，佳音渐入佳境，曲目也将进入高潮部分，却听主持人说：比赛时间到，请选手停止演奏！
佳音有点遗憾地起身，鞠躬，下台。
何秋云强装笑脸和佳音对视了几秒，心里莫名的难过。虽然比赛结果一周后公布，但何秋云心里明白，佳音与全省的小朋友一比显然有差距。
后面几位小朋友的演奏，何秋云都没仔细听，思考了一晚上的那个问题又涌上心头：去哪里找个权威的钢琴老师呢？

（十三）
因为有心事，出了赛场的何秋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佳音匆匆往家赶，而是带着佳音在赛场外遛达。遇到面善且乐于交流的家长，何秋云就咨询人家孩子在哪里学琴，孩子去哪里找既专业又权威的老师等问题。
何秋云咨询了十几个家长，大家的回答不尽相同。何秋云在这些家长模棱两可、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中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音乐学院的老师肯定最专业，可是音乐学院的老师不但收费贵，而且他们不愿意教基础差的学生，他们最喜欢教高中即将参加艺考的学生……
何秋云领着佳音在街上漫无目的走着，迎面走来一个穿白衬衣发广告的小伙子：大姐，我这里有个笋盘，要不要了解一下？
什么盘？何秋云疑惑地停下来问。
房子，超低价的房子，两房两厅一卫，业主做生意急需钱，80万就卖！小伙子满脸堆笑，连忙递上自己的名片：ⅩX租售置业顾问：张全来。
最近，房价好像都降了！何秋云接过名片，小声嘟囔着，看电视时，她偶然听到过楼市信息。
大姐，一看您就是个明白人，楼市最近确实不太好，这个时候正是投资置业的好时机！
何秋云尴尬一笑：我们乡下人，在城里买套房子有什么用？
张全来听到这个信息，立刻来了精神：大姐，现在省政府为了救楼市出台了一个新政策，你知道不？
何秋云摇摇头。
在我们这个区买一套60万以上的住房，允许落户！张全来见何秋云听到这个消息无动于衷，继续解释：你在这里买了房，把户口迁过来，孩子可以转到省城来上学，接受更好的教育，明白不？
何秋云听完解释心头一亮：真有这个政策？
张全来立刻打开手机让何秋云看相关政策和新闻。
大姐，我给您推荐的这套房子绝对是超低价，不信您可以去其他中介打听打听，相同的户型其他业主都卖100万。您现在要是有空，我立马带您去看房子！
何秋云有点动心。
走走走大姐，先到我们店里喝口水，我立马带你们去看房！张全来热情相邀。
何秋云领着佳音跟着张全来进了门店，刚在里间招待室落座，立马有位漂亮姑娘为母女二人递上两杯冰水。

（十四）
半个小时后，何秋云和佳音被张全来带进一个名叫景苑的居民小区，小区里的环境很好，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有点像公园，绿荫中隐约可见几组健身器材。
张全来继续向何秋云介绍：这个小区才建了五年，房东装修时很用心，因为当初是用来做婚房的。要不是生意急需用钱，房东真舍不得卖……小区的物业公司是开发商自己的，所以小区的绿化和安保工作是附近区域最好的……房东现在搬回父母家了，钥匙放在我们公司了，我们公司跟他签了独家，约定一周内帮他卖出……现在全公司都在推这套房子，你是第一位看房的，如果房子满意就先给房东付些定金，要不，这房子肯定留不住……
说话间，张全来打开了1001房间，何秋云领着佳音挨个房间看。房间里的私人物品已经搬走，只留下不好搬运的大件家具：一组沙发，一组电视柜，一张大床和一组衣柜。室内虽然因搬迁有点脏乱，厨房和厕所也略小，但何秋云一眼就喜欢上了这套房子，因为从阳台上往下看，正好看到小区里的水塘，花红柳绿，景色宜人。
何秋云问：这些家具，房东可以随房子赠送吗？
张全来：这个，房东没明确，如果你今天能定下来，我可以帮你去谈谈……
何秋云：交多少定金？
张全来：最好五万！
何秋云：这么多？
