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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羡】端方雅正魏无羡,摸鱼打鸟蓝忘机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镇楼即灵感来源。
灵魂互换梗,没有时间线,一本正经的沙雕文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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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换舍第一


云深不知处 静室


蓝忘机到卯时自动转醒。虽然头脑意识清明,身体却反常地困乏。
他警觉起来,悄无声息坐起,摸剑,侧首便看到一个“蓝忘机”四仰八叉地躺在他身旁。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蓝忘机立即伸手去拿那人颈项,但甫一出手就发现一个比“自己睡在自己身边”更恐怖的事实——这双手并不是他的。
空白在他脑海中盘旋了片刻,一个极不可思议的念头慢慢浮现出来。
蓝湛收了劲,右手按在那人肩头,低声唤了一句:“魏婴?”
“蓝忘机”扭了扭,将脸埋在枕头里哼哼唧唧道:“就一会儿,我就再多睡一会儿。”


略一思索,他没有多做纠缠,翻身下床,去拿姑苏的校服,手伸到一半忽然僵住了,生生改了个方向,抓起那身黑色的劲装。


————


“魏前辈!”
“那是老祖?”


此时正是晨读开始前,姑苏小辈门生皆在朝兰室走去。认得魏无羡的不在少数,一群群的都在向他打招呼。


“前辈?今天好早!”蓝景仪凑了上来。能让夷陵老祖在巳时前起床,必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有同样想法的不止他一个,脚步稍一迟滞,几个少年便围了上来。


“是啊是啊,比含光君还早!”
“可是哪里出了什么厉害的邪祟?”
“怎不见含光君?”


被好几双热切又惊奇的眼睛望着,蓝忘机眼皮跳了跳。


“无事,准备晨读。”“魏无羡”波澜不惊地说,接着从这一圈少年中绕出,径自走向泽芜君的居所,留那几个少年呆呆站在原地。


“老祖怎么了?”半晌,一个少年讷讷道。
“好冷淡哦。”
“起床气?”
“看着像是……吵架了。”另一人窘着脸说。
仿佛想到了什么,几人脸色一红,不作声了。


蓝景仪是唯一一个没有参与讨论的人。他定定地望着魏无羡的背影,看着他一步一级登上白玉阶,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他从未见过夷陵老祖走得如此……端方。


————


蓝湛离开后不久,魏无羡怎么睡也睡不着了。
这可真是奇怪。
这几日住在姑苏,蓝湛也会早起,没道理今天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翻来覆去换了几个姿势也没能入眠,他终于决定早起一回,怎料一起身,就看见一身雪白的姑苏校服整整齐齐叠在床头,连抹额都没少。
魏无羡立时有点发懵。
这不是蓝湛的衣服吗?人呢?就算换了外袍,总不至于连抹额都丢了吧。
魏无羡还没来得及消化“含光君穿着中衣跑路了”这件事所带来的震惊,就发觉了另一个大麻烦——他的衣服都不见了。
含光君没有穿着中衣跑路,含光君这是穿着他的衣服跑路了。


“出什么事了?”他嘟哝着踩进蓝湛的靴子,想来含光君既然穿了他的衣服,也不会介意他穿一下他的,但穿到一半他的手忽然停下了。
不对。
有哪里不对。
魏无羡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道:“出——什——么——事——了。”
那声音低沉悦耳,分明、分明是含光君的!
仿佛头皮上炸下一个惊雷,魏无羡被床烫了似的一跃而起,冲至镜前。
含光君愣愣地从镜子里望着他,紧接着默默把整张脸埋在手心里。
他明白自己为什么越睡越清醒了:除了蓝家人雷打不动的作息时间之外,今早迷迷糊糊唤醒他的那个声音,听起来特别……像是自己的。
魏无羡披上外衣冲出门外,速度比早年听学迟到有过之而无不及。


————


“含光君!含光君!”


