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破万卷（3995）·《幻觉》
《幻觉》，现代短篇小说集。徐訏著。上海夜闯书屋1948年11月初版。作者事迹参见《读书破万卷·<鬼恋>（3939）》
《幻觉》收《滔滔》、《属于夜》、《春》、《旧地》、《幻觉》等短篇小说5篇。
《旧地》抒写了他对故乡旧地根深蒂固的感情。文中一开头描述了记忆中故乡旧地的风俗人情，其间的怀念与珍惜溢于言表。另一方面到了枫林村的时候，却是一片残败衰落萧条的景象，这与记忆中美好的图景形成鲜明的反差。正如《故乡》中的“我”看到了“苍黄的天底下，远处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点生气”，心情是一种透彻心扉的凄凉与失落。在《旧地》中，徐訏还写到了几个孩子望着归来者时的陌生与冷谈。这正如古诗中的意境，“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人非人、物非物、家非家，这是一种深切的失落与无奈。
《幻觉》描写墨龙原是一个艺术家画家，描绘着自然的神秘与恬静。而就在这种神秘、恬静的画笔下地美出现了，她的出现成为了整幅画的灵魂。她的存在，的确把这幅画点染出一种色彩，而这种凝思的态度，正是墨龙表现的这田园的灵魂。墨龙极力地致力于将地美的美好与自然的谐和表达在永恒的艺术中。然而正当他如痴如狂陶醉于美的欣赏中时，肉欲破坏了他心灵的美感，他无法继续将地美美好的身体与自然的神秘恬静的融合之美表达出来。呈现在墨龙眼前的地美不再是一个审美观照对象，而是一个诱发肉欲的实在身体。墨龙的自我迷失，使得他丧失艺术家欣赏美的能力，地美似乎将他从艺术之美拉到了生活之中，而生活与他来说是艺术的羁绊，于是他断然离开了地美。这成为墨龙心灵中对美的追求的真正开始。而地美的死，像是一道光照让他看见了自己的虚伪，他削发遁入佛门。佛的世界为他开启了那扇宽敞的人生大门，爱情的真正美好，是在出家以后才体验到的。墨龙看日出的过程中体验着生命的过程——有爱有恨、有悔有痛，在日出的观赏、冥思中回到纯真、超越现世。这种于内心的自我观照中领会出美与爱的意义来，正是主人公孜孜以求的“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境界。在这里，刹那和永恒只在一念之间。我们可以欣赏尘世的一切，肉欲、热闹、繁华，但是这种欣赏必须具备审美的观点。因为在官能的世界只有刹那，在智慧世界中，才有永恒。当我们把现世看成一座古希腊女神的雕像的时候，我们就会获得一种美感，在距离的欣赏中获得永恒。墨龙日出静坐时的空灵与超脱与佛家经典《静心经》的人生境界不谋而合：
莫叹天之晴好，不畏日之灼滔。步轻轻欲何往，踏人间之正道。炎光无遮，片云飘飘。 将休将休，前林茂茂。休矣休矣，阴阴翳道。解衣而松怀，迎风之西东。有清风以盈袖，落星花于怀中。愿坐休于树下，瞰天鹤之飞冲。饮叶下之凝露，啖青果之甜津。心静心静，凉风轻轻。闭目以滋神，感万籁皆寂静。且忘人间之灼色，独窥心中之明清。拒万物于身外，揽天下于胸心。且罢且罢，汗息暑清。既怀心中之茂林，何惧炎之益精。
这是一种谐和、明净的心境，是一种超脱世俗的涅槃与归一。这种谐和明净的心境正是墨龙这一人物的精神形象。
《滔滔》讲一个沈从文《丈夫》式的故事:乡下人的妻子，为生计所迫，去都市当保姆。但在她己习惯了都市，并感到乡下生活的土俗后，却被都市遗弃，而不得不再回到她已厌弃的那土俗的乡下。这大概也是五十年后路遥《人生》的主题，王璞则说即使放到今天那些写保姆打工妹的当红小说里去，也仍是棋高一筹之作。自然，这些不合“主流”的色调，终究使徐舒那些优秀的倾向写实而终于有所超拔的作品被不属于它的时代的读者所遗弃。《滔滔》叙写的是村妇小顺嫂到城里做奶妈的经过。徐訏泼墨如水地描写城乡判若云泥的物质生活差距在小顺嫂心中的渐次投影，这使她的心理天秤不断地向城市倾斜，疏离了原本与之恩爱情笃的丈夫，而与都市中一位“小有情趣”的司机有了私情。小说通过对比暗示了小顺嫂夫妇的感情危机根源就在于缺乏必要的物质基础。从叙述者温和的声音来看，作家无疑对小顺嫂那种“求乐免苦”的自然欲求是深怀同情的。
《春》描写杨先生与董家小姐从相识到步入婚姻殿堂的过程。小说介绍董小姐的哥哥董炳章在前线打仗后壮烈牺牲，而关于抗战的讯息则主要透过杨先生的报馆工作传达给我们，董炳章本人没有出现，只出现在他人的叙述中，成为名副其实的背景人物。小说笔调也非沉痛悲缓，而是有一抹暖意（或春意）弥漫在文本中，由于杨先生酒后误闯董小姐的小店，让他误以为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于是这位小知识分子的编辑和那粗通文字的农家少女因为误会而结缘走入婚姻殿堂，如果没有战事，或许他们也成不了有情人，作家把一场带有戏剧性的婚事与抗战关联起来，似乎正说明了乱世中“结婚好像是人在急流中抓一点可靠的杂草”。有学者曾言，“战乱”在他们那里往往被处理为叙事的远景、背景，作为表现中心的则是人物在这一背景掩映下的一般生活，……似乎都与战争有着解不开的纠葛，不过它们似乎又各各以不同方式越过了战争本身，引领人们看向事物的更深处与时间的更远处，这一点或许也正是他们的一些作品在历经半个世纪之后仍旧能为今天的读者所欣赏的原因之一，若以此来评价徐訏的这类小说，笔者以为不为过。
评：天才画家有墨龙，描绘自然与恬静。地美出现灵魂乱，美好谐和难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