张全来：其实一两万也可以，但是定金少了，房东容易反价。如果有人出的价比你高，房东可能愿意认陪你一倍定金，他另卖高价。这样的话，这个房子你就买不到了。这么说吧，你付的定金越多，房东反悔的机率越小……
何秋云觉得张全来说的有道理。
何秋云拿出手机给姚劲松打电话，当姚劲松听明白何秋云正在省城看房子，并打算买房子时，惊讶的半天没出声。
何秋云在电话里给姚劲松重复了一遍张全来所讲的信息要点：买房，落户，佳音到省城读书……
姚劲松缓过劲来连忙打断了何秋云：咱总共攒了三十几万，还借给你弟十万，怎么买的起房？
何秋云胸有成竹地说：可以找老赵借，上次听他讲过，他手上有钱，只是利息比银行高点……
姚劲松又提出新的疑问：佳音去省城念书，谁去照顾她？咱这大棚不种了？
何秋云说出自己的计划：我陪佳音进城，听说这边最缺家政服务人员，我可以去做钟点工或者保姆……大棚那边，可以找庆春大嫂帮忙，她在家闲着没事，咱给她开工资，她肯定乐意干……
姚劲松依然不同意：当年在深圳，你说既然留下不容易，不如回家陪佳音……现在日子刚刚好过，你又去省城买房落户，好好的三口人还要分居，你说你折腾啥呀？
何秋云态度坚定：趁着年轻，我想多折腾几次，省得老了后悔……佳音和省城的孩子一比，差距不是一点点，我不想让地域教育限制了孩子的发展……我先在省城打工试试，如果找到其他挣钱的路子，你就把大棚转让了……
姚劲松叹口气说：你先回家咱们再细商量，再说，交定金你也得回来取钱吧！
何秋云嘿嘿一笑：你说神奇吧，昨天出门时，我顺手带上了那张农行卡，里面有钱！
姚劲松顿时气噎。

（十五）
给姚劲松挂了电话，何秋云连忙拔通了老赵的电话，当老赵听明白何秋云借钱的意图后，爽快地答应了。老赵顺便问了问何秋云房子的情况，何秋云一一告知，并拍了几张房子的照片发给了老赵。
老赵说：房子情况不错，价格也不算贵，佳音能落户到省城上学的话，机会真是难得。但是，现在有点不确定的是，楼市低迷了那么久，会不会继续下跌呢？
何秋云说：国家政策这块，咱老百姓没法估计，房价跌不跌我也没法细想，我就是觉得佳音上学这事不能耽误了。佳音还有一个月就要开学念初中了，开学前能办好这些事就完美了……
老赵笑着说：秋云啊，我知道你是急性子，但买房落户转学这些事，件件都是大事情，你可不能急躁。时间这么紧，开学前办好这些事有点困难，你一定得沉着气……你第一次和中介打交道，一定要谨慎，据说他们的中介费可以打折，你要尽力争取一下……买房还要交各种税费，你最好让中介帮你写清楚预算……
何秋云谢过老赵，便让张全来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写写预算。
张全来立刻从背包里掏出一张空白的预算表：大姐，听您电话里的谈话，这房子您准备现金购买对吗？
何秋云点点头。
首先，我要给大姐说明一个情况：现在房东卖二手房，卖价一般是实收款。实收是什么意思呢？按国家规定，房东卖房应该交营业税、个人所得税什么的。可在二手房的交易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则，房东只收钱不付钱，就是买房人要替房东付这部分税费……就拿这套房子来说，房东实收80万房款，其他应交的税费由您出……
啊？还有这些门道？张秋云想起老赵的提醒，神情立刻严肃起来。
张全来看何秋云变脸了，立刻笑着说：大姐，要不说您运气好呢？这套房子的房产证已满5年，又是房东夫妻唯一的住房，所以，您一下子省了好几万税费……
何秋云听的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张全来继续解释：咱省里最新的二手房规定，房子满2年，夫妻俩唯一的住房出售，营业税和个人所得税都免收……这房子88平方，属于低于90平方的普通住宅交易，您只需交房价1.5%的契税和几百块的交易费、权属登记费和印花税就好……
