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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西(转载)

楼主:铁西一杆旗  时间:2019-09-22 19:32:58
第二十一章 咱们不走了

我和大飞又聊了几起在学校周围发生的所谓“鬼打墙”的怪事,陈佳阳听得目瞪口呆:“你们前几天怎么不说呢?”

“小时候的事儿谁记得那么清楚?”大飞说道:“要不是孙子……孙治今天提起这事,我早就忘了。反正现在想想,学校那边是挺邪的。”

我点头说:“这样吧,我先把这些资料整理一下,然后交给文物局,让他们来调查一下。咱们都是平头老百姓,这些事不是咱们应该管的。”

陈佳阳有些不快,说:“咱们为什么不能去调查?”

“咱们?”我有些好笑的说,“你,一个老师,我,一个无业游民,大飞,一个黑车司机,我们凭什么去调查?”

“我看盗墓笔记上说……”

“姑奶奶,你别一张嘴就是盗墓笔记,要么就是故事会。那是‘故事’,不是真的。再说了,你的偶像杨洋在盗墓笔记里不是也说了嘛,一切都要‘交给国家’!”我不屑的说道。

“那不是杨洋说的,是李易峰说的!”陈佳阳反驳我说。

“就算是李玮峰说的也没用。”我坏笑着说。

大飞在一边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什么,嚷嚷着说:“别整那些没用的。你晚上去不去高华家?”

“我去她家干什么?不去!”我斩钉截铁的说。上次在她家门口那段经历毫无疑问给我留下了阴影。

“就算是陪我去吧,我自己实在是不愿意去。”大飞哀求着说。

“不是我不想陪你,我爸晚上肯定要去。赶礼总不能一家去两个人吧,说出去人家还不笑话死我啊。”

“为什么不能两个人去?”陈佳阳好奇的问道。

我无奈的说:“晚上是要开席的,你拿一份钱去两个人,别人还不得笑话你啊。”

大飞在一边嘟囔说:“又不是没去过,装什么大尾巴儿狼?”

“去过那也是小时候,现在多大了?还像小时候那样一家几口全都去吃大盘子,丢人不啊?”我愤然说道。大飞说:“咱也不在那吃饭,把钱一交、纸一烧,咱转身就走。咱又不是那帮老娘们,不必晚上在那看还魂脚印。”

“今天晚上能留下脚印吗?”陈佳阳兴奋的问道。

大飞说:“这个我哪知道,反正我小时候见过。不过你们都说是我做梦,信不信由你们吧。”

陈佳阳笑着说:“他不去我去,你带我去看看吧。”

还没等大飞说话,我急忙说:“你去干什么?你和高华家和吴全有家又没有礼。再说了你要是不早点回镇里可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让末班车去死吧!”陈佳阳大义凛然的说:“今天晚上我是去定了,大不了我租大飞的车回市内!”

我哭笑不得的说:“你租他的车?他那个电驴子跑不上10公里就得充电,你不怕半夜把你扔滚头岭上回不去家啊!”

滚头岭是D市的刑场,打从建国起就成为D市执行死刑的刑场。我小时候还排着队去参观公审大会接受法律教育,之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对法律持有敬畏之心,小时候参观刑场起了很大的作用。

陈佳阳扁了扁嘴说:“我才不怕哩。滚头岭早就不是刑场了,现在修了快速公路,晚上路灯一照漂亮着呢!”

我转头问大飞:“她说的是真的么?”

大飞点了点头说:“没错。听说现在死刑都改打针了,滚头岭好几年前就不是刑场了。”

这时电话铃响了,把我们仨都吓了一跳。我拿起电话,那边传来我爸的声音:“晚上说是有大雨,领导让留人值班,我抓阉抓输了,今天晚上值班。吴全有家你替我去一下吧,黄纸在外面小厦子里。还有别忘了给二百块钱,算我借你的。”

“别啊爸,你跟我借什么借,全当我孝敬您了。晚上值班小心点哈。”
我还没说完,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我爸和我从来都这样,打完电话说完事马上挂机,好像生怕我浪费他电话费似的。

大飞从话筒里已经听到了我爸的声音,当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下你小子不去也得去了吧,人算不如天算,哈哈,哈哈。”

我出门去找黄纸,回来后陈佳阳也一个劲儿吵着要去。我和大飞拿她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大飞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红布,让我给他找剪子。我说不用了,我家有的是红布。于是我找了两块,一块给陈佳阳,一块塞进自己裤袋里。

看看已是下午四点多了,我们收拾了一下就出发了。路上遇到几个同村的村民,也是去高华家赶礼的。不久又碰上了小舅,他也夹着一卷黄纸,看到陈佳阳与我们同行,小舅还冲我挤了挤眼睛,我有些尴尬,知道他会错了意,但也懒得和他解释。

快到高华家时,张老三从后面追了上来。小舅说:“你不是说不来了吗?”

张老三一脸晦气的说:“我是不想来,想想那天的事就害怕。可是今天他妈的手气太差,打了四圈麻将一次没和,还点了6把炮。我估计高华是恨上我了,还是来给她烧点纸心安吧。”

走到高华家门口时,我忍不住看了一眼柴堆,这次没有出现黄鼠狼,我稍稍放了点心。

院子里摆了十几张桌子,门口有几个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负责写礼账。我们排着队在那交钱,轮到我时,写礼账的老爷子笑着说:“孙武的孙子都这么大了,你爷要是活到现在,还不得乐开花啊!”

我把黄纸放在苞米仓子前的一张桌子上,周围的黄纸已经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华在和平村的人缘不错,虽然也有一些风言风语,但她办事还是比较公道的。邻村和镇里也有人来奔丧,有的交完钱、放下黄纸就走了,本村的村民大都留下吃酒席。

吴全有站在门口和几个村民聊天,他的眼睛还是有点肿,但是精神头好了许多,甚至时不时的还能笑几声。坐在桌前等待开席的村民们也大都在说笑,如果院门口没有立起那根钱串子,周围没有这些黄纸和一些吴家亲戚腰上系的白布,可能会让人误认为这是一场婚礼。

我不由想起陶渊明的一首诗: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足道,托体同山阿。人的生命是如此短暂,却又是如此轻贱。他们忙忙碌碌的走过一生,不管生前是多么壮烈,死后很快都会被人们淡忘。

陈佳阳倒是很兴奋,东张西望之余,还一个劲儿的问一些白痴问题。后来一些村里的长舌妇明显开始注意到她,开始对着我们指指点点。我可不想成为这些老娘们饭后的谈资,低声对陈佳阳和大飞说:“事儿办完了,咱们快点走吧!”

陈佳阳摇了摇头说:“别走这么早啊,不是说还要看脚印吗?”

我吓得差点坐到地上:“姑奶奶,你就消停点吧,这东西是你想看就能看到的吗?你以为你和大飞一样,都能梦游啊?!”

大飞在一边听到后一句话,很明显有些不满:“孙子,我和你说哈,我那真不是梦游,我那是……”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轰隆”一声,立在院子大门口那个挂着黄纸串儿的钱串子轰然倒地。杆子正好砸在门口用来烧纸的一个大瓷盆上,将盆砸得粉碎,盆里的黑色纸灰四处飞散,如同无数黑色飞蛾,从门口升腾起来。

院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坐在桌前的村民们也都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向外望去。几个在门口忙活的女人和吴家的几个亲戚急忙跑了过去,七手八脚的将杆子扶了起来,还怕杆子再倒,在杆子下面堆了几个石头。

周围的说笑声明显低了,有几个村民甚至悄悄走了。我眼看着张老三沿着墙脚蹑手蹑脚的往外溜,走过那个被砸碎的大瓷盆时,他紧张的连头都不敢抬,直到他走到柴堆前,立刻撒丫子跑了。

我身后那几个刚才还在说笑的老娘们此时正在窃窃私语。

一个说:“看见没,高华煞气大,这是回来要整事啊!”

另一个说:“她还能整什么事,又没人逼她喝药?”

“没人逼?这几年吴全有可没少拿话挤兑她,不是说她和李书记不清不白,就是说她和镇里干部有来往。高华背地里都哭了好几次了,你们不知道罢了。”

“就你知道!吴全有和你在被窝里说了?”

“去你妈的,你才和吴全有睡一个被窝哩,瞧你个骚样!”

几个女人说着说着就开始不正经起来,互相窝囊了一阵后,一个女人说:“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头七钱串子倒了。今天晚上这回魂啊,弄不好要出大事!”

“这算什么?记不记得前几年学校那个李老师,就是拉苹果的车翻了被砸死的那个李老师?他回魂那天才叫邪呢!晚上供桌突然翻了。当时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吓得他家里人和看热闹的全都跑了。”

“这个我也听说过,不是说瞎话吧?”

“说什么瞎话?我当时就在他家看热闹,吓得跑丢了一只鞋。李老师老婆没过几天就搬走了,他家那房子后来也没人敢住,现在都塌了。”

陈佳阳显然也听到了这些话,她偷偷拉了拉我的胳膊小声说:“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我摇了摇头说:“我哪知道啊,我都八年多没回来了。这事儿你问大飞,他是包打听。”

大飞看着那个钱串子,脸色有点苍白,我和陈佳阳小声说话他都没有注意。

我奇怪的问:“大飞你怎么了?”他这才回过神来,愣愣的看着我说:“刚才我又看到那个黄大仙了!”

我呸了一口说:“大白天的别胡说八道哈,这么多人在这里,那个畜牲还敢来闹事?”

大飞说:“我真看到了,就在柴堆旁边,绝对错不了。那个小黄脑袋一直露在那里,我刚想告诉你,钱串子就倒了,再看那个黄大仙就不见了。我说孙子,我看咱们还是快点走吧,再待下去非出事不可。”

我早就想走了,当即点了点头说:“我巴不得走呢。”陈佳阳虽心有不甘,但是见我们俩一脸凶狠,只好跟着我俩走了。

刚走到门口时,只见大道上又走来好几个人。仔细看去,居然看到了我们读小学时的贺校长。他一看到大飞就说:“哎呀李飞,你怎么也来了?这好些日子没见到你,还真有些想你了。”

大飞一脸尴尬的挤出一丝笑容:“这不最近忙嘛,您老最近可好?”

“好、好,你说你吧,每次坐你的车都不收钱,我这当老师的都不好意思了。”

“别别,就当做学生的孝敬您了,您说您一个月还能坐几次车啊。”大飞假模假样的说,他故意把这句话里的“一个月”三个字说得模模糊糊的,这句话可就变了味道。陈佳阳听了差点笑出声来,只好伸手捂住了嘴。

贺校长一脸皱纹,全然没有了当年那副精干的模样。他的耳朵明显有些背,还戴着助听器,原来笔直的腰杆也已经弯了下来。听大飞这么一说,他脸上笑开了花:“要不说你这孩子仁义呢。这样吧,一会儿你把我送回镇上,刚才来时坐的是五队老马家儿子的车,他说有事,一会就不回镇里了,我还愁怎么回去呢,这不就遇上你了嘛,真好,真好!”

贺校长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院子,在学校打更的老肖头也一脸沮丧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捆黄纸。门口一个村民还跟他逗趣:“哎,我说老肖头,你说你倒不倒霉,就是来看个眼儿,还被公安叫去审了半天,这还得来赶礼,你说你省那点钱干什么不好啊?”

老肖头白了他一眼,一声不吭的走进院子。

我一拉大飞的胳膊说:“我靠,你去看刘老师我没意见,老贺这个畜牲你管他干什么?这个老混蛋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大飞无奈的说:“你以为我爱管他啊?!这个老家伙算是吃定我了,退休后没事就往站前溜达,看到我就让我拉他转,有时一转就是一上午,也不说去哪儿,就是坐车玩儿。完后下车还不提给钱的事,你说我总不能从他身上抢吧。这老东西别看退休了,腿脚利索着呢,有时我看他过来了,赶紧开车要走,车还没打着火呢,老东西已经自己上车了。”

我有些犹豫的问:“他来干什么?老贺不是早就退休了嘛。听说他退休后不就是回镇里了吗?照理说和吴全有家也没有礼啊?”

大飞不屑的说:“要不怎么说你贵人多忘事啊。你忘了高华在咱们小学代过课?”

我愣了一下:“不可能吧,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要不怎么说你那时潜心寡欲一心求学,最后终于考上大学,而我们都得回家爬地垄沟子呢!高华就是在咱们三年级那年到学校代过半学期的课,教劳技课。”

我摇了摇头说:“完全没有印象。”

大飞看看旁边没人,凑到我的耳边说:“听说就是老贺给她弄去的,原来想让她先教劳技课,然后慢慢给转正。结果老贺老婆打上门来,听说把高华揍了一顿,还要到教育局去告老贺玩弄妇女,所以老贺只好让高华回家了。不过听说后来高华到村上工作,也是老贺背地里去求的李书记。明白了吧,老贺和高华关系不一般。”

“这事我乍就从来没听说过呢?”

“你没听说过的事多了。高华没教过咱们,在学校待的时间又短,你不知道很正常。后来你考大学出去了,这里面的事情你就更不知道了。“

我斜了他一眼说:“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包打听同志?“

“那是你上大学之后的事了。老贺后来要跟他老婆离婚,他老婆才把这事给宣扬开了,全村没人不知道,听说吴全有为这事还和高华打了一架。反正这事儿弄得老贺灰头土脸的,婚没离成,校长的职位也被撸了。听说老贺原来都要调镇教育办当副主任了,结果他老婆这一闹,他直接被退休了。现在在家里也没什么地位,经常被他老婆打骂,反正混得挺惨的。”大飞幸灾乐祸的说。

我突然一怔,脑海中蹦出两个字“学校”,登时呆住了。大飞见我一脸惊讶,还以为他的博闻广记打动了我,接着说道:“记得那个炸油条的老金不?听说老金当时就是对高华有意思,有一天中午偷偷跑楼上看高华睡午觉,还想睡了高华,结果被高华发现后告到村里,老金才被撵出学校的。”

“又是学校?!”
我自言自语说出声来,倒把大飞和陈佳阳吓了一跳。我拉着他俩走到道边,看看四周无人,这才低声对他俩说:“原来以为高华就是自杀,现在想想这事恐怕并不简单。想不到高华也在学校工作过,那她的死,可能也与学校有关。”

“孙治,联想不请你去工作真是屈才了。”陈佳阳在一边笑嘻嘻的说:“她只在学校待了半个学期,而且事情都过去差不多二十年了,她的死又能和学校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你说咱们那天晚上遇到的怪事与学校后面的老温山头有关,是那里的磁场影响了环境,这也许能说得通。但是高华家离老温山头距离可不近,你就算弄一个发动机放老温山头上,那磁场也到不了这里啊。”

“学校死的老师可不止高华一个,前几年不是还有个李老师因为翻车被砸死了吗?”我问大飞。

“是,没错,也有不少年头了。那时学校搞副业,到外县去拉苹果回来卖,结果路上车翻了,随车的其它四个人都没事,就是李老师死了。这李老师孙治也认识,教一年级的,打学生挺狠的。妈的最缺德的就是他打学生自己不动手,让学生互相扇嘴巴子。反正他教过的学生都挺恨他的。记不记得有一阵子他办公桌旁边那个窗户玻璃老被人砸碎?后来老贺干脆不给他旁边的窗户安玻璃了,就用纸板挡着,弄得那年冬天李老师一直感冒。”

这事我是知道的,我低声说:“咱们不走了,看看今天晚上还会出什么事!”


楼主:铁西一杆旗  时间:2019-09-22 19:32:58
@ty_老寇 2019-09-03 21:28:40
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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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表扬。
楼主:铁西一杆旗  时间:2019-09-22 19:32:58
第二十二章 上吊

我们仨趁着没人注意,又偷偷溜回到院子里。

这时天已经快黑了,屋子里飘出阵阵饭菜香气。院子里的十几张桌子旁已坐满了前来赶礼的村民,钱串子倒了产生的恐惧很快被美酒佳肴给冲淡了。

我们仨坐在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前,同桌的是一群妇女和小孩。她们没有过多的注意我们,只是边嗑瓜子边低声说笑。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的一刹那,有人将门口的钱串子点着了,于是火光照亮了整个院子,连白炽灯泡的光亮都被火光压制下去了。临时用来代替瓷盆的一个大铁槽里也燃起了大火,几个帮忙的村民将黄纸扔进铁槽里,火光映照之下,黑灰四散飞舞,情景颇为诡异。

吴家的亲戚在吴全有的带领下,在火盆前排成一排,象征性的哭泣了几声,然后宣布仪式结束。于是四周响起了开啤酒瓶盖的声音,以及毫不避讳的咀嚼声。

我一直在研究桌子上的红烧狮子头。老实说自从回到家乡以来,还没有好好吃一顿饭。虽然我对白事的宴席在心理上还有一丝不适应,但是此时此刻,狮子头对我的诱惑占据了我整个大脑。

但是,就在周围的村民们纷纷开始动筷之际,也就是我刚刚拿起筷子准备伸向狮子头之时,盘子里的四个红烧狮子头瞬间就不见了。等我回过神来,四个狮子头已经落入四个村妇手中的塑料袋之中。然后桌子上的烧鸡、排骨、肉丸、肥肠等硬菜纷纷不见了,她们将整盘的菜肴倒进塑料袋中,最后只剩下几盘凉菜和素菜。

就在我和陈佳阳目瞪口呆之时,大飞已抢了一盘黄瓜拌花生米,正想开口大吃,坐在他旁边的一个胖孩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伸手在盘子里抓了一把花生米,大飞抬头看到胖孩子还沾着鼻涕的手,喉咙间“噢”的一声,差点吐了出来。

这种肆无忌惮的打劫让我心情恶劣,没有想到离开家乡这么多年,原本纯朴的红白宴席竟然恶劣到如此地步。我有些尴尬的看了陈佳阳一眼,小声说:“白事的宴席没什么人吃,他们是拿回家喂猪的……”

陈佳阳扁了扁嘴,低声说:“我也没想吃。其实城里现在也这样,一开席桌上的菜基本就没有了。”

大飞恶狠狠的瞪着那个胖孩子,只是那个胖孩子毫不在乎,后来直接把大飞面前的整盘黄瓜拌花生米都拿走了。

这时邻近几桌上的饭菜也大都被倒进各种塑料袋中,剩下的也都被划分了势力范围。男人们开始拼酒,女人们开始说笑。在黄纸燃烧发出的噼噼啪啪声中,喧嚣的人声和说笑声让人产生一种虚幻的错觉,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变得不真实起来。

这时门口的大路上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然后又走过来五六个人。坐在门口的几桌人纷纷站了起来,正在酒桌前敬酒的吴全有也迎了上去。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村里的李书记和治保主任崔明友等村里的干部到了。

吴全有将李书记等人让到事先留好的一张桌子前,那张桌子上的酒菜倒是纹丝没动。李书记端着一杯酒说:“今天各家各户基本上都有人在这儿,有几件事我说一下哈。首先,高主任走了,对咱们村是一个大损失,是一个大损失,过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就是希望吴会计化悲痛为力量,继承高主任的遗志,把村里的工作做好!

“第二件事,高主任不在了,可是村里的妇女工作还得做,所以下一步咱们得选新的妇女主任。大伙儿回家都好好想想,选谁不选谁,心里先有点谱。第三件事,就是二队老温山头塌了一个边,崔主任带人给清理了一下,可是呢这只是临时措施,要彻底解决,最好的办法是在老温山头砌一圈墙。村里准备拿钱办这件事,先向大家征询一下意见。”

李书记话音刚落,底下就有人喊:“凭什么啊?!修老温山头干啥让村里出钱?要修就让老马家、老陈家、老刘家出钱,就他们三家住在那块儿,要修就让他们三家拿钱!”

“你放屁!”
一个中年妇女跳了起来,我定睛一看,正是那天和马老太太吵架的陈家大儿媳妇,刚才在人堆里没看到她。只听她大声说:“那山头没人要,现在是村里的公有财产,又不是我们三家的。山塌了压了俺家的地俺还没让村里赔呢!修山头是给村里修,不是给俺三家修。书记村长都没说什么,你在那里放什么圈儿屁?!”

各个酒桌边都响起了窃窃私语声,大多数人都不同意村里出钱修。李书记拍了一下桌子,指着最先出声反对的那个村民说:“王老大,你看你个熊样!就你吵吵的起劲。去年你家后山塌了不是村里拿钱给修的吗?那时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拿钱?你有空管管你那帮兄弟是正经儿,王老六现在还在派出所蹲巴篱子,你们家老三天天偷鸡摸狗,你这当大哥的还有脸在这吵吵?!”

崔明友站起来说:“其实村里修老温山头,不光是为了老马家、老陈家还有老刘家。镇里现在统计各村自然灾害地质情况,咱们先把老温山头报上去,砌墙的钱镇里会专款专报,村里的钱不会有损失。而且修了老温山头后,其它各队地质灾害地点也可以报上来,镇里统计后再安排村里统一修复。这个大伙儿都可以放心。”

王老大刚才本来已经被李书记骂得抬不起头来,这时总算找了个台阶下,大声说:“还是崔主任说得好,要是崔主任早这么说,我刚才也不会放炮了。”

我低声对大飞说:“还是崔主任有水平啊!”

大飞说:“那是,全村人都服他,书记村长就是个屁!”

人们又开始吃喝起来,贺校长颤颤巍巍地走到李书记那一桌,顺势一屁股坐到桌旁,端起不知道是谁的酒杯“吱溜”喝了一口,说:“高华啊,是个好人啊,不该这么早走啊!”一边说还一边抹了几下眼睛,活脱脱一个贾珍。

同桌的几个老娘们低声骂道:“这个老扒灰的,跑这里来恶心人,我要是吴全有,早拿菜刀把他剁了!”

李书记那一桌也都挺烦贺校长,但是老贺像钉子一样坐那就不走了,撕下两个鸡腿张口大嚼,碗里还抢了三个狮子头。大飞低声对我说:“这个老混蛋,一会儿我先躲一躲,今天晚上我要是送他,我自己的良心都会骂我是一个王八蛋!”

“砰”的一声巨响,院子里顿时变得寂静无声,人们瞪大了眼睛,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只见吴全有站在李书记身边,脸色铁青,他的脚边摔了一个啤酒瓶子,酒水在地面上翻腾着白沫,发出奇怪的丝丝声。

酒席随着这个被摔碎的啤酒瓶子发出的巨响终于结束了。村民们纷纷告辞,拎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心满意足的走了。剩下的十多个村民都是村里公认的大能人,在红白事的宴席上充当管事人和服务员,当然他们事后也能从主人家获得一些报酬,这是本地多年来的习俗。他们手脚麻利的收拾桌椅,很快院子里的酒桌都被统一收拢到院子东侧一片空地上,地上的垃圾和桌上的剩菜、汤汁也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而且这些垃圾剩菜随后就被倒进猪圈中,做为猪饲料得到了再利用。

不到半个小时,吴全有家的院子已经变得整齐而干净。

小舅起身要走,看我们仨站在一边没动,他冲我招了招手说:“还不走啊?”

“我等会儿再走,您先回去吧。”我小声说。

正屋门前摆起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酒菜,又点起两支巨大的白色蜡烛,放了六个馒头。这就是给死者在家中最后一次享用的酒席。

桌子前铺了一张席子,两个村民在上面铺了厚厚一层草木灰,然后很仔细的用木棒将草本灰扫平。

留下的人都到主屋左侧的房间去了,高华生前和吴全有共同生活的右侧房间是留给今晚死者还魂的。

院子里的灯光都熄灭了,只剩下桌子上两根白色蜡烛发出的淡黄色的光,在夜色中微微跳动。

我原本想和大伙一起挤进左侧的堂屋,但是看着那些村民奇怪的眼神,我还是退缩了。而且老贺和王老大等几个醉汉也随着几个老娘们挤了进去,我就更不愿意进去了。趁着没人注意,我冲大飞和陈佳阳使了一个眼色,然后悄悄的溜出院子。

“你不是说要留下吗?”
一出院子,大飞就焦急的问我。

“你没看那几个人的眼神啊?恨不能把我们吃了,明显是不欢迎咱们。再说了,老贺也在里面,你想和他挤一个炕头啊?!”我没好气的回答说。

大飞立即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想,绝对不想!”

“下一步咱们干什么?”陈佳阳问。

我指了指柴堆后面的小山坡说:“咱们先到山坡上,从那里能看到大半个院子,方便咱们观察情况。”

说干就干,我们仨悄悄的走到山坡上。正好坡上放着几捆木柴,看样子是冬天烧炕剩下来的。我们各自拿过来一捆当作凳子用。

这个晚上没有月亮,天空中布满繁星,抬头望去,北斗七星熠熠生辉。星空之下,远远可以看到五龙山巍峨的轮廓。我吐了一口长气,自言自语的说道:“朗朗乾坤,哪会有什么神鬼作祟?”

大飞捅了我一下说:“你嘟囔什么呢?”

