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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渎神》笔记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观察一下我们怎么动用我们的想像,就会发现它可以让我们体验未知的场景,激发灵感,在熟悉的地方看到陌生,同情他人的苦难,也可令我们陷入幻觉而不自知。
想象力让我们成为人,我们的行为大部分是基于我们的想像带来的创造力,但想像不仅成全了个体的创造性生活,还让我们共情,成为类的人,成为一个共同体。前者是个人主义的,后者却是集体主义的。前者是生命哲学,它求新求变,后者是伦理学,它求稳求同。
如果某个人,像唐吉诃德,对自己的想像,爱它,信它,不惜践行它,会发生什么?结果是他摧毁了共同体的想象,犯了众怒。他刺破了银幕,使观众被抛离幻境,摔在寒伧的back ground前,赤裸于荒原之上。他们恨这个入戏太深的人,他破坏了游戏规则。
而阳台上的孩子们。他们狂热地继续为堂吉诃德欢呼喝采。在他们看来,唐吉诃德不是那个破坏幻像的不识相者,而是改造了拙劣的设定,将游戏背景拓展到更高一层的英雄。
坐在地上用反对的目光盯视堂吉诃德的小女孩。她是谁?她不是被抛置幻像之外的观众,她是想象本身。她盯视着我们,一种来自主体的凝视,是我们的想像力对我们自身的反噬,是我们为想象的真实付出的代价——想象自身的空洞,投射出残缺的自己。
阿甘本曾援引过伯格曼电影《莫妮卡》中电影明星突然直视镜头的例子,即他直视我们的那个时刻,幻象被打碎。
“我们应该如何对待我们的想象?”阿甘本的结论依然是“在水一方”般的人类困境:
想象是一种无对象的爱恋,被我们拯救的达西妮亚,不会爱上我们。

这“电影史上最美丽的六分钟”出自奥尔森·威尔斯未完成的电影《堂吉诃德》。奥森•威尔斯,这位拍出伟大的《公民凯恩》的导演,生前留下诸多未完成的作品,《堂吉诃德》也是其中之一。我没看过片子,网上也只有一篇稍正式的影评,来自作者“阿道夫爱画画”,他却将这6分钟的戏中戏情节仅仅看作并不新鲜却很迷人的花招儿,更令他感动的是影片的结尾:堂吉诃德和桑丘走在现代城市的大街上,无数人像他俩招手示意摇旗呐喊,主仆二人受到了明星般的待遇,桑丘很高兴,堂吉诃德却依旧高冷,两人离开城市,又一次踏入茫茫的骑士之旅,身后再也没有追随者。这时,奥尔森威尔斯的旁白说道:“拍摄本片的原意,就是要在西班牙大地播撒这种精神。”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渎神礼赞》

既然这本小书的名字叫《渎神》,怎么可能不说说这篇。

什么是渎神?
需要注意的是,阿甘本的渎神中的神,指的是神圣的范畴和领域,而非具体的某位神祗。
对阿甘本渎神的理解,关键词是“使用”。
神圣的或宗教的,是那些以某种方式归属于众神的东西。这样,它们也就被移出人的自由使用和商业的范畴,既不能用来换取使用权,也不能承载劳役。任何侵犯或违反这种特别的不可用性的行为,都是渎神。
渎神最简单的形式之一,是通过触染而发生的,在献祭仪式后,参与者只要触摸这些留给他们的祭品,就能使被神圣者分隔的东西去魅,并重归使用。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宗教并不是统一人和神的东西,而是确保二者不同的东西

一种被阿甘本认为不准确的词源认为religio(宗教)源于religare(联结并统一属人之物与属神之物的东西),阿甘本则认为词源来自relegere(指在与众神的关系中必须采取小心翼翼殷勤专注的姿态,以及在为尊重神圣与神圣之外间的分隔而必须遵守的形式——面前的不安踌躇的表现),religio“并不是统一人和神的东西,而是确保二者不同的东西。”不存在没有分隔的宗教,那些一丝不苟的仪式——献祭——实现着分隔的作用。
宗教强调“神”和“人”之间泾渭分明的界限,这条界限由一系列仪式砌成。因此,宗教的对立面不是对神圣者的不信任和冷漠,相反,它是“玩忽”,即在事物及其使用,在分隔的诸形式及其意义面前的一种自由的,“分了心的”行为。渎神就意味着打开某种特别形式的玩忽的可能性。而这种玩忽,也可以借助一种全然不当的使用,比如:游戏。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把游戏的纯粹的亵渎召命归还游戏是一项政治任务。