张全来说着，用笔在预算表上填了几个数字：除了这些，您还需要付我们公司房款3%的中介费，也就是2.4万的服务费……
什么？要付2.4万服务费？你们服务了什么？何秋云刚放松的神经又绷了起来。
张全来不紧不慢地解释：我们的服务很多，首先，我们公司向您提供了有效的房源信息，才促成了这笔交易……您看中房子后，我们要去房管所帮您查册，查看这套房子是否有经济纠纷，是否可以正常交易过户……确认房子没问题了，我们三方才能签订正式的买卖合同，签合同当天，您要付清我们的服务费……签好合同，您先付30%房款给房东，然后我们带着你们双方去交易中心办理房产过户……办好过户手续，您把剩余的70%房款付给房东，整个交易基本结束……如果您担心钱直接打到房东账户不放心，您可以先打到我公司账户，万一房东那边出了岔子，我们公司会保证您的资金安全，这么操作，可以为您规避风险……
张全来的解释有理有据，何秋云没听出毛病，想着老赵的提醒，她不得不信口开河：这些服务也不值2.4万呀，我有个亲戚去年在其他中介公司也买了套二手房，人家的中介费才1.5%……
张全来嘿嘿一笑：大姐，您一看就是个明白人痛快人，我也不跟您绕弯子，这房子您今天能定下来吗？
何秋云坚定地说：如果中介费按1.5%，我就给房东付5万定金！
张全来提醒道：大姐，您可要想明白，这5万定金一旦付了，您若悔约，这定金就归房东了……当然，房东若悔约，他得给您10万……
何秋云做了个深呼吸：想明白了，钱虽然很重要，但孩子的前程更重要……

（十六）
一个小时后，房东李正泰匆匆赶到中介公司，候在门口的张全来把他领进了会议室。此时，何秋云和佳音正坐在隔壁的招待室喝着凉茶。
十几分钟后，张全来领着李正泰进了招待室。
张全来给彼此做了介绍后，众人相继落座。
李正泰从背包里拿出身份证和房产证让何秋云过目，何秋云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因为她第一次见房产证，不知真伪。
张全来拿出一张空白的定金收据，在上面填上了房源信息、定金金额等。
然后，张全来开始填写一份二手房购买意向书……
何姐，给您一周的时间筹钱，行吗？张全来停下来问。
应该没问题！何秋云点头确认。
那咱们就约定一周后签正式合同，签于两位都比较忙，咱们当天付房款，当天过户，当天交房，行吗？
何秋云和李正泰都表示没问题。
李先生，麻烦您这几天把物业费、水费、电费都结清，收据一定保留好！
李正泰应允。
何姐，房间里的那几件家具，李先生原来计划送人的，知道您想留下用，李先生非常痛快，决定随房子赠送给您，我在意向书里都写明了……
何秋云随即向李正泰表达了谢意。
您二位看看意向书，觉得没问题就在下面签上各自的名字，李先生是甲方，何姐是乙方……
何秋云接过意向书认真地看起来。
意向书，何秋云反反复复看了三遍，确定没什么不妥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李正泰亦然。
随后，张全来带着大家到最近的农行，何秋云转了5万定金给李正泰。
随后，众人在银行门口自行解散。
何秋云带着佳音赶到汽车站后，忽然改变了回家的计划，她决定带佳音去弟弟何国栋那里一趟。何国栋大学毕业后留在了读书的城市，辗转换了N次工作后，才在一机械厂安定下来。三年前，父母张罗着为即将结婚的弟弟买房，何秋云按父母的意思借给了弟弟十万。如果不是仓促地决定买房，何秋云真不好意思向弟弟开口提还钱这事。
到了弟弟的城市，何秋云才想起给父母打电话，侄女出生后，父母住到弟弟家帮忙照看孩子。
母亲接的电话，知道何秋云母女到来后，并没有往日的热情和亲切，这让何秋云莫名的忐忑。
何秋云像往常一样在弟弟家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一堆鸡鸭鱼肉和青菜。
