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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发】古风架空《万里江山 一世无邪》将军瓶 王爷邪 正剧慢热 HE

楼主:琉璃清寐  时间:2021-02-20 13:08:14
于是在最近广大的吞贴浪潮之下,某清也终于受灾了
一楼送给生命不息吞贴不止的度受,您老人家吃好,鞠躬
二楼上文章说明
三楼放文


楼主:琉璃清寐  时间:2021-02-20 13:08:14
====================================【文章说明】==============================

一.正剧风,中间可能会虐,不过保证最后是HE~
二.由于某清不喜OOC,所以虽然是架空,在文中也会尽力保持人物原型,同时天真本命保证小三爷绝对纯爷们儿!
三.慢热,JQ逐步发展,H发展到中部会有,还请看的亲们耐心
四.主CP瓶邪不必说~~辅CP涉及到隐性的二环,以及一五黑花,雷者慎入
五.此为长篇文,某清为乌龟一只,且事务缠身,对蹲坑有怨念的亲们慎入……不过还请放心,就算更新得再慢也不会坑的……某清的坑品还是可以保证的……

====================================【以上 完毕】================================


楼主:琉璃清寐  时间:2021-02-20 13:08:14
——“张起灵,你太傻。……这是何苦?”浸了泪的苦涩笑容摇摇欲坠,他轻轻抚触他染血的眉眼,遍遍描摹。

——“吴邪,我不要没有你的天下。”他反握住他的手安然微笑,身上浴火焚风的墨麒麟渐渐淡去,合上了双眼。

一.

初夏繁花方盛,占着京城除了皇宫外最好地界的清安王府里已是芳菲满眼。此刻微雨刚过,鸟雀呼晴,王府湖面上刚连成片的那清圆荷叶田田一片随风荡过去,便荡开了一晨安闲。

王盟袖着手一路左右张望着满园子找他家的小王爷,绕到湖这边,就听湖心水亭里一声清亮唱词悠悠划过来:“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我说小花,你唱错本了吧,现下可都夏天了。”水亭里倚桌而坐的男子嘿地笑了一声,打个哈欠支起头,九龙缠金发冠上八宝夜明珠映得一双眼睛清光闪闪,半睁半闭间就胜过了背后那一湖碎金。

对面的男子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在亭边靠坐下来,斜斜挑着的眼角下一颗泪痣,生生给那本就精致如好女的脸添了三分魅惑:“我爱唱什么就唱什么,吴邪你不想听就别听。”

解家小侯爷解雨臣和清安小王爷吴邪从小一块长大。当年解老侯爷和吴邪的皇祖父贤靖帝很是亲厚,吴邪是皇长孙,解雨臣是解老侯爷最宠爱的孙子。从小两个人在宫里便没少碰面,后来大些开始读书,没袭爵位还是清安王世子的吴邪伴读就是解雨臣。再后来两个人都袭了爵位,吴邪受着皇上宠爱做着个闲散王爷,更是没少拉着解雨臣一起闲晃。当今皇上无所出,虽是吴邪从不摆王爷架子,也就是他解小侯爷敢叫这当今吴氏皇族的唯一嗣子一声名讳。文武双全的解家小侯爷还爱唱戏,背地在京城里另有一重身份——现今城里最当红的旦角解语花,也就只有吴邪知道,笑称他一声小花。

“我可没说,解小侯爷亲自献唱,我岂敢啊。”吴邪打个哈哈又倚上桌子,和小花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王盟便颠颠跑了进来。


吴邪没规矩,王盟先给小花请了个安,就一脸兴奋地对着吴邪道:“小王爷,南瑶这两天上贡来了,皇上派人来宣你进宫一趟,指不定是有好东西要赏呢!”

“二叔每次都这样。”吴邪再打个哈欠,转头训了王盟一句:“你小子就是贪心没够,皇上赏的东西还少吗?回去说我不去了,好东西给三王叔留着吧。”

王盟嘿嘿笑了两声,又凑过来说道:“王爷你是不知道,小顺子跟我说这次南瑶进贡了一把宝刀,传说是千年一见的上古神兵,是南瑶首领从一个古墓里掘出来的。看着黑漆漆的不起眼,拔出来寒气隔着三尺瘆骨头,一般人拿都拿不动,是两个南瑶蛮汉抬着进贡来的!”

“真的?”吴邪听他说得玄乎,也来了兴趣,就起了身要进宫去看看,一边往亭子外面去一边转头对着小花道:“那我就去一趟看看,小花你在我这自便。”

“你都走了我还留着干什么,我也就先回去了,改日见。”小花闲闲回他一句,也就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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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随着来人进了宫,崇政阁外面候着的宫人见了吴邪忙上来说:“皇上正召见大臣,吩咐小王爷您要不想等就先去御花园转转。”

“不妨事。”吴邪甩甩袖子往里走,进了崇政阁里就见到皇上正跟一个男子坐着品茶。大殿里错金博山炉上伽南沉香袅袅升腾,男子轮廓分明的侧脸隔着一片飘渺的烟雾隐在暗影里,吴邪看过去,突然间就生出几分恍惚。眼前这个人仿佛是一把隐在鞘中的利剑,不见寒芒,却有渊渟岳峙的气势隔着烟雾而来。正恍神间,皇上转过脸来一笑唤道:“小邪,过来坐。”

“皇叔。”吴邪唤了一声算是请安,走过去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又看向那男子。男子恍若没见到吴邪这个人,仍是垂着眼品茶,脸上无波无澜一片平静,直到吴邪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才抬起眼来。吴邪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怔,只觉那双眼就和他的人一样,沉静淡然如深潭古井,却又清澈无尘得仿若出世,尘寰俗事千般沉淀,再无一物在他心中。


楼主:琉璃清寐  时间:2021-02-20 13:08:14
后来很多年后,吴邪一个人靠在满树桐花之下远眺北方的边塞,饮尽壶中酒,恍惚间眼前还是初见时的这双淡静无尘的眼眸。或许早在那时,就已经溺毙其中。

男子也不行礼,只略略颔首道:“见过清安王。”身边皇上笑道:“这是墨麟将军张起灵,前些时候咱们和北狄打了一场大胜仗,张将军回来复命,恰好今日到京城。”

“张将军,久仰。”吴邪向来没个皇族的架子,也不介意张起灵不行礼,也对张起灵颔首一笑,同时心下微惊。

朝中谁人不知百战百胜威震四夷的墨麟将军——贤靖帝初崩的时候朝中动乱四夷来犯,墨麟将军从陈侯爷手下一名普通兵士屡建军功一路擢拔,终成了朝中最年轻的将军。传说他只带三千骑兵便破了南瑶的蛮牛阵,生擒南瑶首领,让南瑶从此归服年年来贡,更曾单枪匹马深入敌军,百万军中取来西羌将领的首级。诸般传奇事迹吴邪也算是听人说得多了,只是没想到这威名赫赫的墨麟将军,竟是如此年轻、甚至带着几分秀气的男子,想来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

这样想着,就听身边的皇上说道:“起灵常年带兵在外,这次大胜凯旋,可要在京中多住些日子。”言语之间亲厚非常。张起灵还是面无表情,淡淡应一声:“嗯。”吴邪是个见面三分笑的性子,也顺着说道:“小王自小在京城长大,张将军日后在京城若是觉得闷了,不妨来找小王,小王可以带着张将军游乐一番。”张起灵扫他一眼,还是一个“嗯”字。几番话下来,张起灵说的字不到二十个,饶是吴邪好性子,也起了几分不耐,心中暗诽道这人如此之闷还不如叫闷油瓶算了。

皇上看出吴邪不耐,叩了叩桌子,唤来一个宫人,道:“小邪,这次南瑶上贡的东西不少,你去看看,喜欢什么就拿走。”吴邪惦记着那刀,跟着宫人便去了,进到紫宸殿看了一圈,却都是些金银珠宝之类的寻常物品,并没有见什么宝刀,便又走了回来。皇上见吴邪空着手回来,问道:“怎么?没有合心意的?”

“都是些金银珠宝,皇叔平日赏的还少吗?”吴邪露出几分不以为然的神色,又忍不住问道:“皇叔,听说南瑶进贡了一把刀,很是神奇……”还不待说完,皇上便了然笑道:“朕就说这次你怎么一叫就巴巴跑了来,平日就懒散散地推三阻四,原来是惦记着那刀。可不巧了,朕刚将这刀赏给起灵了。”说着看向张起灵道:“宝刀配英雄。这黑金古刀凡人难用,也只有给起灵才不辱没了。”

皇上素来严肃,今日这般屡屡对张起灵显出亲厚之意,足见对张起灵之看重,吴邪也暗自咋舌。却见张起灵还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道:“陛下谬赞了。”真真是淡定得让人有几分火大。转眼看向张起灵手边,确是放着一把通身黑色的刀,很不起眼的样子,吴邪方才都没注意到。他本就是惦着那把刀来的,现在不由得好奇心大起,便对张起灵道:“张将军,可否借宝刀一观?”张起灵点点头,随手拿起刀递了过去。吴邪伸手去接,身边皇上却道:“小邪慢些,你接不动。”

一把刀有什么接不动,吴邪伸手便接了过来,刚入手就觉手上一沉,险险便要扔了刀,胳膊忙使力想要托起那刀,却越觉得那刀重得惊人,不得已撒了一只手让那刀一头坠地,两只手扶着刀柄,才让那刀支在自己面前。皇上看他这一番手忙脚乱,摇头道:“说了你还不信。”吴邪这才想起进宫前王盟告诉自己这刀的传言,几分不好意思地一笑,又想起张起灵方才一只手就把那刀递了过来,心里暗自惊佩。

此时双手握着刀柄让刀斜支在自己面前,犹觉得那刀沉重,两手全力上拔,才将那刀拔出刀鞘几分,顿时觉得森森寒意逼人而来。再看那刀身连刀刃都是纯黑之色,仿佛是吸收了黑暗,不见一丝杂色,那刀刃虽无寻常兵器锋刃的锐利反光,却薄胜蝉翼、寒意透骨,显见锋利非常,不由得赞道:“好刀!”

吴邪看罢,想将刀还给张起灵,却是怎么也抬不起来,又是一阵尴尬。张起灵不看他,却仿佛知晓他心意似的,伸臂过来拿起那刀又放回了桌上。

三人又坐一会,张起灵还是一张闷死人的棺材脸,吴邪虽是对他敬佩不已,但也实在觉得几分无趣,看看天色便告辞了。回去后和小花讲原来朝中传奇墨麟将军是个闷油瓶,寡言少语面瘫脸,闷得要死。小花也不说话,笑得倒是几分意味深长。


楼主:琉璃清寐  时间:2021-02-20 13:08:14
二.