听到呼唤,魏无羡刹住脚步,向四周张望,结果愣神一瞬,懊恼地拍了一下额头:找什么含光君,“含光君”可不就在这儿了嘛。


“思追啊,何事?”
他煞有介事地回身,照着脑海中蓝湛的样子,微微颌首。但他学得大概还不到位,蓝氏校服广袖如云飘带及膝,刚刚他急停时切换太快,差点把自己绊倒了。


思追表情果然凝滞了一瞬。
“含光君,”他镇定道,“子弟们已经到齐了,请问今日晨读哪一篇?”


魏无羡心说我怎么知道,但现在情况尴尬又不好明说,脑子一转,很快有了主意。
“今日暂且不习新篇了,将本月学的各自温一遍,等下你们含——等一下你们都背熟了,我来考。”


此言一出,效果极佳。


思追面露惊疑,也没注意到某人刚才险些说漏了嘴。
“今、今天要堂测?”
“对头,回去温书吧,错最多的要抄家训。”“含光君”慈祥地说,理了理衣袖,看上去甚为满意。
蓝思追如临大敌,恍恍惚惚地告退,满脑子只剩下这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堂测第二


打发走蓝思追,魏无羡便捞起衣摆一溜小跑,直奔寒室而去。


“泽芜君泽芜君,出大事了!”他风风火火推门而入,一抬眼,就对上蓝曦臣和“魏无羡”两个人的视线。
“蓝湛?”他试探性地问。


对方:“嗯。”


如假包换蓝忘机。虽然心中早有七八分了然,但亲眼见证这板上钉钉的事实,魏无羡还是觉得一阵胃疼——蓝湛这冷若冰霜的表情,不论放到哪张脸上都是一样的生人勿近。


“忘机刚跟我说了这事,魏公子,”泽芜君倒是泰然自若,对他弟弟的脸叫出另一个名字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障碍,“我们正打算去找你。”


“那正好,省得你们多跑一趟了。你们讨论出什么了?”


“离魂换舍的术法,不论是夺是献,大都是将死魂附于生者之躯以供驱策。像这样的活人换舍,可以说极其罕见。民间虽有类似的传说,但都属于无法查证的奇闻异事,真正有迹可循的例子近百年不过二三,我确也是头一次见到。”


“然后呢?”


“没了。”


“这就没了?”魏无羡呛住了。他刚给自己倒了杯茶,正打算一边喝一边听蓝家的长篇大论,结果茶还没品到一半,就被一句‘没了’打发了。“泽芜君,你这把所有重点都完美避开了。为什么会这样、怎么换回去,你可是一点都没说啊。”


“因为无人知。”安静了半晌,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魏无羡扭头,看见“魏无羡”放下茶盏,郑重地和自己对视着。
魏无羡:“……”


“惭愧,我确实不知,”蓝曦臣叹了口气,“蓝氏所长不在于此,我和忘机刚刚也只是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罗列了一下可能性和目前能想到的典籍,但在想到解决办法之前,还想与你商量一下,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听起来是一个无比正常的说辞。但蓝曦臣却认真地等着他的意见,让魏无羡觉得肯定没这么简单。


从长计议,什么叫做从长计议?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你是要我一直装成蓝湛?”


“我们都觉得,在搞清楚这是永久的还是暂时的之前,不宜声张。魏公子意下如何?”


三魂离体似的,魏无羡拎起抹额晃了晃,又举起云袖抖了抖,呆了半晌,忽然嚎了起来:“泽芜君,曦臣哥哥,蓝大哥,你可要救我!装一回两回也就罢了,天天这样可得要了老命。我跟你都招了吧,我这人隔三差五就去喝酒猜拳听小曲儿,摸鱼上树打野味,蓝氏三千家规没有我没犯过的,多少年了,丢人也丢习惯了。就算不为我着想,也得考虑下含光君啊!要是一直顶着蓝湛的脸,一时没忍住溜出去教人看见,含光君还怎么见人啊啊啊——”感情真挚言辞恳切,他就差抱着蓝曦臣的腿哭了。


蓝曦臣有些哭笑不得。“放心魏公子,我定会全力搜寻破解之法,你冷静点,不会让你们一直这样的,你先起来……”

“四千。”角落里,有人冷不丁纠正了一下。


魏无羡:“啥?”


