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父亲所作的一幅《丝瓜图》挂在客厅里好些日子，家里人进出熟视无睹，只有父亲自己经常在画作前凝神细观，这时，母亲的声音就会从厨房传来：“老头子啊，去院子里摘两条丝瓜。”

这天我回家摘丝瓜，经过客厅，将手里的一条丝瓜向画上比划，父亲叫住了我说：看看，怎么样？

我不懂画，恭维道：好！老爸画得真好！这丝瓜跟我手里的一模一样。

老爸顿时眉开眼笑，笑得像一尊弥勒佛。

先生恰好经过也停下脚步，一会儿前观一会儿后瞧，磨磨蹭蹭大约十分钟，终于指着画里的一只生物问道：这是一只蟑螂？

父亲戴上老花镜凑上前，蜜蜂啊，哪里是蟑螂？

比马蜂都大，我想可能是蟑螂，颜色又不对。

我忍不住笑，见父亲脸上的弥勒佛笑容渐渐融化了，虽不至立刻变成怒目金刚，但执事长老的威严却慢慢凝固。

我想，父亲绝不会未见过蜜蜂，但肯定不像观察院子里的丝瓜那样熟悉和仔细。

父亲忽然抖出学问：喜气画兰怒气画竹你知道吧？郑思肖笔下的兰花怒发拼冠，哪里有半点喜气？

先生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郑思肖是何人，父亲脸上原本的威严立刻又多了一份自豪：说你不懂画吧，郑思肖是宋末元初的画家，和赵孟頫同时代，他画的兰花都露出根，好多人也像你一样看不懂就问他，他说，土地都给外族抢了去，我们哪里还有一寸土？

父亲明显占了上风，但他的狡辩也显而易见，他不愿承认临摹的蜜蜂与先生所见过的野外蜜蜂相差甚远。不过我上网查后才知道，郑思肖的露根之兰确实一直沿袭下来，被后人效仿临摹的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