我摇了摇头,说:“好怀念小时候啊!那时好像没有现在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虽然吃的差穿的差,但日子要快乐多了。”

陈佳阳笑着说:“听你这么一说,倒像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在这里回顾平淡的一生。哈哈。”

大飞拍了拍肚子说:“我怎么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我懒得和这两个家伙争论,转头向院子中望去。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供桌上的两根蜡烛已烧得只剩三分之一,远远望去,供桌上只剩下两团淡黄色的微光,在黑暗中微微跳动。正屋中虽然亮着灯,但是颇为昏暗,从左侧的堂屋中倒是不时传出一阵说笑声。

“大飞,你今天晚上还能看到鬼魂回来吗?”陈佳阳转头问大飞。

大飞摇了摇头说:“我哪知道啊!反正小时候那次是真看到了。从那之后我妈就不让我去看还魂了,要不是今天她来不了,肯定不会让我来。”

陈佳阳双手抱膝,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如果今天我能看到的话,那可真是科学史上的奇迹。我一定也要写一本书,然后让我的偶像杨洋来演主角。”

“你就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不屑的说道。

就在这时,只见屋门开了,老贺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这个老家伙今天光啤酒就喝了五六瓶,白酒也没少喝,虽然过了这么长时间,酒明显还没醒。他走到供桌边,转头看看四处无人,伸手便在供桌上的盘子里抓起一个肉丸丢进嘴里,一边吃还一边摇头晃脑,显见是得意之极。

“这个老王八蛋,也不怕遭报应?!”
大飞恶狠狠的骂道。

我感觉有些奇怪,这个老家伙跑出来干什么?正思忖间,只见老贺绕过供桌,脚步蹒跚地向院门口去了过来。

“大飞,老贺不是要回镇里了吧?”我低声问大飞。

“他回不回镇里关我屁事!”

“他会给你打电话让你送他啊?”

“放心,几年前我就把他的电话给屏蔽了,他找不到我的。哈哈。”

“这老小子跑出来干什么?”我有些不解的说道。

大飞坏笑着说:“你不喝酒当然不知道,老混蛋是出来放水的。这么大岁数了,肾不好!刚才人没散的时候,他隔十几分钟就到厕所一趟。看他现在的样子,肯定是要到院门口的厕所放水。”

只见老贺此时已经走到院门口,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上。他咒骂了几声,转头四处看看,竟然解开裤子,对着院门口的墙跺开始尿尿。

陈佳阳害羞得转过头去,我和大飞低声咒骂。大飞小声说:“老贺自从退休后就彻底不要脸了,什么坏事都干。他妈的知识分子坏起来比流氓狠多了!”

老贺这泡尿尿了好长时间,反正当他打个寒颤抬头望天时,我感觉好像过了十分钟。只见老贺慢腾腾地提上裤子,又低头系了老半天腰带,这才转身摇摇晃晃的往回走。

陈佳阳捂着嘴小声说:“就这样的人还是你们的校长啊?这不就是一个流氓吗?”

大飞呸了一口说:“他是赶上了好时候。他爹就是一个地痞流氓,把家里的地全输光了,结果划成分时反倒因祸得福了,也给划了个贫农,保送到师范学校念书。听说在学校闹了不少笑话,后来回村里教书,基本上是在误人子弟。孙子知道,老贺教语文,把‘著名’读成‘者名’,把‘靳’读成‘勒’,这些都是和平小学的传统笑话,一代传一代。实话和你说吧,这就是一个流氓,年轻时是小流氓,现在是老流氓!”

此时老贺已经快走到供桌了,突然他停下了脚步,慢慢的将头转向右侧,向苞米仓子那边望了过去,然后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嘴里似乎在说些什么。而他的对面因为没有光源,所以是一片黑暗,看不清有没有人。但从老贺的动作来看,似乎黑暗中有人在和他说话。

“谁在那儿?”我转头问大飞。

大飞摇了摇头说:“太黑了看不见。照理说院子里现在不应该有人啊?”

只见老贺又比划了几下,然后摇了摇头,似乎对面有人要他做什么事,但是他没有同意。

“肯定是老家伙喝多了耍酒疯。他退休后工资卡被他老婆控制了,又不像当校长时能弄到外捞,所以逮到酒就拼命喝,一喝就醉。现在酒还没醒呢,妈的最好他躺地上睡着了,冻他一晚上,让他明天早上得感冒!”大飞幸灾乐祸地说道。

就在这时,从那片黑暗中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此时白色蜡烛已将燃尽,烛泪在桌上堆起老高,火焰一下子大了起来。就在这一瞬间,我和大飞看清了那人的衣服,顿时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那人穿的是一套墨绿色的制服。这种服装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但是在二十年前,这种墨绿色的服装曾经风靡一时。这种布料名为“马裤呢”,当时人们喜欢用它来缝制各种制服。那时老贺是和平小学的校长,为每位老师也订做了一套。男老师采用中山装式样,领口收紧。而女老师则是开领,里面配白衬衣。虽然我们那时很小,也觉得这套制服挺好看。但是不久之后,这阵风潮就过去了,“马裤呢”也销声匿迹了。

想不到二十年后,居然在这样一个夜晚,又看到有人穿上了这种马裤呢制服。

那明显是一个女人,因为她梳着齐肩短发。只见她仿佛是从黑暗中漂出来一样,也不见她怎么动,已经到了老贺的面前。她慢慢伸出手,向老贺招了招手,然后慢慢向后退去。老贺似乎在追问她什么,向前走了几步。那个女人又隐入到黑暗之中,老贺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随后也被黑暗吞噬了。

我突然听到大飞的喉咙中发出“格格、格格”的声音,于是转头对他说:“你饿了?”

大飞惊恐的望着我,伸手指向院子,颤声说:“高、高华,那是、是、是高华……”

我感觉头发在一瞬间竖了起来,脑袋仿佛受到了重重一击。

就在此时,吴全有家的门开了,王老大和另一个村民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但是他们刚绕过供桌时,无意间向左侧望去,两人突然一齐停下了脚步,然后王老大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老贺、老贺上吊啦!”

两人一边疯狂的叫着一边连滚带爬向屋内跑去,“砰”的一声供桌被他俩撞翻了,酒菜撒了一地。

我们仨呆若木鸡,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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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要命的砖头

“怎么又是你们三个?说说吧,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老邵有些无奈的看着我们仨说。

王老大跑进屋里后不久,厢房里原本等着还魂的十多个人就战战兢兢的来到院子里。远远近近的人家开始不断亮起灯光,村民们接二连三的向高华家赶来,很快院子里就挤满了人。

我们三个互相搀扶着从小山坡上下来时,大飞还想把脚印蹭掉,我急忙阻止了他:“你疯了!这不是欲盖弥彰吗?老贺是上吊,又不是咱们杀的!保持原样,否则警察能把咱们查个底儿掉!一会儿警察来了,如果问到咱们仨就实话实说,千万别隐瞒!”

院子里人们正在窃窃私语,对着苞米仓子指指点点。

此时院子里已经亮起了一盏白炽灯,惨白的灯光下,只见苞米仓子的房檐上挂了一根绳子,下面打了一个结,老贺直挺挺的吊在上面,舌头伸出老长。他眼睛睁得溜圆,黑眼珠上翻,大半个眼球都是白的,看上去恐怖之极。老贺的脚距地面不到十厘米,脚边倒着一个小板凳。就是这不到十厘米的距离,最终要了老贺的性命。

吴全有瘫坐在屋门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哭号:“你们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婆刚死没七天,又撞上这事儿,这家还怎么住啊!”

供桌已经翻倒在一边,酒菜洒了一地。原本留给死者行走的草木灰已经被人们踩得到处都是,再也看不清是否有高华的脚印了。

派出所的警察在半个多小时之后就赶到了,随后镇医院的医生也到了,虽然确认老贺已经死亡,但是区刑警队没到现场,医生也没敢把老贺的尸体从绳子上放下来。派出所的五六个警察拉起了一道警戒线,然后把晚上留在高华家的村民全都隔离到两个屋里,等着区刑警队赶到时再进行调查。

老邵在人群中看到了我们仨,于是把我们叫到一边。他眼睛里有不少血丝,显然这几天没有睡好。

我小心翼翼地说:“不用把我们三个分开问话?”

“一会儿刑警来了才是正式问话。我就是想问怎么哪个地方都少不了你们仨?”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陈佳阳:“你说你这姑娘家又不住在这里,天天往这儿跑什么?看看,这不是摊上事儿了?说吧,你们跑来干什么?”

我把从下午到这里之后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老邵一边听一边在吸凉气。

“说完了?”他苦笑着问。

“完了。”我点头回答。

老邵转头看了看陈佳阳和大飞,他俩一个劲儿的点头,证明我说的没错。

这时听到警笛声大作,老邵转头想往院门口走,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对我们仨说:“一会儿刑警队会做笔录,你们把事情完整的说一遍,我先警告你们一声哈,到时别胡乱添油加醋,否则有你们麻烦的。”

区刑警队到达之后,法医把老贺的尸体从绳子上解了下来。尸体被抬到地面的一刹那,人群中发出低低的惊呼,然后向退潮一样向后退了几步,但是随即又向前围拢。派出所的警察用身体挡住了人潮,嘴里嚷嚷着:“靠后靠后,有什么好看的?”

几个警察进到屋里,开始对那些可疑对象一个一个做笔录。大飞低声说:“孙……孙治,咱们用不用自己去报个名啊?”

我摇了摇头说:“老实在这等着吧,警察不会漏过咱们的。”

果然,十多分钟后,老邵领着老胡出现在我们面前。

老胡摘下警帽,一边摸着脑袋一边说:“看到你们仨我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来,一个一个说。”他一指陈佳阳说:“这个姑娘先说,小姜,你做记录。”然后他又对老邵说:“老邵,把这哥俩带一边去,一会儿我再问他俩。”

老邵领着我和大飞站到一边,就看陈佳阳留在原地眉飞色舞的对着老胡比比划划,还时不时的向小山坡上指着。大飞低声对我说:“这丫头纯是一个软蛋,将来上了战场,肯定第一个投降。”老邵盯了他一眼,说:“现在别说话,一会儿有你们说的。对了大飞,你那个证到底办下来没有?”

“快了快了,下周肯定办下来,您就擎好吧。”大飞一脸谄媚的说。

我低声说:“看你这副怂样,你小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到时候被敌人逮到了,肯定得把老子卖了!”

陈佳阳回来后,大飞接着被老胡喊了过去,然后只看到他在那里也是对着老胡一顿比划。

最后轮到了我,我刚想开口说话,老胡说:“你看没看清和贺光明说话的那个人是谁?”

“贺光明?”我不由自主的反问了一句。

“就是死者,他叫贺光明。怎么,你不认识他吗?”老胡有些怀疑的问。

我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出现任何犹豫,否则肯定会被带回到警察局里问话。于是我急忙回答说:“认识,只不过叫贺校长叫惯了,您这一叫他的名字,我还真没反应过来。”

“你看到他死前和人说话了?”

“看见了。不过离得太远,没听见他们说什么?”

“和他说话的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我老老实实的回答。

老胡一下子来了精神,说:“你那个同伴说那个人是你们村刚死不久的妇女主任,叫高华。你虽然很多年不在村里了,但是这个人应该认识吧。”

“高华我认识。但是今天晚上我没看清是不是她。我都有十多年没见过她了,加上离的太远,她从那边漂出来的,就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我根本看不清。大飞倒是经常见到她,如果他说是高华,那十有八九错不了。”

“有没有可能是别人装成高华的样子?”老胡问。

“我不知道啊。我只看到一个女的,穿了一套马裤呢的制服,不像是走出来的,像是漂出来的。她好像让老贺跟她走,老贺刚开始还摇头来着,后来就像被附体了一样跟她走了。再后面我就没看见,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上的吊。”

老胡一个劲的挠头,问:“你们跑山坡上干什么?”

“看热闹啊。”

“看什么热闹?”

“今天不是高华头七嘛,我们来看看还魂是不是真的。”

“你那个朋友李飞说下午还看到黄鼠狼,怀疑是黄鼠狼用妖法杀人,你觉得呢?”

“我说是黄鼠狼干的您也不可能信啊!”我有些无奈的说,“上次老孟头死的那件事,我们说了看到的情况,您也不信不是?我知道这些话说完了您可能还觉得我们几个是在胡说八道,但确实就是这样,您让我编我也编不出来啊。”

老胡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说:“这几天你们还是老实的在家待着,别乱走,有情况我们还得问你们。”

这时法医挤了过来,老胡对我说:“你先到老邵那边等着。”

我走回到老邵身边,老邵和大飞正在一边抽烟一边瞎聊。大飞看到我回来,嘿嘿一笑说:“过完堂了?”

“过了,胡队也没怎么问我,就问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高华。”

老邵吸了一口烟,吐出几个烟圈,慢悠悠的说:“你怎么说的?”

“我说没看清,反正是个女的。”

“算你小子聪明,说实话最好,别像这位,”他一指大飞:“满嘴跑火车。”

大飞急了:“邵叔,我真没说谎,确实是高华把老贺给弄死的!”

“你看见她把老贺吊上去了?”老邵反问。

“没看见啊,但是我看到她把老贺给叫到苞米仓子前。只不过那块太黑,后来就没看见。”

“只要你没看见高华亲手把老贺吊上去,就不能说是高华把他给弄死了。再说了,高华四天前就火化了,你说她今天晚上把老贺给弄死了,说出去谁信?谁敢信?”

这时老胡已经结束了和法医的谈话,他冲老邵招了招手,老邵急忙掐灭了烟,对我们说:“你们留在这儿别动。”边说边向老胡走去。

大飞沮丧的说:“我靠,今天不会又要把我们带到队里去吧?真他妈的太倒霉了。”

他的乌鸦嘴这次真的很灵,老邵和老胡谈完话后,回来对我们说:“今天你们得去刑警队了,不过别担心,就是做一个详细的笔录,可能还有些问话。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吧,一会跟着刑警队的同志回去。”

“邵叔,法医说老贺是他杀还是自杀?”我有些紧张的问道。

老邵犹豫了一下说:“现在还不能确定,那边脚印很多,还得详细排查。”

“绳子呢?”

“绳子是吴全有家用来拴驴的。驴卖了之后就挂在苞米仓子门边,现在都算作证物,和你们一起坐车去刑警队。现在别想太多了,去了配合点,问你们什么就答什么,别少讲,但是也别胡嘞嘞。”说完老邵瞪了大飞一眼说:“尤其是你。等明个儿从刑警队回来,抓紧时间把证办了。”

最后被请到刑警队的除了我们仨外,还有高华的丈夫吴全有。

等给我做完笔录,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多了。警察带着我到会议室里等着,然后大飞、陈佳阳和吴全有也先后被送了进来。不久有一个警察给我们送来包子、稀粥和小咸菜,我和大飞狼吞虎咽的吃着,陈佳阳咬了一口包子,小声说:“素质,注意你们的素质,别跟三顿没吃过饭似的!”

“我都四顿没吃了,还不让我多吃点啊?!”大飞一边咽着最后一口包子一边咬牙切齿的说。

吴全有一直呆呆的坐着,面前的早餐一动都没动。

大飞咽着口水对吴全有说:“吴会计,这饭不吃也浪费了,你看是不是……”

吴全有看了他一眼,低声说:“我没胃口,你想吃就拿过去吧。”

大飞眉开眼笑的把餐盘端到面前,一手拿起包子咬了一大口,嘴里还说:“吴会计,我劝你也别难过。谁都有点背儿的时候,说不定老贺这一死,你倒转了运了。回家拾掇拾掇,照样好好过日子。”

这时老胡打着哈欠走了进来,我们正要站起来,他冲我们摆了摆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来说:“一会儿吃完饭队里派车送你们回去。那个吴全有是吧?”他指着吴全有问,吴全有赶紧站起来,哆哆索索的鞠了个躬。老胡示意他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扔给吴全有一根,自己也点了一根,吸了一口后说道:“老吴,别丧气,这事儿基本上跟你没什么关系。至于其它问题,什么男女关系的,顶多是个道德问题,你别背包袱。”

吴全有脸上一红,连连点头说:“谢谢胡队长,我这人就是老实……”

“老实就好,老实人麻烦少。不像这三位,”他一指我们仨说:“你说你们能不能给你们的爹妈省点心啊,三天两头被带到局子里,不怕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啊?”

“怕,能不怕吗?可是没办法啊,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我们就是想看看热闹,谁想到看热闹都能看成犯罪嫌疑人。”
大飞又干掉了两个包子,心满意足的拍着肚子说。

“胡队长,我们的嫌疑可以解除了吧。”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你们什么事儿了。首先你们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据,三个人可以互相作证,而且证据也是成立的。另外基本上可以判定贺光明是自杀,跟你们几个都没关系。但是,老吴啊,你可要有思想准备。”

吴全有的脸登时白了,又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说:“不是说是自杀吗?怎么还怀疑我?”

“不是我们怀疑你。刚才五龙镇派出所打电话说,贺光明的老婆跑你家去闹了,估计会找你索赔,弄不好还得打官司。”

“政府啊,老贺那个王八蛋可不是我请的啊!”吴全有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连哭带叫着说:“村里可以作证,老贺跟我们家没有礼,这个老王八蛋不知道从哪听到的消息,跑我家来喝酒,连礼钱都没给。晚上又闹这么一出,我凭什么还要赔他钱?!这不公平!”

老胡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说:“先让派出所调解一下吧,看对方家属是不是通情达理了。”

大飞低声在我耳边说:“老贺老婆就是一个滚刀肉,吴全有这次有苦头吃了。”

我、大飞以及陈佳阳都谢绝了老胡要派警车送我们回家的好意。吴全有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磨蹭着走在后面。

和陈佳阳告别后,我和大飞坐上从市内开往郊区的班车。由于昨天晚上一夜没睡,所以我俩上车后不久就都睡着了。

等我们在司机的呼喝声中睁开眼睛时,大客车已经停在了五龙镇站前了。大飞的电驴子还停在我家,所以我们只好打了一辆电驴子一起往我家赶。那个电驴子司机和大飞倒是熟人,两人一路都在吹牛逼。

回到家时已将近中午了。大飞急着回家睡觉,连我家大门都没进就开着他的电驴子走了。我走进院子时,我爸正在收拾院子里的杂草。我把昨天晚上的事跟他说了,这次他倒没有叹气,只是问我吃不吃饭。我摇了摇头说不饿,现在只想睡觉。

这一觉直睡到傍晚,醒来后吃了点东西。太阳即将落山,最后一点余辉洒在稻田上,散发着点点金光。我走到大道上,微风吹拂在身上,感觉非常凉爽。

我信步向前山的方向走去,穿过稻田,再走过一片玉米地,就能到达前山下的小河。小时候我常常在那里捉鱼滑冰。

走过稻田时,天已渐渐黑了。我有点犹豫是不是还要向前走,转回头去望望时,朝霞布满西方的天空,于是我决心到河边去看一看,便迈步走进了玉米地。此时的玉米已长得有一人多高,玉米叶子层层叠叠,将天空都遮住了。所以一走进玉米地,感觉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

我穿过一排又一排的玉米,玉米叶子打在我的身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因为这种“哗啦哗啦”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猛然停下了脚步,但是“哗啦哗啦”的声音仍然没有停止,而且就在我身后。

我心里一惊,正要回头时,只觉得后脑海一股凉风已经扑了过来。我向前猛然跨出一步,但是左后肩胛骨处却挨了重重一击。

这一下打得我痛入骨髓,而且由于我是匆忙向前跨了一步,一片玉米叶子正划在我的右眼角处,疼得我眼泪都流下来了。泪水遮挡了我的视线,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直觉告诉我身后那人绝对不会罢手,我不敢停留,努力睁开左眼向前拼命奔跑。我知道只要跑出这片玉米地就到了河边,而且河边有两户人家,身后那人断然不敢继续行凶。逃出这片玉米地,意味着我就会变得安全。

就在我再有几米就要冲出玉米地之时,突然后颈处又挨了一下,打得我向前一个趔趄,但是好在我没有停下脚步,只觉得眼前一亮,终于冲出了玉米地。左边十几米处就有两户人家,而且看到几个村民正站在院子前聊天。

我影影绰绰地看到地上有一根碗口粗的树枝,立即捡了起来。这些天压抑在胸口的愤怒终于让我爆发了。我回身疯狂的一顿乱砸,直到赶来的两个村民拉住我。他们惊恐的指着我说:“你脑袋流血了!”

我伸手在后颈摸了一把,然后伸开手在眼前看了看,确实流了不少血。眼前的玉米被我打倒了一片。我在地上四处寻找,终于找到了那个袭击我的人所使用的凶器。

那是一块砖头!砖头的一角还沾着我的血。





楼主:铁西一杆旗  时间:2019-09-22 19:32:58
第二十四章 小万大夫

我爸开着摩托车把我送到了村里的诊所。

自从开始推进新农村建设后,镇里出钱把各村的村委会的小平房全都扒了,然后建起了二层小楼。小楼内除了村委会办公外,还将各村原来的党员活动中心、小诊所等全都搬了进去。我记忆中的和平村小诊所黑暗而逼窄,一到冬天就四面透风,有时本来去看个小病,反倒被冻成了重感冒。

但是诊所的简陋,却无法掩盖小万大夫的光芒。小万大夫大名万生辉,是土生土长的赤脚医生。在和平村已经行医三十多年,就业时间比我年龄都大。他完全是自学成才,从大队的赤脚医生干起,一直到村里的诊所大夫。一般的头疼脑热对于他来说可以手到病除,他的名字不仅在和平村是神一样的存在,甚至很多镇里的人也会到这个乡村诊所请他看病。

小万大夫最高尚的品质在于他对病人说实话,能治的病,他会尽心竭力去医治,自己无法医治的病,他会让你马上去城里的大医院。其次就是他的收费真的很低廉。就拿感冒来说,他一个吊瓶只收20元,而且还上门服务。这对于现在治个感冒都要花一千多元的那些黑心医院来说,小万大夫毫无疑问是村民心中的神。

我捂着脖子走进诊所。对于眼前这个明亮而且干净的诊所,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诊所占据了村委会办公楼一层的大部分面积,除了诊察室外,还包括药房、输液室。小万大夫也穿上了白大褂,而在我的记忆中,夏天他总是穿一件破了几个洞的大背心,这背心大到将他的整个屁股都盖住了,冬天则是一个破棉猴,头上戴一顶已经洗得发白的棉军帽。

“怎么搞得?再往上一点可就危险了!”
小万大夫一边给我处理伤口一边问。

“被人用砖头砸了一下。”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下手够黑的,谁干的?”小万大夫有些惊讶的问。

“没看清。这孙子砸完就跑了。”

“所以一落黑就别去镇里。现在镇里一到晚上道边全是烧烤摊,那些小痞子撸完串喝完酒什么都干,打架斗殴都不算什么,更大的坏事他们都敢干。喝完就在道边又拉又尿,站前大街现在一到晚上到处都是一股尿骚味儿。”

“我没去镇上啊!”

“那你是在哪儿被人砸的?”

“我家门前的苞米地里………”

小万大夫的手抖了一下,纱布勒得狠了,疼得我叫了一声。

我爸在一边抽着烟说:“咱们村里现在也乱,这些日子出了多少事?我家这小子刚回来,也不知道得罪谁了,大白天被人从后面给了一砖头。”

小万大夫把伤口给我包扎好了,一边洗手一边对我爸说:“可不是嘛。这马上就要秋收,镇里那帮痞子又要到村里来偷东西了。年年村里丢苞米,还有趁天黑来割水稻的,都他妈的穷疯了。以前毛绢厂好的年头儿,看他们一个一个牛逼样儿,现在都穷得跟孔乙已似的,下乡来什么都偷。”

小万大夫是他那个年龄段的和平村村民中少有的文化人,读到了小学四年级,所以说话时经常会带出一些文学常识。

我苦笑着说:“孔乙已只偷书,可不偷苞米。”

我爸说:“弄不好真是那帮痞子下来偷苞米,正好碰上我家小子,在背后下了黑手。”然后他问我:“要不给派出所打个电话报案?”

我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反正伤的不算重,下次我小心点就是了。”

我倒不是不怕,相反我很害怕,因为我知道袭击我的那个人肯定不是偷苞米这么简单。

现要想想,他其实一直在跟着我,直到我走进苞米地,他终于找到了下手的机会。说不定最近这段日子他一直窥伺在我左右,而我居然一点都没察觉,这让我非常自责。我感觉自己原本非常强大的警觉性在辞职之后就变得迟钝起来,自暴自弃让我变成了一个庸人,甚至正在向一个废物发展。

但是我并不想报警。我知道这件事并不简单,很可能与最近我遇到的那些怪事有关。而这些事环环相扣,却又让人无法相信。我估计老邵现在看见我就头痛,如果他赶来后看到被砸破脑袋的倒霉蛋又是我,毫无疑问会加深我在他头脑里已经形成的“白痴”印象。

我决心自己解决这件事。既然对方找上门来了,我倒要和他斗一斗。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是其乐无穷!

小万大夫洗完手,坐在椅子上和我俩聊天。聊着聊着就说到高华,他叹了一口气说:“高华人不错,就是命不好。从小就吃苦,也就这几年日子过得舒心点,结果又碰上了这事儿。”

我爸说:“可不是,这几年村里挺多事还多亏了高华。你让李书记和那帮老娘们吵架他也吵不过啊,还不得高华去一个一个给解决。”

小万大夫说:“前些日子市里来的那个什么鬼教授,硬要租诊所,我估计是给了李书记好处了。他都带人来看房子了,多亏高华给顶回去了。老孙大哥,你说镇里盖办公楼时就说了诊所让我承包,他李书记有什么权利包给别人?你看那个教授一脸草鸡相,那就不是一个好东西!还有他带的那个护士,穿成那样能是个护士吗?八成是一个‘鸡’。”

我爸嘿嘿笑道:“听说把胜利村那个破教堂给租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小万大夫说:“可不是嘛,那个破教堂荒了多少年了,前些年还闹鬼。老孙大哥,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我爸不解的摇了摇头:“什么事啊?”