“忘机说,家规现在是四千条了。”蓝曦臣解释道。


这都哪跟哪啊,这兄弟二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会抓重点啊,魏无羡欲哭无泪。但被突然打断这一下,他瞬间忘记自己方才嚎到哪了。不过也幸亏他停下了,因为下一秒,蓝思追就站在门外。




话说回蓝思追走后,浑浑噩噩地走回兰室转达了“含光君”的指示,但左等右等也没有人来,只好再出来寻人。静室无人,就转到寒室,结果三丈之外就听到了嘹亮的哀嚎。他心下诧异,迟疑地靠近,不想泽芜君的居所门户大开,冷不防被他看到“含光君”伏于泽芜君肩上。


“含、含、含光君?”蓝思追几乎站立不稳。


“无事,摔了一跤。”“含光君”正色道,不慌不忙后退半步站得板正。


蓝思追:“……”


“何事?”“魏前辈”忽然问,“此时不应在晨读?”


“啊,对,晨读,”蓝思追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含光君刚才说要堂测,现在晨读已经过半,弟子们想问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三个人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魏无羡尴尬地捋了捋头发,他把这事给忘了。
“嗯……是这样,思追——”


“既已许诺堂测,就要做到。”“魏前辈”开口打断了他,“你先去吧,蓝湛。”


“含光君”难以置信地望向“魏无羡”,而后者漠然移开了视线。紧接着他看向泽芜君,泽芜君沉吟片刻,说:“忘机,去吧,我先和魏公子商议此事。”


“含光君”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了几个回合,半晌,才憋出了一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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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带着思追赶往兰室,步履沉重,心情复杂。


本以为找到蓝曦臣很快就能解决这麻烦,结果事与愿违,反多了个差事。“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就是闲人一个,蓝湛占着他的舍倒是轻松了,苦了他得天天早起,替“含光君”去盯着那帮孩子晨读。得想个办法……


“含光君说什么?”


“没什么,”魏无羡赶忙说,他不小心把想法念叨出来,所幸只漏了最后半句。思追并未起疑。


这可是你们让我去监听晨读的啊,魏无羡思忖着,心下已有了对策。他只希望蓝湛善后的时候能冷静些,“夷陵老祖”拿着避尘追着“含光君”跑,那画面太难以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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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准备好了吗?”“含光君”问道。


众目睽睽之下,他坐在了蓝启仁的位子上,一卷卷地查看桌子上的典籍。打开一卷,《仙门家谱》,丢开,再打开另一卷,《蓝氏仪典》,再丢开。


怎么尽是这些个没用的东西,魏无羡心想。


满堂学子,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响应。他全心全意放在找考试素材上,也没太在意有没有人回答他。找不到就找不到吧,考试他都不怕,出题还不是小意思。




“含光君”抖了抖衣衫站起来,慢条斯理开始出题:“一赌徒,欠人钱财逾期不还,债主追讨伤其双亲,赌徒意图报复反被打死,死后作祟行凶,如何破除,此为第一题;有一伙盗墓贼,挖坟掘墓不下百座,阴气过重被邪祟所缠,每七日横死一人,救与不救,此为第二题;有一书生,为一勾栏女子赎身,并与之结为发妻,而妻子红杏出墙,书生怒杀其妻后自尽,化为厉鬼盘旋不去,为何,此第三题。一炷香后交卷。”