自在皇宫与张起灵一见以后,十几天过去,吴邪再未见过他的影子,想起来了随口问一句,听王盟说是在京城住下来了,皇上诏命,想是要休息一阵子,等边关换防前再回去。虽是那天在皇宫里说让张起灵闷了来找他,但想那个闷油瓶的性子,怎么可能找人带他去玩乐,吴邪也就一笑置之了。

这日天气大好,吴邪拿了卷书靠在廊下阴凉里看着。廊前几支芭蕉长得阔大,碧叶舒卷着伸到廊边,吴邪一身牙白的袍子松散飘逸,在这碧翠下衬得淡静如玉。正看着听到身后有人走近,下人走近是要先问一声安的,而不是下人又不经通报能进这清安王府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吴邪以为是解雨臣,回头笑道:“小花你来得正好,这里写得有趣……”说了一半打住,却见来人不是小花,而是他三王叔吴三省。

琅环王吴三省是当今皇上的三弟,吴邪的三王叔,朝中人人唤一声三王爷。贤靖帝还在的时候他封号本不是琅环王,到了现今皇上这里,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一道圣旨改作了琅环王。吴三省生性不大正经,少时不喜学那圣言帝策,偏是对岐黄周易天文地理一类旁门左道上心得紧,贤靖帝不大喜欢他,给的封地也不是太好,现今皇上即位后却是今日加封地明日赐食邑,圣宠隆厚得让人眼红,由不得人不感叹皇上手足情深。吴三省却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有封地也不去住,整日在京城里厮混。皇上也不管逾不逾制,还赐了宅子让他住,更是得空便召进宫里去一叙手足之情,惹得一帮老臣敢怒不敢言。如今朝中人人说起皇上眼前的红人,除了吴邪,谁敢和这三王爷比?

眼下皇上眼前的红人就在廊下站着,一身青灰布衫子疏疏散散,几乎掩在了芭蕉的翠色里,脸上是个随随便便的表情,眼神却锐利清朗,见吴邪转过头来,便走近也在廊下坐下,靠过去嘿嘿一笑:“大侄子。”

吴邪平日和他没规矩惯了,也不管他这么称呼,看他一身布衫穿得松松散散,衣摆处还揉皱了几处,正待笑他一下,却发现那青灰布料隐现光华,上面暗纹斜织的卷云图样舒卷勾连,顿时一顿,长叹一声:“蜀州十年方得一匹的顶级冰丝贡缎,二叔都不用赏了你,你就这么糟蹋?”

“臭小子,见了面连声三叔都不叫,倒是先教训起我来了!”吴三省眼一瞪,作势要教训吴邪,吴邪忙笑着躲开:“好了好了三叔,你这个大忙人来我这有什么事?”

吴三省表面上和吴邪一样是个闲散王爷,比吴邪还不着调几分,暗地里却帮着皇上处理京畿事务,监察六部人事,甚至地方各处出了什么灾害动乱,有时也是这个三王爷暗中挑着大梁,可以算得上是皇上手中的一颗暗棋。朝中别人不知,吴邪却是清楚的。

吴三省又是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过两天我就要离开京城了,走之前来看看大侄子你。”

“嗯?二叔这次怎么舍得把你派出京城?”吴邪挑起眉毛,半是调侃半是真心地问道,“是地方上出什么大事了?”

“也不算什么太大的事。”吴三省哼一声,“维扬那边的漕运好像和盐铁走私勾搭上了。但这次我觉得背后似乎还有大鱼,所以打算亲自去看看。”说着突然笑得几分猥琐地凑过来:“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可是有名的烟花之地,美女层出不穷,大侄子,要不要跟着我去看看?”

“去去去,‘烟花三月下扬州’也不是你这般用的。我看你这番说是为了查漕运走私,实际是为了这个才对吧?”吴邪翻个白眼,“也不怕二叔知道了剥了你的皮。”

“我可是正正经经去查盐铁走私的。你可别在二哥那里乱说!”吴三省立刻就端肃起来,末了叹口气起身,“大侄子,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这一趟我查完走私还得在南边玩上那么两天,要是耽搁久了,你可得在你二叔那帮我担待着点啊。”语气诚恳神态严肃,倒是让吴邪不习惯起来,连个打趣要挟的话都不好意思说了。心下一思量,却又觉得不太对,吴三省是个老狐狸,要是真就玩上两天,皇上那边自己还应付不过去?肯定是要去大大玩乐一番,逍遥上个把月,所以才要自己在这担着。想想就觉得不是滋味,这只老狐狸跑去逍遥快活,自己在京中闷着,还要替他应付皇上,自己才不要当这冤大头。


楼主:琉璃清寐  时间:2021-02-20 13:08:14
吴三省说罢要走,却又被吴邪叫住了:“三叔,维扬真的那么好玩?”

“当然。”吴三省眉毛一轩,眉飞色舞道,“维扬自古便是鱼米之乡漕运枢纽,繁华富庶自不必说,又是气候宜人风景如画,再加上雕梁画栋美女如云……哎呀呀,这次我去了,可得好好玩玩……”说着神色陶醉,心似都飞到那繁华胜景去了,半晌方打住,正了正神色又要告辞:“大侄子啊,我可去了,二哥那里拜托你了。”

刚迈出三步,身后吴邪又是一声“三叔!”,生生止住了吴三省的步子。吴三省不耐回头:“哎呀大侄子,我可忙着呢,出发前好多东西要准备……”说着转身又要走。

“我要跟你一起去!”

吴三省背对着吴邪,努力忍住面上浮起的得意的狡诈笑容,方才慢慢回头,露出几分难色:“大侄子啊,不是三叔我不带你去,可是我要是随随便便把你带走了,回来二哥肯定饶不了我……”见吴邪皱起眉头,忙说道:“你要是想去啊,就先进宫和你二叔说好了,要是你二叔答应了,我立刻就带你去!”

“这有什么难的,我明儿就进宫和二叔说去。”吴邪不假思索,心想决不能让这老狐狸自己逍遥。吴三省得了吴邪这句话,连连保证肯定带他去,回过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第二日吴邪果然进宫去求皇上准他和吴三省一起下维扬巡查,却见皇上眉头一扬几分惊讶:“朕什么时候准老三下维扬了?小邪你还要跟着他一起去?”

吴邪心里暗道不妙,又上了这老狐狸的当了,又看那边皇上眉头皱得死紧,面色不豫,想他这二叔向来端肃,不似吴三省那般随随便便能打发得了的脾气,连忙安抚道:“三王叔也就是这么跟我一说,说是维扬漕运似是有盐铁走私之嫌,就想前去查查,皇叔你要是不准就算了。只是三叔和我说维扬好玩,我才想去随着看看。”

皇上那边不语,眉头皱了半晌,才道:“维扬漕运的事情朕也早有所闻,只是这次看来不仅仅是盐铁走私那么简单,背后似是有什么势力在暗中推动。老三和朕提了几次要去查查,朕担心有危险才不允。这段时间漕运乱得越发厉害了,老三这是不死心,想借你跟朕开这个口呢。”

吴邪心里暗骂吴三省推他出来当炮灰,却听皇上叹口气又道:“老三连你都用上了,这次看来是非去不可了。也罢,有你和他一起去,不说是巡查政事,只顶着下江南游玩的名头,也安全些。”想了想又道:“须得派个万全的人跟在你们身边,朕才放心。”说着坐下来,思量半晌,眉头一展道:“张起灵这些天正好在京中,墨麟将军的武功自是无人质疑的朝中第一,派他跟着你们去,最好不过。”

于是下维扬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吴三省得了消息动作飞快,吴邪还没等上门去和他算被利用了的这笔账,就已经在南下的马车上了。



楼主:琉璃清寐  时间:2021-02-20 13:08:14
三.

因是顶着游玩的名头,所以随行的人并不多,除了皇上钦点的保驾张起灵,吴邪只带了个王盟,吴三省那边也只带了个心腹潘子。

潘子早年做过大内侍卫,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为人胆大心细忠心耿耿,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跟了吴三省后常年不离左右,帮着吴三省做了不少事。这次南下,吴邪料定吴三省带的就是他。

此时潘子坐在吴三省旁边,被吴三省拉着做挡箭牌,挡住吴邪一眼又一眼不满的目光,半个时辰下来终于有点坐不住了,干笑一声道:“小王爷……”

“干什么?”

“……”潘子欲言又止,嘿嘿笑了两声作罢。过了小半个时辰又一脸痛苦地开了口:“小王爷……”

“?”吴邪抬眼看他,却见他还是一副有话说不出的样子,不耐道:“潘子你有话快说,平日也不见你这一副磨磨唧唧的样子!”

潘子还未开口,一边的王盟忍不住说话了:“小王爷,你要再这么瞪下去,潘子大哥心疾都要发作了。你不满三王爷就快说吧,你们两个的事,潘子大哥夹在中间多可怜!”

小随从王盟,虽然胆子很小,但胜在有一颗简单的头脑和一张关不住话的快嘴以及一颗热忱八卦的心,又跟在没有规矩的小王爷吴邪身边,于是便总能制造出很好的效果。

车厢里静默一瞬,又一瞬。

然后,引火上身的苦命小随从王盟顶着吴邪恼怒的目光、吴三省恫吓的目光和潘子感激的目光,乖乖地爬出去替换张起灵赶车了。

吴三省厚脸皮,吓走了王盟仍是躲在潘子身后。吴邪却本是个好性子,被王盟这么一说便不好意思再瞪过去。此时车厢里没了吴邪的眼刀,王盟换成了张起灵,气氛却也好不到哪去。张起灵不愧闷油瓶的称号,进了车厢后一言不发,只是仰头靠在车厢壁上假寐。吴邪不满吴三省,和张起灵说话他又不理,只得拉开帘子看外面的风景。只见道上两旁杨柳依依,长长的柔条随风飘摆,远处农田整整齐齐一片青翠,接上天边连绵青山,虽是寻常景色,可也不同京中富贵,一片天然。倚在窗边看了一会不由得心情大好,听着耳边鸟雀啁啾,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睡梦中似乎觉得有道锐利目光盯着自己,半睁了一下眼,那种感觉却又消失了。迷迷糊糊接着睡,却做了个梦。梦里便是平日场景,和小花在京中闲晃,天黑了回到自己府里,却有个人在自己房前等着,不言不语却满眼哀怨,仔细一看,却是张起灵。梦里也被惊得一退,心想张起灵怎么可能会做出这副样子,然后却又被逗得笑了起来。笑了两声,又觉得方才那锐利眼光射来,止了笑声,那眼光也随之消失。

再醒了已是傍晚,夕阳已没半山,金红斜晖挂在天际,染得苍山也镶了一道灿烂。马车停在一家小客栈前面,看着有些年头的半旧木牌在夕晖中晃荡。

“小王爷,下车吧。咱们今晚就歇在这了。”王盟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吴邪应了一声准备起身,只觉得脖子有些酸痛,伸手去揉,一件衣服从身上滑落下去,也不知是谁在他睡着时盖上的。


下了车随着吴三省他们进了客栈,却见这客栈真是小了些也破旧了些。暮色时分还不上灯,昏暗的光线下木制的桌椅板凳都已看不出本色,青石地板上积了经年的陈污,曲尺见方的柜台上一个小伙计趴着打瞌睡,人进来了都不知道。

“我们就住这儿?”

对上吴邪几分难以置信的目光,吴三省嘿嘿笑了两声:“大侄子,最近的官驿也在三十里外,这都这么晚了,咱们将就一下吧。”

这边吴邪还没答话,王盟探头插言道:“一个时辰前路过一家官驿,三……三爷说还早非要再赶路,咱们就到这来了。”说着还不忘投给吴三省一个哀怨的目光。

“你小子……”吴三省一瞪眼,王盟赶紧缩回脑袋躲到吴邪身后。正要跟吴邪再解释,却见吴邪揪出身后的王盟在头上敲了一下,叹口气道:“就在这吧,三叔你也是急着赶路。”

话音未落,一直在众人身后不言不语的张起灵却开了口:“除了这家客栈和官驿,附近可还有其他的客栈?”言下之意,竟是不想在这里落脚。

“哎哟客官,您也听那位爷说了,最近的官驿也在三十里外,眼下这地方,可只有小店一家!”众人还未答言,却是柜台上打着瞌睡的小伙计被惊醒了连忙迎上来,“您放心吧,小店虽然老旧了些,可绝对干净舒适。多少年的老字号了,南来北往的客人都接待过,保证服侍得几位爷妥妥帖帖!”