小万大夫四处看了看,此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诊所里只有我们三人。小万大夫把脸伸到我爸面前,低声说:“前些日子李书记说漏了嘴,那个教授原来不是说要承包诊所吗?实际上不是要开诊所看病,他是要把诊所改成精神病院……”

“不能吧。”我和我爸都吃了一惊,我爸环视了一圈,说:“就这么大点地方,开不了精神病院吧。”

“听李书记说,那个教授把诊所盘下后,要在院子里再盖一栋楼,以诊所的名义开精神病院。听说他是个什么精神病学的专家。但是在城里办医院的话办不下来手续,他就盯上咱们这里了。李书记都答应了,还是高华给顶回去了。崔主任也不同意,说弄些精神病到村里来太危险了。最后李书记才打消了念头。李书记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贪,尽早得出事。”

就在这时,诊所外突然响起一阵电驴子特有的轰鸣声,接着窗户被车灯照得一片惨白。

“小万大夫在吗?”
大飞人还没到,气急败坏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我们三个愕然站了起来,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大飞捂着脑袋冲了进来,从他的手指缝中还有血在往下流,使他的脸看上去分外狰狞。

大飞没想到我会在这里,更没想到我也会受伤。我俩大眼瞪小眼,异口同声的问道:“你这是怎么搞的?”

小万大夫开始给大飞处理伤口。他的伤要比我重,伤处在天灵盖正中间,划了好大一个口子。小万大夫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问:“你这伤口不会也是被砖头砸的吧?”

“是啊,您看出来了?”大飞一脸沮丧的说。

小万大夫无奈的指了指我说:“这不刚处理完一个吗?”

大飞看着我脖了上纱布,瞪大眼睛说:“你在哪被砸的?”

我把傍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大飞撇了撇嘴说:“这帮孙子下手真黑!我不是说你哈。今天我睡到下午才起来,看看时间还早,就开着电驴子到了镇里,想看看能不能拉两个活。好容易拉到一个,说是去望夫山。我还问这么晚跑望夫山去干什么,那个孙子也不说话。其实我当时要多想想就会发觉不对,望夫山是荒山,这么晚跑过去不是很奇怪么?结果快到望夫山时,刚从乡道转入土道,我还好心提醒那孙子坐稳点。刚说完话就觉得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差点晕了回去。我踩了一脚刹车,一下子跳下车,回头一看,那个孙子右手拎着一块砖头正从后面追过来。

“我从小到大打架还没被人用家伙什儿开过瓢,当时就疯了,不管不顾的直向那个孙子扑了过去。那孙子也没想到我会扑向他,稍微愣了一下,就被我给按在地上一顿狂揍。”大飞一边说一边把右手握成拳头举了起来,骄傲的伸到我眼前说:“看看,那孙子虽然砸了我一砖头,但是我把他揍得也不轻。”

他的拳头上凝固着鲜血,有几处指关节部位已经皮开肉绽,显然在击打时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可想而知那个挨了他拳头的家伙受伤有多重。

小万大夫没想到大飞的手上也有伤,急忙又把他右手拽了过去,一边用酒精给他消毒一边说:“你从小时候就经常打架,我给你上药不知道上了几百几千次了。当然,你身上的伤更多是你爸打的。这几年你架打得少了,我还以为你改了性了,唉。”

大飞说:“万大夫,这架可不是我想打的。到现在我都没弄明白这孙子为什么要用砖头砸我,我要是不还手,还不得被他砸死啊!”

“后来呢?”我焦急地问道。

“我打了他十几拳,这孙子一动不动,我也怕把他打死,于是就松了手。想不到这孙子趁我不注意突然爬起来跑了,一头钻进草丛里,比兔子还他妈的快。当时天都黑了,那边草丛又高又密,我脑袋还疼得厉害,只好开车回来,想找万大夫包扎一下,想不到你也在这里。”

我陷入了沉思,毫无疑问,我和大飞遭到袭击绝对不是偶然的巧合,这肯定与我们最近共同经历过的事件有关。

“我们……”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急忙掏出手机,拨通了陈佳阳的电话。

“喂,是小陈吗?”

“是我。难得啊,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响起了陈佳阳爽朗的笑声。

“你……”我本来想说“你没被人打吧”,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这样问的话,弄不好我会被陈佳阳骂一顿,于是转口问道:“你还好吧?”

“我没事儿,回家就睡了一大觉。倒是做了很多梦,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太刺激了。我正打算把它写下来,说不定比盗墓笔记还轰动呢……”

我一听她长篇大论就头痛,既然知道她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于是随便应付了她几句我就挂了电话,大飞在一边说:“你不会怀疑有人要对咱们三个下手吧?”

“这个可不好说。你看清砸你的那个人是谁吗?”

“靠,我要是知道是谁还会坐在这里?那孙子上车时天就快黑了,我也没怎么看他的脸,模模糊糊地记着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个子不太高,瘦了巴几的,反正以前没见过。就说了一句‘我去望夫山’,然后一路都没有说话。”

小万大夫给他脑袋缝了几针,疼得大飞一个劲儿的吸凉气。

我爸在一边说:“你们俩这几天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别到处乱跑,等事情弄清楚再说。脑袋都被砸成这样,再偏一点你俩就危险了。”

大飞正要辩解,我冲他使了一个眼色,大飞只好闭上了嘴。

等他的伤口处理完了后,小万大夫一边洗手一边说:“你们两个一周后来换药,这些天不能吃发物,也不能吃辣的。如果发现伤口破了,赶紧再来处理。”

“谢谢万大夫。”我俩一起说道。

出了诊所大门,我对大飞说:“太晚了,你一个人开车回去太危险。今天晚上到我家吧,明天再回去。”

大飞犹豫了一下,有点为难地说:“可是……我有点担心我妈。”

“他的目标是我和你,不会伤害婶的。”我小声对他说。

大飞点了点头。其实大飞这个人只是外表粗鲁,实际上是一个很精明的人。只不过他所处的环境很少能让他把这种精明发挥出来。

回到家后,我爸又叮嘱了我几句,然后把大门锁得紧紧的,又把屋门从里面锁上了,这才回他的房间睡觉去了,而平时他都是不锁大门的。

我和大飞躺在炕上,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老半天大飞才说:“你说下黑手的会是谁?”

“我正在想。”

大飞叹了一口气说:“这些天一直以为是有鬼,可是今天砸我的那个人确实是人。本来我以为鬼是最可怕的,但是今天的事情告诉我,鬼再可怕,都没有人可怕。可是谁会对咱俩下手呢?”

“一个不想让咱们插手这件事情的人。”我冷笑着说道:“从时间上看,这个人先对我下手。他砸我的时间应该是下午5点多,他砸我砸得那叫一个痛快,从头到尾我都没看见他的影子。这让他很开心,同时也增加了他的信心。然后他就去镇里找到了你,但是没料到你要比我剽悍得多,他虽然先下手打伤了你,却被你的反击打得落荒而逃。他的出现让我感觉咱们此前的推测可能是错的。”

“什么推测?”大飞疑惑地问道。

“昨天咱们不是还推测可能是大墓里的磁场让咱们遇到这些怪事吗?但是有人用砖头砸咱们,这可不是磁场能够影响到的。而这个人以前并没有注意到咱们,如果我推测的没错,一定是昨天晚上,在高华家里,这个人发现咱们看到了什么他不愿意咱们看到的东西,所以他就找上了咱们。”

“你是说这人要杀我和你?”大飞颤声说道。这个家伙打架从来没怕过谁,但是提到“杀人”,还是让他感觉到非常害怕。

“他不是要杀咱们。如果他真的想杀人,就不会用砖头了。”我一边说一边用右手做了一个劈刺动作,“杀咱们并不难,今天他只要用刀就行,先从背后捅我一刀,然后在车上捅你一刀,绝对要比砖头好用一千倍,而且那样的话咱们也就没有机会在这里说话了。他只是警告咱们,不要坏他的事情。”

大飞愣了半天,说道:“可是咱们到底看到了什么事让他害怕了呢?”

“肯定是昨天下午到晚上在高华家发生的事情,而且这个人当时一定也在高华家。”我斩钉截铁地说。

“我靠,这可麻烦了,昨天和平村差不多有一半的人都在高华家。”大飞咬着牙说。

“可是晚上留下的人并不多。整个下午咱们都老老实实待在高华家院子里,只有傍晚才偷偷溜上小山坡。我想咱们上山坡时,这个人并没有注意到咱们。肯定是后来老贺出事时,警察赶到后单独把咱们几个叫出来问话,那个人才发现还有人躲在小山坡上。他肯定以为咱们看到了什么,所以今天就找上门了。”

“可是咱们什么都没看到啊!”大飞有点焦急地说,“除了高华。”

“大飞,跟我说句实话,你真的看见高华了吗?”我侧过脸望着大飞,一字一句的问他。

“孙子,咱俩认识有二十多年了吧,我这人嘴不大好,但是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大飞大声说道。

我双手枕在脑袋下,看着白色的天花板说:“可是高华确实已经死了。假设她真的是鬼,又为何要杀老贺呢?”

“是不是她死了之后,想起老贺以前骗过她,所以回来报仇,把老贺弄死了?”

“我还是不相信那个人是鬼。也许有人装扮成高华的样子把老贺给弄死了。可是老贺退休这么多年了,现在只不过是一个老头儿,什么人对他有这么大的仇恨?”

“吴全有!”大飞突然说道,“吴全有最恨老贺。咱们小时候,高华和老贺的事在全村传了个遍,吴全有为这事还揍过高华,听说两人差点离婚。要说想弄死老贺,只有吴全有最可疑。而且昨天老贺在吴全有家那副德性,换了谁也受不了啊。”

“可是警察调查过了,吴全有没有作案时间啊。”

“他可以找人替他干。吴会计这些年在村里钱也没少捞,李书记吞的每一笔钱,吴会计都是经手人。他找个人来弄死老贺,并不是什么难事。”

我摇了摇头说:“你是电影看多了。老贺昨天下午才去,就算吴全有想弄死他,就一下午时间他到哪里去找杀手?再说了咱们可是社会主义国家,你以为杀手那么好找?而且还要找人装扮成高华,还得先去找一套马裤呢做成的衣服。你认为吴全有有这份心计和能力吗?”

大飞嘿嘿一笑,说:“老贺也许不是吴全有给弄死的,但是今天砸咱俩的那孙子,很可能是吴全有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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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坑满了

我嘿嘿一笑说:“就吴全有那个小胆?他要真敢动手,也不会被老贺欺负这么多年了。”

大飞翻了个身,把脑袋伸到我眼前,我急忙向后让了让说:“兄弟,咱们虽然睡在一个炕上,可得保持安全距离。”

大飞呸了一口,说:“你以为我愿意和你睡一个炕上啊?”他停一会儿,然后小声说:“你猜昨天吴全有被警察审出什么来了?”

“我哪知道啊?警察又不是把我和他放一起问的。”说到这里,我有点怀疑地看了大飞一眼:“你和吴全有一起做的笔录?”

“靠,怎么会啊。我也是单独被警察叫去问的。不过我出来时,可听到一点有意思的消息。”

“你小子就别卖关子了,说吧,到底听见什么了?”

大飞说道:“警察问完我后就让我出去了,我刚出门,就听走廊里有两警察在说话,一个说:‘你说现在这人真是了不得呀,就一个小小的村会计,搞了村里好几个妇女,你还拿他没办法。’另一个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顶多上道德法庭去谴责他,你要是文笔好,可以写篇文章投到《婚姻与家庭》或者《知音》上,弄不好还能赚稿费。不过话说回来了,这可真是个怂蛋包,本来是问问他家里的情况,结果还没等咱们怎么问,他自己倒把乱搞男女关系的事全说了,弄得我们很被动嘛。’

“我听这两警察一边说一边走,也没敢跟上去,等他们转过拐角我才出来,可是吴全有在后面跟着呢。这小子肯定以为我知道他的秘密了,所以今天就找人来报复咱俩。不对,不是报复咱俩,是警告咱俩别把他干的丑事说出去。”

我想起早晨在刑警队出来时的情景,吴全有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边,不由点了点头说:“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有这种可能性。怪不得吴全有早晨从刑警队出来时离咱俩老远,原来他那时就开始防着咱俩了……不过说他找人用砖头拍咱俩,总觉得不大可信。吴全有贪点小钱、调戏几个老娘们的胆子有,但是你让他找人行凶,我感觉他不大可能。”

我俩又讨论了一会儿,可是总也找不到头绪,最后不知不觉之间都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睡来,我爸已经给我们做好的早饭。大飞喝了一碗粥就告辞了,我爸叮嘱他千万小心。大飞拍着胸脯说:“叔你放心吧,这次我可有了准备,那小子如果敢再来,看我不揍死丫挺的。”

我爸上班前,再三叮嘱我不要随便出门,在家也要注意安全。我有些无奈的说:“爸,你以为我这些年在外面玩过家家啊,毕竟我也是拿了好几年枪的人啊!”

“你现在可没有枪!”
我爸一句话把我顶回来了。

我翻了翻白眼说:“爸,你总是这样不幽默。”

我从窗口看着我爸骑着摩托车出了院子。我妈在世那些年,我爸每天早上离开院子时,她总会送到大门口,我爸头也不回的冲她摆摆手,让她赶紧回去。一晃十多年了,院子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甚至我妈去世前一天给小狗垒的那个小窝仍然留在院子里。这些我妈留下的印迹,我爸从来都不去改变。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搜寻老温山头相关的一切。突然,一个地名在地图上出现了:望夫山。

从地图上来看,望夫山位于和平村正北约十公里处,海拔并不算高。在我的印象中,凡是名字中带有“望夫”之类的地点大多在海边,可是这座山离海可远了去了,叫这个名字真够奇怪的。而大飞昨天就是在这里被人偷袭。

“望夫山、望夫山……”我在嘴里反复的读着这个名字,然后又在地图上随便查找了几个地名,结果发现D市的地名有一个明显的特点,就是很多地名都在三个字以上,而且非常通俗,比如“王家窝棚”、“赵家屯子”等等。还有一个特点是地名的军事色彩很深,如“铁山城堡”、“石头城”、“张家堡”等。事实上从唐代开始,D市就发生过多次大战。唐代后期契丹崛起,D市成为契丹大军的大后方,同时也是防备中原王朝从海上进攻的战略支点。

“为什么叫望夫山呢?这个名字好怪,倒有点孟姜女的感觉。”我自言自语的说。

D市东部是有一段长城的,但是这段长城并不是秦代修的,而是明代建造的军事城堡,号称明长城的东端起点。我小时候还曾去玩过,那段长城只剩下浅浅的一层地基还在,其它的砖石早就被人搬回家垒房子和猪圈了。只是那里位于D市的最东端,距离望夫山不下百里,所以这个山名和长城压根就搭不上边儿。望夫山离老温山头倒不算太远,大概有十公里左右,但是无论从地理上还是历史上,都看不出二者有什么联系。

我在纸上写写画画,又列出了几个地名,但是与老温山头都没什么关系。就在我愁眉不展时,电话突然响了。

我拿起电话,话筒里传来了我爸的声音:“你在家是吧?!把大门锁上,老实在家待着,哪也别去,听见没有?你要使着称手,就拿把镰刀放在身边,谁叫门都别给开,我一会儿就回去。”

还没等我问这是为什么,我爸就把电话挂了。

我爸这个人如果有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喜怒不形于色”。我考上大学那一天,我妈抱着我放声大哭,我爸却跟没事儿人一样,照样去道班上班;我辞职回家,他仍然没问我原因,听任我在家无所事事。从小到大,好像除了我十多岁时把他最喜欢的一顶军帽偷出去戴结果弄丢了时被他在我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外,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的。

正因为如此,我相信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有大事发生时,听我爸的话准没错。

于是我赶紧关上了大门并且上了锁,又从苞米仓子里拿出了一柄锋利的镰刀,挥舞了几下后感觉还算顺手,就拎着镰刀进了屋,然后坐在窗台上,看着外面是否会有人来。

我听到大道上不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都是从上面往下走,也就是沿着大道向学校的方向走。我心里还嘀咕:“不会是学校那边又出事了吧?”

十几分钟后,我爸骑着摩托车出现在门口,车后座上还坐着小舅。

我急忙跑去打开了大门,我爸车都没停就问我:“没人来吧?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啊。”我摇了摇头说:“怎么了啊,出什么事了?”

“二队老马家出大事了。老马家二小子把老刘头捅死了,回家又把他妈、就是老马太太给砍死了,砍完后这小子自己抹了脖子,一下子死了三口!”小舅瞪着眼睛说,从他的眼神里,我感觉兴奋多于恐惧。

“怎么会这样啊?”我目瞪口呆看着我爸。我爸把摩托车放好,转身对我说:“村里又出事了,我怕你跑去看热闹,所以请假回来了。这不是什么好事,你老实在家待着,千万别出去。特别是学校那边,你别往那边跑。”

“老马家二小子不是偷东西拘留了吗?他怎么回来了,还把他妈砍了?”我问小舅。

小舅说:“我也是刚才听张老三说的,马老二昨天放回来了,昨天晚上喝了点酒,就站在他家院子里骂老刘头,说是老刘头举报的他。老刘头那脾气还能让戗,骂马老二有爹养没爹教。马老二当时就耍酒疯,拎着锄头上去就给老刘头一下,只不过没砸到脑袋,砸腿上了。邻居们都来劝,老刘头就指着马老二说:‘明天我就去派出所告你,让你在巴篱子里过年!’

马老二可就记上这句话了,听说是昨天半夜拎着一把杀猪刀爬老刘家里把老刘头给捅死了。回家后又喝了一瓶白酒,指着他妈骂,说他本来处了对象挺好的,他妈在里面搅和,结果给搅黄了,弄得他现在还打光棍。老马太太那嘴还能饶得了他?娘俩就开始骂上了,什么都骂,都没法听了。去劝架的邻居拿这娘俩也没办法,谁上去谁被骂。当时大伙还不知道马老二已经把老刘头捅死了,就看见他一手拿着酒瓶子一手拎着杀猪刀,刀上还有血。后来老刘头儿子被吵醒了,也跑过来看热闹,看了半天还奇怪怎么他爸今天没出来看热闹,感觉不大对,就跑回家去找他爸,一看他爸躺炕上全身是血,早就没气了。老刘头儿子当时就吓傻了,跑出家门就喊:‘我爸让人捅死了!’

“这时围在老马家门口的人才想起马老二手里那把杀猪刀为什么会带血,当时都吓坏了。马老二站在他家院子里嘿嘿笑,说‘老刘头就是我捅的,早就想捅死这个老王八蛋了’。老马太太刚才还和马老二对骂,这时可知道马老二闯下大祸了,扑上去就打马老二,一边打一边骂,马老二当时也是喝迷糊了,用手一划拉,结果他手里的刀正好划到他妈的脖子上。那把刀被马老二磨了好几个小时,飞飞快,老马太太的脑袋一下就歪肩膀上了,脖子也就剩一点连接儿,当时就死了。

“这下人群就吓坏了,生怕马老二拎着刀出来乱砍,都跑了,就剩几个胆大的和吓得腿软了跑不了的还在老马家门口。马老二看他妈躺地上不动了,酒也吓醒了,哼叽了几声,喝了一大口酒,拿刀抹了脖子。”

听完小舅的话,我和我爸都吓呆了。小舅说:“派出所半夜就到了,把那些看热闹的带走了不少。张老三差点又被带去问话,幸好这小子跑的快。”

我说:“怎么哪个地方都少不了他,大半夜他跑二队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打麻将呗!”小舅一脸不屑地说道。

老实说我真想到二队去看一看,但是我爸似乎早看透了我的心思,他眼睛一瞪说:“今天不许出门,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我只好作罢,小舅在一边说:“早上我本来想去看看,你舅妈也不让我去,怕沾上晦气。刚才往下走时,咱三队这帮人都聚在老程家门口说瞎话儿。这一晚上死了仨,老温山头七个人头坑算满了。”

“满了?”我有些奇怪的问。

“满了,现在正好七个,都是横死。”小舅说到这里,明显兴奋起来。

我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说:“还差一个吧。你看,老孟头、高华、老贺、老刘头、老马太太、老马家二小子,这不六个吗?”

小舅笑着说:“还有一个你忘了,四队的李老师,就是跟车去拉苹果被车压死那个,这不正好七个吗?”

我爸在一边说:“都是迷信。照你这么说,咱村以后还不死人了?”

小舅摇着头说:“二姐夫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七个人头坑这事可不是说瞎话,说是必须要横死的才算。你看看这段日子,咱村死的这些人,有哪个是好死的?要说不邪门那才怪呢。听说半夜警察来了都说,没见过像和平村这样死人都排队的。”

我陷入了沉思。昨晚这起凶杀案,从整个过程来说,与灵异事件没有半毛钱关系,按理说与老孟头、高华、老贺的死完全不一样,应该是一起明显的凶杀案。但是这案子偏偏又发生在老温山头下,而且正好在学校的后面。如果说中间没有某种联系,又让我很难相信。

小舅接着说:“七个人头坑这话最先不就是从老周小店传出来的嘛。周大白话说有一天一个老头儿路过,在小店喝水,指着老温山头说要用七颗人头才能把村里的冤魂给镇住。听说今天早上警察把周大白话也叫过去好一顿审,周大白话开始还嘴硬,后来承认说是他瞎编的,被警察好一顿收拾。不过警察也没难为他,最后还是把他给放了。这小子今天早上在小店门前放了好几千响的炮仗,赶赶霉气。”

我爸看了看钟,已经快到中午了。他对小舅说:“别走了,中午就在这吃吧,我炒几个菜。”

我急忙站起来说:“爸,你歇着吧,我做饭。”

我炒了四个菜,又开了一瓶老龙口。小舅吃了几口我做的辣子鸡丁,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行啊小子,这八九年在外面也没白混,至少菜做的不错。”

我爸没表扬我,不过他吃了不少我做的油菜条儿。我们边吃边聊,正在这时,只听见外面大门发出“咣咣”的响声,我站起身来从窗户向外望去,大飞站在门口,正在用力拽大门。

我急忙跑了出去,对他大声喊:“门锁上了,你别硬拽!”

我用钥匙打开了大门,他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对我说:“知道吗?老马家二小子杀人了!”

“知道啊,你才知道?”

我一边领着他往屋里走一边问,大飞说:“可不是嘛。今天一大早我就去镇里了,村里出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不过今天活不错,一上午拉了五个,等我回到站前时,看到一溜警车往派出所开,我还以为又下来打击黄赌毒,听等活的电驴子司机说咱村出大事了。我就赶紧往回跑,到老周小店门前时看到一地红纸,大白话和他老婆正在扫地,我问他才知道老马家出事了。”

我俩走进屋里,我爸赶紧又拿了个碗给大飞盛了一碗饭说:“你还要开车,就别喝酒了。”

大飞眉开眼笑的接过碗说:“谢谢叔,我还真饿了。”转头又和小舅的了个招呼,立即大吃起来。

小舅说:“老马太太和二小子这一死,他家可算完了。马老大一直在市里开照相馆,肯定不会回村里来。他家那房子现在可是凶宅,谁敢住?”

大飞说:“老马太太就是嘴不好,干活还是挺利索的。她家那小院和房后菜地整得就挺好的,要是没人住就太可惜了。要是不住人的话,过不了一年两年那房子就得塌。”

小舅说:“二小子原来处了个对象,家是得胜那边的。听说是个过日子的人,可老马太太就是看不上,生生给搅黄了。要是有媳妇管着,二小子也不至于出事。”

“马家也不缺东西,二小子偷学校的材料干什么?”我一边喝可乐一边问小舅。

“手贱呗。”小舅叹了口气说,“学校往里拉材料,就是一些木材。打更的老肖头嘴欠,喝几两小酒不知道自己姓啥了。那天在老周小店喝酒吹牛逼,说那些木材都是上好的红木,是赵老板用来做红木家具的。将来学校酒厂不仅要卖酒,还要卖红木家俱,一根红木值好几千块。二小子听了可就留上心了。没过几天就去偷木头,一连偷了好几次。老肖头那人好喝酒,晚上经常睡过去就听不见,赵老板把老肖头打更钱扣了不少,但是也抓不到是谁偷的。不过说是有人晚上看到二小子爬墙进学校偷木头,就把这事告诉村里了。崔主任带着人晚上躲在学校后面,结果把二小子抓了个正着。崔主任和李书记都说,都是本村本土的,把东西还回去再道个歉就完事了。结果老马太太到村里一顿闹,把李书记脸都抓破了。结果李书记火了,让崔主任公事公办,打110报警,派出所来了直接把二小子拷走了,拘留十五天。

“二小子一直怀疑是老刘头告的密。老马太太年轻时在村里当妇女主任,老刘头当大队长,两人当年就不对付,后来因为动手打架两人都被刷下来了。这底火埋了几十年了,这下好,两家全完了。”

“所以说啊,年轻人要看开点,别为一点小事就记在心里。供人走的道有的是,别去抢独木桥。”我爸一边喝酒一边说,放下酒杯时还瞪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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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老周小店

我被我爸瞪了一眼,只得低下头扒着碗里的饭。大飞吆五喝六地吃了两大碗米饭,这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说:“吃饱了吃饱了。”

我也放下碗说:“一会儿你还回镇里?”

大飞说:“不回了,我来找你……”

他说到这里,我急忙冲他使了眼色,大飞反应倒也不慢,接着说道:“……一起去钓鱼。听大白话说,四队水库因为前几天下雨水满了,这几天正往河里抽水,鱼都翻花了。我一听有这好事儿,不就来找你了嘛。”

我爸在一边说:“四队水库水不干净,你们到那钓鱼还不如到河里去抓鱼了。”

小舅也说:“四队老林家包的水库,和老程家闹矛盾,老程家就往水库里放鸭子,老林媳妇火了,整天往水库里倒大粪,弄得老程家的鸭子现在都不下蛋了。倒了大粪之后水库的鱼倒是越长越大,不过没人去抓,那鱼一身臭味,谁弄谁恶心。”

我急忙说:“爸,小舅,咱吃饭就别提这事儿了。我和大飞去看看,如果不行就到河里抓几条。在家闲得太无聊了,逮几条鱼玩也挺好。”

趁着我爸和小舅喝酒,我俩偷偷溜了出来。

大飞一边走一边问我:“咱们去哪儿啊?”