堂下小辈听得面面相觑,他们默书默了一早上,不想考的全是应用题。除了思追他们几个年纪稍长能写两笔,剩下的都在干瞪眼。一炷香过去,交上来的卷子可以说惨不忍睹。


“啧啧”。魏无羡一边翻看,一边咋舌,心下感慨蓝家教出来的后生真是越发死板了,奏清心曲的、用仙器镇压的、与厉鬼谈人生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就是缺乏历练有心无力,都说不到点子上。


“我来告诉你们吧,这三题其实都是同一类邪祟,解除法门也相近……”他大袖一摆,讲起了自己早年夜猎除祟的丰功伟绩,添油加醋,比说书先生还精彩。还借着蓝湛的嘴,把“云梦江氏大弟子魏婴”夸了好几遍。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


“含光君知道得好多啊!”蓝氏弟子纷纷感慨。


“咳,魏婴告诉我的。”意识到说的细节有些多了,魏无羡便扯了个谎打圆场。


“含光君真厉害啊!那个压制凶尸的法门,从来没有听说过呢。”一小辈惊叹道。


蓝景仪蓝思追脸色微变。他们是听过的,不止听过,还见过,甚至还见过发明这个法门的人。


“哈哈,那是必须。”魏无羡坦然接受了崇拜,管他是夸他还是夸蓝湛呢,都是一样的。“不过……”才笑了两声,他神情陡然一变,“你们可用不得。”


“为何?”


“此为歪门邪道,会伤及修行者的根本。”魏无羡严肃地说,“轻者荒废正业错过打基础的大好时机,重者误入歧途引得怨气缠身生不如死。金丹难结易毁,灵气与怨气相斥的道理,不用我讲了吧。”


“那小心些,只在紧急状况下用一次两次总无妨吧?”


“没什么一次两次的……旁门左道,只论有还是没有,不分少次还是多次。”他缓缓道,环视一周,“连创立此法的夷陵老祖最终都受万鬼反噬而死,你们觉得自己能比他更厉害吗?”


鸦雀无声。


言及此处,兰室的门豁然打开。“魏无羡”脸色铁青站在门外,道:“出来。”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更新内容分两楼发送,求度娘不要再屏蔽我了,反馈五天才给处理,简直要哭辽QAQ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出关第三


那一声“出来”,听蓝家小辈神色俱是一凛:“含光君”才刚批判完夷陵老祖的邪魔外道,对方就黑着脸找上门来,摆明了是一场“来者不善”。


魏无羡也抖了三抖,看到是蓝湛反有点喜出望外。他本就想搞点事情摆脱这个烦人的差事,没想到含光君效率如此感人,让他心想事成得这么快。


“何事呀,魏婴,我在讲学。”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打算趁这最后的机会风光一回。


“先出来。”


话虽是从“魏无羡”口中说出,但那不由分说的气势却和蓝湛别无二致,让人不由自主想要服从。魏无羡正准备动弹,瞥见蓝景仪的表情,脑子忽然转了个弯——等等,他现在可是威武霸气含光君啊,当着众多小辈的面就这样被随便地被人领走,未免也太没面子。


想到这里,刚刚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


“我没讲完。”他厚着脸皮说。


“还剩什么?”


“堂测三道题的答案。有什么事讲完再说。”


“魏无羡”淡淡扫了他一眼,开口道:“赌徒横死作祟行凶,因其父母无端受累意难平,告知官府惩治凶手了其怨恨,可解;挖坟掘墓有违天道,但终为一命,需令其退回钱财重修陵寝,若不肯,自当领受因果报应;书生化为厉鬼徘徊人间,乃是意图报复与其妻私通之人,为免再造杀孽,应先度化,不行,镇压。”


简明扼要,直抓重点。蓝氏众小辈听得目瞪口呆,魏无羡心里已经有个小人起立鼓掌了。


“看看,这就是标准答案。‘夷陵老祖’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他没放过一个赞扬自己的机会,一边往外走一边招呼:“散了吧,孩儿们,今日晨读提前结束。”


说完,步履轻快地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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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湛,你果然一直在门外偷听!”