张起灵不说话,众人沉默了一会,潘子看着吴三省的眼色开了口:“张……小哥,你看,这客栈虽然破了点,可咱们出门在外,就将就点吧。你看我们三爷和小爷也累了……”

“就在这吧。”张起灵微微皱了皱眉头,终于答应下来。吴邪那厢心里几分不满,暗自嘀咕道看不出来这闷油瓶还挺难伺候。

这种小店自是不可能有什么美食,潦潦草草吃过一顿晚饭,众人便上楼休息。潘子要保护吴三省,王盟要伺候自家小王爷,四个人分头住了两间。张起灵要了吴邪隔壁的房间,进去便吹熄了灯。



楼主:琉璃清寐  时间:2021-02-20 13:08:14
四.

王盟打着哈欠打来了水,服侍吴邪洗漱后便倒头睡下了,不一会就打起了小呼噜。吴邪无事可做,转了两圈只得也上床躺下。白天睡了一下午,此时躺在床上了无睡意,闭着眼睛翻来覆去一阵,听到隔壁传来潘子的呼噜声,张起灵那边却是悄无声息。

又闭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迷迷糊糊有了点睡意,朦胧中却听到窗口传来轻轻的“噗”的一声,那声音极轻微,似乎是飞虫撞在了窗纸上,吴邪半带着睡意自不会去介意,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刚要进入梦乡,鼻端却闻到一阵细微的香气,幽幽渺渺,细丝一般钻入鼻中,沉进身体。

吴邪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困意上头,连思维也缓慢起来,躺在那里慢慢思索了一会,却觉得头也渐渐有些昏沉,心里猛地一惊:不好,是迷香!一下子睡意全无,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体已动不了了,要开口出声唤王盟起来,又发现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一时心中惊急万分,只担心隔壁吴三省他们也着了道。

正着急间,只听屋门“吱”地一声轻响,慢慢开了,有个脚步声极轻极轻地走了进来。来人显然极是小心翼翼,先在门口停了一会,发现没有异状,才一点点向床头方向挪来。

吴邪听着脚步声渐近,心中暗道不妙,却仍是起不了身。也知道此时着急无用,闭上眼睛稳定了下情绪,咬紧了牙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将手挪动过去,抓住了身侧短刀。尽量无声地一点点将短刀退出鞘,额头汗水已流了下来。

来人更近,已走到了床前,吴邪闭上眼睛装睡,握紧了短刀积聚力气。觉得脸上有风微动,那人掀开了床帐,便猛地坐起,用尽力气将短刀刺了过去。却见那人手臂一翻,反手抓住吴邪手腕,另一只手伸过去捂住了他的嘴,低声道:“别动,是我。”

吴邪那一刺已用尽了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所有力量,此时全身无力,便是要叫他动也动不了了。惊怒间只觉得那人声音几分熟悉,挣扎着抬眼看去。

正值晴夜,窗外清澄月华照进来,短刀刀刃雪亮一闪,正映出那人深邃秀挺轮廓——是张起灵!吴邪心中一口气一松,险些便要晕过去。正想挣扎着说话,张起灵突然面色一变,抓着吴邪的手未松,猫一般矫捷地翻进了床里。床帐落下,将两人复又遮住。

此时张起灵一手仍捂着吴邪的嘴,另一手抓着他的手腕,整个人伏在他身上,静静地一声不出。吴邪只觉得这个姿势暧昧不已,却偏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生生憋红了脸。正气急间,却听门边脚步声传来——又有人来!

吴邪不由得紧张起来,却见张起灵对他微摇了下头,随即便伏下身子一动不动,连呼吸声都敛了去,只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如寒星,灼灼盯着床帐。吴邪和他靠得极近,只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冲入鼻端,紧张微微淡了,却不知因为中了迷香还是怎么,明知危险在侧,心头却有些迷迷糊糊起来,恍惚了一刹回过神来,忙强自敛了心神,专心听着来人动静。

来人也是先在门口探听一番,便向床边走来,吴邪只听得脚步声越走越近,停在了床前。对着月光,床帐上清晰地映出来人身影,以及他手中所握长刀。吴邪手心微微出了汗,张起灵却仍是一动不动。只见那黑影顿了顿,一手举起长刀,另一手伸出来掀床帐。就在床帐掀起的一霎那,张起灵翻身而起,手中短刀在黑暗中锐芒一闪,无声无息地刺穿了来人胸膛。

那人一声都未发出便倒在了地上。张起灵下床踢开尸体,将短刀拔出来,回身架起吴邪,低声道:“可能还有人。房里迷烟太多,我先带你出去。”说着走到窗边推开窗子,便要带着吴邪跃下。

吴邪全身无力,只能软绵绵地倚在张起灵怀里,连句话都说不出来,见他就要这样带走自己,心中大急,挣扎了半天拼命举起手,微不可觉地拉了拉张起灵的袖子。

张起灵低头,见吴邪挣得一张脸都微带了红色,却说不出话来,只一双眼睛在月色下如含了水般清光皎皎,拼命向一边瞟去。扭头一看,却是王盟昏睡在屋角榻上。便走过去另一只手臂带了王盟,从窗上一跃而下。


楼主:琉璃清寐  时间:2021-02-20 13:08:14
夜深人静,这客栈的院子里更是静得有些诡异,一丝人声也无。此时还未过子时,整座客栈里却一点灯光都没有,每个窗口都黑漆漆的,在一片死寂中仿佛择人欲噬的鬼怪眼睛。张起灵带着吴邪和王盟从二楼跃出,一个人负担着三人重量,却轻轻巧巧落了地,就势一滚消了坠力,一点声音都未发出。

到了院子里没了那股引人迷醉的香味,微凉的夜风一吹,吴邪只觉得原本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试着抬手也有了些力气,连忙抓住张起灵的衣襟,挣扎着开口道:“三……三……”不待他说完,张起灵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三王爷和潘子怕是也中了迷香,可我现下若是去救他们,留你和他在这里会有危险。”

吴邪听到张起灵如此说,更是着急,喘息了两口,又道:“先……救……”他说话费力,只捡紧要的两字吐出口来,只担心张起灵不懂,皱眉喘息着还要再说。

吴三省这次身负圣旨下维扬查案,总不能连维扬地界都没入,便断送在这荒郊小客栈里。皇上千叮咛万嘱咐他的安全自不必说,就是为了百姓万民,吴三省的命此刻也重过吴邪。

张起灵却似是懂了吴邪心意,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觉得身侧微微一动。低头看去,却是吴邪挣扎着伸出手,去够他身侧的短刀,略有些颤抖脱力的白皙手指紧紧握着漆黑的刀柄,竟显出一种不容抗拒的坚定。

张起灵一怔,抬眼看向吴邪,只见他微微皱着眉,因为拼了力气而脸色微红,一口口喘息着,清光闪闪的眼中却透出一种平日不见的锐利与坚持,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突然觉得有些意外,眼前这个人……似乎有些不同……

见张起灵仍是皱眉不语,吴邪更急:此时吴三省在屋里多呆一分,形式便多凶险一分,方才有人进自己的屋子刺杀自己,吴三省一定也遭遇了同样情形。若是和潘子二人都中了迷香,那便是毫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又拼命喘息一会,握紧了手中短刀,示意张起灵,艰难开口道:“我……可以……你……快去!”

张起灵看他两眼,眉头皱起似是思索了一刹,然后放下吴邪,站起身来。吴邪见他是答应了自己要去救吴三省的样子,松了口气。张起灵却俯下身去,夺过了吴邪手里的短刀。吴邪以为他不允,急着便要开口说话,挣扎了两下,还未说出话来,只见张起灵横刀在自己手腕上一划,鲜血顿时流了出来。吴邪又是一惊,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却见张起灵伸过了手腕,另一只手掰开他的下颌,将鲜血滴进了他口中。

吴邪被他这一番举动弄得迷惑不解,想要扭头躲开却又无力反抗,任由着鲜血流进口中,进了喉间。张起灵看着吴邪将鲜血咽下,将短刀塞进他手中,转身一个纵跃,从刚刚打开的窗口跃进了二楼。

张起灵的鲜血犹在喉间,吴邪只觉得嘴里咸涩的滚烫,头脑里昏沉渐去,身上也奇异地消失了那种软绵无力的感觉,试着抬了抬手臂,发现力量已回来了几分——迷香,竟似是解了。

刚才急着要张起灵救吴三省,昏沉之中也未多考虑,现在想来,张起灵竟是丝毫未受那迷香影响。对他们下手之人既然在自己房间里放了迷香,张起灵的房间自然也不会漏掉,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未中迷香,来救自己之时也毫无所伤……现在自己喝了他的血,迷香竟然解了……莫非这人天生体质特异,非但自己百毒不侵,血液还能助人解毒?这也……太奇特了些……

正胡乱思索间,只听身后一阵风声,吴邪连忙回身,举臂一架,架住了身后袭来的钢刀。只见身后已多出了五个黑衣人,个个一身黑色夜行装裹身,黑色方巾覆面,手执刀剑,眼睛在夜色中精光闪闪,显然武功不低。

拼力一挥挥开与短刀相架的钢刀,忽略身上仍有些残留的绵软,吴邪上前一步将仍昏睡不醒的王盟护在了身后。五个黑衣人相视一笑,似是在嘲笑他此时仍想着保护别人,随即闪电般攻了上来。

吴邪生来便做着金尊玉贵的小王爷,身边从来不缺护卫,武功也不过是学学而已,何曾遇到过这种惊险的情势?便是平日里也不是这群杀手的对手,更何况此时身上迷香刚解犹自无力,很快便左右支绌,身上也挂了几道彩,然而站在王盟身前的脚步,却是一步也未退过。

黑衣人攻势更急,吴邪眼见着情势危急自己不敌,眼前黑衣人的钢刀就要劈到,身侧又有风声袭来,一咬牙,不去管身侧袭来的兵刃,拼力抵住了眼前那一刀。等了一瞬,身侧却无想象中被刀劈中的痛感,挥开架在头顶的钢刀,扭身一看,身侧的黑衣人已倒在了地上,咽喉上插着一把匕首。几步外,张起灵一臂下是昏睡着的吴三省,另一臂架着犹有几分意识的潘子。刚才那把匕首,竟不知他是如何发出的。

原本围攻吴邪的黑衣人见到张起灵,低哼一声,难掩语气中的几分惊讶:“楼上的人竟然都被你解决了?”一边说着,放下对吴邪的包围,转而攻向了张起灵。

黑衣人显然是有的而来,招招都攻向张起灵臂下的吴三省,和方才围攻吴邪时微留了几分力的架势不同,俱是不要命的打法,情势顿时比方才还危险了数分。

张起灵丝毫不乱,横腿一扫,将黑衣人逼退一步,一把将潘子和吴三省甩向吴邪的方向。吴邪要去接,两人却一个接一个都砸在了昏睡在地的王盟身上。所幸王盟昏着,没什么意识也不觉疼痛。张起灵随即凌空跃起,一个翻身落在了吴邪身前,面对着黑衣人将四人护在身后,半回头对吴邪低叱一声:“马车!”