进了弟弟家的小区，何秋云四处打量，一个熟悉的身影也没看到，何秋云心里愈加忐忑不安。以往，父亲或母亲或弟弟都会早早地在楼下候着，今天如此反常，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十七）
一进楼道，何秋云就听到一个孩童在哭闹，凌厉的哭声中夹着大人的训斥声，何秋云立马听出那是母亲和侄女的声音。
母亲开门时手里端着碗，碗里褐色的液体一看就是中成药水。
侄女小宣感冒发烧了，因为她不肯喝药，祖孙二人已相持多时。
何秋云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洗了手，上前帮母亲给小宣喂药。
小宣依然闭着嘴不肯喝，药水洒了大半，喂下小半，何秋云和母亲急的满头大汗。
因为长时间哭闹，小宣的衣服已被汗水浸湿，何秋云又帮着母亲给小宣换了身衣服。因为出了汗，小宣的体温降了许多。
佳音适时地拿出给小宣买的电动小鸭子，两个人俯在地上开心地玩起来。
何秋云拿出洗菜盆，坐在沙发上开始摘菜。母亲则疲倦地靠在沙发上开始絮叨……
昨晚小宣开始发烧，你说让医生打针退烧针多省事，国栋两口子竟然带问一大包中成药……
妈，现在医院里有规定，普通感冒发烧，不让随便打针，特别是输液……何秋云连忙给母亲解释。
我说的是屁股针，你们小时候一发烧，抱到诊所打针退烧药，又快又省事！
妈，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感冒发烧这些小病，能吃药就不打针，能打小针就不输液……
孩子这么小，药能喂下吗？再说那退烧药，国栋两口子交待，体温超过39度再喂，孩子连体温计都不让夹，我怎么知道多少度？
何秋云发现自己越劝母亲越激动，只好沉默下来，由母亲一个人说。
机械厂因为一台设备出了安全事故，导致厂里的所有设备都滞销了，所以员工的工资大幅下降。何国栋和妻子小雅是机械厂双职工，每月还要还2000多房贷，所以日子越来越紧巴。
何国栋想辞职换个工作，可是父母觉得机械厂毕竟是国企，辞了太可惜，就劝何国栋再坚持一下。为了缓解经济压力，父亲在小区里做起了保洁，所以照看小宣，买菜做饭这些家务全落到母亲身上。
母亲如此辛苦，国栋两口子却不领情，不是嫌弃母亲没及时给小宣换脏衣服，就是嫌家里脏乱，嫌饭菜没油水……
母亲苦着脸，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
何秋云默默地听着，不知该怎么劝慰母亲。母亲生性软弱，在父亲面前没话语权，在儿子媳妇面前亦如此。
何秋云从包里掏出500块钱塞母亲手里。
何秋云思忖再三，掏出手机给何国栋拔通了电话。何国栋听说姐姐来了，情绪和声音立刻明亮起来。何秋云本来想在电话里协调一下母子关系，谁料何国栋说：我找领导请半天假，我一会回家做菜招待你们娘俩……

（十八）
弟弟何国栋比何秋云小两岁，自幼学习优秀，虽然念的大学既不是985，也不是211，但“一本”的学历在众亲戚中也属于“佼佼者”。
毕业后的何国栋换了N份工作，因为那些工作不是钱少，就是工作时间长。后来，机械厂公开招聘能写宣传稿的宣传干事，喜欢写作的何国栋过五关斩六将，幸运入选。
机械厂是市里的重点企业，福利待遇尚可，在这个单位既使做个普通的车间工人也令人羡慕，而何国栋凭一己之力谋到一文职，自然受到厂里很多人的关注，这其中就有车间主任王为新。王为新的独生女儿王小雅是机械厂办公室一文员，因为性格乖张，年近三十还还没觅得佳婿。于是王为新就委托工会王 从中牵线。
论个人条件，小雅的学历和外貌都逊于何国栋，但小雅的父母是机械厂老职工，家庭条件不错，所以两人顺利地恋爱、结婚。领结婚证时，何国栋才知道小雅比自己大两岁。
弟弟何国栋虽然农村出身，但因自小受父母宠爱，属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假”农村人。对于做饭、打扫卫生这类家务，何国栋从来都是袖手旁观的局外人，可他竟然在电话里跟何秋云说他要请假回家做饭招待母女俩，真是稀奇。何国栋的言行让何秋云捉磨不透，他话里似乎有话……