游戏的领域与神圣之物的领域有着紧密关联。我们熟知的大多数游戏都源于古代的祭礼仪式:玩球源于众神为占有太阳而进行的争斗、靠碰运气取胜的游戏源于神谕的实践、陀螺和棋盘则是占卜的工具......神圣由神话和仪式结合构成,通过游戏,我们或保留仪式去掉神话,或保留神话去掉仪式,让属于神圣的东西走下神坛,失去灵光。
这意味着,游戏把人类从神圣之物的领域中解放出来,使人类从那个领域分心,同时又不是单纯地废弃那个领域。
神圣之物被回复到一种特别的使用,这种使用与功利性消费还不一样。事实上,游戏之“亵渎”并不仅仅和宗教的领域有关。一辆车,一杆枪,一个法律契约,曾经属于严肃领域的东西,落在儿童手里,突然就成了玩具。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忽视,没有哪种专注比得上儿童在游戏时的专注,这里出现的是一种新的使用维度,这个维度是儿童和哲学家给予人类的。
游戏正在衰落。阿甘本认为现代人再也不知道如何游戏了。而这正是通过新的旧的游戏迅猛增殖来完成的。人们在拼命地顽固地寻找他能够在那里找到的东西的反面,即重新进入业已失去的宗教节日,回归神圣之物及其仪式的可能性。
阿甘本说:把游戏的纯粹的亵渎召命归还游戏是一项政治任务。
为什么这是一项政治任务?
阿甘本区分了世俗化和渎神两种权力的转移。
世俗化是压抑的一种形式。通过把它处理的那些力简单地从一个地方移到另一个地方,它使这些力保持原状,而丝毫不触动它的权力。比如把天国的君主制替换为尘世的君主制。
然而,渎神,则使它所亵渎的东西无效。一旦遭到亵渎,那原本不可用的,被分隔出来的东西也就失去了灵光,并被归还使用。
世俗化和渎神本质上都是政治操作,世俗化通过把权力带回某种神圣的模型而确保它得以行使,渎神则使权力的装置失去活力并把被权力所夺取的空间归还共同的使用。
游戏的本质是渎神,呼唤把权力空间归还共同使用。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现在,一种绝对的、无剩余的渎神,与一种同等地真空的、总体的奉圣同时发生。

《作为宗教的资本主义》是本雅明身后出版的最有洞见的一个片段的标题,根据本雅明,资本主义不像在马克思韦伯那里那样,只是清教信仰的世俗化,相反,资本主义本身,在本质上就是一种宗教现象,它是寄生性地从基督教里发展出来的。作为现代性的宗教,它有以下三个特征:首先,它是一种崇拜的宗教,一切事物,只有在涉及某种崇拜的实现,而不是与某个教条或某种观念关联的情况下,才有意义。第二,这种崇拜是永久性的,无间断,要在工作日与假日之间作出区分是不可能的。其中,工作与对崇拜的赞颂是一致的。第三,资本主义的崇拜并非指向罪中所获的救赎,它指向罪本身,一种对不知救赎的罪的可怕感觉成了崇拜本身,崇拜不是要偿赎这种罪,而是要使它普世化,并一劳永逸地把上帝也包括到这罪里,上帝没有死,他被并入了人的命运。