吴邪明白张起灵意思,趁着张起灵以一敌四挡住黑衣人,冲出小院将马车赶了进来。客栈院子小门也窄,亏得吴邪他们此行尽量简便,只驾了辆双辕小马车,勉强可进入那门中。吴邪心急如焚架着马车歪歪倒倒往里硬挤,两匹马被他催得高嘶一声奔进门来,马车都要被撞散了架。

马车进门的一刹那,张起灵正腾身翻转,一边飞腿踢开一个砍向吴三省的黑衣人,另一边手出如电,夺过了另一人手中的长刀,接着行云流水旋身挥臂,如雪刀光匹练般在夜色中划过,血色飞溅,四个黑衣人应声而倒。电光火石,一刹寂静。龘坐在车前的吴邪,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张起灵扔刀回头,架起地上的吴三省塞进马车,一面道:“走!”吴邪也跳下车来帮忙,将潘子扶进马车,潘子还有几分清醒,低低叫了声小王爷,吴邪发现他身上有几处颇深的伤口,情知一定是为了保护吴三省而受的,也不知张起灵在楼上经历了怎样的恶战。

张起灵又将王盟也塞进马车,对吴邪道:“可能还有人追来,你守住车厢。”吴邪点头,握紧了短刀也坐进车厢。张起灵也不多言,看他一眼,跳上车前打马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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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夜晚旷野风急,张起灵又将车赶得飞快,吴邪坐在车中握着短刀,听着窗外风声鸣叫,忽略身上伤口的隐隐疼痛,心里纷繁思索着。

今晚实在凶险,若不是有张起灵,几人恐怕都已断送在客栈里。若说那客栈是黑店,却也不像,若是要杀了客人图财害命,他们五人吃晚饭时就可在饭菜里下手,何必晚上再用迷香。若不是黑店……突然想起黑衣人那时不要命地围攻张起灵,招招都是冲吴三省而去,心中顿时一惊——他们是来刺杀吴三省的!临行之前皇上便警告过他们此行危险,但还以为有危险也是到了维扬之后的事。皇上为策安全,他们此番下维扬本就没有多少人知晓,如今这距维扬尚远便有人前来暗杀,竟是提前知晓了他们的行动……朝中有奸细!而且地位定然不低!

想到此节,吴邪心神一凛——看来这次,真的不只查查盐铁走私这么简单……

角落里潘子嘶哑呻吟了一声,方才马车跑开不久,潘子便晕了过去,现在方醒了过来。吴邪凑过去问道:“潘子,你怎么样?”

潘子身上伤比吴邪重得多,所中迷香也未解,要不是功力深厚,此时根本醒不过来,喘息了两声,挣扎着要坐起来。吴邪扶起他靠坐在车厢一角,潘子又缓了一缓,方才开口:“这次……多亏张将军了……”

吴邪皱眉,不知当时情势到底是怎样的凶险,又问道:“当时到底怎样?潘子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潘子一挥手,示意这点伤不要紧,喘息了两口道:“他们用了迷香……要不是我及时发现用内力逼出了一部分,就得眼睁睁看着他们……杀了三王爷!”说着目光一厉,显是恨极,“……先进来了两个人要动手,被我拦下了……我究竟是中了那鬼东西,身体不灵便,才……才受了伤。再来两个,就不能敌……正凶险时,张将军来了,将我和三王爷……都救了出来……”停了一停,嘶哑地冷笑一声:“十几个人还要用迷香,宵小之辈!”

十几个人?吴邪一惊,楼下围攻自己的有五个,自己房里张起灵解决的那个潘子不知道,张起灵自己房里也不知道去了几个人,这么看来,楼上埋伏着的人也至少有十人左右……此行,当真危险!

潘子伤重,支持着清醒了一会便又昏睡过去。吴邪握着短刀强撑着精神,直到外面天光渐亮,张起灵赶车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知道危险大概是过去了,才稍微松懈下来。一夜劳累惊吓、精神紧绷,现在这么一松下来,觉得再也支持不住,眼皮沉沉,在马车颠簸中睡了过去。

睡梦中觉得有人在给自己包扎伤口,手指微凉,动作利索却又极其轻柔。一直一跳一跳作痛的伤口疼痛渐止。吴邪舒服地哼了一声,陷入了更深的睡眠中。



再醒来是被王盟的大嗓门喊醒的:“小王爷!小王爷!”

吴邪不睁眼,只觉得全身都有些酸痛,头昏昏沉沉的还想再睡,半翻了下身闭着眼睛骂道:“臭小子!我还没死呢!……让我再睡一会……”

终究是没能再睡着,王盟听话地闭了嘴,直接上来摇晃起来。摇晃了两下,吴邪心头火起:“跟你小子说了让我再睡一会……”睁开眼一看,生生咽下了后面的话。

张起灵面无表情的脸正对在眼前,看见吴邪睁开眼,道:“起来吃点东西。”

竟然已经又是傍晚,车子不知停在了何处,车厢里拉着帘子,光线有些暗淡。夕晖从帘外透入,柔和而昏暗地落入眼前人沉静的眉眼中,那样波澜不惊澄澈无物,却又在这昏黄柔淡的光线中,显出一丝仿佛是温柔的感觉。

吴邪怔了一刹,回过神来暗骂自己竟然睡到了傍晚,坐起身来,发现身上的伤口果然被妥善地包扎过了。张起灵见他坐起来,拿起一个包裹递过来,吴邪接过来,他便转身出了车厢。

张起灵身上有一种奇异的沉闷气场,他一出车厢,气氛便松快起来。王盟顿时凑过来,眼泪汪汪地道:“潘子大哥都告诉我了……小王爷!你竟然对我那么好!王盟以后,什么都听你的!”神情恳切泪光闪闪,对着吴邪一个劲儿地往上蹭。

吴邪把他的脑袋推开三尺,怕他把鼻涕眼泪都抹到自己身上:“离我远点。你小子平日里插科打诨游手好闲,现在想起来听我话了!先让我安生吃顿饭!”

角落里吴三省嘿地笑了一声:“大侄子,一天没吃饭饿了吧?中午我们本来要叫醒你,张起灵见你睡得沉就没让我们叫。”

吴邪见他倚在角落里,一身松石墨的袍子还是松松垮垮随随便便,脸色略有苍白,但精神尚好,问道:“三叔,你什么时候醒的?身上迷香解了?”一边打开手里的包裹,见是一只八珍鸡,一份切好的水晶肘子,都分别用油纸包着,边上还有几个芙蓉酥之类的小点心,咦了一声:“从哪里来的这些东西?”

吴三省道:“迷香这东西,效力过了便解了,人也就醒了。”说着指指王盟,“我和这小子都是快午时了才醒,那迷香劲道不小。”又道:“东西是张起灵买的,我们都还没醒的时候路过一个镇子。”

吴邪哦了一声,想不到这闷油瓶还会照顾人,竟是和自己心中最初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印象,有几分不同。拿起一个点心吃了几口,把昨晚的想法和吴三省说了,吴三省也皱眉道:“我本就疑心漕运这事有朝中势力作为后台,出京时也万分小心压住了消息,昨晚还专门错过了官驿,不想还是被他们找了上来。朝中那条大鱼,看来不简单。”

吴邪也皱眉沉思,朝中那势力定然掌握了他们的动向,此次行刺不成,必然还会再来。若是再来刺客,有张起灵和潘子也不怕,倒是可以抓住个活口探探虚实。想到此节心神一宽,也忘了昨晚上自己是如何凶险,倒有几分盼着刺客再来了。



为免夜长梦多,接下来的几天里一行人加紧赶路轮番守夜,睡在郊野里的时候也常有。倒是知道总会有刺客,吴三省也不避官驿了,晚上若是恰好遇到官驿就大摇大摆地住进去。刺客也确实又来了几拨,都被张起灵几下子打发了,留下的活口却都是江湖杀手,从中间人那里接了任务,只知要杀吴三省,其他受命于谁为何而来什么的一概不知。朝中那势力竟是分外精细,丝毫不漏泄露龘底细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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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这般折腾了半个月,一行人总算是到了维扬,王盟对着城门泪流满面:“想不到我还有能活着进来的一天……”吴三省踹他一脚:“说什么不吉利的废话,快走!”

江南果然是风景秀美,江花红胜火,春水碧于天。维扬繁华,楼台屋舍鳞次栉比,街道巷陌车水马龙,人流攘攘叫卖声声,不同于京城的帝都王气,民间的热闹气息扑面而来。吴邪一路走一路看得不亦乐乎,被王盟的叫声拉回神来已到了维扬府衙前。

“三……三爷,你是疯了不成?既然知道有猫腻还上赶着往人家眼前送?这一路上咱们还没受够啊,原来是为了把自己亲自送到人家嘴里?”吴三省抬脚往府衙里进,潘子一手揪着王盟就要跟进去,王盟抱着门口柱子死不撒手,一边嘴里嚎着。吴邪上去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笨蛋,正是摆明了身份把自己放到他们眼前,他们反而不敢轻举妄动。”

“真的?”王盟半信半疑,还是不愿撒手。张起灵在后面默不作声,伸手在他背后一推,王盟方不甘不愿地跟了进去。



维扬知府陆秉文当年是御笔亲题的头榜探花,写得一手政论社稷的好文章,在官场沉浮十余年混得滴水不漏,不两袖清风也不满身铜臭,不结党营私却也不孤高自诩,端得是圆转如意世事通达的一副好手腕。虽没有一步登天高升如许,但也一步步坐到了这富庶天下的维扬知府的位子上。

此刻陆秉文见了下人通传上去的印信,早已带着师爷下属迎在了阶下。见吴三省一行人进来,忙敛身下拜:“臣下恭迎琅环王、清安王大驾。”态度恭敬中带着几分惶恐,恰到好处。

吴三省眼皮都不抬,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挥挥衣袖下了台阶,径自进了内堂。吴邪跟在后面,暗骂这老狐狸装出一副张狂样。陆秉文跟在身后,恭恭敬敬请二人上座,又吩咐下人上茶。张起灵是皇上秘密指派的保驾,没有通报身份,此刻只扮作普通的随从跟着潘子王盟站在二人身后,是以方才陆秉文也只拜了吴三省和吴邪,并不知道他这墨麟将军也在堂下。

吴三省垂着眼皮慢慢悠悠撇着茶上的浮沫,吴邪也不说话,倚在椅子上拈了块点心闲闲打量内堂的摆设。陆秉文坐在下首等了一刻,见二人没有开口的意思,陪着笑脸开了口:“二位王爷金尊肯大驾光临维扬府,臣下不胜荣幸。若是事先通报一声,臣下必定率下属十里相迎……只不知王爷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吴三省瞟他一眼,悠悠喝了口茶,再放下茶盏,方一笑道:“也没什么事,早在京中便听说维扬鱼米之乡繁华富庶,更兼烟柳画桥江南景胜,正好本王近日在京中闲着无聊,便带着我这皇侄前来玩乐一番。因不是什么大事,朝中事先也就没有通告。”说罢又是一笑:“……惊扰知府大人了。”

陆秉文连忙再拜:“小臣不敢。”又道:“琅环王、清安王一路前来,舟车劳顿。小臣这就为王爷安排下榻之处,还请二位王爷先行休息,明日小臣再安排属下陪同王爷游览维扬。”

吴三省点点头,陆秉文身后的师爷便连忙躬身退下去,很快便上来几个下人,毕恭毕敬地领着吴三省一行人出了府衙。外面早有马车候着,漆舆金軨、高头驷驾,形制奢华富贵。下车后所到的行馆,也是别有意趣,游廊曲径、花石湖桥,尽显江南秀致。进去以后便有下人上来,又是安排房间又是布置摆设上茶倒水,还有人上来问各人口味下去安排晚饭菜式,一会儿功夫来来去去了好几拨人。

吴邪靠在榻上看着眼前人走马灯似的转,转了半天方才清静下来,忍不住和吴三省相视一笑:“这陆秉文真是个妙人。”

潘子一旁也笑:“溜须拍马的本事是不小。”

吴邪摇摇头道:“不止是说这点功夫。我们不告而来,他仓促之间竟能安排得如此周全,更对我们的说辞照单全收,不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如果说他真牵扯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只这份临阵不乱便难得。”

王盟咽下嘴里的桂花糕,神色惊恐道:“小王爷,你随便开口就这么说,也不怕万一有眼线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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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打了个哈欠,笑道:“不用担心。若是他真有鬼,此刻定然知道我们一路平安无事到了维扬,自是大有本事,必不敢轻举妄动打草惊蛇。若是他没有鬼,便更不用担心了,堂堂两个王爷驾临维扬府,若是在他这里出了什么差错,他有十条命也不够赔。”

吴三省也在一边哼了一声:“朝中那边若是聪明,也不会让我们把命送在维扬府,否则惊动了皇上,落了口实在此,天翻地覆一番彻查下来,地下三尺的线索都得被揪出来。到时那条大鱼就算藏得再隐秘,也难逃法网。”

吴邪点点头:“所以在维扬这几日,反而不用担心。只管专心查证,留意线索便好。”

王盟听了顿时大喜过望:“也就是说,不用担惊受怕了?也不用晚上轮流值夜了?”

