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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渎神》笔记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黄昏影绰。行人无不悠哉,即无不空虚。横穿马路,我朦胧地渴望一场精彩的车祸来打断我——我依旧在安静地漂流,我依旧相信自己会安然无恙,尽管已不是那么相信。我安然无恙地到达了马路的另一边界。超市门口两位大妈聊着日常。一只脚踏住矮小的石阶,另一只手拎着略显殷实的布袋。声音宏亮:“就是那个王建德,走了~!"。音色里释放出温暖的成份,不悲也非庆幸,却又好比正说及欣慰的事。我将这无关的消息扣留,似无聊似密谋,拆解那个名字的音符对应的字符。
阿甘本说,如果我们用正确的名字来叫生命的话,它就会出现。正确的名字不是那个王建德,或王兼得,不是那一场虚名,而是那个他在天的原型被叫的名字,当它被读出的时候,王健德将被复原至不受表达状态的姿势,重获自由。想到这,我简直要流下泪来。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滑稽模仿》

这个词的意思梳理:
滑稽模仿源于古希借史诗,在吟咏者朗诵的间隙,表演者进场,出于对游戏的喜爱以及为了刺激听众灵魂的目的,反转并颠覆之前的一切。因为在严肃的论述之外,插入了其他荒谬的事物,因此,滑稽模仿是一种颠倒了的古希腊史诗,它把意义变换为某种荒谬的东西。它近似于古希腊戏剧中歌队的一部分功能,比如在喜剧演出中插在剧情间的合唱队主唱段,往往指涉一种故违和悖逆之意。
滑稽模仿的两个特征:对先在模型的依赖,这种模型被从严肃的东西转为为滑稽的东西,以及对形式元素的保留,新的不相称的内容,被引进以往的形式元素之中。
然而,阿甘本又引入了另一个更为古老的定义。这个定义把滑稽模仿放到了音乐技术的领域之中。这个定义在歌与说之间,melos (朗诵调)和logos(言,逻各斯)之间作出了区分。事实上,在希腊音乐中,旋律最初被认为与说话的节奏是一致的。在荷马式的史诗的朗诵那里,当这种传统的关联被打破,吟诵者开始引入不和谐旋律的时候,人们就会说他们在歌的旁边唱(para ten oden),即反歌(或旁歌)而唱。
因此,根据此术语更为古老的意义,滑稽模仿指的就是音乐与语言之间自然纽带的断裂,歌与言说的分离。或者,反过来说,是言说与歌的分离。事实上,正是这种音乐与逻各斯之间的传统关联在戏仿中的松散,才使得散文的艺术得以诞生。这意味着,散文本身就承载着它与歌分离的标记。在西塞罗的演讲词中,我们便能感受到为这种失去了的音乐,为歌的自然地位的消失而作出的哀叹。
从歌与言的断裂角度来看滑稽模仿,在这个意义上,歌与言说之间以及语言与世界之间的分裂,实际上铭记了人类言语之专属位置的阙如。这使得我们的叙事对象本身就是滑稽模仿,作者只能重复和模仿这一对象的自身深处的滑稽模仿。他只能利用“小说的恶习”,召唤那不可叙述者。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林勃是同时对天堂与地狱的滑稽模仿

地狱第一层“林勃”同时是对天堂与地狱,至福与永罚的滑稽模仿。林勃的居民经受的惩罚不可能是一种带来痛苦的惩罚,而必然是一种否定性的缺失性的刑罚,这种惩罚就是:永远不能感知到上帝。也永远遭受不到地狱居民的痛苦。由于他们只有自然的意识而不具备那种来自洗礼的,超自然的意识,至善的缺乏也就不会引起他们哪怕一丝一毫的懊悔。因此地狱边缘的造物把最大的惩罚变成了一种自然的快乐,而这种快乐,当然就是一种极端的,特别形式的滑稽模仿。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从但丁的神曲到《索多玛的120天》