正因为它竭尽全力地向罪而不是救赎的方向努力,向绝望而不是希望的方向奋进,作为宗教的资本主义不以改变世界而是以毁灭世界为目标。在我们的时代,资本主义的支配是如此的彻底,以至于根据本雅明,甚至现代性的三位伟大先知,尼采,马克思和弗洛伊德也与之合谋,他们都以某种方式站到了这种绝望的宗教那边。
“人”这颗行星在其绝对孤独的道路上穿过绝望之屋的过道,就是尼采定义的超人,第一个认出资本主义的宗教并开始实践它的人。
弗洛伊德的理论,也属于这种资本主义崇拜的司祭团。“那一直被压抑的东西,罪的观念,即资本本身,它在无意识的地狱上偿付利息。”
而在马克思那里,资本主义“通过单利和复利——它们是罪负的功能——而即刻变为社会主义。”
现在,一种绝对的、无剩余的渎神,与一种同等地真空的、总体的奉圣同时发生。商品分裂为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并被转变为一个不可把握的物神。不只是商品,对被完成、被生产,或被经验的一切事物来说也如此,甚至人的身体,甚至性,甚至语言,也如是。如今,它们被剥离自身,并被置入这样一个分隔的领域,这个领域中不再界定任何实质性的区分,在这里,一切使用都变得不可能并将一直不可能。这个领域就是消费。不能被使用的东西,就这样被移交给消费或者说景观式的展示,这就意味着,渎神已经变得不可能。如果渎神意味着把那些被移至神圣之物的领域的东西归还共同的使用的话。那么,处于其极端阶段的资本主义的宗教的目标,就在于创造某种绝对不可亵渎的东西。
那些作为消费对象的事物,如食物,衣物,不可能存在某种区别于所有权的使用,因为这种使用与它们的消费行为,也即,它们的毁灭,完全一致。必然损毁之物的消费,完全就是使用的不可能性或者说对使用的否定,因为“使用”的预设是,事物实质不被触动。事实上,消费,就其本身而言,我们不能说消费在本性上存在,而只能说它在记忆或参与中存在。因此,除在它消失的瞬间,它不可能被拥有。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今天一切事物都变成了博物馆

使用的不可能性的象征是博物馆。今天,世界的博物馆化是一个业已完成的事实。一个接一个地,定义人们生活的精神之潜能:艺术,宗教,哲学,甚至政治,都已驯顺地退入了博物馆。这里的“博物馆”并不是某个既定的物理空间或场所,而是一个分隔的维度,那些一度而今不再被感觉为真实的,坚定的东西,现已被移至此处。更普遍地说,今天一切事物都变成了博物馆,因为这个术语指的是对某种使用的、寓居的和经验的不可能性的展出。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绝望的旅游

如果说基督徒是朝圣者,即大地上的异邦人,因为他们的故乡在天国的话,那么,新的资本主义崇拜的信徒是无故土可言的,因为他们寓居在分隔的纯粹的形式中。无论他们去哪,他们都会发现自己的房屋、自己的城市里认识到的那同一种寓居的不可能性,他们在超级市场、购物中心,在电视节目中经验到的同一种使用的无能被推向了极端。出于这个原因,旅游成为世界第一工业,没有什么像这样一个事实那样令人震惊,成千上万的人竟能够在他们自己的肉体上贯彻也许是一个人能够拥有的最绝望的经验:
所有使用的不可撤销的丧失,渎神的绝对不可能。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语言的空转

如果资本主义的崇拜装置是如此有效的话,那么,这与其说是因为它们作用于原始行为,不如说是因为它们作用于纯粹的手段。这些手段专用来捕捉渎神行为。语言就是一个例子,语言的意识形态控制在今天已让位于景观领域,在它的“空转”中对它发起攻击,媒体装置的目标,也就在于使作为纯粹手段的语言的这种渎神的力量无效化,就在于防止语言揭露某种新的使用的,某种新的言语经验的可能性。被悬置和展示于媒介领域的纯粹手段,出示的是它自身的空无,言说的也只是它自身的虚无,就像没有一种新使用是可能的,就象没有其他任何一种对词的经验是可能的那样。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色情摄影的不可亵渎