“去老温山头,还能去哪?”我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大飞说:“你不怕啊?”

我反问道:“你不想啊?”

“不想!”大飞斩钉截铁地回答说。

这倒大出我意料之外,本来以为他来找我,就是为了去老温山头一探究竟,看看这次老马家二小子杀人案是否与老温山头有关。想不到这家伙竟然与我料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还以为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去老温山头呢。”我有些不解地说道。

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大道边,大飞打开电驴子的车门,让我坐到副驾驶座位上,然后他启动了电驴子,一边开车一边说:“我来找你,是想去学校看看。”

“学校有什么好看的?”我奇怪地问道。

大飞说:“这几天我都在想,咱们遇到的这些怪事,基本上都和学校有关。虽然你说可能是老温山头下面有大坟,那个什么磁场产生了幻觉。可是我总觉得学校有点怪。以前村里人说学校像个大庙我自己还没什么感觉,可是自打上次在学校门口遇到老孟头,每次从学校前面走,老是感觉不舒服。仔细想一想,快十年没有迈进校门了。我想看看里面现在到底什么样子,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

这番话听在耳朵里就像打了一个霹雳,因为大飞从来没有这样正经的跟我说这么长一段话。我想了想说:“你说的对。其实死的这七个人也大多数与学校有关。老贺不用说了,当了十多年的校长,高华当过代课老师,那个翻车死了的李老师也一直在学校上班。老马家二小子,以前也是和平小学的学生。说不定和平小学真藏着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东西。”

大飞叹了一口气说:“其实在小学念书时,有一段时间就觉得小学要出事。”

“为什么?”我问道。

大飞看了我一眼,说:“记得老金的儿子吗?”

我心里一震,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说:“记得。他要活着,现在快三十了吧。”

“没错,他比咱们高了三年。”大飞阴沉着脸说:“老吊和老马家二小子是一个班的。他死前一天,就是被老马家二小子带着一伙人给打伤的。”

老吊是我们小时候在学校打更的老金的儿子。他从小智力就有些问题,大名我早就忘了,就记得他外号叫老吊。老金老婆在生下老吊后不久就跟人跑了,老金一个人带着儿子过日子,那时还不像现在可以进城打工,只能守着几亩地生活。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老金带着儿子到和平村来投亲戚。村里看老金可怜,就把他安排到学校打更,还把水房旁边一个小屋收拾出来给他们父子俩住。老金人很勤快,后来还炸油条卖,很受师生欢迎。但是老吊自从到学校那天起,就经常被学校一些坏学生欺负。有的是故意打他,有的则是威胁他去偷他爸的油条拿出来吃,所以老吊经常身上带着伤,不是被那些坏学生打的就是被老金打的。

大飞那时很仗义,如果看到有人欺负老吊,他一定会伸手阻拦。为此大飞揍了好几个坏学生,也曾经被高年级的坏学生揍过。老金知道了这事,还偷偷塞给过大飞油条。不过都被大飞拒绝了,记得大飞当时还说:“大叔,你要是给我油条,我吃;要是因为我帮老吊打架给我油条,我不吃。”

大飞就是这样一头犟驴!

老金后来突然就被辞退了,当时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前几天听大飞说是因为高华和老贺不清不楚,结果被老金无意中看到了。老贺怕老金把这事泄漏出去,于是借口他对高华耍流氓而把他给开了。

这事儿我倒不知道,因为那时我妈管我很严,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很少让我听这些大人之间的风言风语。

老金被学校开除之后,水房边上的小屋也被收回去了,他只好带着老吊住到亲戚家。时间一长,亲戚也有点不待见他了。老金没有办法,只好带着老吊住到村里一个荒废很多年的公共厕所里。

哪知没过几天,老吊就死了。

据说那是一个早晨,老吊起的很早,一个人跑河边去玩,不知道后来出了什么事,老吊就吊死在一棵槐树上。

我记得那天在学校教室里,一整天都能隐隐听到老金抱着儿子的尸体号哭的声音。

第二天老金就消失了,连同老吊的尸体都不见了。很快这父子两人就被村民们遗忘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就像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一样。

想到老金和老吊,我和大飞都沉默了。

我正在沉思时,大飞一脚刹车,我的脑袋又撞到了前风挡玻璃上。

“靠!怎么搞的?!”我揉着脑袋,恼怒地瞪着大飞。

大飞没有理我,而是把头伸出车门,冲着车前面喊:“大白话,你他妈的不要命了?!”

我透过前风挡玻璃向外望去,周大白话笑嘻嘻地站在车前,双手举着做投降状。他离的是如此之近,近到他离电驴子的保险杠可能只有一厘米远。

我和大飞气急败坏的跳下电驴子,一左一右的揪住周大白话的两只手。我用手摸了摸脑袋,明显又鼓出来一个包。大飞则怒气冲冲地说:“妈的大白话,我差点撞死你你知不知道?!”

“你不是没撞死我嘛?”周大白话一脸无赖相,接着说道:“大飞,孙子,我老远看到你俩了。从我这门口经过,你们怎么也得下来坐一会儿不是?再怎么说咱们也是老同学,可别遇到我走背字儿你们就不理我了。”

“去去,没时间搭理你!”大飞松开了周大白话的手,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接着说道:“我说大白话,这都多少年了你还这么愣怔?好在我这电驴子开的慢,刹车又狠。你要碰上个轿车,这一下还不得撞死你啊?”

“就是就是。”我一边说一边指着我脑袋上的包说:“看看,我上一个包刚好,这又出来一个!”

周大白话一脸谄笑说:“我赔我赔,我赔还不行嘛。来来,两位屋里坐一会儿。”

周大白话一边说一边把我往屋里拉,大飞说:“大白话你干什么?你想绑架孙子啊!”

我用力想把周大白话的手拽开,但是他力气大的出奇,我又不能用一招制敌、反擒拿之类的招数扭断他的手,虽然他这副模样实在讨厌,但毕竟是我的小学同学而不是阶级敌人。

我被周大白话生生拽进小店里,大飞没有办法,也只好跟了进来。

今天小店里很安静,只有周大白话老婆一个人坐在柜台里无所事事的用平板电脑看网剧,见到我们进来,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低头继续看她的长腿“欧爸”。

“大白话,你拉孙子进来干什么?强买强卖啊?”大飞一边说一边拉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四处张望了一下说:“今天出什么事了,打麻将那帮都死了啊?”

“大飞,你这张嘴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周大白话痛心疾首地说:“没事别咒人死,弄不好咒着咒着人真的就死了!”

我头上的包疼得厉害,实在没有心情听他俩继续胡说八道,于是说道:“大白话,有事赶紧说,我还得去小万大夫那去看看,脑袋疼得厉害。”

“有事?我没事啊!”周大白话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我靠!大白话,你耍我俩玩是不是?合着我一脚刹车半升油和孙子脑袋上的大包都白费了?!”大飞怒气冲冲的说道。

“我就是想找人唠唠,心里太憋屈了!”周大白话一边说一边一脸委屈地望着我。

“大白话,你别用这眼神看我哈!”我被他看得发毛,不得不警告他一下。

“昨天晚上的事你俩都知道了吧?”周大白话问道。

“知道啊,全村没有不知道的吧?”我没好气地说道。

周大白话叹了口气说:“你说哈,这事跟我有屁关系啊?昨天晚上,不知道哪个丧良心的说我可疑,警察把我给叫车上好一顿查,硬要我交待老温山头七个人头坑的事是不是我说的……”

“人家没冤枉你啊,全村人、不不,全镇人都知道这话是从你这小店里传出去的。”大飞幸灾乐祸的说。

“天地良心,这话最开始不是我说的,是那个老头说的。老肖头可以作证。我就是嘴欠,把这事跟陈老二说了,结果他嘴也没个把门的,打麻将又跟明远媳妇、老胡他们说了,这事儿不就传出去了嘛。可最后全推到我身上了,这算什么事啊?!”

周大白话边说边叹气,还用力拍了几下大腿。

大飞说:“大白话,我觉得人家警察没冤枉你。就你这张嘴,一个芝麻能说成西瓜,这下闹出事了吧。”

我倒有些好奇,于是问道:“七个人头坑这话到底是你编的还是听说的?”

“天地良心!”周大白话一下子站了起来,右手指着天说:“这话要是我编的,教我出门被车撞死!”

“你个挨千刀的,又在那乱咒自己,迟早有一天把自己咒死!我告诉你哈,你死了我就改嫁,给你这死鬼戴绿帽子!”周大白话老婆在柜台里咬牙切齿地说道。

周大白话呸了她一口,转头说:“这事都快半年了,就是学校刚卖给赵老板那几天。有一天下午有个老头路过,进来要杯水喝。你知道我这个人最仗义,看不得穷人受苦,路上看个小猫小狗的尸体都要给埋了,何况是一个大活人……”

“说重点!”我和大飞齐声说道。

“好好,说重点说重点。老头儿喝完水后也没走,坐在屋里跟我拉了一会儿呱,不知道怎么就说到老温山头了。这个老头说,和平村就靠老温山头镇着,这地方在古代是战场,死的人太多,冤气大。现在有点镇不住了,得借煞气大的人头来镇压。老温山头现在应该塌了七个坑,得埋七个人头才能把这股邪气压住。如果压不住的话,这个村就毁了。

“当时给赵老板打更的老肖头正好来买酒,他俩还在那聊了老半天,老肖头也是个六国贩骆驼的,两个老头儿坐在那儿对着吹。后来那个老头儿走了,老肖头又跟我吹了半天……”

“大白话,你没有说实话吧?”我笑着说。

周大白话一愣,说:“没呀,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摇了摇头说:“你说就你这满嘴跑火车的德性,警察能不怀疑你吗?”

周大白话吓了一跳,颤声说:“孙子,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飞也颇为不解,瞪着眼睛问我:“孙子,你不会怀疑是大白话杀人吧。”

周大白话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嘴角抽搐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他老婆在柜台里急了,将平板丢在一边,冲出柜台对大飞吼道:“你想干什么?人家警察都没说俺家大白话杀人,你凭什么说他杀人?你说俺家大白话满嘴跑火车,你是个什么东西?臭车豁子!”

“车豁子”是D市用来骂司机的话,一般特指出租车司机。基本上骂出这句话之后双方就要动手,打赢了的进法院,打输了的进医院。不过严格来说大飞还够不上“车豁子”的级别,因为从出租车司机的角度来说,电驴子是不入流的。

大飞涨红了脖子,瞬间便要爆发。我急忙拦住他,周大白话也把他老婆往外推。他老婆拼命挣扎,一边和周大白话撕扯一边叫:“你看你个熊样!人家都欺负上门来了,你连个屁都不敢放!我替你做主你还推我,你个挨千刀的!你再推我我现在就去给你戴绿帽子……”

周大白话终于把他老婆推出小店大门,然后从里面把门锁上了。他老婆气得在外面吹胡子瞪眼,又不舍得踹坏门,只好在门口转来转去。

我瞪了大飞一眼,然后对周大白话说:“你理解错了,我不是说你说谎是为了掩盖犯罪。我是说七个人头坑这事,你没有亲耳听到,是不是?”

周大白话一下子愣住了,怔了半天才问:“孙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笑着说:“很简单,你说老肖头又跟你吹了半天。大白话,你是一个喜欢听别人吹牛的人吗?如果这事你是亲耳听到了,那吹牛的人一定是你,而不是老肖头。所以,这件事是你听来的。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听老肖头说的吧?”

周大白话拍了一下大腿,说:“唉,真是瞒不住你。我确实是听老肖头说的,那天那个老头进来之后,正好老肖头也在。我在屋里盘货。就听他俩在那说什么‘学校’、‘老温山头’、‘闹鬼’之类的。等我出来时那个老头儿已经走了,我就问老肖头刚才聊什么呢,老肖头说那个老头讲,和平村就靠老温山头镇着,这地方在古代是战场,死的人太多,冤气大。现在有点镇不住了,得借煞气大的人头来镇压。老温山头现在应该塌了七个坑,得埋七个人头,才能把这股邪气压住。如果压不住的话,这个村就毁了……”

“我靠,你这话原来是听老肖头说的啊!你说你当这个冤大头干什么?”大飞在一边不屑得说道。

“虚荣心,纯属虚荣心作怪。”周大白话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知道他这毛病,倒也不足为奇,于是接着问道:“你跟警察怎么说的?”

周大白话双手一摊说:“我还能说什么?被他们问了个底儿掉,后来实在编不下去了,干脆承认是我自己吹牛逼瞎编的。邵所长也知道我这毛病,后来就把我放了。可是他妈的二队这帮孙子硬说我是嫌疑犯,还有人说是我举报马老二到学校偷东西。你看看,今天从早晨到现在,一个买东西的都没有。有几个小崽子还往小店窗户上贴纸条,骂我是汉奸。我招谁惹谁了?没办法放了五千响的鞭炮来驱驱霉气,结果那个他妈的奸商,五千响的鞭放了一千响就没了,他妈的……”

“老肖头,老肖头……。大白话,老肖头是不是天天来你小店里买东西?”我问周大白话。

周大白话梗着脖子说:“是啊,那个赵老板挺抠的,老扣钱,弄得老肖头天天来买方便面,有时也来买瓶酒。不过今天可能来不了了。”

我一惊,急忙问:“为什么?他今天为什么不来了?”

“可能得过一段时间才能来……”周大白话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问起老肖头,毫不在意地说道:“他家有事,昨天晚上就走了。临走时到小店把前些日子欠的一些酒账给结了。老肖头这人就是爱喝酒,做人没得说,这大半年虽然有时欠点酒钱,但没过几天肯定给结了。不像李书记,妈的这几年白条都打了好几十张了,逼急了老子明天就到镇上举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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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那个无所不在的人

我没时间听他白话,站起身来对大飞说:“你说的对,咱们赶紧去学校。”

周大白话正自说得唾沫横飞,见我们急匆匆的要走,急忙拦住我俩说:“再聊一会儿吧,今天除了你们俩外可能也没人来了……”

大飞把他推到一边说:“没工夫听你废话!”边说边冲到门口把门打开,周大白话老婆恶狠狠地瞪了大飞一眼,然后飞快的冲进屋中。

我们身后,传来周大白话的惨叫声。

从老周小店到学校不过一百多米的距离,大飞开着电驴子转过小石桥,又颠簸了一会儿,便到了学校门口。

我俩走到铁门前,眼前的一切与前几天我们来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院子中堆放的各种木材好像多了不少。

我对大飞说:“老肖头回家了,学校里面现在应该没有人,咱们进去看看吧。”

大飞早就巴不得进去了,听我这么一说,他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双手摩擦了几下,双脚用力一跳,两手抓住墙头突出的一块砖头,双臂用力,然后右腿一抬,整个人已经骑到了墙上。

我笑着说:“行啊小子,这么多年爬墙头的功夫倒没落下。”

大飞得意地笑着说:“咱是谁啊,打从小学一年级爬这墙就如履平地……”

他刚说到这里,冷不防屁股下面的几块砖头突然塌了。在大飞的惊叫声中,他随着几块砖头一起滚落到校园里面。

我吓了一跳,急忙手忙脚乱地爬上墙头,伸头向校园内望去,只见大飞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片荒草中,正在一边咒骂着一边爬起来。我生怕自己也蹈了大飞的覆辙,小心翼翼地用脚踩了踩墙头,确认不会塌掉之后,这才双脚用力,从墙上跳进了校园中。

大飞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一边破口大骂,我急忙说:“住嘴!你想把人招来啊?”

大飞说:“你怕什么?老肖头又不在,哪有人来?”

我俩站在荒草之中四处张望,这是将近二十年来我第一次重新回到小时候的校园。眼前似乎又看到干净的黄土铺成的操场,二百多个农村孩子在操场上快乐的做着各种游戏。只是这个画面瞬间便即消失了,眼前仍是被荒草覆盖的操场,还有东倒西歪的几个破篮球架。

我俩一边扒拉开荒草一边向前走,绕过几个木材堆,终于走到了二层的教师办公楼前。

远远望去尚残留有几分彩色的圆形弧顶就悬在我们头顶,抬头望去,红黄绿相间的彩石已剥离殆尽,留下大大小小无数的水泥窟窿,便如同大大小小不怀好意的眼睛,正自恶狠狠地盯着我们。

楼门上着锁,大飞说:“要不咱们把锁砸开?”

我摇了摇头说:“砸锁可不行,现在这不是没主儿的地方,一旦丢了什么东西咱俩可说不清楚,你总不想老邵又把咱们请到所里去喝茶吧。”

“那咱们就不进去了?”大飞瞪着眼睛问道。

“进!当然要进!”我斩钉截铁地说:“忘了你小时候被老师留校写作业是怎么跑的?”

在我们那个时代,老师是可以惩罚学生的,而且老师罚完之后,家长不仅不会去找老师算帐,反倒会说老师罚得好,回家再狠揍一顿。那时调皮的学生常常会在放学后被老师勒令留校写作业,大飞基本上每天都会被老师留在学校,但是在我们走出校门不久,他往往很快就追了上来。我们都问他大门口有老师看着他是怎么溜出来的,他总是得意洋洋的不回答。后来有一次班里一个同学和大飞一起被罚留校写作业,终于发现了大飞逃出学校的一条捷径。

“我靠,你要不提我都忘了!”大飞兴奋的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就是不知道那窗户换没换。”

我俩绕到教学楼后面,一直走到四年级教室的后走廊。这么多年过去了,后走廊的窗户仍然是老式的向外打开的玻璃窗,并没有换成左右横拉的铝合金窗户。大飞高兴地说:“看见没,老天爷都帮咱们!”

他找到了一扇窗户,右手托住窗户底部,一点一点的向上用力,试了十多次后,只听“啪”的一声,窗户的插销已经弹了出来,大飞欢呼了一声,伸手把窗户打开了,回头对我说:“大功告成!”

我俩一前一后跳进了屋里,大飞回身将窗户轻轻关好。小时候我们只有窗台高,所以那时无法打开窗户。只是大飞锲而不舍的多次尝试之后,终于发现这扇窗户在多次震动之后,顶部的插销会慢慢地弹开,所以每次他被留校写作业后,都会利用这扇窗户逃出学校。

我们站在走廊之中,长长的走廊向两侧延伸。刹那之间,我仿佛走进了时光隧道,又变成了二十年前那个小学生,背着书包正准备走进教室。

和平小学的教室虽然是后来翻建的,但是仍然保留了建国之后学校建筑方面的苏式风格。即教室在前,走廊在后。长长的走廊自西向东延伸,足有二百米长,小时候我们下课就在这条走廊里疯跑,到处都是孩童的欢叫声。

只是此时此刻,我们站在走廊上,四周一片寂静,甚至可以说静得怕人。虽然室外阳光高照,但是走廊里光线昏暗,仿佛漂着一层薄雾。

我和大飞对视了一眼,大飞低声说:“妈的,怎么一进来就觉得喘不上气,可别又像那天晚上一样,遇到那种黑雾。”

我俩沿着走廊慢慢走到四年级教室门口,透过门玻璃向内望去,教室里的桌椅已经不见了,地面上布满了灰尘,黑板前的老师讲桌仍然放在那里,只是原本涂着的红漆已然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黑板上写满了乱七八糟的粉笔字,还有人用粉笔画了一个大大的男性生殖器。我轻轻推了推门,那门发出了“咯吱咯吱”的闷响,却没有打开,想来已经锁上了。

我俩又走到五年级和六年级教室看了看,基本上和四年级教室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黑板上写的字和画的画有所不同。到六年级教室也就到了走廊最东头,我俩掉头又往回走,走过四年级教室后,我俩同时停下了脚步。

前面,就是水房。

我俩走到水房门口,出乎意料的是水房非常整洁,与旁边的教室相比简单天上地下。大飞小声说:“我靠,真是见了鬼了。看这样子,简直又像回到了二十年前,就差一个炸油条的老金了!”

我们蹑手蹑脚地走进水房,右侧的小屋有一个长长的水槽,水槽上面是一条长长的水管,每隔二十多厘米伸出一个水龙头,当年这就是我们每天课间打水的地方。左侧的小屋里面垒了一铺炕,门边放着一张小课桌,桌子收拾得非常干净。

二十年前,这里就是老金父子居住的屋子。屋子外原本还垒着一个锅灶,老金用这个锅灶做饭,后来还用来炸油条。只是现在眼前已经没有锅灶,地面收拾得非常干净。

我们走进小屋,炕上仍然留着一床被子,是那种假冒的军被,卷成一团放在炕头,墙上仍然贴着报纸,与二十年前一般无异。

我和大飞对视了一眼,大飞说:“他妈的,这里和以前真是太像了,只不过现在站在这里,总有点心惊胆颤。”

我坐到炕边,对大飞说:“今天我总算明白了。”

大飞说:“你明白什么了?”

“这些天,我总觉得有一个人就在咱们身边晃悠,但是我又找不到这个人是谁……”

“谁?”大飞奇怪地问,“陈佳阳?”

我呸了一口说:“胡说八道,你还想把她招来啊?”

大飞嘿嘿一笑,说:“其实这姑娘挺不错的……”

我不想再和他讨论陈佳阳,急忙打断了他的话头:“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一个人,这些天经常会出现在一些他本不应该出现的地方?”

大飞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说:“除了陈佳阳以外,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说:“高华死的那天,记不记得现场都有谁?”

“王老六、张老三,老温家哥俩,还有老徐家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还有……”

他一连说了十几个人的名字,我接着又问:“高华头七那天,咱们在高华家都看见谁了?”

大飞眼睛一瞪说:“我靠,那天去的人可多了,和平村一大半的人都去了,你让我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念一遍?”

我哭笑不得的说:“我是说那个人本来不应该出现……”

大飞一拍大腿说:“当然是老贺啊!”

“呸!”我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大飞翻了翻眼睛说:“难道不是吗?你认为老贺那天应该去高华家赶礼?”

他这一问我倒没法回答了,老贺确实不应该出现在高华家,但是从另一方面说,像老贺这样厚颜无耻的流氓知识分子,出现在任何场合又都是理所应当的。但是这道理要是给大飞解释,恐怕他很难明白。

“算了,我再跟你说吧,周大白话刚才说七个人头坑的传言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

“那个老头啊,要水喝的老头!”

“我靠!你脑袋能不能转转弯啊?”我有些急了。大飞眨巴眨巴眼睛,又挠了挠头说:“孙子,有话你就明说吧,我这人最怕猜谜儿。”

“周大白话这个人虽然爱吹牛,但他有一个好处,就是不说谎。他可以把一个芝麻说成西瓜,但是绝对不会说这个西瓜是苹果变的。也就是说,他吹牛,却不说谎。”

大飞点头说:“对对,大白话其实人不错,吹牛归吹牛,但是不骗人,心还挺善良的。”

“他刚才说,那个老头讲七个人头坑时,他在盘货,并没有亲耳听到。给他讲这七个人头坑的,是另外一个人……”

大飞“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惊讶地说道:“老肖头?!”

“对,就是老肖头。”我长出了一口气,“想想看,从周大白话那里咱们可以知道,七个人头坑这话头是老肖头说给他听的,而这事发生在半年多之前,也就是赵老板刚把学校买了的时候,老肖头也就是那时被赵老板雇来打更的。

“高华出事的那天,老肖头又很‘凑巧’地出现在高华家。你想想,他一个打更的,大白天的不在学校看摊儿,跑高华家去做什么?如果说他喜欢打麻将,老周小店天天摆好几桌,他何苦要跑到三队高华家去看眼儿?高华头七那天,你仔细想想,老肖头在不在现场?”

大飞恍然大悟,在屋子中兴奋地转了两圈说:“对啊,那天他确实也去了。我记得还有人拿他寻开心,说‘你说你倒不倒霉,就是来看个眼儿,还被公安叫去审了半天,这还得来赶礼,你说你省那点钱干什么不好?’碰到这种白事,别的人躲还来不及,老肖头还自已拉屎顶自己头上,现在想想真是说不通啊!”

“最可疑的还是老肖头突然就不见了。”我一边说一边往窗外看了看,“咱们昨天被人拍了板砖儿,结果晚上老肖头就急匆匆地走了,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

大飞说:“这倒没什么奇怪的,老肖头可能家里真有事儿。”

我摇了摇头说:“如果你没有揍那个拍你的凶手,老肖头也许不会走。”

大飞吓了一跳:“什么?你怀疑拍我的那个凶手是老肖头?”说完他摇了摇头说:“不可能不可能,那个人绝对不是老肖头,我和他打过照面。”

“他长什么样?”我追问道。

“他长什么样……”大飞皱着眉头,抬头看着屋顶苦苦思索,“你还别说,你让我说他长什么样,我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出来,反正长得老模咔刺眼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有点怪模怪样……”

我拿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人皮面具”四个字,很快屏幕上显示出很多图片,我打开其中一张后,将手机举在大飞眼前说:“看看,跟这个是不是有点像?”

大飞看了那图片一眼,眼睛立即瞪得老大,颤声说道:“对,就是这样的。虽然长得完全不一样,但是就是这样半死不活的表情!我靠,我还以为人皮面具是武侠小说里才有,想不到现在真他妈的有啊。”

我将手机放回到口袋里说:“这个人戴上人皮面具,先是在苞米地里袭击了我,然后又到镇上坐上了你的电驴子,在望夫山趁没人用砖头拍了你。只不过他没想到你会还手,把他给揍了一顿。虽然你当时没有发现他戴着面具,但是他脸上挨了你十几拳,受伤肯定不轻。这个人如果和咱们见过面,那他一定会想法子暂时躲开,否则很容易露馅。你说巧不巧,老肖头就在这个时候消失了。”

大飞挠了挠头说:“要说吧这个老肖头我实在是没什么太深的印象,你要让我现在说出他是什么样,我也说不出来。但是他就是一个打更的,为什么要到和平村来整事儿?”