眼见四下无人,魏无羡就像拿了人短处一样耀武扬威起来。含光君竟然趴在门外听壁脚,光是想想就足够他笑半年了。


可蓝湛只是默默往前走,并没理会他。


“喂,蓝湛,怎么不说话啊,可是泽芜君找到办法了?”


“并未。”


“那是怎么了?着急叫我出来,总得是有什么事吧?”他三两步赶上去,不依不饶。


沉默。


没反应就没意思了。从前蓝湛的脸上就看不出情绪,现在换成“魏无羡”也还是看不出。但即便他不是蓝曦臣,也察觉到此刻的“面无表情”似乎和平时的“面无表情”有那么一点不一样。莫非他做得太过,蓝湛生气了?


“那个……蓝湛,我不是有意在你们家学堂上讲鬼道的,你看,我这不是都告诉他们不能学了嘛……蓝湛?含光君?理我一下呗……蓝湛?嗯?我真的没有讲太多,你刚才不是听到了嘛——”


“我知。”


“你知?”魏无羡愣了一下。他知什么了?


蓝忘机并未回答,转而道:“叔父已出关,明日不必早起了。”


小算盘被完全撞破,魏无羡霎时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讪讪道:“……蓝老先生闭关结束了啊。”


--------
一个时辰前


“魏无羡”目送“含光君”和蓝思追离去。


“兄长?”片刻,他转回头望向蓝曦臣,面带忧色。


“忘机,不必担心,只是一堂早课。我相信魏公子可以胜任,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蓝曦臣如此宽慰。


“但终非长久之计。”


“这倒是,魏公子和思追他们已经相当熟悉了,思追心细,朝夕相处难免不会看出端倪。”蓝曦臣脸色沉了沉,思索片刻,“我还是去请示一下叔父吧。”


“可是叔父…”


“无妨,叔父只是清修,非在紧要关头。事关蓝氏下一辈子弟修习,还是征询一下他的意见比较稳妥。”


蓝忘机想了想,道:“也好。”


两人并肩行至蓝启仁闭关之地。


“叔父,曦臣求见。”


“何事?”蓝启仁的声音幽幽传来。


蓝曦臣将蓝忘机和魏无羡两人换舍一事细细道来,刚讲了一半,就听到木门滑过轨道,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外门并未打开,但蓝启仁显然已经离开内间。


“你刚说魏无羡去哪了?”果然,他的声音从很靠近门的地方传来,清晰了不少。


“兰室。”蓝曦臣答。


“咚”的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撞在了门框上。


--------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后


“……蓝老先生闭关结束了啊。”


蓝忘机想了想,最终只是简单点了点头。


魏无羡也没再说什么。只当是他闭关时间到了,并未察觉到什么异常。




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此平静地接受这个消息。




兰室内,“含光君”走后,一屋子的少年茫然四顾,不知如何是好。


“含光君刚刚说什么?”蓝景仪转向思追。


“今日晨读提前结束。”


“不是这句,是前一句。”


蓝思追强装镇定道:“‘散了吧,孩儿们’。”


“我还以为我耳朵瞎了…”蓝景仪嘟嘟囔囔,半晌,忍不住说道:“思追,你觉不觉得……觉不觉得含光君今天有些、有些——”


活泼?话唠?疯疯癫癫?


蓝思追大概知道景仪想说什么,递上一个眼神:“慎言。”蓝家家训,不可背后妄议他人,何况那个人还是含光君。


蓝景仪只好把话憋了回去。


到晨读本该结束的时辰,兰室的人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蓝景仪和蓝思追开始收拾东西,但此时,一个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人走了进来。


“先生?!”景仪惊道,慌忙起身,“您、您不是正在闭关吗?”