何秋云放下电话，继续忙碌：鸡肉过水，加香料干煸后加热水慢炖……草鱼切小块，放入姜丝、香料、食盐腌制……猪耳、牛肚、凤爪等熟食装盘后放到笼屉里加热杀菌……
何国栋到家时，何秋云最后一个凉拌黄瓜也装进了盘。何国栋从姐姐手里接过菜，嘴里客气着：姐受累了，我不是告诉你等我回家了再做嘛！
母亲不屑地哼了一声：等你？你会炖鸡还是会炸鱼？
不会做，不会跟姐学吗？还是姐手艺好，这鸡炖的入味！何国栋伸手捏了块鸡肉放嘴里，神情很陶醉：有姐真好，还是肉解馋！
何国栋进厕所洗手的时候，父亲穿着保洁的制服进了家。
爸，你也去洗洗手，咱们马上开饭！何秋云看着父亲黝黑的皮肤和身上肥大的制服，心里一酸，眼晴湿润了。
因为父亲属于上班时间偷溜回家的，所以不敢喝酒，何国栋找出姐姐之前买的一瓶白酒，开始自斟自饮。
三盅酒下肚，何国栋的话多起来：姐，你得帮我管管爸妈他们两个，他们俩一点话不听，快气死我了！
母亲连忙给何国栋夹了一根鸡大腿：还是吃肉吧，你姐不愿意听你胡说八道……
何国栋拿起鸡腿咬了一口，继续说：我一看见咱爸这身制服就有气，你说他在我们眼皮底下干保洁，我们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国栋，过分了！爸这么做还不是想添补一下你们！何秋云大声反驳。
想做也离家远点啊，找个没熟人的地方啊！何国栋并不理会何秋云愠怒的眼神。
妈一个人带小宣很辛苦，爸这份工作方便随时回家给她做帮手，你怎么拎不清啊？何秋云继续反驳。
对，你说的全对，是我混蛋，是我没本事，让他们跟着我受苦受累了！何国栋见姐姐站在父母一边，堵气地喝下一满盅酒，顿时呛的咳嗽起来。
何秋云往何国栋嘴里送了一口菜，心疼地帮他拍着后背。
人家本来就看不起咱们农民的身份，这么一弄，连我也看不起了……何国栋委屈的不得了，眼晴都红了。
好了好了，有空让你爸换个工作！母亲连忙抽张纸巾塞到何国栋手里。
就是就是，我明天就给主任说，我辞了这个工作，找个远点的！父亲也连忙表态。
何秋云看看神色紧张的父母，再看看哭天抹泪的弟弟，心里五味杂陈：自己又多嘴了……

（十九）
父母退让的态度，激起何国栋心里的另一股怒火：还有咱妈，每天推着孩子满小区转，为了几毛钱一斤的纸皮和塑料瓶，一个垃圾桶一个垃圾桶的翻……物业已经找我多次，说咱妈把这些易燃品堆在地下车库，万一着火，她要负法律责任……
母亲听到儿子数落自己，连忙低下头。
这事，你妈确实不对，我早就告诉她了，每天傍晚都要把这些东西处理掉，她就是不听！父亲出来声援儿子。
不是处理不处理的问题，是根本就不能去垃圾桶里拣那些东西。你说垃圾桶多脏，小宣要是感染了细菌，去趟医院花的钱，我妈得捡多少纸皮和塑料瓶？
我不光拣纸皮和塑料瓶，上次有人搬家，送给我乱七八糟一大堆东西，我卖了二百多块，咱厨房里的电水壶，就是人家送我的……母亲不顾儿子的埋怨，插嘴解释。
姐，你听到没有，咱妈还往家里带人家不要的东西，我之前都不知道……妈，你说咱家明明用饮水机烧水，你干嘛还要人家电水壶？
我用电水壶烧水洗澡！母亲急忙解释。
洗澡不是有电热水器吗？
那玩意儿太费水！
何国栋一时无言以对。
这次，何秋云保持中立和沉默，因为站在不同的角度考虑，母亲和弟弟似乎都没有错。
姐，你明白我的烦恼了吧？何国栋喘着粗气看向何秋云。
何秋云不知如何开口劝解，不由叹了口气。
姐，为了这些事，我晚上都睡不着觉……想来想去，只有你出面才能解决这些矛盾……何国栋欲言又止。
我？能做什么？何秋云示意何国栋往下讲。
咱爸咱妈明年都满六十了，咱俩商量一下他们的养老吧……依我的意思，父母暂时跟我生活，你那边每月给父母些生活费……这样，咱爸妈都不用出去做事了，他们俩照看小宣，我也省心了……
何国栋说着说着，目光慢慢转向一边，何秋云震惊的表情让他忐忑不安。