在某种意义上,意大利的整个文学传统,都站在滑稽模仿的标志下。但丁风格的目标,正在于生产一种在尊严上几乎等同于圣经的替本。贝阿特丽采的死是一种滑稽模仿,通过使名字与承载名字的必死的造物分离,它也就取得了采集至福本质的能力,因此也就有了最终,爱而非死亡的胜利。彼特拉克笔下劳拉的死,却是通过把不可获得者变为尸体,滑稽模仿的死亡,劳拉从此也就变得只不过是“灵光”,死的灵光成为诗歌专有的对象。这种灵光是不可能被滑稽模仿的,然而又以病态的形式重新出现了,关于劳拉的第一部传记是萨德侯爵一位先祖写出来的,萨德将她放进了他的宗谱,这并不仅仅是一个讽刺性的巧合,这表明,这位侯爵的作品,是对彼特拉克《抒情诗集》的毫不留情的废除。色情作品,是淫秽形式的滑稽模仿。到了20世纪,帕索里尼的《索多玛的120天》,又可以读作是对莫兰黛的《历史》的滑稽模仿。
如果我们进一步追求滑稽模仿的形而上学的召命,把它的姿势推至极端,那么我们可以说,它在存在中预设了一种二元的张力。滑稽模仿的空间,也就是文学,也就必然在神学上为哀悼和扭曲的鬼脸所标记。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特别的存在》
这篇讲的是,无论在什么地方,特别的都必须被化约为个体的,而个体的则又必须被化约为实体的。特别性向同一性转变是我们文化的原罪,是我们文化最不可取代的装置。以牺牲其特别性为代价,某种东西被个性化,亦即同一性。一张脸,一个姿势,一个事件,在它不像其它任何一个存在,而像其它所有存在的时候,才是特别的。
特别的存在除自身的可表达性外什么也不表达。但这种可表达性逐渐与自身分离,并在自治领域中被建构起来,特别的变成了景观。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镜像是一个species

镜子使中世纪的哲学家们着迷。
这些影像的存在,或者说非存在,是什么?
它是身体还是非身体?
它们等同于色彩光线或阴影吗?它们有场所运动吗?
镜子又是如何获得它们的形式的?
如果它们仅仅是身体或实体,那么它们怎么能够占据已经为镜子的身体所占据的空间呢?
影像并非实体,而是在镜中,不是在某个地方,而是在一个被发现。
影像的非实体的本性导出两个特征:
一, 影像是根据注视影像的人的运动或在场而生成的。影像的存在就是持续的生成,每时每刻,它都是被重新创造出来的存在。
二, 它不可度量,而只是存在的外观,一个species。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species与special

Species(物种),在拉丁语中有“表象”,“模样”,或“视像”之意,影像的本质是成为一个表象,一个“种属”,如果它可见,可理解,其外观与体质相符的话,那么,这种存在就又是special(特别)的。
在中世纪,species也被称作intentio,即意向。每一个存在的内部的张力,使存在表达自己,species就是这种张力,就是每个存在欲望自身时所怀有的那种爱而已。
在这个意义上说,特别的存在是共通的,或属的存在。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那喀索斯之爱

镜子是我们发现我们有影像的地方,同时,也是这样一个地方:在这里,这个影像能够与我们分离,在这里,我们的species或imago(意象)不属于我们。在对影像的感知和对影像中的自我的认识之间,有一道裂隙,这道裂隙,中世纪的诗人们称之为爱。在这个意义上说,那喀索斯的镜子也就是爱之源,是这样一种激烈而骇人的领会:
影像是又不是我们的影像。
如果这道裂隙被抹除,如果人在影像中认出自己,同时自己在影像中又没有被误认和被爱,那么,这就意味着,人不再有能力去爱。如果这道裂隙被无限地拉大,那么,影像也会随之内化为幻想,爱也将落入心理学的窠臼。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特别的与个人的

特别的把自己提供给共同的使用,但它又不可能是个人所有,若无个人的,使用和享受都是不可能的,可能的就只有占有和妒忌了。
妒忌是把特别的错当成个人的;残忍则是把个人的误作特别的。少女妒忌她自己。模范主妇则使自己变得残忍。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可作为此篇注解的小说——
芥川龙之介《傻子的一生》之35《人体模型》