也不怪他惊诧。闭关对修仙之人来说本就是大事,少则三五月,多则三五年。如果不是遇上仇家上门踢馆之类的,断没有提前结束的道理。蓝家又规矩极严,每每闭关还要焚香斋戒,一旦开始连内门亲眷都不见。怎么原说要闭关两年的蓝先生,两个月不到就跑出来了?


听到此话,蓝启仁原本就颇为凝重的脸色更沉了沉。“出了点事。‘忘机’呢?”


“刚刚跟魏前辈离开了……”


“没再回来?”


“没有。”


“刚刚他给你们上的早课?”


“正是。”


蓝启仁嘴角抽动了一下,问:“教了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不解其意。思追沉声回答:“就测了几道题,无他。”


蓝启仁看上去松了一口气,摆摆手道:“去习剑吧,无事了。”


两人齐声告退。出了兰室,走了一阵,蓝景仪估摸着蓝启仁已经听不见了,扯扯思追的袖子,低声道:“先生的额角上,是不是磕了个包?”


“就你眼尖。”


景仪心虚地回头望了望。两人并肩去往习剑场,一路无话。


----------


话说回蓝忘机和魏无羡处。


自离开兰室之后,蓝忘机就一直闷闷的,没和他说两句话就走开了,说是泽芜君哪里还有事相商。如果是以前,魏无羡定会跟上去再死缠烂打地问个六七八遍,可他现在占着蓝湛的舍,总得收敛几分,只好一个人悻悻走回静室。


魏无羡躺回榻上,卷着抹额,回忆了半天,觉得自己除了得意忘形之时多夸了“魏无羡”两句,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蓝湛总不至于小气到因此恼他。思前想后仍没个头绪,不觉心中烦闷,一骨碌翻身坐起,踢开地上那块活板,捞了一坛天子笑出来。


好酒一醉解千愁。想不明白就先别想了,没准蓝湛就是碰到换舍这么个糟心事心情不爽,过一会儿就恢复正常了。魏无羡最擅长的就是把想不通、理不顺的事统统丢到脑后,哪怕以后都要顶着“含光君”的脸过日子,那也等到以后再说。


于是,“含光君”随手掀开泥封,仰起头,将一整坛天子笑灌了下去。


喝着喝着,他模模糊糊记起一件事来,蓝湛仿佛是不会饮酒的。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尝试一下 等5个人 更醉酒羡大闹云深不知处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醉酒第四


晨读之后是剑术。和其他门生一样,蓝景仪正在习剑场与人对招。


“吓!看剑——”上挑,下劈,都被堪堪躲过,两击不中,反差点吃到一记旋身横扫。“哎呀,思追,你就让我一下呗,都是钝剑,挨一下又不会死。”


言语间,又拆了几招。


“省省吧,还有说话的心思,你根本未尽全力——”话音未落就化成一声低呼。蓝景仪趁他分心,一剑刺来。格挡不及,思追立刻后撤避闪。


“你偷袭!”


“本就是在练习嘛。”景仪得意地说,借着抢到的这个空档,捏个诀让钝剑悬空,足尖一点飞身而起。“看我新发明的‘落雁式’!”衣袂翻飞,倒真有几分平沙落雁的优雅。


思追凝神准备接招。蓝景仪在半空中一个回身,却在本应落剑的那个瞬间,明显地迟滞了一下。机会稍纵即逝,思追毫不犹豫抢位上攻,电光火石间,攻守易势。


“华而不实。你这哪里是落雁式,分明是被打下来的芦花鸡。”思追看着景仪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忍不住打趣。


出人意料地,景仪竟然没回嘴,剑也顾不得捡,呆呆朝着一个地方走了两步,一动不动地盯着看。


只不过输了一招,总不可能吓成这个样子吧。蓝思追疑惑,也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却只见一片枝繁叶茂山间林木,看上去并无异样。他正准备开口询问,就看到一棵树可疑地晃动了两下,一道白色的身影飞快蹿出,继而隐没在另一棵树的的树冠里。