我拍了拍炕上的被子说:“不错,他就是一个打更的,为什么要到和平村来整事儿?”

大飞愣了,说:“孙子,我是问你啊?!”

我笑着说:“我回答了啊,他就是一个打更的,他就是一个打更的!”

“打更的?打更的,打更的……打更的!你是说,他是……”

大飞颤声说道,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炕上。

我叹了口气说:“本来来学校之前,我还不敢肯定老肖头是谁,不过看到这小屋,我总算可以确定了。”

“老、老金……”大飞颤声说道。

我站起身来,指着墙上的报纸,还有屋子里的陈设说:“大飞,咱们一起读的小学,刚才走进这屋了,你难道没有感觉太熟悉了吗?除了外面的灶台已经被拆了之外,这屋子里的一切和二十年前有变化吗?”

大飞四处张望,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对啊,和二十年前真的一模一样。只不过那时老金盖的是一床花被,上面打了好多补丁。我记得啊,有一天老金偷偷把我叫到这屋里,用报纸包了两根油条,笑嘻嘻地送给我。我还对他说‘金大叔,你如果给我油条吃,我吃,如果是因为我帮老吊打架给我油条,我不吃’。呀,好像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我俩都沉默了。老金鲜活得出现在我们面前,他佝偻着腰,提着水桶快步从走廊走了进来,看到每个学生和老师他都会露出谦卑的笑容。老吊缩在门口,看着老金说:“爸,我想吃饭了……”老金在他头上摸了一下说:“我给老师们烧完水就给你做饭,桌上还有半个馒头,你先吃了垫垫。”老吊默默地走回桌子前,拿起碗里的半个馒头放在嘴里,等那个馒头被口水润湿后,才慢慢的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你还记得老金长什么样吗?”大飞嗫嚅着问道。

“不记得了。”我平静地说道:“虽然我常常会想起老金,还有老吊,但是他俩的面容却从来都是模糊的。他们在我的记忆里,其实只是两个名字,两个符号,但是他们的相貌我早就忘了。也可以说,那时我根本就没有去记住他们……”

“我也是………”大飞痛苦地说道。





楼主:铁西一杆旗  时间:2019-09-22 19:32:58
第二十八章 老板・教授・日本鬼子

我和大飞呆坐良久,直到远远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我俩才悚然清醒。

大飞扒着窗户向外看去,转头对我说:“糟了,有人来了!”

透过窗户向外望去,操场尽头的铁门已经打开,一辆黑色SUV慢慢开了进来。大飞对我说:“有大门钥匙的肯定是赵老板的人,咱们还是快离开吧,别被他们当成小偷给逮住了。”

我俩跑出水房,又回到四年级后走廊的那扇窗户前。大飞得意地冲着我说:“看我给演示一下如何开窗!”

他右手托住窗户底部,用力向上抬了十多下,但是这次窗户顶上的插销却没有弹出来。大飞骂了一句,又抬了十多下,插销还是没开。大飞的额头顿时出汗了,嘴里嘟囔着说:“见鬼了,怎么这法子不好用了?!”

我看他还在那拼命抬窗户,弄得窗户一阵乱响,急忙拉住他说:“别用这法子了,赶紧爬上窗台把窗户打开!”

大飞这才醒悟过来,连骂自己是笨蛋,抬腿上了窗台,正想开窗时,只听得一阵脚步声响,接着有人说话,而且听声音来的不只一人。

我也等不急了,双手在窗台上一撑也上了窗台。这时我俩已经来不及去打开窗户了,只好将身子尽力缩着靠近窗户,这样即使有人走进走廊,只要不往四年级教室这边走,就不会发现我们。

只听水房那边有人说道:“……一分钱也不欠他的,还跟我来这套?今天你们要把东西点验清楚,哪怕少一根钉子也要让老肖头陪!”

这时另外一人说道:“赵总,您也不用生气。老肖头天天喝得糊里糊涂的,他不干倒好。您放心,老张是我特意找来的,干了十几年保安了,有他在这里,您尽管放心。”

只听那个赵总说:“哼,上次你给我找老肖头时,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那人讪笑了几声并没有应声。另一个人说道:“赵总放心,我一定把东西给您看好。”

赵总说:“老张啊,只要你干得好,以后酒厂建好了,你就在这一直干下去,工钱少不了你的。”

老张说:“谢谢赵总,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这时一行人已经走进了水房,大飞偷偷把头伸出去看了一眼,然后又飞快缩了回来,小声说:“是赵老板带着他那个司机,估计是老肖头不干了,又新找了一个打更的。”

几个人不知道在水房里说些什么,不一会儿只听脚步声响,他们又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听那个赵总说:“老肖头的东西你不愿意要扔了就行。现在这里做不了饭,门口不远有个小卖店,你可以先到那里买些东西。等咱们材料运的差不多了,就在这里盖个厨房,你就能在这里做饭了。”

耳听得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然后是上楼梯的声音。我悄悄对大飞说:“看样子他们上楼了,咱们快走吧。”

大飞悄没声的把插销打开,我俩从窗户跳到教室后面。大飞把插销拨在将落未落的位置,然后慢慢的将窗户推回到原位,到最后眼见窗户要合拢时,他猛然一用力,窗户一下子合上了。就在这一瞬间,只听“喀”的一声,插销已经自动落下了。

大飞拍了拍手,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快二十年了,这手艺可一点都没落下。”

“算了吧,刚才是谁掉链子了?”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他们在二楼,咱们要这样翻墙的话会被他们看到,不如贴着墙绕到一年级那边,然后从厕所后面翻出去,这样他们就看不到了。”

大飞点点头说:“就这么办!”

我俩顺着教室后墙向西跑去,尽头处是一年级教室,然后我俩折向南行,不远处就是厕所,只要到了厕所后面,我们就可以翻墙出去了。由于这一路都被教室挡住了,所以赵老板他们在二楼是看不到我们的。

眼见我们就要跑到厕所了,就在这时,校园门口突然走进了几个人。

人多眼杂,我俩立即被对方发现了。只听有人喊道:“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心里暗自咒骂着,但是这时想跑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停下了脚步,同时小声对大飞说:“一会儿你别说话,我来应付他们!”

那几个人向我们走来,远远望去,领头的是村里的李书记,他身后跟着的是治保主任崔明友,再后面是一男一女,远远的看不清楚是谁。

等到走近时,李书记诧异地说道:“怎么是你们啊?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是李书记呀!”我满脸堆笑迎上前去说:“我和大飞要到镇里去,走到老周小店要上大号,周大白话和他老婆在那吵架,我也没好意思去借厕所,正好看到学校大门开着,我俩就到这里来上厕所了。”

我东拉西扯地说了一通。这是跟韦小宝学的本事,说谎时一定要尽可能的绕圈子,这样会让你的假话像真话一样。何况周大白话确实在和他老婆干架,这一点我并没有说谎。

“这个大白话,昨天晚上还没被警察收拾够啊?就他那个小样,哪次吵架不是被他老婆揍一顿?”李书记一边说一边停下了脚步,看了看我和大飞,接着说道:“你俩这是运气好,正好赶上赵老板来了,要不这大门天天锁着,弄不好就得拉裤子里了。”

崔明友在一边笑着说:“哪能啊,外面还有成片的苞米地,钻进去不就解决了?”

这时他俩身后那一男一女也走了过来。男的五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头发灰白,梳得油光锃亮,像被狗舌头舔过一样。下身穿着一条灰色西裤,脚穿一双浅色皮鞋。他身边那女子二十多岁年纪,活脱脱一个网红脸,生得前凸后翘,眼波流转,勾人心魄。

我正纳闷村里怎么来了这样两个人物,却听李书记说:“你俩拉完了就赶紧走吧,赵老板不大喜欢别人进来。”

我心想这个机会不错,正好可以正大光明的到学校里转转,于是谄笑着说:“李书记,我小时候也是在这里读书的,难得回来看看。能不能让我在校园里转转啊,怀念一下过去?”

李书记笑着说:“算你小子有良心,那就跟我们走吧。”

我赶紧答应一声,跟着李书记往教学楼那边走。李书记一边走一边对那个眼镜男说:“尹教授,这个小子是我们村儿第一个大学生,考的还是军校,当时全镇都轰动了。”

“是嘛,那是很了不起了。”眼镜男皮笑肉不笑地说,藏在眼镜后的小眼睛轻蔑地扫了我一眼,从他的目光里,我很容易就读出了他对我的不屑。

李书记对我说:“这位是市里中医院的尹教授,这次是到咱们这边来投资的。”

我急忙冲着尹教授点头说:“尹老您好。”心里却暗自骂道:“老尹?老淫还差不多,看你带这样一个女人就知道你他妈的是一个流氓医生!”

李书记一边走一边和老尹说:“这块地方现在已经被赵老板买了,合同都签了,所以从村里来讲,撕毁合同的可能性不大。至于赵老板能不能把学校转卖给您,这您得和他谈,村里也不好插手。赵老板这人比较倔,您和他说时最好……”他说到这里,一时找不到词儿来形容,憋得脸色通红,崔明友在一边接口说道:“您可以婉转点跟赵老板说。”

老尹说:“这个我知道。现在有些暴发户没什么文化,就靠调戏国家调戏人民那些小把戏赚到一些钱,把后脖梗子的灰洗一洗就装城市人了。对付这种人,我有的是办法。老李,这块地我是志在必得。镇教育办我打过招呼了,现在的宋镇长他哥的老婆以前还是医学院的学生,我对宋镇长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

我和大飞对视了一眼,心想:“妈的,这个老尹哪像一个教授,跟周大白话倒有点像。”

走到教学楼门口时,正好赵老板等几个人从楼里走了出来。看到老尹旁边那个女人,赵老板的眼睛顿时一亮,直愣愣地盯着那女人不放。

老尹明显不高兴了,哼了一声说:“李书记,这谁啊?”

李书记急忙对赵老板说:“老赵老赵,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尹教授。”说完对老尹说:“这就是我跟您说的赵老板。”

赵老板这才回过神来,对李书记说:“书记啊,找我来有什么事?”

李书记挠了挠头说:“这不前天和你说过嘛,尹教授要在咱们村投资盖一所医院。也看中了学校这块地,所以想和赵老板商量一下……”

“没得商量!”赵老板的眼睛瞪得跟牛一样,“我这材料都拉进场地了,马上就要开工了,这地方我是绝对不会让的。”

老尹高傲地说:“赵老板,钱不是问题,我可以给你一定的赔偿……”

“这位教什么授,我跟你说哈,我最不缺的就是钱,知道不?你一张口就跟我谈钱,俗!忒俗!”

赵老板这句话差点没把老尹呛死,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张口结舌地说道:“你、你这个人怎么能这样说话?”

赵老板眼睛一翻,冷笑着说:“我跟你说哈,我这个人就是这么直。你想要这块地,想都别想。”说到这里,他把目光转到那个女人的脸上,然后下移到胸口,嘿嘿笑着说:“除非嘛……”

老尹看到赵老板毫不掩饰的充满淫邪的目光,他终于知道自己流氓知识分子的本色远远不是赵老板这个真正的地痞流氓的对手。他有意无意地站到赵老板和那个女人的中间,遮断了赵老板的视线,气急败坏的说:“你这个人,粗鲁、蛮横,咱们走着瞧!”说完转身拉住那个女人的手就要走,李书记急忙拦住他说:“尹教授,您别生气,这事咱们还可以商量商量。”

老尹气呼呼地说:“商量?商量个屁!”

这个流氓知识分子终于隐藏不住他的本性,公然开始发飙了。

“哈哈!”大飞实在憋不住了,终于笑出了声。

老尹的脸红得发紫,像猪肝一样。他感觉他高贵的人格受到了这些他一向不放在眼里的卑微小民的轻视和侮辱,但是想要打架他又不敢。于是拉着那个女人,气呼呼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呸,臭不要脸的!”赵老板看着老尹的背影,狠狠地向地上吐了一口痰,嘴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李书记在一边陪着笑脸说:“老赵,何必呢。这个尹教授就是挺能装逼,其它还都行。你何必和他一样见识?”

赵老板说:“他算什么东西?来求我还一副牛逼哄哄的臭架子,搁文化大革命时我非踹断这个老家伙的脊梁骨,看他还怎么装。妈的,这些臭老九,现在还抖起来了。”

李书记说:“老赵,这么大块地你一个人也用不完,干脆拿出一半租给他,这样还可以赚点租金……”

“李书记,你看我是缺钱的人嘛?”赵老板不屑地说道。

“您哪会缺钱啊!您是谁啊,整个D市谁不知道您?您要跺一跺脚,全市就要抖三抖。如果您把几个厂子的生产线一停,不出一个星期,全D市都没有酒卖了。那个什么笑星牛逼吧,您让他给您做广告,他敢放个屁吗?”

赵老板一拍大腿说:“对啊!你也知道我不差钱儿。这地方是我的,我自己用着多爽,弄个破医院放这院里,你说恶心不恶心?我生产的酒还怎么卖?”

李书记正要再说,赵老板摆了摆手说:“老李,我知道这个臭老九肯定是答应给你好处了。说吧,他答应给你多少?”

李书记急忙摇头说:“这哪能这哪能,我不是那样的人……”

他话还没有说完,赵老板从包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灰色信封递给李书记:“这个你拿着。”

李书记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看了我和大飞一眼,急忙摆手说:“哎呀,赵老板,这可不行,这可不行。这不是让我犯错误吗?”

他虽然这样说,但是眼睛却紧紧盯着那个信封,再也挪不开了。

赵老板不满的哼了一声,将信封强行塞进李书记手中说:“放心吧老李,我这不是行贿。我要是行贿也不会在崔主任面前给你行贿不是?这钱麻烦你拿给二队那几户人家,学校门前这块水田我要定了,他们要多少钱尽管开口。这是定金,你先拿给他们。就算这事最后没办成,这定金我也不要了。”

李书记笑得一张瘦脸像一朵盛开的菊花,忙不迭的把信封揣进兜里,嘴里说道:“赵老板放心,这事儿我一定给您办好。”

赵老板搓了搓手说:“老李,以后这酒厂建成了,麻烦你和村里的地方还很多。我是下决心要把这事业干大,咱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崔主任这半年也没少帮忙,上次抓那个小偷,多亏了崔主任带人蹲守了好几个晚上。”

崔明友急忙摆了摆手说:“这个是应该做的,要不我这治保主任可就成了吃干饭的了。”

这时赵老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指着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墩实的中年汉子说:“忘了介绍了,这位是老张,是我刚请来当保安的。原来打更的老肖头家里有事不干了……”

我和大飞同时向老张望去,只见他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个子不高,但是非常结实。国字脸上一双细小的眼睛,总是带着笑意。大蒜头鼻子占据了整个面部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面积,下面一张大嘴,笑起来露出一嘴的黄牙。

我醒过神时,老张正一脸谄笑对李书记和崔明友说:“……李书记和崔书记还请多多关照啊!”

赵老板对他的司机说:“小关啊,明天给老张拿一套保安制服,以后就叫保安,别叫打更的。”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汽车喇叭响,我们转头望去,只见学校门口又驶进来一辆白色轿车。这轿车进门之后就停住了,从车上下来三个人,站在门口指指点点。

“操,这个老家伙怎么来了?”李书记一脸不快地说道。

赵老板手搭凉篷看了半天,对李书记说:“这谁啊?”

李书记说:“到胜利村投资的一个老日本鬼子。说是要在胜利村盖养老院,结果养老院没盖,天天在那跑骚,祸害大姑娘小媳妇儿。胜利村那帮老娘们也不要脸,天天往老鬼子的炕上跑。为这事胜利村天天斗殴,有好几个把老婆打进医院的,还有被老婆和老婆娘家人打进医院的。胜利村的何书记前几天在镇里开会时还在会场上骂娘,让宋镇长好一顿批。”

我想起那天老邵的话:“……就拿你们和平村来说,现在有到这里来开精神病院的,还有要来开工厂的。你说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好?还有胜利村来了一个老日本鬼子,说是要开什么养老院,弄得那帮老娘们天天往他家跑,为了些破事争风吃醋,都打了好几场架了……”

“这些人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呢?难道这些真的都是巧合?”
我苦苦思索,好像想到了什么,但是却又无法确定它到底是什么。这种若有若无的线索让我非常难受,感觉脑袋好像要炸裂了一样。





楼主:铁西一杆旗  时间:2019-09-22 19:32:58
第二十九章 秦开

这时那三个人已经穿过草丛走到教学楼前,为首的那人挎着一个黑色电脑包,尖嘴猴腮,梳着背头,远远地就冲着李书记挥了挥手。他身后跟着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头儿,佝偻着腰,头发已然花白,一边走还一边咳嗽。他身边一个年轻男子小心地搀扶着他。这个年轻男子梳着现在已经很少见的“郭富城头”,西装笔挺,很是温文尔雅,与我们那天在市图书馆遇到的陈佳阳的男同事倒颇有几分神似。

“哟,刘翻译呀,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李书记笑着说。

“这不是要来找你嘛。我说李书记,你可真难找啊,去了两次村委会都没见到你,打电话也不接。”

刘翻译一边擦汗一边不满地说道。

李书记站在台阶上动也没动,一脸假笑的说:“哎呀,这不是太忙了嘛。你可不知道乡村干部不好当啊,天天得在外面跑,哪像你们,出门坐着小汽车,回去就在办公室里吹空调……”

大飞轻轻拉了拉我的手,冲着刘翻译努了努嘴说:“这人怎么像电视里的汉奸一样?”

“什么像?这就是一个汉奸!”我不屑地说道。

刘翻译其后的表现证明了我对他的推测。

“我说李书记,前几天八木先生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告诉你,八木先生是日本友人,看中了你这块地方,是你们村的荣幸。这关系到中日两国的友好关系,你今天要给一个明确的回答。”

刘翻译趾高气扬地说道,一边说还一边斜着眼睛扫视着我们。

赵老板不解地看了李书记一眼,说:“这棵葱是哪来的?”

李书记尴尬的笑了笑说:“这位是刘翻译,是代表八木先生来谈学校这块地的……”

“我说老李啊,你这就不地道了,你这一个姑娘到底嫁了几家?我跟你说,咱们可是签了合同了,要是反悔的话我可不答应。”赵老板一边说一边卷起了袖子。

李书记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陪着笑脸说:“赵老板,您把心放回肚子里。学校这块地现在就是您的了,只是这位八木先生还想跟你谈一下……”

“去他妈的八木九木,老子没兴趣跟鬼子谈,让他有多远滚多远!”赵老板凶狠地说道。

刘翻译当时就急了,骂日本人比骂他亲爹还让他愤怒。他把包夹在胳膊下,指着赵老板说:“你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没素质?”

赵老板理都没理他,转头对李书记说:“老李,我先走了。”转身正要走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指着老张对李书记说:“这几天有什么事直接找老张谈,他负责这院子里的一切东西。”

李书记还想说些什么,赵老板已经飞快地钻进了他的SUV,司机一脚油门便将车开了出去。在学校门口与那辆白色汽车擦肩而过时,赵老板的车略停了一停,远远看见赵老板把脑袋伸出车外,对着日本人的白色汽车吐了一口痰……

李书记不安地搓着手对刘翻译说:“你看你看,这个老赵就是脾气暴一些,其实人还不错……”

刘翻译气急败坏地指着李书记说:“好啊,我跟你讲,你这是破坏国家的对外友好政策,破坏改革开放,破坏招商引资的良好局面。好好,算你有种,怪不得你们这个破村穷成这样,我算明白了……”

“你明白个屁!”一直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崔明友怒吼了一声,一边说一边向刘翻译走了过去。

崔明友这一声怒吼除了把李书记和身后两个日本人吓了一跳之外,李书记也被吓得浑身一抖。他急忙拦住崔明友说:“老崔老崔,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刘翻译显然有点害怕了,他转过头去对两个日本人嘀咕了几句,然后回头对李书记说:“你别嚣张,有你求我们八木先生那一天。”说完点头哈腰地对两个日本人说了一阵子鸟语,那个老头儿看了李书记一眼,居然还笑着给李书记鞠了个躬,然后在刘翻译和那个年轻男子的搀扶下慢慢的走了。

眼看着白色小汽车驶出了校园,李书记转头埋怨崔明友说:“老崔啊,何必发这么大的火?老鬼子要来看,咱们就带他来看,反正这地方已经被赵老板买下来了。他要是想要,就和赵老板商量去,跟咱们又没关系。这老家伙是镇里招商引资请来的,只要不出事,由他折腾去,咱们就当没看见。你这么一开骂,那个二鬼子肯定又跟镇里去告状,到时候挨骂的还是我。你不知道胜利村的何书记为了这个老鬼子被骂得有多惨……”

“我就看不惯他们那副德性。我这人什么都敢干,就是汉奸不敢干!”崔明友慢慢不平地说道。

大飞在一边对着崔明友竖起了大拇指说:“崔主任,真有你的,佩服佩服!”

李书记把眼一瞪,对大飞说:“你在这儿瞎起什么哄?好好开你的电驴子去吧。对了回去告诉你妈,你家那个院墙早点自己拆,要不镇里综合执法下来了还得硬拆,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大飞眯着眼睛说:“这个没问题,只要老宁家拆了,那我家一准儿拆。”

李书记气得跺了一下脚说:“你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偏偏和老宁家比,你跟人家比什么?你能比得过人家吗?”

大飞仍然是一副笑嘻嘻的嘴脸说:“为什么不比?上头不是说了要和先富起来的人家看齐嘛,怎么他家大门向外扩了两米没事,轮到我们就不行了?再说我家院墙碍着谁了?离大道还有一米远,凭什么让我家拆?”

李书记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叹了口气说:“我不管了,反正等综合执法拆到你家,你别到村里来闹就行。”

我看大飞还要跟李书记争论,急忙跟李书记道了个别,拉着大飞就走了。

出了学校大门,我问他说:“你家院墙怎么了?”

大飞呸了一口说:“宁老大扩院子,嫌我家院墙比他家突出,硬说我家占道了,告到村里,说是让我家把院墙拆了。其实是他家离大道远,怎么扩也比我家短一截。人家宁老三现在在市里银行当大官了,给宁老大撑腰。村里李书记来看了两次,明知道老宁家不占理,可是还是向着他家说话。我妈的倔脾气也上来了,坚决不拆。李书记虽然是一个软蛋,但是也没下黑手,背后还跟我妈说,只要她同意把院墙后移,工钱和材料钱村里出。现在村里也没把我家怎么样,结果宁老三就找到镇里了,前些日子综合执法下来了,到我家好一顿量,最后硬说我家占地面积超了,让把院墙后移两米。妈的,我偏不挪,看他妈的宁老三能把我怎么样?”

“宁老三?就是小时候骑个破自行车到处撩拨小姑娘那个?”我问道。

“就是他啊。人家现在是抖起来了。他不是被他舅弄到车站去当临时工嘛,不知道什么时候勾搭上了一个女的。那女的怀孕两个月了,宁老三也不嫌弃,娶了做老婆。听说老丈人是银行的一个什么领导,直接把宁老三弄到银行去上班了。他算个什么东西啊,原来就是车站一个卖票的临时工……”

我俩一边聊天一边走回老周小店,趁着周大白话没看见,钻进大飞的电驴子就跑了。

大飞把我送回家,下车时我对大飞说:“大飞,听我一句劝,有的气不值得去呕。老宁家不是嫌你家院墙比他家长嘛,你就让村里给挪了就算了。远亲不如近邻,生这气没必要。”

大飞点了点头说:“你说的道理我都懂,但是老人在乎这个,我跟我妈说了好几次,她死活不同意,说我爸留下的这个院子,凭什么要听老宁家的?再多说她都能揍我一顿,唉。”

送走大飞后,我一个人走回屋子里。我爸他们不知道去哪里了,屋子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我拿出笔记本电脑,又在网上胡乱看了些新闻,感觉有些累了,于是躺在炕上出了一会儿神,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小时候妈妈带我去河边洗衣服。那时我还小,努力地想跟上她的脚步,却怎么样都追不上。于是我一边哭着一边喊:‘妈妈妈妈,等等我!’妈妈抱着一个大盆,里面装满衣服,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娃呀,快点走,现在妈妈能等你,可是等你长大了,没有人会等你呀。所以你现在就要学会快点走,再快一点!’我哭喊着向前追去,脚下突然踏了个空……

我悚然惊醒,一睁眼睛,看到的却是陈佳阳的脸。

我怀疑自己仍然在梦中,然后拼命地摇了摇头,又搓了搓眼睛,随后将眼睛睁得更大了。但是陈佳阳的脸仍然在我面前,她还伸出右手在我眼前晃了几下。

我一下子从炕上坐了起来,茫然地看着陈佳阳说:“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啊!”陈佳阳笑嘻嘻地说道:“你家大门又没锁,我在门口喊了几声没人回答,所以就进来了。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有。请坐,屋里有点乱,别在意啊。”我一边将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好,一边请陈佳阳坐下。

“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我假惺惺地问道。其实对于她的到来,我是非常头痛的。虽然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姑娘,但直觉告诉我,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麻烦制造者。

陈佳阳说:“上午我给你打电话,打了十多个也没人接,所以我只好找到这儿来了。”

“电话?”我这才想起来上午和大飞一起去学校时,由于担心电话突然响了会暴露我俩的行踪,所以在跳进学校前我俩把手机都设置为静音。听她这么一说,我急忙翻出手机,一看有十多了未接电话,除了有一个是我爸打的之外,剩下的全都是陈佳阳打来的。

“不好意思,上午有事,电话设了静音。”我一个劲儿地道歉,然后问她:“有什么事找我?”