吴邪看了他半晌,还是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今天晚上大家都睡觉,只你不许!”



接下来的几日陆秉文果然遣了下属来陪着吴三省吴邪游玩维扬,行程长长短短安排得甚是周到,今日游湖明日赏花,一日三餐大小酒宴也是尽极精致。查案的事情反正是吴三省担着,吴邪跟来本就是为了游玩,于是便乐得随着到处行乐。吴三省却本身也是个不正经的性子,只作把查案这件事忘了个彻底的样子,在维扬四处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第十日上,吴三省方把陆秉文派来的人遣了回去,说是玩得差不多了,要自己在这维扬府转转,顺便见见这维扬的达官巨贾文人雅士,也不枉来此一趟。跟陆秉文要了城中名士的名单,便带着潘子闲闲地晃了出去。

吴邪要跟着他去,被他不着调地扯三扯四顶了回来,心想也算了,吴三省老狐狸一只,能摸到的线索自是不会错过,自己乐得逍遥,不如在城中随便逛逛,说不定也能遇到些他遇不到的线索。

这样想着,唤人上来吃了早茶,便要带王盟出去。却发现王盟此时还不见人影,派人找了找,回来说是昨晚吃坏了肚子,现在还躺在床上。吴邪叹了口气,去瞧他一眼。王盟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见吴邪来看他顿时泪光闪闪,道小王爷你对我真是好可惜王盟今天不能服侍你了你不要伤心我很快就好到时鞍前马后结草衔环……又听说吴邪要出去还不忘求他带点上次跟着陆秉文的人出游时在致怡轩吃过的桂花糕。吴邪踹他一脚,转身出了门。

刚出门便看到张起灵在廊下坐着看天,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漆黑的长发用布带简简单单地束起,一身深蓝色的袍子也无多余的装饰,映着江南晴碧天空,一如他这个人,简单而凝定。

虽然出来一路直到维扬这么久的时间,这个人还是终日沉默寡言,和每个人都保持着距离的样子。吴邪也觉得这个闷油瓶实在是不好相处,可是想到一路上众人屡屡蒙他相救,又觉得这个人虽然冷淡,但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上前打了个招呼,张起灵扭头看他一眼,问道:“你要出去?”吴邪点点头,笑了一下要走,不想张起灵也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吴邪有几分惊讶,笑笑问:“张将军也要出去?”

张起灵面无表情:“和你出去。”

吴邪更惊讶,只觉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何曾想过要这个闷油瓶陪着闲逛,以他的性子,怎会愿意与人游乐?干笑了两声道:“小王只是出门随便逛逛,张将军不必陪同。”

张起灵不为所动:“皇上有旨,保护琅环王和清安王安全。”

吴邪一滞:“那你……”

张起灵不待他说完便道:“他有潘子。”

吴邪无话可说,看了张起灵一会儿,张起灵始终面无表情不言不动。最终无奈点头,和张起灵一起出了行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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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行馆之外便是大街。正值清晨,街上行人并不很多,几个小摊摆在路边,卖的是新鲜的水果蔬菜,早起的姑娘大婶站在摊边讨价还价,运水的车子吱吱呀呀地过去,在干净的青石路面上留下一溜水迹,开了门的铺子有小伙计出来洒水扫地,卖花的姑娘挎着篮子声声叫卖,篮中的鲜花犹带着露水。

吴邪不好意思让张起灵跟在身后,慢了几步与他并行,走了一段路却不知道要去哪里,本来打算自己随便在这城中逛逛,现下有张起灵在身边,却不知道他想去哪里。想想到了维扬这十日,虽说张起灵也随着他与吴三省一起四处游玩,但始终表情淡淡,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又走了一会只好开口问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叫他什么,在大街上总不好如在朝中一般叫他张将军,直呼其名叫张起灵却也似乎交情没好到那个地步,犹豫了犹豫,学潘子唤了他一声小哥。

张起灵扭头看他,似乎并不介意吴邪这么叫,吴邪便问道:“小哥,你想去哪里?”

“随便。”

吴邪无奈,其实也猜到了他会这么答,索性就随着自己的性子在街上乱逛起来。走了两条街,觉得有些口渴,正好看到路边有一家茶楼,“悦言斋”三个大字高悬门楣,字迹纵横淋漓,很有几分潇洒恣肆的味道,便扭头问张起灵:“小哥,进去喝杯茶可好?”

张起灵不置可否,吴邪便抬脚迈了进去,进去后却见这茶楼里虽是布置不俗,却不同于一般的茶楼追求清静,反而客人甚多,一楼大堂坐得满满当当,众人坐在桌边一边喝茶一边大声聊天,吵嚷得甚是热闹。门边的小伙计见吴邪打扮得不俗,忙上来招呼:“二位爷一看就是尊贵人,楼上有清静的雅间您请。”

吴邪摆一摆手:“小爷偏偏喜欢热闹,就在这大堂里便好。”人多的地方便是消息出入最多的地方,要想听到些这维扬城的消息,这里自然是再好不过。

小伙计几分意外,忙带着吴邪找了个角落里的空桌子,手脚勤快地抹了桌椅请二人坐下。

吴邪坐下等着茶水上来,便听到大堂正中吵嚷得最热闹的地方传来一个大嗓门:“清江会的孟家老大最近被放出来了知道吧?当初老子就说孟家老大是什么样的人物,就算被抓进去了,还不是过趟堂就跟玩似的……

话还没说完便有人表示怀疑:“清江会跟朝廷的漕运抢生意,脑袋从来都是别在裤腰带上,这次更传说是犯了盐铁走私的大忌,孟家老大还能这么容易就脱出来?”

顿时便有人表示赞同:“就是,清江会向来肆无忌惮,这次玩得也大了点,哪能那么轻易便逃过去?”

“你懂什么!”另一个声音尖细的发了话,“盐铁从前朝开始就是官营,一般人谁敢动那个心思?想想都是死罪!但孟家老大就不同了,孟家当初可是跟着前代拓武帝打过江山的,和一派老臣都有关系,先朝贤靖帝上台后并未清洗朝堂,那一班老臣都还在,孟家在朝堂里的底子,可是硬得过人啊!”

吴邪在一边扬眉,没想到这么容易便听到了想听的消息,同时心里也微有诧异,一般的店不贴上“国事免谈”的字眼都差不多了,唯恐惹事上身,这家店倒是奇特,似乎并不禁止人们在里面议论政事,想到楼门口高挂着的“悦言斋”三字,不由得笑了一笑。

那边还有人在议论着:“咱维扬的知府大人哪,虽然是把咱这维扬管得风调雨顺的,但是对于这官面上的事,还是真是做得够圆滑缩头的,盐铁私营这么大的事,朝廷到现在都没动静,怕是连报都没报上去啊。”

另一边也有人叹气:“孟家老大这不也被放了出来,陆秉文何等圆滑,才不会趟这趟浑水呢。”

“那朝廷知道了他也不怕怪罪?”有人又问。

“朝廷知道了也最多治个不查之罪,要是得罪了那暗中的势力,他这官场也就混不下去了。”

最初的大嗓门便又得意地响起:“所以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孟家老大这趟出来了,维扬的盐铁,还是姓孟不姓吴!”

吴邪听得心头火起,不知道这孟家老大是何等人物,吴三省那边拜会了没有,暗自想等到这回结了案,非治了他不可,看看这盐铁姓吴还是姓孟。再看看张起灵,倒是一副淡然眼睛不知瞅在哪里,也不知道刚才的话听进去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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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有说清江会势力如何大行事如何猖狂的,有说孟家如何气派陆秉文如何圆滑的,有说朝中至今毫无所觉当真无用的,话题都绕着这上面转。吴邪也没心思再听,捧了茶盏慢慢喝着,几分心不在焉,张起灵喝着茶眼神也仍是凝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时间这一桌倒是不同于大堂上其他热火朝天的桌子,安静得出奇。

这时一个细细的女声传来,吴侬软语娇软动听中犹带着几分怯怯:“二位公子不说话,可要听奴家唱个小曲儿?”

吴邪扭过脸,桌前站了一个如她语声一般娇怯的女子,尖尖的小脸上一双杏眼含了水般清澈荡漾,嫩绿的荷叶袖衫子下面是杏花粉的绉湖缎裙,鲜艳的颜色搭配只显娇嫩,衬得交握身前的双手肤光如雪,当真是我见犹怜。

吴邪听她吴侬软语娇糯动听,便点点头笑道:“唱一个听听吧。”

女子便轻启朱唇,唱的却是一曲《蝶恋花》:“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歌声悠柔婉转,却在喧嚣的大堂里也不觉隐约,几分凄凉几分委婉,缠绵低回欲尽还休,当真唱出了小晏的哀婉惆怅。

吴邪想不到她会唱这般缠绵哀凄的曲子,一时又被“睡里消魂无说处,觉来惆怅消魂误”这两句打动,低头慢慢品味着这两句,只觉得心中隐隐有感,却又说不清道不明,渺茫得无迹可寻,捉摸不住。抬眼看向张起灵,却见他半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泼墨般的眼睫下露出的眸子竟透出一股杳杳的空茫冷寂,心中猛地便被触了一下,那两句词仿佛都敲在了心上,渺渺涌上一丝遥远的疼痛,随又转瞬即逝,再寻不着。

吴邪不清楚自己这突如其来又倏忽而去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张起灵却似有所感,抬眼也看向他。目光相对,吴邪不由自主慌乱了一下,连忙转开了目光,只作专心听着曲子。

一时间大堂里隐隐飘荡着女子的凄婉歌声,便渐渐有人住了谈话回头看来,一人忽地讶道:“这可不是秦家小姐?”

女子脸色忽地一白,歌声戛然而止,别过脸去躲过那人的目光,一双手紧紧握着衫子角,衫子光滑的缎子被她揉得死皱,指关节也隐隐透出些青白来。

然而大堂里并非只有那一人,被那人一声叫出,更多人的目光朝这边转来,很快交谈议论之声便又起。那大嗓门显然一副百事晓的样子,哟的一声:“秦家小姐怎么到这里唱曲子来了?”语声之间颇带了几分调谑,又哈哈一笑道,“也难怪,秦家死得都差不多了,就连老夫人也前几日蹬了腿子,这眼高于顶的大小姐,便也该从深闺里出来了。”

这话说得委实有些太幸灾乐祸,便有不少人白眼看他,却也有几个随声附和的,说得越加尖酸:

“秦家小姐十五岁便名满维扬,今天竟是个云英未嫁的地步,那当日抢破头还被请出门的马公子刘公子赵公子,今天不知在何处啊!”