这种对纯粹手段的取消在色情摄影中最为清晰可见。
最初模特们采用的是一种浪漫主义的,几乎是梦幻的表达,还会假装睡觉和阅读。然而不久之后,与商品和交换价值的资本主义的绝对化步调一致地,她们展示了对暴露在镜头之下的意识,在亲密的抚摸中,她们坚毅地直视着摄影机,表明她们对观看者比对她们的搭档更有兴趣。
展示价值在马克思的使用价值与交换价值的对立中引入了第三项,后者不可还原为前两者。它不是使用价值,因为被展示的,就其本质而言,被移出了使用领域,它也不是交换价值,因为它决不能衡量任何劳动力。
但也许只有在人的脸的领域中,这种展示价值的机制才能找到它专有的位置。一个感到自己正在被观看的女人的脸会变得毫无表情,这是一种平常的经验。时尚模特,色情明星等展示自己的职业必须学会的,也正是这样一种厚颜无耻的冷漠:她们展示的不过是展示本身,也即,某人自己绝对的媒介性。通过这样的方式,脸开始有所负荷,直到展示价值的突然爆发。然而,正是通过这种对表达性的取消,色情描写才渗透到那些它原本无以立足的地方:人的脸并不知道裸体这回事,因为它一直就已经是赤裸的了。
被展示为某种超越一切具体的表达性的纯粹手段的脸,也就可以为一种新的使用,一种新形式的情色表达所用。
色情摄影的装置试图消除的正是这种渎神的潜能。它捕捉的,是人类通过使情欲行为脱离它们的直接目的而达到的,任由这样的行为虚耗,亵渎它们的能力。然而,这些行为也因此而使自己对一种不同的可能的使用开放,后者与伴侣的快感关系不大,倒不如说它是一种新的对性的集体的使用,以阻碍亵渎的意图并使亵渎的意图转向。对色情摄影影像的团结一致而又令人绝望的消费因此而取代了对一种新的使用的许诺。
色情明星厚颜无耻的姿态和时尚模特无表情的脸,本身都不应该受到责备。相反,可耻的是色情摄影的装置和时尚表演的装置,这些装置使它们偏离它们可能的使用。
色情摄影的不可亵渎之处,是建立在某种本真的亵渎的意图的转向的基础上的。出于这个原因,我们永远都必须从装置,从一切装置中夺下它们捕获的那种使用的可能性。
亵渎不可亵渎之物是将来一代人的政治任务。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阿甘本对“渎神”做很多阐述,主要为了说明资本主义是更强大的宗教,这个宗教通过种种权力装置用种种方式捕捉人们的“渎神”行为,或者说令渎神变得无效与不可能,从而令现代人处于“使用的无能”状态。在这篇《渎神礼赞》中,他对于资本主义宗教的剖析我云里雾里,但他对“宗教”的词源研究和“渎神”与“世俗化”两种权力转移的辨析让我开了眼界。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守护神》
在这一篇里,阿甘本借守护神与自我之间的关系,说明在创造行为中的非个人的元素(它先于并超出个体的主体)和个人的元素(它顽固地抵抗非个人的元素)之间的复杂辩证。
一,听任你的守护神。哪怕它令你做出任何不可思议之事,也只得顺从。因为欺骗它就是自欺。而毫不迟疑地对它做出回应的话,将是生产的生活。
二,守护神是最个人的神,也是我们身上最非个人的东西,理解了守护神的存在,就会理解人的概念,即人不仅仅是一个自我和一个个体的意识,相反,从生到死,每个人都有某种非个人的,前个体的元素与之相伴。
三,每个人的性格都是由我们试图逃离守护神的方式造成的。
四,每个人都会有一次,必须和他的守护神分开。
知道守护神在哪里吗?前额。当人迷茫时常常无意识把手放在前额,这正是崇拜守护神的仪式的姿态。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不与守护神争辩