陈佳阳一脸兴奋地说:“你不是想查和平村以前有什么大人物来过吗?我昨天请教了我们学校历史系的一位老教授,他还真给我找出了一个……”

“谁啊?!”我急切地问道。陈佳阳见我变了一副嘴脸,倒卖起了关子:“怎么样,不嫌我没有用了吧?”

“哪能啊,这些天你帮了我太多的忙,哪敢说你没用?快说说,到底有什么大人物到过和平村?”

陈佳阳从包里拿出几页纸递给我说:“这是教授帮我查到的,他还很好奇,问我查这些东西做什么,我跟他说啊……”

我认真的翻看着这几页纸,浑然没有听到陈佳阳在说些什么。

这张纸上写着一个人的一生履历,他的名字叫做秦开。

秦开,中国战国时期燕国大将,早年在东胡做人质,很受东胡的信任,通晓民情风俗。燕昭王即位之后,东胡人打算趁燕国新君即位,国内政权不稳之机,倾全国之兵力攻燕。秦开探听到这个消息后,趁机逃归燕国,将东胡人的阴谋报告给燕照王,使燕军有所防备,迫使东胡军队未敢进攻。后于公元前300年,秦开统帅燕军攻击东胡,在今内蒙古一带大破东胡主力,迫使东胡北退千余里。其后秦开常年驻兵于辽北,在东夷侵犯燕地之时,秦开率燕军击破东夷主力,渡过辽水追击至东夷国都城下,迫使东夷签署城下之盟,收复燕地两千余里。燕国得秦开之力,在所恢复的旧地置上谷、渔阳、右北平、辽西、辽东五郡,并且修筑燕长城。

根据史记等史书记载,秦开与东夷的决定性战役便在今D市西郊老骨沟城一带展开,秦开以十万燕军击破东夷军三十万,斩首十万级,俘虏东夷军统帅以下大小官吏三千余人。此役过后,东夷再无力与燕国相抗,残余兵马退至国都,秦开收复了东夷所占据的全部燕地。

老骨沟城之战,双方战死者不下十五万人。秦开令人将所斩获的敌军人头筑成“京观”,以弦耀武力,威摄东夷。

战国末年荆轲刺秦王之时,与其同行的秦舞阳便为秦开之孙。

在最后一张纸的空白处,有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你查这些何用!”

我把最后一页这几个字拿给陈佳阳看,笑道:“你们这个教授还挺幽默的。”

陈佳阳说道:“他啊,就是我们学校的老顽童,既认真又风趣,七十多岁年纪了,有时还像小孩子一样。”

我又仔细看了一遍这几张纸,对陈佳阳说:“这份资料很不错,但是老骨沟城离咱们这里还差着二三十公里路呢,而且从老温山头的形状来看,明显不符合战国时代的墓制特点。所以即使秦开确实曾来到过这里,埋在老温山头下面的也不可能是他。”

陈佳阳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说:“我还以为这是一个重大发现呢,让你这么一说,又没什么用了。”

我急忙说道:“有用,非常有用。小陈,有机会的话,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这位教授?我想他既然是历史学家,对于墓葬方面和D市的历史方面肯定是非常了解的。说不定他会给我们一些宝贵的意见。”

“行啊,你什么时候有空?”陈佳阳兴奋地问道。

“我随时都可以,反正我现在是一个无业游民。”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陈佳阳说:“那就现在去吧,今天星期六,教授正好没课。”

我吓了一跳,看了看手机,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我有些犹豫地说:“会不会有点唐突……”

陈佳阳一把拽住我的衣袖说:“唐突什么啊,盛教授如果听说你现在查的这些东西,说不定早兴奋的跳起来了!”

我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和陈佳阳走出了院子。我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说:“我给大飞打个电话,让他来接咱们。”

“不用不用,他就在电驴子上睡觉。”陈佳阳笑嘻嘻地说道。

果不其然,刚走到大道边,就看见大飞的电驴子停在一株大柳树底下,从前风挡上能看到他翘起来的两只脚。我有些好笑地问:“他送你来的?”

“是啊,我一下大巴车就看到他了。他说你不想见我,所以不想拉我来找你。我好说歹说他才同意。到了这儿他又不肯下车,说你要知道是他把你送来了会跟他急,还不如在车里睡觉,等我出来他就溜走……”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电驴子旁边,透过副驾驶的窗户望去,这家伙睡得正香,一缕口水从他嘴角慢慢向下滴落。我用力砸了两下车窗,大飞吓得差点从座位上滚到车外,等到看见是我时,这才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不是我主动带她来的,是她硬逼着我带她来的。”

“赶紧把口水擦擦吧!”我一边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位,一边指了指他的嘴。陈佳阳飞快的从后门钻进车厢,欢声说道:“咱们盗墓三人组又要出发喽。”

我苦笑了一下,大飞却是一愣,说:“什么盗墓三人组?”

我说:“别管她那些奇思妙想,快,送我去站前,还能赶上回D市的末班车。”

大飞启动了电驴子,一边掉头一边问我:“怎么,你又要去图书馆?”

我把刚才和陈佳阳谈论的事情简单地和他说了一下。大飞瞪大了双眼说:“这事儿怎么少得了我?我也要去!”





楼主:铁西一杆旗  时间:2019-09-22 19:32:58
@ty_老寇 2019-09-12 04:02:42
签到,楼主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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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中秋快乐。
楼主:铁西一杆旗  时间:2019-09-22 19:32:58
第三十章 望夫山还是望父山

我们赶到D市市内时,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

出租车将我们送到一处非常幽静的小区,陈佳阳在出租车上已经给盛教授打过电话,所以到了小区门口后,保安通过对讲系统向盛教授确认后便将我们放进去了。

见到盛教授时,我才知道陈佳阳所说的“老玩童”确实名副其实。

盛教授所住的屋子好大,足有一百五十多平。屋子中到处都是书,这些书不仅摆在书架上、桌子上,甚至连地板上都是一摞一摞的书。盛教授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白衬衫,手舞足蹈地在书堆里穿行。他的头发和眉毛都已变得雪白,一双眼睛眯缝着,时不时的透露出一种孩子般的笑意。

盛教授让我们坐下后,转头对我说:“那些资料是你要佳阳查的?”

我老老实实的回答说:“是的,麻烦您了。”

盛教授兴奋的摆了摆手说:“麻烦什么啊,现在很少有人去关心这些东西了。别的不说,这几年我连研究生都招不到,唉。”

陈佳阳在一边笑着说:“盛老,您不是招不到研究生,是您要求太严了,把大家都吓住了。您上一个研究生读了五年才拿到毕业证,换谁不得吐血啊!”

“要求严了才能出人才,别以为现在读研究生就是为了混文凭。现在科研水平不好,就是研究生招得太多太滥。”盛教授说到激动之处,眉毛都开始抖动起来了。陈佳阳急忙说:“您说的对。您看看一提这事儿您就急,这又不是您一个人能解决的。”

盛教授叹了一口气说:“历史学是需要沉下心思去研究的,可是现在都在玩历史。拿历史去戏说,搞什么‘历史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们听听,连自己的历史都不尊重,将来会吃大亏的。都想上百家讲坛去吹牛逼,那还研究历史有什么用?”

我们几个尴尬的笑了,盛教授发了半天牢骚,这才问我说:“听小陈说,你对你们村的历史很感兴趣?”

我们来时就商量好了,有些事情不能说给盛教授听,比如说老孟头问路、高华还魂之类的坚决不能说,以免刺激到他。所以我只说了老温山头的情况,感觉这像是一座古代的大墓。但是D市在古时并不是一个很重要的城市,不会有大人物葬在这里,所以才想向教授请教一下。

盛教授听我说“D市在古时并不是一个很重要的城市”时,立即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他嘴角撇了撇说:“小朋友,你这话说得可不对。D市在古时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城市。你认为他不重要,只是因为你没有去认真研究过它。”

我看出盛教授有点不开心,只好硬着头皮说:“您说的对,正因为对此,所以才要来向您请教。”

盛教授说:“如果说D市的历史,那恐怕三天三夜也讲不完。咱们还是谈谈到过你们镇的名人吧。我在纸上也给你写了,战国时的秦开,那可是不世出的名将,他最辉煌的一仗就是在老骨沟城打的。十万破三十万,这是何等的功绩?最重要的是他收复了燕国在整个辽东的失地,基本奠定了中国东部的版图。白起是秦国的名将,号称百战百胜,可是他为中国开疆扩土了么?”

我们仨一起摇了摇头,大飞转头想问我白起是谁,我急忙冲他使了个眼色,他才把话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

陈佳阳说:“可是老骨沟城距离和平村还有二十多公里,差着这么远的距离……”

“这么远的距离?”盛教授又发出了略带讥讽的笑声:“所以说呀你们这些小女孩不懂历史,更不懂古时候的作战方式。二十公里,对于参战人数在十万人以上的大战役来说,只不过是一次短距离冲锋的距离。”

盛教授边说边拿过一张很大的白纸,首先在白纸的右上端画了一个小小的“十”字,标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然后又在纸的中间画了一个小小的长方形。他指着这个小长方形说道:“这就是老骨沟城。当年燕军南下,东夷军队就是守在老骨沟城,卡住了燕军南下的道路。”

我学过《军事地形学》,对于盛教授所绘的地图自然一看便知,大飞挠了挠头,表情似懂非懂。陈佳阳双手托着下巴,对盛教授说:“教授,你说他们的盔甲是不是很漂亮啊?”

我被她这个问题差点弄得吐血,盛教授倒是一本正经的给陈佳阳解释说:“中国古代的盔甲不像你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样。特别是春秋时期和战国早期,士兵作战时甲胄需要自备,除了贵族之外,士兵的盔甲其实是很简陋的。直到战国中期之后,才出现了大规模的甲胄制造机构,比如说秦国……”

好容易盛教授给陈佳阳解释完了,他才继续用笔指着那张白纸说:“秦开统帅的燕军在进至老骨沟城下之时,他的十万军队肯定不能全部顿于坚城之下,因为地势狭小,军队无法展开。从史料来看,战国时期燕国军队和中原各诸侯国的作战方式基本相同,攻击时一般以雁翎阵形展开。所以燕军第二线和第三线的军队应该配置在前锋部队十公里至二十公里的位置。”

盛教授边说边在老骨沟城正北方向接连画了两道横线,他指着两道横线的中间位置说:“秦开统帅部的位置大致就在这里,而从距离推算,这里距离燕军前锋部队应该有十公里左右。而东夷军队出城迎敌,三十万大军至少要距离城池十公里远。这样合计一下,秦开的指挥位置恰好就位于你们镇附近。”

大飞张大了嘴说:“我的天,距离这么远,还怎么打仗啊?”

我对他说:“人若过万,无边无沿。你见过排队列人数最多的就是咱们小学时那二百多名学生。可是军队完成集结,人数如果达到上万人,那么它所控制的正面至少在十公里以上。这还只是古代冷兵器时代。换成现代的话,一个师的兵力可应对正面一百公里的攻击……”

盛教授惊讶地看着我说:“这些你从哪里看到的?”

我突然发现自己说的有点过头了,急忙把话头收了回来说:“在书上瞎看的,班门弄斧,您别笑话我就成。”

盛教授兴奋的说道:“你说的不错。所以我说当年秦开很可能到过你们村。”

我看了看盛教授画的图说:“是这样的教授,我在我们村发现有一个地方,很像是一座古墓。这个地方的面积很大,如果它真是一座古墓,里面埋着的一定不是普通人……”

我一边说一边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给盛教授看了我所截取的卫星照片。盛教授瞪大了眼睛,嘴角微微颤动,双手抓住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眼睛几乎要凑到图上了。

“图片中就是你所说的地方?”盛教授看了老半天,这才回头问我。

“是的,就在我们和平村。”

“这确实是一座墓!”盛教授用力一拍桌子,把我们都吓了一跳。他兴奋的在屋子中转来转去,不时的又跑过来看一眼电脑屏幕,然后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的说:“我怎么就没想到?我怎么就没想到?”

陈佳阳奇怪地问他:“教授,你没想到什么啊?”

“我没想到这么重要的文物竟然会在这里!”盛教授转回到桌子前,指着屏幕上老温山头的照片说:“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在想D市周边会不会有历史留下的重大遗迹。东边的长城遗址算是一处,但是此外再没有重大发现。作为从春秋战国时期就是中国东端的重要城市,留下的历史遗迹应该很多。想不到啊想不到,在你们这个小小的村子里,还藏着这样一座古墓!”

“您能确定是古墓吗?”我兴奋地问他。

“能够确定!”他指着图片说:“这明显是陵墓上的封土,自然力量是无法创造出这样标准的圆形的。从陵墓形状上来看,应该是唐朝晚期至宋朝末期的墓葬。因为唐朝中期以前,王侯级别的大墓多以山为陵,很少有在平地立起封土堆的。而宋朝自太祖赵匡胤之后一直推行薄葬,很少建起这么大的封土堆。”

“可是唐朝和宋朝都建都关内,怎么可能有重要人物把陵墓建在辽东?”我不解地问道。

“问的好!”盛教授兴奋的双手一拍,我这问题正好搔到了他的痒处,“这墓是唐朝时期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到了宋朝时,中国其实是处于分裂状态。宋朝控制了中原地区,但是幽云十六州以北的地区,包括辽东在内,是契丹建立的辽国的领地。所以这个大墓很可能是辽国贵族甚至帝王的陵墓……”

我张大了嘴,半晌才说道:“可是D市与辽国当时的统治中心距离几千公里,怎么会有帝王和贵族跑到这里建陵墓?而且我也看了一些中国陵墓历史方面的书,辽国的墓葬特点与唐朝很相似,皇陵大多建在深山之中,依山为陵,这和老温山头有明显的不同。”

盛教授怔了一下,半晌才道:“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他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图片,然后说道:“奇怪,这确实是符合汉族墓葬特点的大墓,契丹人没有理由建造这样一座陵墓呀……”

大飞说道:“管他是谁造的,教授都说是一座大墓了,挖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盛教授瞪了他一眼说:“你以为考古是盗墓啊!慢说现在还没有最终确定这是一座古墓,就算确定了也不能随便挖。国家规定对于古墓只能进行抢救性挖掘,如果陵墓保持完整,就不允许挖开。要不秦始皇陵和武则天陵早就保不住了。”

他思忖了半天才说:“我得亲自去看看才行,你把详细路线说给我听听。”

我打开电脑里的地图软件,用鼠标给他指示了从D市前往老温山头的路线。盛教授一边听我介绍一边说:“那边我还真去过不少地方,怎么偏偏这个和平村我就没去走走?这个望父山我就去过……”

“望父山?”我听到这三个字,心里微微感觉奇怪,可能是教授发音不准,于是我提醒他说:“您是说望夫山吧。”

“什么望夫山?”盛教授头也没抬地反问,手里兀自在纸上画着路线。

我指着卫星地图上的望夫山的位置说:“就是这里啊,这山太小了,地图上都没标名称。我们都叫它望夫山……”

盛教授看着我指着的位置,笑着说:“这个小山就是叫望父山,没错的。”

我和大飞都是一惊,互相对视了一眼,大飞说道:“教授,你搞错了吧。打从我小时候这里就叫望夫山啊,前几天我在这里还被……”

我轻轻拉了一下大飞的衣角,他没敢再说下去。我接着说道:“这块确实叫望夫山,镇里人都这么叫。”

盛教授脸上现出了迷惑的神色,说道:“不可能啊。我好多年前去过。当时水利局要在那里疏浚河道,结果从河里捞出一块石碑,是辽代留下来的。只是时间久了,石碑上的字迹已经磨平了,这碑现在还是市文物局仓库里放着呢。当时我就登上了这座小山,还对山上的泥土进行了采样,发现这是古人挖浚河道时,用挖出的泥土堆积而成的小山。当时我还问一个陪我们勘察河道的当地老乡这山叫什么名字,他告诉我说叫‘望父山’,说是古代一个孝子,将父亲安葬之后的第二年来给父亲上坟,结果大河涨水,将他和父亲的坟分隔在两边。这孝子爬到小山之上痛哭流涕,直哭了三天三夜。结果他的孝心感动了上天,大水退去,孝子这才过河拜祭了父亲。后人为了怀念这位孝子,更为了弘扬中华民族孝顺父母的美德,就把这山叫做望父山了。”

我和大飞听得目瞪口呆。望夫山在和平村正北约三四公里处,中间隔着大沙河。以前每到涨水的季节,大沙河水深达两米,而且水流特别湍急,没有人敢冒险过河。直到解放之后,人民政府终于在河上驾了一座大桥,这才使得天堑变通途。但是打从我们小时候起,就一直把这山叫作望夫山,从来没听人提起过它还有“望父山”这样一个称呼。

陈佳阳在一边说:“‘望夫山’和‘望父山’在发音上差不多,可能是传来传去就传错了,也不知道是叫‘望夫山’还是‘望父山’了。咱们别纠结这个小问题了。教授,您想什么时候去?”

陈教授说:“最快也得下周,这两天我还有个会要参加。”

我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急忙起身告别,盛教授要留我们吃饭,我和大飞脸皮再厚,也不能打扰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急忙告辞离开。盛教授一直把我们送到电梯门口,还一个劲儿地叮嘱这事情千万别跟别人说,让盗墓贼知道就遭了。

这时候肯定是没有返回五龙镇的班车了,我和大飞决定找一辆出租车回去。临分别时,陈佳阳对我们说如果有什么发现一定要告诉她,因为她已经开始写以我们所遇到的这一系列怪事为题材的惊险小说了。我苦笑着点头答应,大飞却在一边嚷嚷着说:“别忘了把我写得帅一点!”

我在道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掏出一百元给他说:“去五龙镇,不用找了。”

司机是个爽快人,二话没说开车就走。一路无话,四十分钟后,我们又回到了五龙镇站前。

坐上了大飞的电驴子,我摸着脑袋说:“大飞,你就换一辆车吧。每次一坐上你这电驴子我就提心吊胆的。”

大飞叹了口气说:“我也想换啊,可是钱在哪里?买这辆车时就是借的钱,现在还没还上,哪还有钱买新车?”

“你借了多少啊?”

“八千。”

“算了,我给你八千,你把钱还上吧。”我一边说一边掏手机。他瞪大了眼睛说:“靠,你这是骂我不是?我还没到了跟朋友哭穷的地步。真把我当朋友,就别跟我提这事。”

我无奈的说:“可是你这车也太危险了,出了事对你和乘客都不安全。老邵说的对,你还是抓紧时间把证办了吧,要不交警扣你的车,你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大飞说:“不是我不想办,这车是私人改装的,根本没出厂证明,派出所不可能给办。再说了,镇上那些电驴子差不多都和我一样,没见有几个办证的。先开着再说吧。”

我知道劝他也没有,电驴子是五龙镇的顽疾,取缔了十多年了,它仍然奔驰在整个铁西地区。有需求就有市场,真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站前的电驴子都消失了,五龙镇的生活会不会突然停滞下来。

我俩谈谈讲讲,不知不觉间又到了和平小学门口。大飞说:“又到这儿了,现在一到这儿我就犯晕。我跟你说孙子,也就是你和我一起走,要是我自己,晚上可不敢从这过。”

我透过车窗向学校望去,只能看到黑乎乎的围墙。就在电驴子经过学校大门时,我突然喊道:“快停车!”

大飞一脚刹车,我俩的脑袋又同时撞到前风挡玻璃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大飞揉着脑袋,有些恼火的转头问我:“孙了,你能不能不这样一惊一咋的?!”

我转头看着他,一脸惊恐地对他说:“二楼、二楼好像有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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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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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楼梯

大飞吓了一跳,转头向学校望去,看了半天才对我说:“哪有灯光啊,你看花眼了吧?”

我颤声说道:“不会,我确实看到灯光了,窗口好像还有人影……”

大飞咬着牙说:“孙子,你可别吓我啊。人吓人吓死人啊!”

我盯着黑乎乎的校园,刹那间心意已绝,转头对大飞说:“我要去学校看看!”

大飞一把拉住我说:“孙子你疯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指着学校说:“大飞,现在已经有七条人命了。不管死的这七个人平时到底做了些什么,可是就这样丢了性命,你觉得正常吗?我知道咱们这些日子经历过的事情说出去没有几个人相信,但是如果就这样下去,接下来还会死更多的人!而这些人,可能就是咱们身边的人。我不能再等了,我可不甘心就这样被人耍下去!”

我推开车门跳下了电驴子,大飞随后也跑下了车,对我说道:“要去咱们一起去!妈的,我也要看看学校里到底藏着什么鬼!”

他从车上拿下来强光手电,又递给我一个大扳手说:“拿着这个防身!”他自己又从车座下面掏出一根球棒,拿在手里挥舞了几下说:“走吧,咱们去看看!”

我俩走到学校门口,从铁门向校园内望去,里面是黑乎乎的一片,只有水房那里透出一点微光。至于教学楼则已完全隐藏在黑暗中,甚至无法看到它的轮廓。但是教学楼后的老温山头的影子却呈现在夜空之下,便如一头巨兽,蹲伏在学校之后。

我俩蹲在墙外等了半天,确认四处无人之后,这才从墙上翻了进去。虽然操场上没有人,但是我俩还是弯着身子在荒草中慢慢向前走去。微风吹过,野草发出“呼呼”的声音,听得让人心碎。

我突然感觉身后好像有人盯着自己,顿时停下了脚步,转头向后望去,但是只看到野草在风中摇摆,并没有看到人影。但是那种感觉却格外清楚,这让我心里非常不安。

大飞见我停下了脚步,急忙凑过来说:“怎么,后悔了?”

“没有。他妈的我怎么总觉得咱们身后有人?”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大飞也转过头去张望了一下,然后对我说:“没人啊,就是草长得高点,有点像人。这大晚上的,除了咱俩,还有谁敢跑这里来啊?”

我想想也是,右手握紧了扳手,对大飞说:“咱们先到水房外看看,那个老张睡着了最好,否则咱俩跳进去的话,弄不好被他发现就麻烦了。”

大飞说道:“咱们用不用蒙面?”

我呸了一口说:“蒙什么面?不蒙面被他发现了最多是咱们闹着玩。你把脸蒙上了,那可就是想做案。”

大飞嘿嘿笑着说:“孙子,我发现你对犯罪挺有研究的。跟我说说,这些年你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

“为人民服务呗,还能干啥?”我没好气地说。

我俩一边说一边向前摸索着前进,终于穿过了这片荒草,又绕过几个木材堆,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水房窗外。这时可以听到水房旁边的小屋里传出电视机里人物的对话声。大飞小声对我说:“老张在看电视,咱们还是从后面的老地方跳进去吧。”

我小声对他说:“不行,先看看他在屋里干什么,然后咱们再想法子进去。”

我慢慢直起腰,从窗户向屋里看去。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但是桌子上的一台十四英寸的电视机还是开着的。此时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电视剧,一群身穿土布军装的八路军正在英勇追杀一群身穿黄呢军服的日军。八路军战士们根本不需要瞄准,一边跑一边随便扣动一下扳机,便有好几个日军倒下。相反日军即使瞄准射击,八路军战士们也不会倒下。

借着电视机发出的光亮,可以看到屋子中的陈设与我们白天看到的几乎完全一样,但是老张并不在屋内。

我慢慢缩回了身子,对大飞说:“老张不在啊。”

大飞说:“正好啊,咱们赶紧从后面进去吧。”

我摇了摇头说:“现在不行,弄不好老张正好在后走廊巡逻呢。咱们得先确认他在哪儿,然后再进去。”

我俩蹲在窗户下面,只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大飞低声骂了几句,忽然看到厕所那边出现了一点光亮,紧接着听见有人哼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向我们走了过来。

大飞和我吓了一跳,百忙之中我拉着大飞猫着腰跑到教学楼前一个乒乓球台子后面,刚刚蹲好,那个人就哼着歌曲走到了楼前。听声音正是老张,想来他是去上厕所了。

我们听着他推开大门走进教学楼里,然后从水房窗户中传出他开门和关门的声音。大飞低声说:“老张回屋了,咱们从后面进去吧。”

我点了点头,正想走时,大飞却没有动作。我这才想起黑暗之中他压根看不见我点头,心里暗骂自己糊涂,于是低声对他说:“咱们进去吧,小点声,千万别被他发现了。”

在电视机里传出的枪炮声和老张哼唱的“心想的事儿都能成”的歌声中,我俩绕到了教室后面。枪炮声和老张的歌声越来越远,终于听不到了。此时我俩也来到了四年级教室后走廊的外面。

大飞轻车熟路的把窗户又弄开了,这小子手艺确实不错,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跳进走廊后,我小声对大飞说:“窗户先别插上,等一会万一有什么情况,咱俩跳出去再说。”

我俩猫着腰向前走去,因为怕脚上发出声音,所以我们走得非常慢。快接近水房时,电视机的声音越来越大,显然那部抗日神剧已经告一段落,传出来的是广告的声音“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学习了”……

经过水房时,我俩都是万分小心,好在老张可能痴迷于广告,并没有觉察到门外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溜了过去。

我俩终于来到了教学楼的正门门厅,这才发现老张进来后居然没锁门。我和大飞都非常懊恼,早知道这样从大门就可以直接进来,何必要提心吊胆从后窗跳进来?