“前几日不还有钱老板领着媒婆上秦府去么,却不知是被谁打了出来!好笑钱老板虽不是什么俊美少年郎,但也算是小有家财,却是有人顶着连丫鬟都卖了的破家底,还充什么大小姐挑挑拣拣哪~”

“听说秦家死的死散的散后,能动的便都跑去了荆州投靠亲戚去了,却没想到有此眼福,今日能在这小小茶楼里见到秦家大小姐啊!”

“秦老头子不过小小一个水部吏员,却脾气硬得很,死咬着漕运和清江会对着干,连陆知府都不管的事情,他倒是替朝廷忠心耿耿!那漕运得来的钱都是朝廷的,一个子儿也落不到他秦耿坚手里,却也不知他卖的哪门子命!得,这倒是真的把命卖了!”说罢一阵哈哈大笑。

终于有人忍不住,冷嘲热讽那人道:“张二,现在叫秦老头子了?当年为了一船米点头哈腰两条街外便追着叫秦老爷的人,却不知是哪个啊?”

那张二便大怒,回骂过去:“老子爱叫什么叫什么,却要什么闲鸟人来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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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便有人再回骂过去道是攀高踩低势利眼,那边还有人也骂过来,什么喝饱了凉水管闲事是不是看上了秦家这小娘皮,再有人起哄秦家虽败脸蛋还在,不若跟了大爷我……小小的茶楼里顿时人声四起,场面热闹不亚于方才谈论孟家老大。

众人如此吵嚷,那秦家小姐却始终一言不发,吴邪看她僵硬地站在桌前,手仍死死绞着衫子角,偏过脸去不去看众人,牙齿将唇角咬得发白,不同于她娇怯的外表,却是始终一滴眼泪也未掉下来。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笑了笑,拉开她绞着衫子的手道:“这里太吵,没法好好听你唱曲子,我们到楼上去。”

秦家小姐一怔红了眼圈,随即眨了眨眼睛仰起头,一言不发地跟着吴邪上了楼。张起灵似是有些意外,深深看了吴邪一眼,也站起身来跟着上了楼。

这悦言斋大堂坐的客人不甚讨喜,却布置得本就不俗。楼上布置得更是精雅,漆作雨过天青的墙上挂的是王兰亭的墨宝、曹子建的诗赋,湖光山色春花秋月四个小小的雅座由湘竹帘隔开,紫檀木的桌子上简单一副白瓷茶器,却是细腻光洁形制精巧,与周围环境相得益彰,雅致大方之余细处见心思。

此时二楼并无他人,吴邪进了湖光一间坐下,张起灵也落了座,秦家小姐此时脸色苍白,却已恢复了镇定,对着吴邪盈盈一拜,低声道:“楼下让二位公子见笑了。”又问:“不知二位公子还想听什么曲子?”

吴邪也不问她方才的事情,让她坐下,笑了一笑道:“随姑娘的便吧。”

秦家小姐便又开口,这回唱的却是一曲《卜算子》:“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语声幽咽低婉,唱到最后,神情中不由自主流露出了哀凄之色。

吴邪听她唱罢,点头赞道:“姑娘唱得真可堪一个妙字,词里独倚哀凄的情韵都唱了出来,可说一句‘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秦家小姐低低一拜:“公子谬赞了。”

吴邪一笑,又道:“情由心生,姑娘词曲如此哀婉,心里的心结必然是郁结难解,世事无常,还当看开些。”

秦家小姐闻言眼圈又是一红,死死咬着下唇,水光盈盈的眼中却是露出一丝恨色:“奴家愚钝,有些事情,却是今生也看不开了。”

吴邪听她如此说,叹了一声:“姑娘现今孤身一人在此,不与家人一起去荆州,想必也有所执念。”

“不错。”秦家小姐低头咬牙,顿了一顿,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吴邪终是说道:“听公子的口音不像是维扬本地之人,想必也是来此游玩罢了。今日公子好心照拂,奴家便是告诉公子也无妨。

“方才公子在楼下听那些人言语,奴家的事情必也知道了大概。我父亲耿介忠直,不肯将放任清江会私营漕运,终于被害死。我如今留在维扬不走,却是要为了父亲,亲手送孟家老大一伙人上法场!”

秦家小姐说着神色有些激动,眼神明亮得似要烧起,直视着吴邪道:“我有清江会与朝中之人勾结走私盐铁的书信证据,清江会犯朝廷之大不韪走私盐铁,朝廷早晚会派人南下维扬查案,到时便是我报仇之日!”

吴邪心中暗惊了一惊,不想要找的线索还真在今日这茶楼里遇上了,还是如此致命的证据!这下可帮了吴三省的大忙,只是不知道那老狐狸知道自己误打误撞便遇上了证据,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当下也没流露什么,只安抚秦家小姐道:“姑娘以一介女子之身,怀为父报仇之志,当真可敬可佩!只是此事凶险万分,姑娘千万要小心。”

秦家小姐垂头不语,良久又是深深一拜,道:“多谢公子了。”

“何必道谢。”吴邪扶起她,说着从腰间解下钱袋,却也并不多给,只挑出一两银子给了秦家小姐,道:“这是方才的曲子钱,得闻姑娘妙音,实是幸运。”

秦家小姐看着那银子又是一愣,脸上浮起感激之色:“多谢公子敬重。奴家告退了。”屈膝为礼,转身退了出去。

张起灵一直在旁边不语相看,见到吴邪拿出那一两银子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此时看着吴邪眼神闪了闪,脸上却仍是毫无表情。

吴邪送走了秦家小姐,却并不急着走,招手唤来小伙计,让他把茶楼掌柜请了过来。待掌柜来了,将两张银票从桌上推了过去:“方才在这里听了秦家小姐两曲,觉得实在是动听之至,便想着让掌柜的行个方便,以后每日请秦家小姐来此唱上几曲,以便我兴致来时,可随时到此一闻妙音。这一千两银子掌柜的先收着,不管唱给什么客人,只待她来了便慢慢打赏给她,足够秦家小姐在此唱上一年两年了。另一千两,便当作是掌柜帮我完成了这件事,拿去做个辛苦茶钱。”又嘱咐道:“只两件事,其一,此事不可让这秦家小姐知道,只说她唱歌动听,你悦言斋有意相请;其二,秦家小姐弱女子之身,既在你悦言斋唱歌,你便要护她周全。”说罢一笑,“掌柜的是聪明人,如何做便不用我多说了吧?”

掌柜的闻言如何不肯,连连保证明日便上门去请秦家小姐天天来唱,点头哈腰地收了银子退了下去。

张起灵坐在一旁尽收眼底,吴邪舒展了神情扭头冲他一笑:“终于是算完啦,小哥我们走吧!”

张起灵随着吴邪站起,看着他几分轻快的瘦长清秀背影,常年沉静冷寂的眼里闪了闪,慢慢升起了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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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出了茶楼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吴邪得了证据心情大好,想起王盟说的致怡轩的桂花糕,便要带着张起灵去吃。张起灵也不说不,跟着吴邪又穿了三条街走到致怡轩。二人吃了桂花糕再出来,便已近正午了。吴邪吃了点心也不急着去吃午饭,和张起灵在街上慢慢走着,有几分担心张起灵会不耐烦这般闲晃,扭脸看他,却也并不见他有什么不悦之色。

这般又走了一段路,吴邪看见路边一家小吃摊很是有趣,只在街边搭了一个布棚,下面当街摆了几张桌子条凳,一根竹竿支着的布帘当作招牌,上面两个大字“饺面”。有几个人便坐在街边吃着,人人面前简简单单一个大碗,倒也吃得很是香甜。

吴邪从小在京城长大,以小王爷之尊自是尝遍珍馐,就连京城里的小吃也和小花玩乐时吃了个遍,却从来未见过饺面这种东西,也从未像这般坐在路边吃过东西,当下好奇心大起,拉着张起灵在路边坐下,要尝尝这饺面是什么玩意。

摊主是个笑得和蔼的方脸大汉,人看着粗糙手艺却灵活,不多时两碗饺面便端上了桌来,吴邪看着面前的大海碗愣了一下,拿起筷子在碗中捞了捞,却发现是馄饨和面煮在了一起,不禁失笑:“小哥你看,这就是饺面。”

“嗯。”张起灵难得应了一声,低头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吴邪自己新奇了一下,便也就吃起来,只觉得虽是平常的馄饨和面,但馄饨皮薄如纸,馅料鲜美,面条也分外劲道爽滑,面汤中也不知有什么,鲜香淡淡,味道浓郁。不由得向摊主赞道:“老板,你这饺面做得真是好吃。”

摊主哈哈地笑,大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凑过来:“这位小哥吃出来了?我这饺面可不同寻常,是用虾籽熬成的特制汤料煮的,自然不一般。全维扬城啊,也就我这一家!”

吴邪见他豪爽,也冲他笑道:“既然如此,那我龘日后若还有机会,一定再来捧场。”

摊主更是高兴,笑着问道:“听这位小哥的口音,想是外地人?来我们维扬游玩的吧?”见吴邪含笑点头,便兴致勃勃地又说起来,“不是我说,我们维扬可是个好地方,姑娘好风景美,又风调雨顺不愁吃穿,就是皇帝来了也要不走喽!”

吴邪听他说得夸张,忍了笑问他:“那老板可知道什么好玩的地方让我们去玩玩?也算见识见识。”

摊主一听兴致更加高昂,大手一指道:“看见那边没?往那边走便是我们维扬最美的西湖,风景美自是不必说,晚上湖边那条街上还有夜市灯会,可热闹着哪!二位小哥若是没见识过,可一定要去看看!”

天下西湖,三十有六。这维扬的西湖虽不及杭州西湖有名,风景也确实来得优美,前几日陆秉文派人陪着游玩时早已带着吴邪吴三省去过,只是是在白天,这夜市却确实没见过。吴邪便来了兴致,转头问身边的张起灵道:“小哥,要不我们晚上再回去,也去西湖边瞧瞧那夜市?”

“嗯。”张起灵微点了下头,看样子竟算是答允了。吴邪也没料到他会如此爽快,倒是愣了一愣。



两人吃完离了小摊,距晚上还时间尚早,吴邪便和张起灵在路边的小摊闲看打发时间。维扬富庶,百姓不愁吃穿,做生意的也就分外多,路边一家家的小摊和铺子鳞次栉比,卖什么的都有。

吴邪逛了字画铺,看了木器店,瞧了捏泥人,还被路边的大娘拉住推销了好一番胭脂水粉,叫着这般俊俏的公子定懂得体贴人买回去送你家娘子云云,好不容易挣脱开来,几分尴尬地扭头看张起灵,却正好见他转开脸去,眼中似乎划过了一丝笑意,吴邪大惊,断定定然是自己的错觉——这闷油瓶也会笑?