在拉丁语中,守护神(Genius)是在一个人诞生的瞬间成为其守护者的神。它的的词源和天赋(genio)、生成(generare)接近。
“它被称作我的守护神,因他生成我。”它与婚床和性有关,展示使生命延续的丰饶。但这还不是全部,它还表现那个生命体与生俱来的物理道德品性的总和。
古罗马诗人佩尔西乌斯有句诗:听任你的守护神。
这句短语的引申义是:纵容你的品味,随心所欲。亦即归顺守护神并放弃自我,哪怕他的要求看起来不合理而变幻莫测,最好也还是不加争辩地接受。因为他的需要就是我们的需要,他的幸福就是我们的幸福。
阿甘本举了一些守护神不可争辩的例子,可爱至极。
如果为了写作,你需要——守护神需要——一张特别的淡黄色的纸张,一支特别的钢笔,一道从左边照过来的暗淡的光,那么,告诉自己什么钢笔都行,什么纸和什么光都够用是没用的。
如果没有那件淡蓝色的亚麻布衬衣,生活就不值得过的话,如果没有那些黑纸卷的长雪茄你就看不到任何前进的理由的话,那么,对自己重复“这些不过是一些小癖好,现在是时候结束并摆脱它们了”就是毫无意义的。
在拉丁语中,“控制自己的欲望,收住自己的胃口”,就是诈骗自己的守护神。意味着使自己的生活变成灾难,意味着自欺。而毫不迟疑地对守护神做出回应的话,则被称作genialis,即生产的生活。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守护神向我们展示:我们多于或少于我们自己

这个最私密的也最个人的神,也是我们身上最非个人的东西,它是在我们身上,步出我们,超出我们的东西的人格化。
如果它看起来与我们同一化了的话,那只是为了在之后即刻把自身显示为多过我们的东西,并向我们展示,我们多于或少于我们自己。
理解隐含在守护神中的人的概念,就意味着要理解一点,即人不仅仅是一个自我和一个个体的意识,相反,从生到死,每个人都有某种非个人的,前个体的元素与之相伴。
因此,人是一体两相的存在,他是作为一个还有待个人化,有待被生活和体验的部分,和另一个为命运和个体经验所标记的部分之间的复杂辩证的结果的存在。
在阿甘本看来,人并不具有一个封闭的完成式的同一性的自我。
守护神就像一种不可追忆的当下。它被描绘成一个有翼的赤裸的青年,他不知道时间,而我们感到他像在我们还是孩童时那般切近地在我们心中抖动着羽翼。这就是为什么生日不可能是某个过去的日子的纪念日,而像一切真正的节庆一样,必须是某种对时间的废止,是守护神的显现和在场。这种在场,粉碎了一切自我之自给自足的做作。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守护神和自我是怎样的关系?

在主体构成的张力场中,其对立的极点,就是守护神和自我。这个力场为两个结合却又反对的力所贯穿:一个力,从个体指向非个人,另一个力,则从非个人指向个体。
那么,对于自我来说,证明守护神的最好方式是什么呢?
假设自我想写作,不是写作某部具体的作品,而仅仅是写作,写,仅此而已。这个欲望意味着:我(自我)感觉到守护神实存于某处,感觉到在我身上有一种非个人的力量压迫我写作。但这个守护神,这个从来就没有拿起过一支笔更不用说电脑了的守护神,并没有任何生产作品的意向。一个人为了变得非个人,变成生产的而写作,然后,在写作中,我们却又把我们自己个体化为这部或那部作品的作者。我们离开了守护神,而守护神,绝不可能具有一个自我的形式,更不用说一个作者的形式了。
保持个人与非个人,自我与守护神之间的张力的生活,叫诗意的生活。但守护神在一切方面超过我们时,我们将陷入恐慌,为某种在我们身上的,无限大于我们相信自己所能够承载的极限的东西而感到恐慌。出于这个原因,在非个人的部分面前,我们大多数人都会在恐惧中逃窜,不然,就会虚伪地力图把它缩小到与自己相配的高度。
在守护神面前,没有人是伟大的,我们都是同等的渺小。但有人任凭自己被守护神震撼和穿越,以至达到崩溃的地步。另一些人,则更为严肃也更为不幸地拒绝假扮那个非个人的东西,拒绝用那个不属于他们的声音借他们的口说话。
看到这里,我不由得不寒而栗,守护神到底是什么东西?!它是天赋,潜能,是冲动,是灵感?我总想置换成一个更能把握的词,也许它们都靠点边,但都不能完全与之等同,这也是我们为什么用神话原型来共鸣当下处境的原因,一个神奇的象征总是大于它的所指。
看到这里,我明白,阿甘本是借守护神来解释创造行为。
他认为在非意识区域中,自我必须蜕落它自己的种种属性,去感觉我们内部的非个人的东西,我们内部那个永远不成熟,永远处于青春期的守护神,这个难以捉摸的小男孩,顽固地把我们推向他者,我们就在他身上寻找那在我们身上仍然不可理解的情感,希望借由某种奇迹,这种不可理解之物会在他者之镜中澄明。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守护神在不同文化中的表达