我俩屏住呼吸站在教学楼正门门厅里,背对着大门,面前是一条呈“Y”字形楼梯。这道楼梯向上伸展,然后分成左右两段分别延伸到二楼。而楼梯左边是通往一、二、三年级的走廊,右边则是通往水房和四、五、六年级的走廊。十多年前,我和大飞曾经无数次的从这道楼梯下面走过,去往我们曾经学习过的二、三、四、五、六年级的教室。那时的我们无忧无虑,现在却只有紧张和恐惧。

一片黑暗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女人的歌声。只是这歌声极其细微,而且时远时近、捉摸不定。我侧耳倾听,那声音倏忽之间远去,但当我不再去寻觅它时,歌声又隐隐在我耳边环绕。我有些不知所措,转头向大飞望去,借着从大门透进来的一点点星光,看到他似乎也在听着什么。

“大飞,”我小声说道:“怎么好像有女人在唱歌……”

“我靠,你也听到了?”大飞转过头看着我,有些紧张地小声说。

这声音转来转去,让我们都有些焦躁。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右侧拐角那边传来开门声。转过那个拐角就是水房,显然老张出来了。

我和大飞吓了一跳,他一拉我的手,轻轻指了指楼梯左侧,然后我俩就飞奔到楼梯下面的黑暗角落里躲了起来。

我俩刚刚蹲好,就听见“啪哒啪哒”的拖鞋敲击地面的脚步声,然后一道手电光漫无目的在门厅乱照了一通,听到老张低声骂了几句“他妈的,谁家电视声开的这么大?!”

又过了片刻,老张手电筒的光线突然不动了,直直的照在我们门厅右侧的白墙上。

也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很细微的女人歌声突然大了起来,我终于听清这女人唱的是什么了。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在听清歌词的同时,我的心却瞬间沉了下去。

因为那歌声是从我们头顶传过来的。

大飞显然也发现了歌声的来源,他轻轻拉了拉我的手,小声对我说:“听见没?二楼有人唱歌,还是个女的。”

我小声“嘘”了一声,示意他别说话。就在这时,只听老张的拖鞋声又响了起来。这次他是上了楼梯,只听“啪哒啪哒”的脚步声从我们左边逐渐上升,一直向二楼走了上去。

老张上楼的同时,那歌声逐渐变得小了。我和大飞连大气都不敢出,紧紧的靠在墙角。我感觉后背全是汗水,湿乎乎的非常难受。只听得老张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终于消失在远处了。

歌声仍然未停,但是老张的脚步声却消失了。

又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感觉不对,低声对大飞说:“不对啊,从楼下到楼上最多只有二十多级台阶,怎么老张像是走了很远?而且他的脚步声不是停住的,而是消失的?”

大飞明显没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半天都没说话,我能感觉到他正在黑暗中不解地望着我。于是我小声跟他解释说:“照理说老张上去后应该停下脚步,可是刚才我听到他一直在走动,而且脚步声越来越小,好像他走了很远,最后走到了我们听不到他脚声的地方。可是咱们这教学楼只有两层,满打满算二十多级楼梯,他怎么会走出这么远?”

大飞这才明白过来,想了半天才小声说:“我没注意,光听歌来着……”

我哭笑不得,只好小声说:“你小子真有闲情,跑这来听歌了。”

此时那歌声仍未停歇,只是声音要比刚才小了些。我低声对大飞说:“是不是有人在上面放录音啊?当年咱们学校那台录音机可是被老贺把得死死的,这个老家伙。”

就在这时,头顶隐隐约约又传来了啪哒啪哒的脚步声,我急忙噤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应该是从我们右侧楼梯向下走。大飞小声在我耳边说:“老张走得确实有点远啊,这么半天才走下来。”

我没有回答他,心里正暗自计算老张在楼梯上走动的时间。只是当他走到我们头顶上方时,似乎犹豫了一下。这时他应该是沿着“Y”字形楼梯的“\”部分走到了“V”与“I”的交汇点处,也就是说他位于二楼与一楼的中间位置,接下来他应该沿着“I”下楼了。但是老张犹豫了一会儿,却向着“V”形楼梯的“/”方向走去,也就是说,他又上了二楼。

只听得老张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终于又消失在远处了。

歌声仍然未停,但是老张的脚步声却消失了。

这次大飞也发现情形有些不对,他小声对我说:“靠,你说的对。就老张这么个走法,现在他至少走出去二百米了。可是二楼从左边到右边最长也不超过三十米,他这是走哪去了?”

我记得教学楼二楼的结构是长方形,沿着“Y”形楼梯的左侧上去,是教师办公室右侧的门,再往右依次是图书室、教师娱乐室。如果沿着“Y”形楼梯的右侧上去,则是老师办公室左侧的门,只不过这个门正好对着校长办公桌,所以一般都是校长专用。办公室左侧的门再往左则是美术体育用品室和杂物间。从最右边的教师娱乐室到最左边的杂物间,撑死也就二十多米远的距离。可是从老张行走的时间来看,就算他穿着拖鞋走得慢,也足以走出不下二百米远的距离了。

我额头渗出了冷汗,一种恐怖的感觉慢慢的占据了我的心。这种感觉曾经出现过,就是在那个被黑雾笼罩的夜晚。

大飞小声说:“上面肯定有问题,咱们还是上去看看吧。”

我握紧了扳手正想说话,远远的听见啪哒啪哒的脚步声,我只好又闭上了嘴。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这次却是从右侧楼梯向下走。

我拼命的屏住呼吸,但是心跳得却越来越厉害,似乎我自己都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当脚声走到我们头顶上方时,老张似乎又犹豫了一下。这时他又走到了“Y”字形楼梯的“V”与“I”的交汇点处,只不过这次他是从“V”形楼梯的“/”方向走了下来,如果他要下楼,只要向左一转,沿着“I”就可以下楼了。但是老张犹豫了一会儿,却向着“V”形楼梯的“\”方向走去,也就是说,他又上了二楼。

老张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终于再次消失在远处了。

歌声仍然未停,但是老张的脚步声却消失了。

这次我和大飞都听得明明白白,虽然处在一片黑暗之中,我们都能感觉到对方慌恐的眼神。我对大飞说:“上面肯定有问题,咱们跟上去看看吧。”

大飞早就跃跃欲试,就等着我这句话了。我俩猫着腰从角落里溜了出来,绕到“Y”字形楼梯下面,抬头向上望去,虽然是在黑暗之中,借着在大门透进来的星光,仍然可以看出从一楼到两层楼中间的“I”部分只有十二级台阶。

我对大飞小声说:“老张就是走到中间后没有选择下楼,而是朝着对面走,这样他实际上是在走一个循环。”

大飞隔了片刻才小声说:“这不又是一个‘鬼打墙’吗?”

我心下一震,暗想:这小子说的对啊。老张虽然楼上楼下来回折腾,但是实际上他还是在原地打转,确实也是‘鬼打墙’啊。

正思忖间,远远的听见啪哒啪哒的脚步声又传了过来。这次脚步声从我们左侧传来,也就是从“Y”字形楼梯的“\”部分传了过来。大飞正想找地方躲避,我一拉他说:“这次咱们不躲了,先让老张下来再说。”

隔了好一会儿,只听老张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楚,然后从楼上有一道极昏暗的光线慢慢的向下延伸。光线本来应该无限延长,但是从我们这里看去,那道光线仿佛被一个无形的物体遮挡住一样,只能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向下扩散。片刻之后,老张出现了。

只见老张小心翼翼的沿着台阶一个一个的往下走,手电筒的灯光昏暗之极,只能照出他身前一米左右的距离。他一边走一边用左手扶着墙,似乎生怕自己摔倒。从楼下看去,他的动作极其僵硬和滑稽,就像是一个人上身笔直,两条腿却在高抬脚、轻落步的向前行走一样。

只是这情景看上去格外诡异。

“老张,你在搞什么?”大飞突然高声叫道。

我吓了一跳,正想阻止他时,老张却像完全没有听到大飞说话一样,仍然慢慢向下走。此时他又走到了“V”和“I”的交汇处,只见他略微犹豫了一下,转头向左右望了望,然后又抬起右脚,向对面的楼梯走了上去。

整个过程中他都没有看我们一眼。我急忙对大飞说:“快用电筒照他!”

大飞手忙脚乱的打开电筒,对着老张照了过去。

但是手电筒的光线根本照不到老张身上,在我们之间,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墙将我们隔开。而这堵墙就像黑洞一样,将强光手电的光线悄无声息的吸了进去。

眼看着老张又消失了,大飞和我都惊呆了。我一拉大飞说:“咱们得上去看看,我怕老张这样走下去,走到明天天亮也下不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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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鬼打墙(1)

我和大飞几步便跑上楼梯,沿着楼梯向上奔去,想将老张拦下来。那十二级台阶对我俩来说太过低矮,几步便登上了二楼与一楼之间的楼梯平台。当我俩跑到“Y”字形楼梯的“V”与“I”交汇点时,一起转头向“/”形楼梯的方向望去,只见老张仍自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已经就快走到二楼了。

我大声叫道:“老张,快停下!”大飞也在一边喊了一声,但是老张却恍若不闻,自顾自地登上了最后一级台阶,然后又向前走去,背影很快便在二楼消失了。

我暗叫不好,转头对大飞说:“这里有古怪,咱们赶紧追上他!”

大飞答应了一声,我俩迈步便向楼上跑去。

就在抬腿迈上楼梯的刹那之间,我隐约感觉楼下似乎有一点绿光闪动,只是转头望去,却是黑乎乎的一片。我也没有多想,便即登上了两级台阶。

就在双脚都踩上楼梯时,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我似乎掉进了一个漆黑一团的空间里,原本紧随着我的大飞也在这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因为十多天前,在学校前面的小河边,我也曾经陷入过同样的黑暗中。

我立即停下了脚步,强压住心头的恐惧,大声喊叫:“大飞,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

身边传来大飞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分外沉闷,似乎离我很远。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我没有慌乱,而是大声说:“先站着别动!我应该在你的右边,咱们慢慢伸手,看看能不能碰到!”

我慢慢伸出左手,瞬间便碰到了大飞的手,原来我俩还是肩并肩的站在一起。大飞抓住我的手腕,将脑袋伸过来在我耳边大声说:“你能看见我的手电光吗?”

我努力向他那边望去,只能看到昏黄的淡淡一团光线。于是我大声说:“能看见一点点光,非常不清楚。”

“我靠,好像咱们又回到那天了。又是这片黑雾,咱们怎么办?往前走还是往后退?”大飞大声说道。虽然他就站在我身边,但声音听上去却好像离着好远。

“咱们还是向上去吧,往回退估计也没路了。”我回答说。

“好,孙子,咱们手拉手,别走散了!”大飞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我俩手拉手迈出了第一步,踩到台阶时,我心下松了一口气,心想有台阶做参照,总好过在平地上辨不出左右方向。然后我习惯性的伸出拿着扳手的右手,想扶一下楼梯的栏杆。但是让我吃惊的是居然摸了一个空。

在我的记忆中,教师办公楼的楼梯并不宽,最多不超过一米半。此时我在右侧,大飞在靠着墙壁的左侧,按理说我一伸手就能碰到楼梯拦杆才对。我有些惊疑,于是伸出右手又摸了两下。

两次都落空了,我的右侧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似乎此时我正站在一处悬崖边上,稍不留神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我停下了脚步,一拉大飞的手,大声对他说:“奇怪了,楼梯的栏杆怎么不见了?!”

过了片刻,大飞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我耳边响了起来:“我靠,我这边的墙也不见了!”

我俩傻乎乎地站在原地,虽然互相看不到彼此,但是知道对方的脸色现在一定很难看。

我心里想:“刚才在一楼时,看到老张一边走一边摸来摸去,还感觉他滑稽的要命,现在我们的样子也绝对比老张好不了多少。难道我右边真的没有栏杆了吗?”

想到这里,我拉了拉大飞的手,大声说道:“咱们先试着向右边移动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栏杆了。”

我牵着大飞的手,右脚先向右沿着台阶平移出小半步,确认脚下没有问题后,左脚才跟了上来。顺手一拉大飞说:“你跟着我慢慢移动,记住咱们移动的距离,如果有问题咱们好再退回原地。”

我俩就这样向右移动了大约十多岁,仍然没有找到栏杆,楼梯的宽度似乎无限延长了。我们没有办法,只好又慢慢的移回原地。

大飞说:“要不要再向我这边试试?”

我说:“估计你那边也是一样。”

大飞不甘心,于是我们又如法炮制向左侧移动,结果真的找不到墙在哪里。

我们又回到原地,商量了一下后,决定向二楼前进。

我们一步一步的向上挪动,大飞的强光手电只能照出去不到半米,而且照见的楼梯也是黑乎乎的,勉强能看出是地面。

按照我原来的计算,从“V”与“I”的交界点沿着“/”形楼梯向二楼前进,应该也只有十二级楼梯。但是有了上次在黑雾中的遭遇,我知道楼梯数可能远远超过真实的级数。果不其然,我俩走了五十多级楼梯,感觉前面仍然没有尽头。

大飞显然也察觉出不对,他拉了拉我的手,停下脚步说:“咱们现在和老张一样了。刚才看他那副鬼样子,我还笑话他像僵尸。现在如果有人在一楼看咱俩,估计也会嘲笑咱俩的模样。”

我苦笑了一下说:“也许现在真有人正站在一楼看咱俩的笑话也不一定。”

我本来是想说笑,但是话一出口,脑海中却突然闪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只是这念头转瞬即逝,让我捉摸不定,只好暂时不去想它,对大飞说道:“咱们只能继续向上走了。我想总不至于走上天吧。”

我俩又向上走了一百多级楼梯,突然脚上一空,竟然落到了平地上,原来已经到了二楼。大飞欢声说道:“我靠,总算上来了!我还害怕一直走不到头呢。”

我摸了摸右边,仍然是空空如也,于是说道:“这可不是到头了,十二级的楼梯咱们走了差不多二百级,这二楼还不一定让咱们走多远呢。”

说完话时,我突然感觉嗓子一阵疼痛,第一反应就是这黑雾有问题,急忙屏住了呼吸。但是随即想起来了自己这一段路都一直在声嘶力竭的说话,想来嗓子受不了了。我只觉得嗓子一阵干痛,非常想喝水,只是在这黑雾之中,又到哪里找水去?

我和大飞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大飞说:“如果咱们确实到了二楼,那么孙子你的右边就应该是教室办公室左侧的门,老贺当年就坐在这边。试着往右边走走看?”

虽然嗓子疼得要命,但我还是大声回答说:“我刚才往右边试了一下,还是跟在楼梯上一样,感觉右边什么都没有。”

“那咱们怎么办啊?”大飞有点惊慌地说。

“咱们再往前走走。我记得二楼全长不到三十米,那么它的一半也就十五米左右,再扣掉办公室的一半长度,咱们往前走到头应该只有十米左右。走到头咱们就能确定位置,然后再想办法。现在连咱们在哪都不知道,留在这里不是个办法。”

大飞同意我的办法,于是我俩又手拉手肩并肩的向前走去。

想不到这次要比在楼梯上走得更长,走了三百多步后,我和大飞都有点受不了了,不由自主地同时停下了脚步。

“这他妈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大飞有些恼火的大声说道。

我的嗓子疼得厉害,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里。我看着大飞拿着手电似乎晃了几晃,于是强忍着嗓子的疼痛大声说:“你先把手电关了吧,省点电,一旦有事也许用得上。”

大飞关了手电,接着说道:“你说上次咱们也是在雾里转,为什么我感觉不像这次这么累呢?”

我苦笑着说:“上次咱们只是在你的电驴子里坐着,最后跟着老孟头也没走出多远。这次咱们先爬了二百多级楼梯,又走了差不多一里地,能不累吗?”
楼主:铁西一杆旗  时间:2019-09-22 19:32:58
第三十二章 鬼打墙(2)
大飞叹了口气说:“你还别说,陈佳阳虽然话多,但是有她在,做什么事还真不累……”

“我靠,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我酸溜溜地说。

大飞用力捏了一下我的手说:“那是你的菜,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哈哈”

插科打诨的好处就是在危急关头能让你头脑保持清醒,经过大飞这么一闹,我本来有些酸胀的腿又恢复了一些力气,于是我们又向前走去。正向前摸索着走时,突然脚下一空,除些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大飞也惊叫了一声,显然他也踩空了。

我脑中灵光一闪,想起老张刚才摸索着下楼时的情景。稳住了身子后,我用两脚先后轻轻踩了踩地面,果然,我的两只脚现在处于不同的高度,直白点说就是我的两只脚现在踩在上下两级楼梯上。

“大飞,现在咱们和老张完全一样了。”我苦笑着对大飞说。

我在心中默默地回想刚才老张在楼梯上的情景。他最初是从“Y”字形楼梯左侧上的二楼,也就是从“V”字形楼梯的“\”部分上楼,然后又从原路下来,随后又从“/”部分重新上到二楼,然后又原路返回,再从“\”部分上楼……

我的大脑飞快地转动,如果老张的行走方式与我们完全一样,那么我们现在应该是要沿着“/”部分下楼。

我把自己的分析对大飞说了,结果把他给弄糊涂了,我给他解释了好几遍,他还是摸不着头脑。最后我也没有办法了,只好对他说:“你就跟着我往下走吧。等咱们走到一楼和二楼中间那个小平台时就往左走,一定能找到下楼的楼梯。”

我俩沿着楼梯一点一点的向下走去,我一边走还一边数着楼梯的级数。走了二百一十二级之后,我们又走上了平地。如果没有计算错误,这里应该就是一楼和二楼中间的小平台,也就是“Y”形楼梯的“V”与“I”的交界位置。

我对大飞说:“现在咱们向左走,应该能找到下楼的楼梯。”

大飞半晌没有说话,我有些奇怪,拉了拉他的手说:“听没听到我说话?”

“孙子,这不大对头啊!”大飞在我耳边有些惊恐地说道。

“今天晚上有哪件事是对头的?”我苦笑着说道。

大飞说:“咱们走了这么远,中间还停了一会儿。如果真像咱们刚才看到老张在楼上楼下转圈的样子,那么要么是咱们追上老张,要么是他追上咱们。可是咱们走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没遇到老张?”

我心下一凛,暗骂自己没有大飞想得周全。事实确实如他所说,我们的脚步并不慢,从老张走路那个模样来看,我们刚才应该追上他。即使没有追上他,其间我俩站在楼梯上讨论了好长一段时间,如果我们同处于一个循环之中,老张应该从后面追上我们才对。但是事实上我们走了已经将近一公里了,却连老张的影子都没见到。“

大飞颤声说道:“孙子,这个老张不会也像老孟头一样,都是鬼吧……”

在这无边的黑暗之中,大飞这句话让我的头发根儿都立了起来。我呸了一口说:“别说这么丧气的话。先不管是不是鬼,咱们先向左移动,看看能不能找到下楼的路。不过一定要记住挪动的步数,这样如果找不到前路,咱们还可以退回来。”

我俩开始侧着身子向左侧移动,由于每一步迈出的都很小心,而且还要掌握移动的方向和默记移动的步数,所以我们挪动的很慢。从时间上来说,差不多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挪出一百一十步。

当我数到“一百一十”时,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大飞拉了拉我的手说:“这和楼上一样,感觉还是没有尽头啊!”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前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向我撞了过来,就在这感觉涌上心头的刹那之间,一只冷冰冰的手已经摸到了我的脸上。

我吓得差点跳了起来,下意识地挥动扳手向那只手上砸了过去。我感觉扳手砸中了什么,然后对面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惨叫声。

这声音虽然在很远的地方,但是我早已对在雾中如何判断实际距离有了经验。我从声音上判断这人距离我不会超过半米,于是跟了上去,大声吼道:“什么人?!”

这一声是我有生以来发出的最大声音了。所以虽然黑雾仍在,但是这一声好似挣脱了黑雾的束缚,传出了一段距离。

对面那人也大声喊叫:“别打我,我是打更的!”

我心下大喜,急忙大声说道:“我们是来找你的,别误会!”

我向前慢慢摸索着,终于摸到了那只冷冰冰的手,然后就听到了老张凄惨的哭声。他的哭声越来越大,最后简直是号啕大哭了。

大飞终于忍不下去了,在我身后怒吼着说:“你他妈的也是个男人,有什么好哭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张终于停止的号哭,嘶哑着嗓子跟我们说了他的经历。原来他正准备睡觉时,突然听到一个女人唱歌的声音。最初他还以为是谁跑到院子里放音乐,但是走到门厅时才发现歌声是从二楼传出来的。他还以为谁家小孩跑二楼玩儿,于是拿着手电上了二楼。但是走到“Y”形楼梯的“V”与“I”的交界位置后,刚刚左转踏上“\”的部分,眼前突然一下子就黑了。最开始他还以为是手电坏了,后来才发现原来周围不知道为什么全是黑暗。他吓了一跳,想要回头却发现后面也是一团漆黑,左右的楼梯栏杆和右侧的墙壁也不见了。他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摸索着上楼。只不过好不容易摸索着走到二楼时,却仍然什么都看不见,后来又莫名的下楼,然后再上楼,就这样走了三圈之后,他又一次来到了一楼和二楼的交界位置。于是他和我刚才一样,想试着向右侧寻找“Y”字形楼梯的“I”部分下楼,结果走出老远,仍然没有找到下楼的楼梯,只好又向回走。想不到一边摸索一边走的时候,突然摸到了一张人脸,然后手上就重重的挨了一记……

我苦笑着向老张道歉,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根据我刚才出手的力度考虑,想来此时他一定是一脸痛苦。我们三个在黑暗中讨论了一下应该怎么办,老张说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根本没有路。于是我们决定向后走,退回到一楼和二楼中间的小平台,然后再想办法。

由于是向回走,这次大飞变成在最前面,我在中间,老张在最后。我们三人手拉着手,保持着极近的距离。根据刚才的计算,我们向后慢慢地挪动了一百一十步。

就在这时,我们三人同时停下了脚步,因为我们听到了一个女人正在唱歌。

“……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最开始就是这歌声将我们三人引到了楼上。但是就在我们陷入到黑暗之中时,这歌声不知不觉的消失了。而我们又只顾着在黑暗中摸索,没有注意到歌声是何时消失的。此时它重新响起,倒把我们吓了一跳。

大飞又向前挪了几步,突然大声说:“我靠,终于能看见了!”

这时从左侧上方隐隐透出黄色的一团光线,只是这团光线朦朦胧胧,看得不太清楚。接着大飞“哎呀”了一声,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上。我急忙问道:“怎么了大飞?”

“我撞到墙上了……”大飞痛苦地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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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跳舞(1)

“太好了!”我忘记了嗓子的疼痛,高声叫道。

大飞痛苦的声音从我耳边传来:“孙了,你不用这样幸灾乐祸吧。”

我用力摇了摇他的手,大声说:“不是幸灾乐祸!你撞上了墙,证明咱们终于找到地方了。”

大飞这才反应过来,于是也哈哈大笑起来,只不过这笑声在一片漆黑之中,变得分外沉闷。

这时老张也凑了过来,我们三个聚在一起,虽然彼此都看不到对方,但是总算稍微放心了。

我们商量了一下,此时我们三个应该就站在二楼与一楼之间,也就是“Y”字形楼梯的“V”与“I”的交界处。虽然我们尝试着去寻找楼梯的栏杆,但是始终没有找到。不过现在墙壁已经重新出现了,我们总算有了可以依靠的地方。

此时那个女人的歌声已经消失了,但是隐隐约约又传来了乐曲的声音。由于声音非常细微,所以听不清楚是什么曲子。

在我们的左上方,也就是“V”字楼梯的“\”部分的顶端,模模糊糊可以看到一团极为朦胧的黄光,很像是刚才大飞手中的强光手电的光。但是大飞已经确认手电还紧紧的握在他的手中,老张的手电也在他自己手里。我们三人抬头看着那团黄光,都有些惊疑不定。

大飞大声说道:“咱们上去看看吧。”

还没等我说话,老张在一边颤声说:“一……那……么办……”

我听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初时还以为他是吓得语无伦次,转念一想才明白是他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在雾里传不过来。于是我大声对他说:“老张,现在你得大声说话,否则声音传不出去!”

“一旦往上走又走不到头,回来连这块地方都找不到了,那可怎么办?”

这次老张说得很大声,我和大飞都听清楚了。大飞高声说:“在这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啊。现在咱们能靠住墙,一会儿这墙又消失了可怎么办?”

我们三个又商量了一下,最后我和大飞还是决定上去看看。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我们重新再在这里绕几圈,根据我俩上次在学校门口遇到老孟头的经验,这种黑雾不会一直存在,过段时间总会消散。

老张虽然心里还有些犹豫,但是他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最后也勉强同意和我们一起上去。

三个人在一起,胆子自然而然地变大了。大飞握紧球棒,我也将扳手拎在手里。大飞一马当先,我紧随其后,老张走在最后,我们开始一步一步往上挪。

这次因为有墙作依靠,所以我们移动速度增加了不少。但是那团黄光似乎同时也在移动,只不过它移动的方向与我们是一致的,也就是说我们在向上爬的同时,它在不断后退,所以我们爬了五十级楼梯后,那团黄光仍然在楼梯尽头,与我们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但是音乐声比刚才稍大了一些,而且曲子颇有些熟悉。

大飞停下了脚步,对我和老张大声说道:“听,这曲子好像在哪里听过?”

“对,我也听过,就是记不起来叫什么了!”我大声回答说。

停了片刻,我们又继续向二楼走去。记得刚才爬上二楼时,我们走了二百多级台阶,这次想必也得爬上这么高,所以我们倒没有过于惊慌。

但是事实与理想总是会有差异的。这次我们数到三百时,仍然没有走到二楼。那团黄光倒是变得明亮了一些,不再像方才那样隐隐约约、若有若无了。

当我们登上第三百八十八级台阶时,乐曲声忽然大了起来,倒把我们吓了一跳。

“我靠,这是怎么回事?”大飞嘟囔着说。

“这说明我们就快到了!”我笑着说。

大飞愣了,我感觉他停下了脚步,接着他问道:“孙子,你能听见我说话?”