转眼却又看见一个小摊支在路边,上面琳琅满目摆了些雕刻的小玉器,吴邪便凑过去看,见到一个小小的九连环,小得可以做扇坠挂着,咦了一声,拿起来笑道:“这个和小花的倒像。”

解雨臣是个闲不住的人,平日里没事手里也要把玩些东西,扇子上便挂了个小小的蓝田翠的九连环做扇坠,没事干便拿在手里玩着。吴邪见他喜欢九连环这类的玩意,想起梁沣那边上贡时进了一个上好的冰种岫玉的九连环,莹透见水冬夏冰凉,便想着从皇上那顺便帮他要来,结果还没等进宫便听说那东西皇上早遣人巴巴送去了琅环王府,吴邪知道吴三省对这类东西不上心,指不定早扔在了哪里,便找他去要,结果那老狐狸想了半天,一拍脑门说打了。吴邪气得要死,只得作罢,说给小花听,小花也不介意,一笑说你这份心我领了,还是玩着自己那个九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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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小摊上的玩意,哪比得上解小侯爷手里用的东西,吴邪看了两眼便也就放下了。转眼却又看到一个玉雕的小瓶,却雕得甚是精巧有趣,瓶颈细长,瓶身圆润可爱,中间瓶肚雕做镂空状,莲枝缠纹的镂空花样里可看见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玉球可以转动,却因和瓶壁合得贴切,转动间并不发出声响。一根红绳从瓶口穿入,穿过瓶身中的小球,又从瓶底穿出,下面系着长长的流苏缨络,可以让人挂在腰间扇上做个装饰。

吴邪见这小瓶子雕工精巧,又觉得瓶中镂空有玉球不难,但那玉球在中间转动自如却又不出声响,端得是难能可贵,便拿着把玩了颇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在心中暗诽张起灵闷油瓶,再看看那不出声响的玉瓶,噗的一笑,拿起那玉瓶扭头问道:“小哥,我买了这个送你吧?”

张起灵正面无表情端详一个玉雕麒麟,听吴邪这么一问,放下玉麒麟扭头看他,似是有些不解。吴邪也不多说,付了银子拿起那玉瓶放进张起灵手里,噗的又是一笑,转头便走。

张起灵看着他前行而去的背影,听着隐隐传来的低低笑声,眼神闪了闪,慢慢将那玉瓶收进了怀里。

二人又闲逛一番,好不容易日落西山,吴邪便兴冲冲向西湖那边要去看夜市灯会,二人走到西湖边上,夜幕已降了下来,远远便看到一条街上灯火通明火树银花,人声笑语随着夜风传来,好不热闹熙攘。

吴邪和张起灵随着人流走进夜市,见那夜市堪比京城夜晚的花街,人头攒动欢声笑语,各种做生意卖吃食的小摊,还有卖艺杂耍说书演武的嘈杂成一片,年轻的女子在小摊上挑着珠花,男子们在路边的条凳上坐着喝酒闲聊,还有那三五成群结伴出游的姑娘们,莺声燕语笑颜晏晏,脂粉香气随风轻飘过来,更有那年轻的公子少年,昂首阔步摇着扇子作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一边偷眼觑着哪个姑娘笑得更甜。

吴邪和张起灵长相本就不俗,一个白皙清俊笑容干净,一个深邃秀挺气度不凡,两人在人群中这么走着,便有不少姑娘偷偷看着羞红了脸。不一会儿一个姑娘不小心撞进吴邪怀里,吴邪忙扶住她问姑娘没事吧,姑娘眼睛亮亮红着脸一笑跑开,留下一方帕子,吴邪喊姑娘你的帕子,姑娘回头嫣然一笑,便又跑掉了。

吴邪望着那姑娘离去的背影,呆立半晌,扭头问张起灵:“这按照戏文里的通俗桥段,我是不是就该追上去了?”

张起灵面无表情看他一眼,不置一词向前走去。吴邪想了半天这会要是小花会怎么办,最终把那帕子塞给一个扇子摇得最起劲的公子,抬脚追张起灵去了。

走了一段路看到街边立着一家戏楼,大红灯笼高高挂着,里面灯火通明笑声阵阵,端的是热闹非常,却并无唱词传出。吴邪几分奇怪,问门边卖戏票的小伙计这演的是哪一出,小伙计眯了眼笑道:“一看这位爷就是外地来的吧?这是咱们维扬最有名的傀儡戏,爷要是没瞧过那可真是天大的遗憾!进去看看吧?”

当初吴邪年幼时有一年太后做寿,吴三省不知从哪里请了一个傀儡戏班子来哄太后高兴,吴邪当时看得目不转睛,闹着不让那个戏班子走,太后偏疼他这唯一的皇孙,纵着那戏班子唱到半夜,吴邪犹觉得不够,后来还是老王爷沉下脸来呵斥了一句,才泪汪汪放了那个班子走,后来便再也没看过。小时觉得那人偶提着线在台上舞来舞去得有趣,现在想起来也被勾起了几分当年的兴致,便拉着张起灵买了票进去。

随着领路的小伙计上了二楼包房,楼下台上已经又演开了一折,底下叫好喝彩声不断,吴邪定睛看去,演的正是一出《鸿雁传书》。那傀儡饰的王宝钏虽是个木雕的假人,倒也是眉目精巧身段婀娜,在台上伴着哀婉音乐低头甩袖,竟也把那空守寒窑相思难尽的感觉演出了五分,到得鸿雁来时,台上竟真的用线吊出一只小小的纸折鸿雁,慢慢落在王宝钏前。

吴邪看得有趣,转头向身边张起灵笑道:“小哥,你看这傀儡戏虽是假人,但也做得精巧。”却见张起灵坐在一旁眉目冷淡,面色沉沉,似乎是很不高兴的样子。张起灵平日不言不语表情寡淡,很难见他对什么东西露出兴趣,却也没见他对什么露出不悦之色。吴邪几分意外,问道:“小哥,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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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垂着眼帘不说话,眉头微皱,还是一副不悦之色。吴邪犹豫了一下,小心问道:“小哥,你不喜欢这傀儡戏?”

张起灵哼了一声,突然站起身来转身向外走去,几步便出了包厢。吴邪在原地愣了一下,想不到这闷油瓶竟也会生气,又觉得几分荒唐,难道真的是因为这傀儡戏?

一边想着一边急急跳起身来去追张起灵,下了楼却早已不见了张起灵的人影。吴邪在戏楼门口转了几个圈,心里暗急这要到哪去找他,又腹诽道这个闷油瓶跟我出来的时候还说是奉旨保护自己安全,此时跑得不见人影就不保护自己安全了?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头攒动,灯火辉煌把四周映得通明如昼,却在这茫茫人海里到哪去找那个人?吴邪也情知以张起灵的功夫,放任他不管也自不会出什么事,而且以那人的性格,指不定早就直接回行馆去了,可心里却不知怎么就是放不下来,那人素来寡情淡薄,刚才竟显出那般不悦之色,肯定是有什么东西令他十分介意,而且若是不去找他,万一他没回行馆,又要去哪里?他心情这般不好,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心里胡思乱想着便更是着急,在人流中胡乱穿行,却满眼都是不认识的人,吴邪甩脱几个见他一副找人的样子上来搭讪的姑娘,心想着要不要喊他的名字试试,却突然心中一动,有所感应似的回身看去。



人流稀少的街角处,张起灵一个人长身而立,半仰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似街中灯火灿烂,只有几盏小灯挂在他身侧,光芒明灭中,只他一张白皙的脸映得轮廓分明,却又看不清表情,只觉得有些茫茫的空淡,与寂寞,隔着穿行而过的如流人群,杳杳传来。身边是灯火辉煌如昼,视线里,却只有那一片明灭暗淡里孤寂站着的那个人。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吴邪忽然就觉得焦躁的心静了下来,想着找到这个闷油瓶子就要骂他一顿的心思也不知去了哪里,慢慢穿过层层人群,走到他身边,也不说话,就站在他面前,静静看着他。

张起灵慢慢转过脸来,也看着吴邪,漆黑眸子幽邃无澜如深潭古井,倒映着吴邪身后辉煌灯火,亮得直入人心。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身后是星桥铁锁火树银花光辉如昼,喧闹人群来来往往川流而过,灯火昏暗明灭的街角,两个人无语静静对视,看着彼此眸中如星的灯辉,周遭的一切,俱化作了嘈杂的背景。

良久,张起灵突然转身:“走吧。”

吴邪愣了一下,没有再问,只跟在他身后随他走着。

两人穿出人群,穿出热闹的夜市花街,穿过湖畔依依垂柳,穿过岸边游船画舫,这并不是回行馆的路,吴邪也不多问,只跟着张起灵走着。

渐渐连游船画舫也逐渐少了,周围安静昏暗下来,两人穿过一个湖边水亭,走上一座汉白玉桥,张起灵方停了下来。吴邪看看四周,竟是到了二十四桥上,此时远离了人声灯火,周围的一切沉浸在安静的夜色中,月光便显得分外明亮。今夜恰是圆月,月影婵娟投在湖面上,清辉笼罩,波涵月影,映着白玉长桥水中的如带倒影,净透宁静,似幻似真。

张起灵站在桥边看着水中月影荡漾,并不说话,吴邪站在他身边看了一会,扭过脸来:“小哥,今天我玩得很高兴。”虽然周围并无他人,吴邪也没有改口,仍是叫他小哥。

张起灵没有动,仍是看着水中月影,吴邪也不介意,接着说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这个人挺难相处的,从皇叔那儿第一次见就是。你什么话也不说,脸上也没半点情绪,从你的眼睛里也看不到什么,你这样的一个人,完全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好像把自己和这个尘世分隔开来了,什么也不想接近,什么也不能接近你。到咱们到维扬的这一路上,大家数次全都蒙你相救,我很感激你,但是我还是觉得离你这个人颇有距离。直到今日,你这样性子的人能陪着我这么闲逛一整天,不说不耐烦,也不劝我回行馆。我吴邪做着小王爷,生下来就不缺人陪,鞍前马后的不知多少,我也从不稀罕。可今天你能陪我一天,我觉得很是荣幸。这是不是就代表——你张起灵把我当朋友了?”

张起灵回过头,正好看见吴邪扭脸对他一笑。今夜的月光太明太亮,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如今这天下的二分月色,似乎都落进了眼前人的眼里,澄澈清亮得令人心惊,那样干净无邪的笑容,竟亮过了一天皎皎月华,像是从未出现过在这尘世里。

张起灵看了吴邪良久,沉默不语,吴邪对他又是一笑,转身靠在桥栏上,问道:“小哥,你为什么不喜欢傀儡戏?”

张起灵转回身去看着湖水,静了良久,道:“傀儡这种东西,没有感情也没有记忆。它和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就是控制着它的人手里的那根线……它只能……按照别人的意愿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不喜欢?”

“嗯。”

吴邪不再多说,只是靠在栏杆上仰头看着月亮,两人静了一会,张起灵突然问道:“那天你为什么让我先救三王爷?”

吴邪有些意外,扭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好怎么回答,想了一会才慢慢道:“我只想着,三叔决不能死。他若是死了,皇祖母、皇叔包括我都会承受不起。况且,三叔身负圣旨查案,就算为了天下百姓,他的命也重过我的。”

张起灵也没再说话,又静了一会,吴邪又突然扭头问道:“那第一次刺客来时,你不让我们住那间小客栈,是不是早就看出了什么?”

张起灵默了一瞬,答道:“那家客栈虽然老旧,但桌椅都很干净,小伙计不该像是会不顾客人趴在一边打瞌睡的人。”顿了一顿,又道,“而且他的呼吸声太均匀。”

吴邪呆了一呆,傻傻哦了一声,一边觉得皇叔的决定实在是太英明了,一边心道这个人究竟是有多强,从呼吸声都能听出不对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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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两人回到行馆时已月上中天,刚进门就和匆匆要出去的潘子撞了个正着,潘子见到吴邪,立刻松了一口气道:“小王爷你怎么才回来!三王爷见你这么晚还不回来,正急着要我出去找你!”