他想要过一种即使在任何时候死去也无怨无悔的轰轰烈烈的生活。可他还是与养父母和姨妈一起,继续着过分拘谨的日子。这令他的生活产生了明暗两面。他在一家西式服装店里看到人体模型的时候,便想着,自己多像这个人体模型啊。可是,意识之外的自己,即第二个自己,早就在他的一个短篇小说中被写得淋漓尽致了。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作为姿态的作者》:在作品的门槛上徘徊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中,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在某个即将决定她的存在的夜晚走进了客厅。她已经许诺托茨基,那个侮辱了她并把她扣留至今的人,会对他提出的那个7万5千卢布的交易做出答复,嫁给年轻的加尼亚。她所有的朋友都聚集于此,包括叶潘钦将军,难以形容的列别杰夫和邪恶的费德先科。甚至梅什金公爵也在那里,罗戈任也在,带着一个装满用来交换纳斯塔斯娅的数万卢布的包。从一开始,这个傍晚就有些病态和发热。屋子的女主人不停地重复:我发烧了,我感觉不太好。
费德先科提议玩一个社交游戏,在这个游戏中,每个参与者都必须忏悔他自己的卑劣。通过这个令人不快的游戏,纳斯塔西娅立刻就把整个傍晚置于游戏和玩耍的符号之下。也正是出于游戏或异想天开,她才叫梅什金公爵这个陌生人来替她决定给托茨基的答复。从那里开始,一切都发生得很快。她出人意料地同意与公爵结婚,接着又收回了这个决定,改而选择罗戈任。接着,就像着了魔一样,她抓起那个装有数万卢布的包并把它扔进火里,并对贪婪的加尼亚承诺:如果他有勇气从火焰中抓出这些钱的话,那么,这些钱就是他的。
是什么导致了纳斯塔西娅这一系列的行动?从始至终,她看起来都为一种谵妄所控,就像她的朋友们百说不厌的那样:“你在说些什么?你在犯病。”“我不理解她,她疯了吧。”
纳斯塔西娅把她的生命置入了游戏,或者说,她允许这个生命被梅什金,被罗戈任,被列别杰夫,以及,本质上,被她自己的狂想置入游戏。这就是为什么她的行为不可解释,这就是为什么她在她所有的行动中依然保持完全无法进入的状态,被误解的状态。一个生命,不是在它单纯地服从道德法则,而是在它接受并愿意在它的姿势中,把自身不可逆转,毫无保留地置入游戏,甚至冒着不幸或耻辱的风险的时候,才是合乎叙事伦理的。
一个生命在作品中被游戏和演出,而不是被聆听或表达。
作者只能在作品中保持不被满足和不被言说的状态。
作者是那个难以辩认的人,是传说中的无,而书写与话语,就出自这个无。
作者的姿态在它创造的作品中被证明是一种奇怪的不和谐的在场,也只有通过某个不可表达的不可还原的在场,才确保了作品的生命。
作者的姿态在作品的门槛上徘徊——他在作品中玩着使自己消失的游戏。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这个笔记,完了。

阿甘本的思想随笔,每一篇都不是很长,浓度却吓人,可当小说文本来看,即使不是准确意义上的小说,也是文学色彩浓厚的作品,因为不用文学的方式是承载不了也传达不了那种充满悖论的思考的。
那些思考,是关于“绝对自我的不存在”,“消费时代使用的无能”,“幸福的不可能”,“欲望本质的不可满足”,“特别性向同一性转变的时代原罪”“作者在文本边缘”等等等等令人备受打击却在绝望中获得澄明的辨证。

再见,阿甘本。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边缘状态,林勃,limbo,显然是理解阿甘本思想的一枚钥匙。
我的直觉,是对的。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他只能利用“小说的恶习”,召唤那不可叙述者。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滑稽模仿的空间,也就是文学,也就必然在神学上为哀悼和扭曲的鬼脸所标记。
———因此上,文学的本质,也即“渎神”。

楼主:ty_郭小米215

字数:18978

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19-09-23 21:19:31

更新时间:2019-12-11 07: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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