我奇怪的说:“能啊!”

“可是刚才我是小声嘀咕的,你怎么会听到?”

我这才发现我们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不像刚才那样好像被什么东西围住,必须要大声说话对方才能听到。于是我用正常的声音说:“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不用他回答我也知道,因为我用现在的声音说话,自己也能够听到了。

“能啊。我的天,是不是这鬼雾要散了?”大飞惊声说道。

老张在后面说:“这是雾?不会吧,雾不是这样的吧。”

我和大飞现在也没时间跟他解释雾的事情,即使解释说我们曾经见过这种雾,估计老张也不会相信。此时那团黄光已经变得很亮了,从我们这里看去,黄光是从左侧照射出来的,而左侧就是教师办公室。

我对大飞说:“现在声音正常了,我看那团黄光也越来越清楚,好像是从办公室中透出来的光。”

大飞说:“这么看上去确实像是从办公室里透出来的。难道办公室里有人?”

老张吓了一跳,颤声说道:“不可能啊。天没落黑时我检查了一遍,楼上没有人。而且赵老板说楼上的电闸早就拉下来了,不可能有灯。你们看这团光,倒挺像蜡烛发出的光……”

经过老张这么一说,我们抬头看看那团黄光,还真有点像蜡烛。音乐声越来越清楚,大飞突然说道:“我想起这曲子叫什么了!”

“什么啊?”我和老张异口同声地问道。

大飞吭哧了半天才说道:“词我记得,名字我忘了。”

我哭笑不得地说:“老大,你这不跟不知道一样吗?”

大飞很是不服气地说道:“我把歌词说出来,你看能不能想起名字。”

“你说吧。”我无奈地说。

大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说不出来……”

“我靠!”我有些恼火的掐了他的手一下,“你不是耍我吧。我跟你说大飞,咱们能逃出这鬼楼,你随便耍我玩儿都行。但是现在这关头,你可别乱来。”

大飞说:“那我唱着说行吧!”

“你哭着说都行!”我破罐子破摔地说。

大飞准备了片刻,张口唱道:“夏天夏天过去悄悄留下小秘密,压心底压心底不能告诉你,就在秋天……秋天……我又忘记你……后面的想不起来了!”

我的心一沉,虽然大飞这几句歌词唱得颠三倒四,还有的地方唱错了,但是这歌曲我确实听过,确切地说应该是我学过。二十年前,也就在和平小学,我们曾经在音乐课上学过这首歌,它的名字叫《粉红色的回忆》。因为这是我们音乐课上学到的第一首流行歌曲,所以我记得非常清楚。甚至连那天音乐老师教我们唱这首歌时的神态都仿佛还在眼前。

但是这首歌早就不流行了,只是偶尔会在大爷大妈们跳广场舞时作为伴奏带出现。

而此时此刻,在一团黑暗之中,我们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首曲子。

“我想起来了,这曲子叫《粉红色的回忆》……”我慢慢地说道。

就在我话音刚落之时,乐曲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与此同时,上面那团黄光开始发生变化,从黄色慢慢变成红色,又从红色变成蓝色,最后光线突然变成了一个个光点,开始在空中旋转。

“我靠我靠,这不是舞厅里的镭射灯吗?”大飞惊讶地说道。也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前方楼梯上的黑雾也开始发生变化,它从黑色渐渐地变成灰色,片刻之间我就能看清大飞的身形了。

老张显示也发现了雾正在消散,于是他拉了拉我的手说:“雾散了,我能看见你们两个了。”

我回头想和他说话,但是刚一回头,却是心下一凉。

因为我回头望去,身后仍然是漆黑一片,根本和刚才没有什么变化。老张踪影不见,仍然隐藏在黑暗里。

我急忙又转过头向上看去,前面的雾确实消散了不少,甚至连楼梯都能看清了。也就是说,以我的身体为分界线,前面的雾正在消散,而身后仍然处于黑雾之中。

我能看见从我们脚下到最顶上,还有十二级台阶!

事实上从一楼和二楼中间那个小平台到二楼,应该正好是十二级台阶。但是我们刚才明明走了三百八十八级呀,难道刚才一直在走错路,此时脚下才是那个小平台?

经过上次的事件之后,我对时间和空间在雾中会发生让人不可理解的变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我努力不去想为什么身前和身后现在处于完全不同的状态。我一拉老张的手,他就像突然从水里出现一样站到了我的身边。

我知道大飞现在肯定看不到我们,于是拉着老张又向上走了一级台阶,和大飞挤到了同一级台阶上。

“我靠,你俩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大飞惊讶地瞪着我们。此时我们三个都能看到彼此了,虽然看上去还有些模糊。

我苦笑着说:“你们可以回头看看身后……”

大飞和老张同时回头向身后望去,身子都开始颤抖。然后他们转过身来看着前方,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老张颤声说道。

“现在我们身后还是一团黑暗,但是前面却能看清楚了。我想是有人想让我们到前面去看看他想让我们看见的东西。”

“前面……二楼?”老张有些紧张地问道。

“二楼。”我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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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跳舞(2)
“既然想让咱们看,那咱们就上去看看!”大飞盯着楼上仍然不断旋转的镭射灯光,咬牙切齿地说道。

我们三个挤在同一级台阶上,甚至连身体都转不开,但是此时此刻,如果有一个人落在后面,肯定又会被黑暗吞没。所以虽然挤在一起非常难受,我们还是决定三人并肩向二楼前进。

我们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去。原本还担心这十二级楼梯会无限延长,但是庆幸的是当我们走上第十二级楼梯时,脚下已经踏上了平地。

在我们左侧,也就是教室办公室的门和窗户中,透出了明亮的灯光。而且不断旋转的镭射灯光正是从办公室的门和窗户中照射出来的。

我们站在楼梯口处四处张望。虽然眼前还有一层灰雾,但是此时已经能够看清二楼的情景。大飞伸手指了指灯火通明的办公室,小声说:“我靠,我们不是见鬼了吧。这怎么这么像咱们小时候的情景?”

我回头望去,身后仍然是一团漆黑,就像一片无底的深海。而二楼就像一艘漂浮在海上的船,散发出一种神秘的光环。

老张颤声说:“这、这不应该啊?灯怎么会亮?”

我握紧了手中的扳手,对他俩说:“咱们进办公室看看,到底是谁在里面捣鬼!”

大飞将强光手电插在背后,双手握紧球棒,冲着我点了点头,一步一步地向办公室门口走去。

其实从楼梯口到办公室门口也就是不到五米的距离,但是我们走得很慢很慢。从办公室门玻璃透出的灯光,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奇异的平形四边形图形,仿佛在地上也开了一扇门,诱惑着我们向里面跳去。所以我们三个尽量避开地上这个影子,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门边。

我和大飞一左一右的站在门边,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慢慢地直起身子,将头凑在玻璃上,向办公室内望去。

办公室内一片光明,天棚上的两个老式日光灯管散发出雪白的光芒,将办公室内照得如同白昼一般。整个办公室中间部分的桌椅已经被拖到了两边,只有校长的桌椅还放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此时那张桌子上放了一个镭射灯,此时正飞快地旋转着,各种颜色的光点在屋子中四处飞舞,并且透过门和窗户照射到走廊的白墙和天棚上。

我看见老贺坐在他经常坐的椅子上,像二十年前一样梳着大背头,只是双眼翻白,看不到一点黑眼球,舌头从嘴里伸出老长,一直垂到肩膀上。他的脖子似乎撑不住脑袋的重量,不住的左摇右晃。

老贺左边不远处就是靠近操场一侧的窗户。老马太太和老孟头、老刘头站在那里正在争论着什么。老马太太左手拿着一张纸,气宇轩昂地大声说着什么。只是她的脑袋时不时的会滚落到肩膀上,每次脑袋滚落下来时,她都会伸出右手将脑袋扶回到脖子上。

老刘头穿着一件白色大背心,只不过胸口和肚子上有很多窟窿,从这些窟窿中还垂下来几根肠子。

老孟头一脸坏笑地看着办公室中间的位置,那里有一男一女正在跳交谊舞。这两人都穿着二十年前学校为老师们制作的“马裤呢”制服,舞姿颇为潇洒。我认得那女的正是高华,她脸色苍白,右嘴角流着鲜血,表情却非常喜悦。男人则生着一张四方脸,戴着一副黑边眼镜,右眼下面裂了一个大洞,从我们这个角度看过去,这男的三分之一的脸其实就是一个黑洞。

在黑板前面,马家老二坐在一个小凳子上,正在磨手里的一把杀猪刀。每磨上五六下,他就会把杀猪刀的刀刃放在嘴里舔一下。他的脖子上有一道血痕,每次他把刀举到嘴边时,那道血痕就会变大,就像他的脖子上又长出一张嘴一样。

我全身如坠冰窟,填满传闻中老温山头七个人头坑的七个死人,此时鲜活的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真想就此晕过去,什么都不去看,什么都不去想,但是偏偏头脑清醒得很。于是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一场梦,一场恶梦!只要我醒过来,我还是躺在大学宿舍的床上,等着起床号响起来。”

但是很快我就知道这不是一场梦。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张也把脑袋慢慢地伸到门玻璃上向内望去,然后他发出一声惊叫便晕倒在地。

我真的很羡慕他能够晕倒。

就在他发出惊叫之后,我突然发现我和大飞已经不在走廊里了。现在的我们居然已经站在办公室中间,就站在正在跳舞的高华和那个眼镜男身边。

大飞浑身颤抖地指着眼镜男说:“李、李老师……你是李……“

“现在不是上课,你叫我二伯伯也行。你爸不愿意理我,看不起我,埋怨我抢了他的名额去上学。可是我有什么办法,谁教他没有出息?大飞啊,你可别像他一样不知好歹,要懂事儿,知道吗?”眼镜男一边和高华跳舞,一边得意洋洋地对大飞说道。

我认出这个人了,他姓李,我读小学二年级时他是五年级的班主任,也就是老吊所在的班级。听说前几年坐卡车去倒卖苹果时发生车祸死了。

高华掐了李老师腰一下,娇滴滴地说:“死鬼,跳舞都不专心,再这样我不和你跳了!”

李老师笑着说:“不和我跳和谁跳?和老贺跳?他脖子都断了,直不起来啦!哈哈,哈哈”

老马太太在一边冷笑着说:“那年说我当妇女主任管的不好,可是咱是正经人,不像这个骚娘们,管着管着管到炕上去了。”

老刘头点头称是,说道:“把我的大队长撸了,可换上来的又是什么乌龟王八蛋?不就是因为打死几个地主嘛,有什么了不起!”他说到这里,一指老孟头说:“都是你这个坏蛋干的坏事,害得我给你背锅,你死了真是活该!”

老孟头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他后退了几步,似乎害怕老刘头打他。就在这时,一直坐在旁边磨刀的马家老二站起身来,举着刀仰天狂笑,嘴里叫道:“哈哈,刀磨好啦!我还可以再杀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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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与鬼斗(1)

我活到现在,做了无数恶梦,但是所有恶梦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刻更可怕。

办公室里的日光灯管开始变得明暗不定,镭射灯不再闪烁,整个屋子变得昏暗起来。高华和李老师已经不再跳舞,他们看着我和大飞嘿嘿冷笑。我看见老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走到桌子前,双手扶在桌子上,翻白的眼睛盯着我们,舌头徒劳无功地想缩回去,却总是失败,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老马太太一脸诡异的笑容,和老刘头一起慢慢走到我和大飞面前。老刘头一边走一边把垂在外面的肠子往肚子里塞,但是每次塞回去一段,就会从另一个窟窿中再冒出一段。老孟头躲在他俩身后,一双三角眼从两人的身后不时露出,阴森森地看着我和大飞。

马家老二提着杀猪刀,站在我俩身后不住地冷笑。

我们被这七个死人围在中间,而且他们慢慢逼近,渐渐合拢成一个越来越小的圆圈。

这时我突然感觉有人抓住了我的腿,吓得我差点跳了起来。正想挥舞扳手给他重重一击时,那人已经发觉不妙,大声喊道:“别打,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已经举得高高的扳手总算停下来了。老张摇摇晃晃地抓着我身子像攀岩一样站了起来,他的双腿仍然不住颤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喝醉了酒一样。

本来我们三个站在门外偷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大飞就突然到了办公室里。老张本来在外面被吓晕了,但是居然也和我们一样,被某种神秘的力量送进了办公室内。

“靠,跟他们拼了!”大飞举起球棒怒吼着说。

我也将扳手横在胸前,看到老张浑身颤抖,于是对他说道:“老张,吓尿裤子也没有用!拼一条命,也许能活着出去!”

老张颤声说道:“这、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这时马家老二已经从我们身后绕了过来,他将手里的杀猪刀在嘴唇上舔了一下,嘿嘿笑着说:“我再杀两个,就够了。”

“我先杀你!”大飞吼了一声,挥舞着球棒横扫马家老二的脑袋。他这一击用上了全力,球棒发出巨大的破风声,直向马家老二左侧的太阳穴打了过去。

马家老二将杀猪刀一竖,只听“砰”的一声响,大飞的球棒已经被马家老二的杀猪刀削成了两截。断掉的那截球棒“呼”的一声飞了出去,正砸在教室西头的玻璃黑板上。只听“喀嚓”一声厉响,玻璃黑板碎了一大块,并且整个黑板出现了蛛网一般的裂纹。

我的心猛地一沉,原本内心深处还盼望着这是一场恶梦,即使不是恶梦,也希望眼前这七个死人只是僵尸一样的存在,那样的话他们不会思考、不会快速移动。但是马家老二拦截大飞这一招非常敏捷,绝对不是电影中看到的僵尸那样笨拙。

大飞不愧是打架的行家里手,球棒被马家老二削断之后,他并没有惊慌后退,而是两手握住球棒,顺势便向马家老二胸口捅了过去。

此时他的球棒虽然被马家老二削断了,但是这一刀恰好斜着削了过去,使大飞手中剩下的一截球棒变得非常尖利。大飞显然发现了这一点,立即变削为刺,把球棒当作利刃,想要将马家老二捅个透心凉。

大飞这一捅快如闪电,马家老二怔了一下,反应慢了半拍。只听“噗”的一声,大飞的球棒已经从他的胸口捅了进去。这一捅的力量好大,大飞向前冲了两三步,马家老二则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大飞见自己一招得手,心下大喜,嘴里恶狠狠的说道:“马老二,念书时你小子就喜欢欺负人,当了鬼也不老实。我再送你一程,你服不服?”

“不服!”

马家老二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右手的杀猪刀突然举了起来,直直的向大飞头顶劈了过来。

大飞没有想到马家老二居然还能挥刀反击,不由得愣了。这一愣之下,马家老二的杀猪刀就到了他的头顶。我眼见大飞无力招架,急忙抢上一步,挥着手中的扳手直接砸向马家老二的杀猪刀。

“喀”的一声响,我只觉得虎口剧震,手中的扳手差点被震飞了。马家老二的杀猪刀也被我砸得偏了出去。我来不及多想,左手拽住大飞的后衣领子用力向后扯动,一连退出三四步,脱离了马家老二的攻击范围。

这几下打斗只在电光火石之间。马家老二被我用扳手将杀猪刀磕开,一时没再攻击我们。但是老贺已经走到我们不远处,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一根绳子,将绳子举在身前,似乎想用绳子勒住我们。我和大飞只好左躲右闪,好在他动作不快,饶是如此,也弄得我们手忙脚乱。

此时老马太太、老刘头和老孟头这三个老家伙俯身蹲到地上,等他们再站起来时,每人手中居然都拎了一根拇指粗的柳条。老孟头恶狠狠地说:“先把柳条醮上水,然后再抽他们。”

三人做出将柳条醮水的动作,看上去非常滑稽。只是他们再次将柳条举起时,我和大飞、老张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的柳条上真的醮上水了!

看着柳条上的水滴一滴一滴的落下,大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嘴里咒骂着说:“我靠!我靠!”

我知道大飞已经方寸大乱,急忙对他说:“大飞,别慌!”

只听老孟头说:“这几个家伙都该死!不把东西交出来,就抽到你们死为止。老侯,你把书交出来。那些书你留着也没用,交出来还能留一条命!”

我和大飞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说的“老侯”是谁。

紧接着老马太太阴笑着说:“程万财,你个老抠门!把金条全都交出来!你老婆说你有十几个金镏子,全都交出来!”

老刘头则在一边大声说:“交出东西也不能让他们活着!打啊,打啊!”

高华和李老师则手拉手站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我们。只是这两人一个缺了大半边脸,一个满脸惨白七窍流血,所以显得脸上的笑容分外诡异。

我和大飞、老张躲开了老贺的纠缠,转身想去找办公室的门,哪知马家老二已经拎着杀猪刀堵在门口。他脖子上的伤痕时不时的张开,便如一张巨大的嘴,想要将我们吞进去。

我们三人见办公室的门被马家老二堵住了,知道这小子最狠,只好转身想退开。哪知刚一转身,三根柳条已经劈头盖脸打了过来。大飞剩下的半截球棒已经留在马家老二的胸腔里,只好用手里的强光手电遮挡,我挥舞着扳手见招拆招,只是三个老家伙虽然加起来快三百岁了,下手却是又狠又快,眨眼之间我和大飞身上都挨了几下,疼得呲牙裂嘴。最可怜的是老张,他手里什么都没有,只好用左手和右手硬生生的去遮挡柳条,我看着他左支右挡的样子,脑海里竟然出现了“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的歌词。只是转眼之间,老张就被打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这时老贺绕到了大飞身后,双手举着绳子就向他脖子上套了过去。大飞正自遮挡老马太太的柳条攻击,一个不小心竟然被老贺把绳子套在他脖子上。大飞知道情势不妙,未等老贺收紧绳子,他左手已经抓住了绳子,刚想用力把绳子甩开,老贺却突然发力,那绳子立时在大飞脖子上收紧。好在大飞的手挡在绳子与脖子之间,虽然绳子勒得他脖子生疼,却没有将他喉骨勒断。但是老马太太却趁机举起了柳条,直向大飞天灵盖砸了下去。

我见大飞遇险,也顾不得老刘头正举着柳条向我砸来,直接奔向老马太太,挥舞着扳手就向她的手腕劈了过去。就在这时,老刘头的柳条已经砸到了我的后背上。

这一下直打得我眼冒金星,只是疼痛让我手中的扳手劈下的力量更大。老马太太的柳条堪堪砸到大飞头顶时,我的扳手已劈中了她的手腕。老马太太手里的柳条顿时飞了出去,而我的扳手也收不住了,仍然向前挥舞,正砸在老马太太的脑袋上。

老马太太的脑袋与脖子之间的连接原本就只剩下一层皮,被扳手砸到后,她的脑袋立即飞了出去,直向墙上的黑板飞了过去。

我眼看着老马太太的脑袋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形,飞向了黑板上被大飞那半截球棒砸碎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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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与鬼斗(2)
本来以为能够听到脑袋与玻璃黑板撞击时发出的巨响,但是老马太太的脑袋与玻璃黑板接触的瞬间,就像一块石头掉入水中一样,脑袋迅速消失在黑板中了。

就在脑袋消失的刹那之间,我突然发现玻璃黑板被砸碎之后,后面露出的并不是墙,而是一个黑洞。只是由于黑板也是黑的,所以黑板刚才被大飞的球棒砸碎时,我们没有发现黑板后面的这个黑洞。

虽然玻璃黑板后面出现黑洞足以让人震憾,但是此时此刻,大飞已经被老贺困住,我受了老刘头重重一击,整个身体好像都无法转动了。而老张仍然在“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的节奏中以肉体遮挡老孟头手中柳条如雨点般的攻击。从整体上说,我们三个已经全然落于下风,最要命的是我从眼角的余光发现,孟家老二已经举着杀猪刀,正从门口悄悄向我们逼近。

就在这时,只听“咣当”一声,办公室的门开了。

在门开的瞬间,眼前的一切突然发生了急剧的变化。大飞脖了上的绳子首先化成了细碎的黄沙,然后就像被传染了一样,正在大飞背后用力勒紧绳子的老贺也化为灰尘消失了。

眼前一片迷乱,似乎有无数细小的沙尘腾空而起。而老马太太、老刘头、老孟头、高华、李老师也瞬间与这些沙尘合为一体,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回头望去,马家老二已经不见了。但是门口却有一道手电筒的光射向了我们,让我眼前一片白茫茫,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用左手挡在眼前,右手仍然握紧了扳手。就在这时,只听门口那人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大飞咳嗽了两声,将手中的强光手电猛然打开照向了门口那人。那人被大飞一照,也是急忙伸手去遮挡光线。借着大飞手中的强光手电的照射,我发现这个人居然是和平村治保主任崔明友。

“崔主任!”大飞高声叫道,声音里透着惊喜。

“别照了别照了,眼睛瞎了!”崔明友一边捂着眼睛一边喊。

大飞把强光手电的光线从崔明友的脸上挪到了一边。崔明友也把手电指向了地面,嘴里说道:“是李飞吧,你们跑这里来干什么?”

我顾不上和崔明友说话,转头四处张望。借着大飞和崔明友两人手电筒的光亮,我看到办公室里的摆设就像我们三人最开始时看到的一样,当然现在已经没有了那七个死人。校长桌上确实有一个镭射灯,只是那个灯破烂不堪,根本不可能发出光亮。办公室西侧墙上的玻璃黑板完整无缺,半截球棒砸出的窟窿和蛛网一般的裂纹神奇般的消失不见了,当然更没有黑板后的黑洞。

此时感觉周围仍然有很多灰尘,这灰尘呛得我们打了一连串的喷嚏。一想到这些灰尘是那七个死人化成的,登时让我感觉一阵恶心。

“崔主任,你怎么来了?”大飞没有回答崔明友的问题,反而向他提了一个问题。我知道这小子之所以这么问,是想把我们偷偷溜进学校的事情遮掩过去。

崔明友走上前来说:“老肖头不干了,今天赵老板换了打更的。我怕有人趁这机会来偷东西,所以落黑后我就到学校门口转转。想不到看到二楼有光亮,还有人影在晃。我怕有人到这上面来干坏事,就上来看看。刚走到一楼就听见二楼乒乒乓乓的乱响,赶紧跑上来看看。结果发现你们在这上面舞枪弄棒的。”

老张这时才反应过来,正想说话,我拽了他一把说:“我们也是路过,和崔主任一样,看到二楼有光亮才跑进来看看。上来了才发现是老张在上面巡视,我们聊了一会儿,正想下去呢,结果你就上来了。”

老张一脸惊愕的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对崔明友说谎话。但是我们三人刚才共同的经历显然让老张对我有了好感,他嗫嚅着说道:“对、对,我上来转一圈就打算回去睡觉了,结果他俩就上来了。”

“好好的你们拎着棍子乱砸什么?我告诉你们,现在这里的东西都是赵老板的,砸坏了你们可得赔!”崔明友盯着我手里的扳手说道。

“知道知道,不好意思哈老张,把你吓得够呛。”我挤出笑脸对老张说。

老张哭丧着脸说:“没事儿,要不是你们,我……我自己反正呆着也没事儿。”

崔明友有些怀疑地看着老张问:“老张,你怎么全身发抖啊?要是生病了,赶紧去诊所看看。现在小万可能还在,要是不在你就给他打电话。他电话号码是……”崔明友一边说一边掏出了手机,在联系人那里找了一个号码,举着给老张看:“这是咱村诊所小万大夫的电话,你要去的话先给他打一个电话。”

我们又瞎聊了几句,便要一起下楼。崔明友用手电筒照着地面说:“那个棒子是谁的?”

我和大飞借着他的手电光望去,躺在地上的是大飞的球棒。刚才球棒明明被马家老二削断了一截,剩下的一段也插进了马家老二的胸口里。但是此时此刻,它却完整无缺地躺在地上。

大飞急忙将球棒捡起来说:“我的我的,刚才拿着防身来着,你要不说我差点忘了。”

我们几个走出办公室,沿着楼梯向一楼走去。我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四周的情形。楼梯和二十年前一样,狭窄而舒缓,从二楼到一楼和二楼之间的小平台确实是十二级,与一楼到这个小平台的楼梯数完全一致。

也就是说,满打满算的二十四级台阶,差点让我们丢了性命。

走到一楼时,我们和老张打了个招呼就要告别。老张显然怕的要死,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们。经过刚才的事情,我想就算杀了老张他也不敢在学校过夜了。于是我对他说:“老张,你还是给小万大夫打个电话吧。他那里有输液室和休息室,你要是感觉不好,可以在他那睡一晚上。”

老张眼睛一亮,连声道谢,一边飞跑回屋子一边说:“哎,你们等我一下,我拿点东西和你们一起走。”

我们四个一起走出学校大门。崔明友叮嘱了老张几句就先走了。老张将学校大门锁上之后,见崔明友已经走远了,这才颤声说:“刚才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他娘的到底是不是见了鬼了?!”

我和大飞也没办法给他解释,只好对他说这是超自然现象,最好别对外人讲,弄不好会被人当成精神病。大飞还吓唬他说,今天来的那个教授就是要在这里办精神病院,你要是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讲了,崔主任肯定会怀疑你精神有问题,弄不好你会成为那个教授的第一个病人。老张显然是一个头脑比较简单的人,最后居然相信了大飞的话。

只不过他也并不是糊涂到家,就在他赌咒发誓不会把这事说出去时,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对我和大飞说:“你俩怎么到学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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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9-08-24 23:00:46

更新时间:2019-09-22 19:3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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