吴邪笑笑:“让三叔担心了。我和张将军出去闲逛了一天而已。”

潘子此时方看见吴邪身后的张起灵,又听吴邪如此说,下巴顿时掉在了地上——小王爷和,和张将军,出去闲逛,了一、一整天?虽说他家小王爷是出了名的性子好善交游,和当年的贤靖帝一样的好人缘,可能和这个哑巴似的张将军出去闲逛一整天……潘子对吴邪的敬佩顿时上升了一层。

不去管背后潘子投来的不可思议的敬佩目光,吴邪跨步进门,吴三省正斜靠在榻上哼着小曲儿,听见声音扭过头来:“大侄子,怎么才回来?”

“出去闲逛了一下,顺便找找有什么线索。”吴邪一撩袍子坐在桌边,冲吴三省一笑。那边吴三省立刻来了精神,从榻上一骨碌坐了起来:“看你笑的这样子,大侄子,找到什么线索了吧?”

吴邪本来还想卖个关子,见那老狐狸两眼放光一脸认真的样子,知道他在这案子上是真上了心,便将在那悦言斋茶楼里听到的有关孟家老大的事情和遇到秦家小姐之事都说了出来。

说起孟家老大时,吴三省也冷笑:“今天我去见了几个富户,他们开的那些个商铺,俱是线报上边走私盐铁流入的点子。我言谈之间提及清江会与孟家老大,他们便一个两个语焉不详,说什么小本生意身家清白不敢与帮派挂钩。”说着冷哼一声,“个个都是黑心腐骨的奸商,装得倒是一副良民样子!”

及至说到秦家小姐,吴三省皱眉道:“秦耿坚的事儿我也听说了,那个老头子虽是个老顽固,但也可惜了一个忠臣。只是那秦家小姐一个姑娘,如何会有清江会与朝臣勾结走私的证据?清江会能做到今天这么大的势力,那孟家老大的处事手段也必不简单,怎么会将那么紧要的证据流出去?”

吴邪听吴三省这么一说,也皱眉沉思,若是那证据原本在秦耿坚手中,秦耿坚又是如何拿到那证据的?而且若是清江会知道这般要紧的证据落到了秦耿坚手中,在没拿回证据的情况下,又怎会放过秦家一家人?

想了一刻觉得线索终究是太少,看那秦家小姐的样子也不像是作假,但证据一事却还是要再多探听一下,便对吴三省道:“我已经把那秦家小姐安置在了悦言斋,此事想想确实疑点太多,三叔你若是想见那秦家小姐,明日去悦言斋找她便好。”

吴三省一笑:“见她还不着急,我倒是想先会会那孟家老大。”说着又靠回榻上,“既是要办事儿,就直接从事儿的最中心办起。你三叔我是个懒人,怎么直接省力就怎么来。”

吴邪想想也是,便问道:“那你明天要去见孟家老大?我也要去。”

吴三省嘿嘿一笑:“大侄子,你真的要去?这探口风可……”

吴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冲他一瞪眼:“去!”这老狐狸几天来肯定暗中有所动作,案子悄悄已不知进展了多少,只是瞒着自己,当初利用自己得了皇叔许可下了维扬,现在就想丢开自己一个人去查案子,想得倒美!

吴三省被吴邪瞪得一缩头,干笑两声:“大侄子,我也不是不让你去……”

吴邪这才一笑:“那三叔你先歇着吧,这么晚了我也去睡了,明早别忘了叫我。”说着站起身来拍拍衣服,打个哈欠走了。

吴三省看着他打着哈欠远去,良久笑了一声,垂眼半掩去了眼中的忧色:“臭小子,长大了啊。”



因是白天逛了一天玩累了,吴邪晚上睡得格外好,却也惦记着第二天要去找孟家老大这件事,怕吴三省那个老狐狸独自跑了,早早便起来了坐在堂下等着。却不曾想还没等吴三省起来,外面下人便递上来一封拜帖,吴邪打开一看,上面先写了一堆二位王爷大驾光临不胜荣幸有失远迎之类的废话,接着便是说要设宴请二位王爷赏光,咦了一声再看落款,竟是那孟家老大送来的。吴邪扔了帖子一笑,这倒是送上门来了。

“大侄子,你笑什么?”

吴邪扭头,看见吴三省睡眼惺忪从楼上下来,懒洋洋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袍子,坐到他旁边:“一大清早的就这么开心?”

吴邪把拜帖递给他,吴三省打个哈欠接过来看了两眼,脸色就是一变,冷笑道:“消息倒是灵通!昨儿我才见了他手底下的富户,他今儿便递了拜帖,这是想先下手为强?”

吴邪抓过来那拜帖一看,见宴请的日子是在五日后,也皱眉道:“若是他这帖子不来,我们今日便可上门去,现在有这个帖子在此,我们便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五日之后再去参加他那个宴席。五日时间,足够他转移太多东西,也足够他准备太多东西。”

吴三省皱眉点头:“五日时间,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清江会是个狠角色,我们只有五个人在此,万一生变,张起灵功夫再好也怕不妥。我去给二哥送个消息,让他尽快派人到这边。”

吴邪一哂:“维扬距京城几千里路程,若是有事,等你这消息一来一去,我们的尸体也早凉了。”

吴三省在他头上一敲:“臭小子,怎么说话!”说着走到外面,仰起头来咕咕唤了两声,一只小小的灰色鸽子便扑腾着落在他肩上,吴三省带着那鸽子回来一笑:“这是纯种的蓝血鸽,别看个子小,飞得可快,一日能连续飞上十个时辰不休不歇,有它送消息,三日之内便可到达京城。”

吴邪听得呆了一呆,问他道:“你从哪里来的这蓝血鸽?”

吴三省咳了一声,厚脸皮上竟显出几分不自在:“离开京城之时你二叔给的。”

吴邪白他一眼,心道果然是只老狐狸,二叔给了信鸽他竟然一句不提,这一路上也不知他把那鸽子藏在了哪里,自己竟然见都没见过。

那边吴三省写好了消息,绑在信鸽腿上放飞了,回来笑道:“你二叔那边得了消息,若是派人奔马急行过来,五日便可到达维扬。这样一来,若是五日之后孟家老大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咱们最多自己撑上个三日。”

吴邪心想若是孟家老大安排上三五十人将自己五个人一围,然后一拥而上砍瓜切菜,别说三日,便是三个时辰怕也支持不到就见了阎王。可眼下也别无他法,只看五日之后,孟家老大那边会有什么动作。



楼主:琉璃清寐  时间:2021-02-20 13:08:14
十.

转眼便是五日之后,孟府上早早便遣人备了马车候在了行馆之外。吴三省带着众人坐上马车,不忘悄悄提醒众人带上防身之物,只吓得王盟一张小脸惨白,连声叫着吃坏的肚子还没好不要去赴宴了,最后被潘子拎着领子扔上了马车。

马车微微摇晃着驶向孟府,吴邪看着窗外街上景色,不由几分忧心,虽是也知道孟家老大那边不会轻举妄动,否则维扬这边必会天翻地覆,清江会势力再大也不一定敢冒这个险。只是不知那孟家老大是何等的人物脾气,万一有所察觉只来个孤注一掷鱼死网破,那便是大大的不妙了。但又转念一想吴三省本来就打算探探孟家老大的底细,如果不是他一张帖子推到了五日之后,自己和吴三省也早就找上门去了,两方总归会见上这么一见。这次应邀,反而显得自然不露了刻意,还可以借机看看有没有找到证据的机会。

正这般胡思乱想着,肩头忽然被一只手微微握住,吴邪回神,几分愕然地扭头,正对上了张起灵波澜不惊的眸子。张起灵仍是面无表情,见他回头,只低低道了一句:“放心,没事。”

“嗯。”吴邪一笑,低低应了一声。只觉得不知怎么,或许是这个人太强大可靠,有他这么一句,之前混乱的心绪逐渐平静,几分忧心也淡了下来。

张起灵这一句之后便不再说话,吴邪也转回身去接着看着窗外,心里已经冷静了下来,便转而开始思索如何从孟家老大那边套出话来,帮着吴三省找到证据。思索间,孟府便已经到了。

几人跳下马车,只见那孟府果然气派非凡,朱漆大门上乌木匾额高悬,“孟府”两个大字在日光下金光耀目,一人多高的汉白玉石狮分立门旁,青砖院墙绵延而开几乎占了整条街。

吴邪心里暗哼,便是陆秉文的官邸,怕也没有这般形制,孟家猖狂至此,连宅邸都敢逾制了。那边门里已经迎出了下人,毕恭毕敬地请他们进去。

孟府外面看着已是豪奢,进去了便更是处处不凡,三砖四瓦五脊六兽,照壁游廊月桥花院,无一不显富贵骄人。吴邪边看心里边怒,朱户庑殿都是皇家形制,普通官员非御赐不得擅用,而今所见,这孟府处处放肆,此次若是结案,孟家老大当真是必死无疑了。

过了照壁穿过两进门厅,正厅阶下已站了一个人等着,衣饰华贵也不掩眉目凌厉身材孔武,见吴三省吴邪到来,长揖一拜,倒也恭恭敬敬:“孟天河见过二位王爷。”

吴邪一愣,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孟家老大的真名,吴三省那边已经和孟天河寒暄上了,不似在陆秉文面前的张狂样子,反倒是甚为亲热随意,言谈间只听见孟天河哈哈大笑,两人只差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意思了。吴邪看着,倒也佩服这只老狐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说了两句,孟天河便将两人让进正厅,却并不在正厅停留,从后门穿出去又顺着游廊绕了许久,却是进了后花园,再沿着小径分花拂柳,绕过一座假山后现出了一片湖水,水中白莲片片,清香随风送来,湖边水台上下人来来去去,一副忙碌的样子,宴席原是设在那边。

众人随着孟天河登上水台,已有几个人坐在了桌边,见到孟天河带着吴三省吴邪几人入席,忙纷纷站起身来。孟天河哈哈一笑,向吴三省吴邪做个介绍,席上那几人俱是维扬的名士巨贾,此番被请来了陪席。

一时席上众人纷纷行礼拜见王爷,礼毕之后便坐下开席。吴三省和吴邪是王爷之尊,自是坐在主位,孟天河陪在吴三省下首,张起灵和潘子还有王盟却被当成随从,坐在末座。

酒菜俱都上来以后众人便开始喝酒谈天,气氛渐渐松快起来,吴三省和孟天河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其余人也各自攀谈,一时宴席之间只闻谈笑杯盏之声。吴邪本来还有些紧张,看到吴三省长袖善舞把盏言欢,只作一副闲散王爷前来游乐的样子,丝毫不露,又隔着席对上张起灵沉静淡然的眸子,似是一切尽在掌握,便也定下心来慢慢放松,被周围人劝着喝了好几杯酒。


酒过三巡,正是席上最欢之时,孟天河放下酒杯拍了拍手掌,便有一队歌姬舞女姗姗登上了水台。孟天河带着醉意哈哈一笑道:“这宴席上没有歌舞怎能尽兴?知道二位王爷要来,我专程派府上人搜罗了这维扬最好的歌姬舞女。虽比不得皇宫里的御用歌舞,还请二位王爷随意看看。”



楼主:琉璃清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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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1-10-23 04:21:00

更新时间:2021-02-20 13: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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