“你看清了吗?”蓝景仪呆滞地问。


“看清了。”蓝思追同样呆滞地回答。


蓝启仁遍寻“含光君”不见,倒教他们找到了。不等他们想好对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迅速靠近,白影落下,近在两人眼前。


“含光君”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手捧着些鸟蛋果子,另一手拎着一只深色的小酒坛,整个人像是在山野间打了个滚似的,抹额歪斜,泥土和落叶沾满衣衫。


“景仪?思追?”他嘿嘿一笑,同两人各打一声招呼,却完全把两人弄反了,“云深不知处,没有,山鸡,但是,有鸟蛋。”


一时间天旋地转。


“‘忘机’!”习剑场外一声呼喝传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蓝启仁。


“含光君”回头一望,受到惊吓似的捂住胸口,将怀里的鸟蛋果子尽数塞给蓝景仪:“送你!”弯腰从地上迅速抄起一把剑。


“别动!”


“含光君”捂着耳朵,晃晃悠悠地御剑升起。可用于练习的钝剑并不适合飞行,升到屋脊的高度就剧烈颤抖起来。他疑惑地低头看了看,随即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提气,跃起,在钝剑坠地之前,已然轻巧地落在最近的屋顶上。


“快下来!”


“不下去。”赌气似的,“含光君”在屋脊上坐下来,抱着小酒坛又嘬了一口,“我要下去,你定要,罚我,扎马步。”


“含光君”不听蓝启仁的话,驾着钝剑起飞已经惊呆了一片人,此言一出,更是引得整个习剑场的人都仰起脸盯着他,瞠目结舌,全然忘记了自己正在做的事。


“你下来,我保证不罚你扎马步。”蓝启仁气得脸都快绿了,一心只想快点把这个丢人现眼的家伙弄走。可这时“蓝忘机”仗着自己的位置占优,竟开始和他讨价还价起来。


“不罚扎马步……那站桩呢?”


“不罚。”


“沙袋呢?”


“也不罚!”


“当真?”


“当真。”蓝启仁咬牙切齿。


“含光君”皱起眉,颇为认真地想了想,随后,笃定地晃了晃脑袋,一字一顿道:“我、不、信。”


耐心耗尽,蓝启仁回头怒道:“把他给我打下来!”


愣了很长时间,才有人想起来遵守命令。含光君是什么人?蓝启仁的得意门生,少时便被称为“蓝氏双璧”,成年之后,即便放眼仙门百家,也鲜有能出其右者。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含光君”出言顶撞蓝启仁,蓝启仁气势汹汹地要揍他!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天上下红雨了?


小辈们自是不敢妄动,几个已经负责授剑年长门生苦巴巴站出来,道了声“得罪”,硬着头皮,纵身跃上房檐。


见有人来袭,“含光君”立时起身,敏捷得完全不像个喝醉的人。“啊啊啊,人多欺负人少啦,”他大呼小叫着,左闪右避晃出包围圈,手里还很宝贝地护着那坛酒,“但你们,人多,也抓不住我,嘻嘻。”


一切诚如他所言。每每看上去快能抓住他的时候,“含光君”总能找到一个刁钻的空隙,从一处屋顶飞至另一处,身法灵活得宛如一只白鸟。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围堵当中,瓦片噼里啪啦得碎裂,却都被耍的团团转,没有一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抓不住吧,嘿嘿,早说了,还不信。”“含光君”一个人拎着坛酒飞檐走壁,时不时还停下来喝一口,虽然脚下还有些不稳,却别有一派恣意潇洒:“好玩,真好玩,姑苏越来越好玩了,哈哈……”


蓝思追蓝景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鸡飞狗跳的屋顶追逐战。


“疯了,这个世界疯了。”蓝景仪憋了一上午的话终于冲口而出。


这一次,蓝思追也有同样的感觉。


所幸混战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救星很快就快到了。蓝曦臣和蓝忘机原本在别处寻找魏无羡,听到有人来报,立即赶了过来。


即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个在屋顶上蹿下跳的“蓝忘机”时,沉稳如蓝曦臣也生出了一种想捂住眼睛的感觉。他侧首看了看,蓝忘机面不改色地望着“自己”在房檐上嬉闹,情绪稳定,可喜可贺。


“泽芜君!魏前辈!”终于有人发现了他们。


呆若木鸡观战已久的众人纷纷清醒过来,嘁嘁喳喳将两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泽芜君总算来了!”
“含光君这是怎么了?”
“怎么办啊老祖!”