何秋云感觉胸前有点缺氧，她抬眼看向父母，他们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似乎有口难言。
国栋，你的难处我理解，你的建议，我也能接受，可是……可是我在省城看中了一房子……何秋云只好实话实说。
什么？你要在省城买房子？何国栋不相信抬起头盯着姐姐。
对，今天上午已经签了购房意向书……何秋云便把这两天在省城的经历说了一遍。
姐，你上当了，肯定上当了！何国栋笃定地说：你认赔吧，那5万别要了！
为什么？何国栋那副见过大世面的表情让何秋云紧张起来。
何国栋扳着手指解释道：
第一，楼市正在下行，你现在买了，就成了传说中的“接盘侠”；
第二，中介为了卖房子，什么阴招损招都用，你肯定被忽悠了，中了他们的圈套；
第三，5万块钱白给人家是可惜，可是若不断臂求生，及时止损，楼市继续下跌时，你损失更大……
第四，佳音一女孩子，你对她花费那么多心血干嘛……
何秋云听到第四条时，神情顿时凝结，当年，自己为了弟弟的前途曾做出让步和牺牲。多年以后，弟弟为了自家的小日子，竟出此言论……

（二十）
看到何秋云拉下了脸，何国栋放慢了语速：你整天在大棚里忙活，不读书也不看报，进了城，自然成了人家的“肉鸡”，你怎么不提前给我打电话呢？
父母听了何国栋的话顿时慌作一团，父亲连忙放下筷子：国栋，你不是有同学在省城上班吗，快找他们帮帮忙，看能不能把钱退回来？
母亲接着说：5万可不是小钱，怎么能认赔呢，国栋认识的人多，快替你姐想想办法……
何国栋一脸的为难，我是有几个同学在省城，可人家都不做这行，找人家，人家也未必能帮上忙啊！
父亲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你姨奶奶家的表叔的儿子在省城当城管，咱们可以去找找他们……
哎呀爸，你不要有病乱投医，表叔的儿子不过一临时工，他能帮什么忙啊？
临时工？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当临时工啊？他们家搬省城十多年了，怎么也得有点社会关系啊，这点小忙能不帮吗？父亲坚持着。
行不行先去问问，你们快吃饭，吃完赶紧去他们家问问！母亲催促道。
何秋云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母亲用胳膊肘捣捣何秋云。
何秋云回过神来，坐正身子，目光坚定地说：那套房子，我一定要买下来！
啊？你这孩子咋不听劝呢？你弟弟念了那么多年的书，比你见识多，他的话你还不相信？母亲着急地推了何秋云一把。
姐，你这么仓促地决定买房，不会是担心我不还你那十万吧？何国栋嘟囔着：我可不是赖账，我现在身无分文，想还你也没钱……
何国栋的话，像支利箭直穿何秋云心脏，她眼圈一红，眼泪噼里啪啦四处飞溅。
你说你这孩子，有事说事，你哭啥？母亲又推了何秋云一把，一旁手足无措的佳音连忙站起来，挡在妈妈前面，她怒视着舅舅，防备着随时出手的姥姥，何秋云搂过佳音泣不成声。
姐，你怎么和妈一样，一遇到事就哭，一遇到事就哭，你白在深圳待了那么多年……何国栋不耐烦地扔下手里的筷子。
你以为我想哭吗？如果我和你一样的待遇，十几年前接受和你一样的教育，我的人生会是这样吗？何秋云忍不住冲何国栋吼道。
是你没考上大学，关我什么事！何国栋反驳。
第一年没考上，我还可以复读啊，我们班一半的同学复读了，最后都考上了，最差的也是电大……可咱爸说他没能力供两个大学生……因为我是老大，因为我是女孩，我没有选择权，我只能让步和服从……
何秋云越说越伤心，越说越坚定：这么多年，佳音奶奶一直想让我生二胎，我咬着牙坚持不生，就是不想让佳音重复我的人生……这套房子，可以让佳音拥有城市户口，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既使是个圈套，我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