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与道德

前几天《人民日报》雄文《道德沦丧是当前经济滑坡的根本原因》，非常直爽地痛快淋漓地告诉我们，如今是“道德沦丧”时代了。这跟我们长期以来的印象好像不大一致啊，从小我们就“学雷锋爱祖国五讲四美三热爱”，英雄模范人物层出不穷，每一次天灾人祸里都会诞生一批先进榜样，无数光辉形象站在我们身边，怎么突然一下子就整个社会“道德沦丧”了？

好像孔老夫子也曾感叹他生活的时候是“礼崩乐坏”的时代，父不慈子不孝兄不友弟不恭，正因此，孔子这位身怀为国为民思想的先知，才要努力做一位创立儒家学派并广泛传播思想的实践家，其核心“仁”思想终于被列为治国根本大法，以德治国煌煌两千多年，承继了无数光辉灿烂，何以到我辈，却又回到“道德沦丧”的起点了呢？

《人民日报》里总结了原因：是中国式思维害了我们，归根结底是“信用”的缺失。而“信”乃儒家“五常”(仁、义、礼、智、信)之一，是为两千年里最重要的国之纲本和柱石，用现在的话就是“基本国策”。“基本国策”实行了两千多年，“基本”却丢了，如何丢的今天不讨论了，这里只谈点为什么会丢吧。

有人说：这还用讨论么？之所以“信”，是因为有信仰啊，之所以信用缺失，是因为没有了信仰呗。那反过来试想一下，古时候那所谓有“信”的时代，人们的信仰是什么？秦汉魏晋唐宋元明清，不是每个朝代都有宗教，也没有哪种宗教在中国人的思想史上占据主流，所以宗教的缺失并不必然是信仰有无的结果。肯定会有人反驳了，不对，中国人是有信仰的，中国人信“天”，“天”就是中国人的宗教，而这个“天”是包罗万象的，可以包括佛教神仙，也可以包括道士、喇嘛、关公、土地、上帝及一切有神灵的东西。河北易县有个名头响亮的“奶奶庙”(详见火爆网文《他奶奶的庙》)，集各路神仙之大成，而且与时俱进不断创新，开车的可以拜“车神”，升学的专门有“学神”，商人来了可以拜专门的“生意菩萨”，各种神仙要啥有啥，保证供应，神仙界大概也知道“为人民服务”可以成为一种事业了。

中国人真的信玉皇大帝吗？真的信观音菩萨吗？表面看，一些人信佛信得很虔诚。许多名山古刹庙里的香火也很盛，很多商店都有供着佛像。但这种信，是一种中国式的信，谁有本事信谁，谁管用信谁。“信”一回得有一回的结果，是一种要报偿的“信”。求平安，求健康，求生儿子，求发财，求升官，求鸿运高照……，时常打听那个庙人气盛，哪尊神最灵验，这里不“灵”马上就换地方。许愿、还愿，这是最典型的功利心态，是一种“投资行为”，跟到集市“来两斤黄瓜不新鲜的不要啊”一样的呗。这不是去拜神了，而是去跟神讨价还价，去讨好处了，而且还得先得了好处后算帐——包赚不赔。

真正的信仰，是你要投入进去的精神状态，是一种没有世俗心态的投入，也就是没有功利需求，只愿付出自己甚至所有，只求精神升华达到神的高度。中国人的“信”是这样吗？有的人说自己信佛，有的人说自己信上帝，有的人说自己信耶稣，但好多自称信佛的人，却并不明白自己并不是真正地信佛，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佛”，什么才是真正的信仰。所以说，中国人从来没有什么“信仰”。

所谓“信仰”，既要“信”，还要“仰”，纵观世界，被“信仰”的大都是神祗一样的人物，可孔老夫子早就教导我们：“未知生焉知死”、要“近鬼神而远之”。这几乎成为一代代中国人的座佑铭，所以中国人一直以来对神的态度便是“信则有”，亦或是“不可不信、不可全信”。代有才人出，勤劳聪明的中国人干脆化神祗为我所用，需要“神”了就拜一下，不需要时放一边。像上边的奶奶庙里需要车神还可以临时“发明创造”一个，而且还要让这神像手握方向盘。中国人相信物质甚于精神，精神层面也是实用主义突出。从狭义的角度看，中国从来没有过人文精神，所谓灿烂的几千年文化，不过是儒家思想倡导下的奴隶文化，是为统治者服务的下三滥文化，柏杨先生称之为“酱缸文化”。

一代又一代的知识分子甚至大儒、圣人伪圣人们，把苟且当中庸，把冷漠当理性，把沉默当城府，把狡诈当精明，除了几位慷慨悲歌式的人物偶尔露点峥嵘，整体来看从来不曾有过个体独立的精神和人格。一代代知识分子追求的“圣人”奋斗目标，以及所谓“天人合一”、 “大道自然”的理论体系，仍然脱不出圣君一体的官本位和自大狂式的意淫。至今中国人交往仍然最看重的是“礼数”和“面子”，这种伪精神笼罩下的个体很难有直观表达内心真实感受的空间；小学生为啥不会写作文？因为太假了，课本假大空，老师还强调要“有中心有意义”，为了这“意义”只好胡编乱造；电视节目也以煽情为目的，先进人物一定要打造成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非人类”否则不成其“先进”，既然咱都相信辩证法也都明白世上无完人，咋就不能让先进人物有点人味？高大全真的能站得住么？

神祗都可以随意摆弄时候，信仰的价值也就不如手纸。于是一代代的中国人的灵魂一直找不到归宿，无所依靠，无所寄托，无所慰藉，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与其相信神的力量不如修炼磨炼自己成为“圣人”。于是努力，于是勤奋，于是节俭，可惜祖先一辈又一辈勤劳善良的基因没能孕育出多少圣人，一代代的“老百姓”却难以逃脱被奴役压榨痛苦的命运。少了内心的信仰，导致了自我泛滥，缺少约束，缺少统一的精神支柱，也没有统一规范的道德意识和真理意识，每个人只相信他自己，每个人按自己的意志行事，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行为逻辑。“中国式思维”、“中国式过马路”、“中国式旅游”、“中国式宴会”无不透露着自私、冷寞、少内省和无自觉。

由于缺乏信仰，中国人极少有罪恶感，也没有亏欠和内疚感，只要犯罪不被知道，就是无罪，这导致国人在内部矛盾分歧时，缺少理性的探讨和逻辑层面的辨论，却随时会爆发出人性中的残忍和冷漠。纵观世界历史，人类战争从未停息过，可大多是一个族群与外部族群的争战，唯有中国，几千年来，基本都是自己斗自己，儒家与人为善的谆谆教导却一次次演绎出同类相残的悲剧，王朝变幻丝毫未能改变炎黄子孙对自己血脉兄弟的杀伐，其残忍酷烈世所罕见。而尤其不能让人理解的是，几千年的内部征伐，却无法找到一种平和发展的道路，千载盛行秦政制，唐德刚所谓“历史的三峡”我们何时才能走出呢？

皇帝们的以德治国是彻底失败了，而信仰缺位的时代如何构建我们的道德？如何才能让我们的下一代不必再用常识抵抗粗鄙、用牺牲暖化冷寞、用虚伪装饰门面、用颟顸代替逻辑？在此再一次深切呼唤我们的核心价值观：法治……

2017.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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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o漠漠轻寒上小楼 时间：2018-01-01 17:28:08
信仰和道德也是需要气来的。没气力那来精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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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　又从哪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