古希腊神话中的代蒙,也是伴随人一生的神,它并无人的外貌,而是一种善恶并存的超自然存在。每个人身上都有两个代蒙,它既可专门保护人,亦可专门害人。罗马神话中守护神受代蒙的影响,也染上了双面的伦理色彩。白色的守护神引诱我们向善,黑色的引我们向恶。阿甘本认为这种变化,映射的是我们与守护神之间的关系,从明亮到晦涩的转变。

在基督教传统中,守护神的类似物是守护天使,更确切地说,是两个天使,一个善良而神圣,把我们引向救赎,另一个则邪恶而堕落,把我们推向狱罚。

但给守护天使以最明晰和令人震惊的表达的,是伊朗的天使学。根据这个学说,一个被称作妲厄娜的天使,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主管着每个人的诞生。它是在天的原型,每个个体都依它而被创造,同时它也每时每刻都在陪伴着我们,是观察我们的沉默的见证者。这个天使的脸像道林格雷的画像一样,随我们的每一个姿势,说出的每个词语,脑中的每一动念而发生细微的变化。因此,在死的时候,灵魂与它的天使相遇,它可能变得更加美丽,也可能变成可怕的恶魔。那时它将轻声说:我是你的妲厄娜,那个被你的思想,你的言语和你的行为塑形的天使。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每个人的性格都是由他试图逃离守护神的方式所造成的

在某种程度上我们都和守护神,那寓居在我们身上却不属于我们的东西达成了某种妥协。每个人的性格都是由他试图逃离守护神的方式所造成的。这就是为什么在我们爱上某人的时候,我们实际上爱的既不是他的天赋也不是他的自我,而是他特别的,规避这两极的方式,是他在天赋与命运之间快速地来回摇摆。比如,某个诗人在那不勒斯大口偷吃冰淇淋时,身上带着的孩子气。或者某位学者在屋子里边踱步边说话,突然停下来盯着天花板的角落看,那一刻笨拙而蹒跚的样子。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忘记守护神的夜晚

对每个人来说,都会有那么一次,他必须和他的守护神分开。
可能在晚上,出乎意料地,在一群人经过的声音中,他突然感到——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神已经抛弃了他。或者,在一个极为清醒的时刻,我们送走了守护神,在这个极端的时刻,我们知道存在拯救却不再意欲得救,就像在《暴风雨》中,普洛斯彼洛对爱丽儿说:“(你)自由(了)!”这一刻,他放弃了精灵的魔力并知道现在他所具备的力量都是自己的。
没有爱丽儿,生活也就失去了它的神秘,但无论如何,我们知道,现在,它可以真正地属于我们了,只有现在,我们才开始过上一种纯粹属人的和尘世的生活。这种生活并不守诺,也正出于这个原因,它能够给我们无限的更多。在这悬置的时间,我们开始忘记守护神,这是完满的夜。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魔法与幸福》

瓦尔特本雅明曾说,孩子对世界的最初经验,不是对“大人更强壮“的意识,而是“大人不会魔法”的意识。这是世界给我们最初的一击,是淹没我们的不可战胜的悲伤。
无论通过辛勤和努力我们能够得到什么,这些东西都不能使我们真正幸福。
只有魔法能使我们幸福。
幸福是一种超自然事件的发生体验。一切与人相称的幸福永远是狂妄,我们对我们配得起的幸福无从下手。如果一个女人因为你应该得到她的爱才爱你的话,那是多么巨大的灾难啊!像接受某种回报那样接受幸福,又是怎样的乏味。
诚如古代格言所说:“意识到幸福的人已不再幸福。”连接魔法与幸福的纽带不单纯是非道德的,它确实也能够证明一种更高的伦理。这意味着幸福与其主体有一种吊诡的关系。幸福的人不可能知道他幸福。
魔法却是例外,唯一一种既允许人幸福又允许他知道他幸福的例外。因为,在某种意义上,他知道他所占有的幸福并不是他的幸福。
我们永远不会梦想自己应得的那种幸福。
这个逻辑的关键词是“应得”。
这也就是世上只有这一种方法可以得到幸福,这种方法就是:不要渴望企及它。
卡夫卡有句话:这世上总有足够多的希望,但这些希望不是给我们的。他要说的不是希望只留给他人,而是希望只在那个它不注定给我们的那个点上等待我们。
所以,唯有魔法才能在那个不确定的点上满足我们。
那么如何获得魔法呢?
卡夫卡认为魔法的本质不是创造,而是召唤。
每一个事物,每一个存在,在其彰显的名字之外,还有另一个隐藏的名字,它不能不对这个隐秘的名字做出回应,魔法就是一声通往幸福的召唤。
一切定义和命名都是束缚,当你把自己从名字中解放出来,就有了通往魔法师国度的钥匙。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说明:这个笔记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文体。它不应该是摘抄,也不是读后感,它是什么,是你能怎样就怎样的一种阅读体验呈现。
《欲望》和《电影史上最美丽的六分钟》,因为原文很短,不可增删,我的做法是先呈上原文,然后在下面的几层楼来表达自己的感想。
《审判日》和《魔法与幸福》不长不短,我的做法是重点摘录,中间混入自己的逻辑串连。
《守护神》比较长,《渎神礼赞》非常长,也非常深奥难解,不只是思维层次跟不上的问题,关键是语言在转译中撕裂得厉害,很多话看上去就是病句,不成形状。我的做法是把它切割分解,令它尽量在我拆解的主题下赋形,这可能产生误读,但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如果不拆解就只能是全篇打字上来,那也不是不好,但动用我的理解力才是我的笔记,我的所得。
阿甘本的妙处是,他不只调动了我们的智力,同时还有灵识,甚至潜意识,他总会用一个神话,一个故事,一个场景,在浩瀚而干燥的哲学场域,慰抚我们因紧绷而受损的逻辑思维。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2-11 07:05:13
《助手》
(理解式摘录)
卡夫卡的《城堡》里,有两个助手,他们什么也不做,只会参与愚蠢的行为和孩子气的游戏,甚至好色淫荡,他们就像蛇一样彼此相似难以分清谁是谁。他们可能是派来监视k的,也可能是未婚妻弗里达的信使。
儿童文学充满了助手和帮手,太小或太大的类似于人的存在,矮人,地精,温和的巨人,妖精,说话的蟋蟀,屙金币的驴以及一系列的魔法造物。这些形象在happy ending时往往被扔在一边,而主角所有的一切,实际上,理应归功于这群不能被分类的“工作人员”。
人们也能在物品中找到助手。每个人都会保留一些无用甚至多少有点可耻的物件,一半为了回忆,一半当作护身符,人们不会为这世上的任何事物放弃这些东西。它是一个铅笔盒,一块小毛巾,一件再也穿不上的小T恤,它们是某个秘密的伊甸园的证据。
助手是我们的智慧的品质或状态的人格化。
助手是我们没有得到满足的欲望,是那些我们甚至不会对自己承认的欲望。
助手是失去之物的形象。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我们与失去之物的关系的形象。它不是毫无效力的,相反,它对我们的影响和我们有意识的记忆一样多,尽管在影响的方式上有所不同。尽管它既不能以记忆来衡量,也不能像遗产一样积累,但是,它却持续地治理着所有知识所有意识的等级体系。
失去的东西要求的不是被记起和被完成,而是继续被遗忘被失去。并因此,仅仅出于这个原因,而不可遗忘。

楼主:ty_郭小米215

字数:18978

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19-09-23 21:19:31

更新时间:2019-12-11 07:05:13

评论数:10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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