留在地面上的人半数都凑到他们身边,惶恐的、担忧的、震惊的、甚至还有一脸兴奋的……各种表情不一而足。


人群的骚乱同样引起了屋上那人的注意。“含光君”闻声向下一望,眼神虽有点迷离,却明显认出了两个人,喜上眉梢。


“咦?敛芳尊?”他笑着向蓝曦臣点头致意,定了定神,兴高采烈地冲他身边另一个人挥手:“蓝湛,你也来了。”


众人无语。连在附近准备冲上去抓住他的那几名蓝氏门生都一个趔趄,险些掉了下来。


“含光君”已经醉到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么……


“魏无羡”却坦然受之,兀自向前走了两步,答:“来了。”


谁知,这一句竟有奇效。


“含光君”丢开了一直搂着的那个酒坛,飘飘悠悠朝着“魏无羡”的方向走去,任由圆圆的小坛子顺着瓦片骨碌碌滚下去,“哗啦”一声摔在地面上也没回头。醉意终于上涌似的,他向前迈了两步,停下来,片刻,又接着走,终于走到边沿时,却望着下面那人傻笑一声,身子一歪,直挺挺栽了下来。


“当心——”几个人同时惊叫。


离得近的几个人都上前抢救,但谁也没有“魏无羡”动作迅速。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在墙壁上用力一蹬,腾空跃起,将“蓝忘机”凌空接住。可上冲的劲头再大抵不过一个大活人生生掉下的力道,两人身影在半空中短暂地停留一瞬,便一起坠下。


“魏无羡”紧紧抱着“含光君”,调整身形,旋身而落,着陆时不得不借着台阶后退十几步才卸去的冲劲。饶是如此,第一块被他踏中的石板还是裂了一条。


“好险!”
“好刺激!”
“夷陵老祖好身手!”
景仪和思追仍然惊魂未定,但其他少年已经犹自欢呼起来。


蓝启仁面色不善。“今天的事,到此为止,禁私下讨论,更禁向外人提起。曦臣,你把——”他顿了一下,扫了一眼躺在“魏无羡”怀里一动不动的“蓝忘机”,如鲠在喉,“——‘忘机’送回静室,令他闭门思过,近一个月都不许出来。”这话几乎是他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蓝曦臣应了一声,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他俯身,准备检查一下魏无羡可有其他异样,却发现这个人靠在蓝忘机怀里,竟已睡着了。


蓝曦臣:“……”


不管怎么说,一通闹剧终于收场。蓝忘机去安顿醉得不省人事的魏无羡不提。蓝曦臣则回到寒室,提笔修书。


习剑场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蓝思追和蓝景仪还站在那里,像原地生了根一样。


“思追,这些东西怎么办啊。”景仪讷讷道。他怀里还抱着一堆野果和鸟蛋。


蓝思追也有点头疼。今天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了,脑子委实消化不良。“先、先送到静室吧,没准含光君醒了,还要。”


----------


三日后,正在云梦莲花坞训练修士的江宗主收到一封来自姑苏的密信。


虽然江氏与蓝氏素无来往,江澄也还是勉为其难地见信即阅了,读着读着,便爆发出一阵无法抑制的大笑,惊起一池飞鸟:


“魏无羡,你也有今天——”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故人第五


阔别多年,云深不知处还是那般山幽林静,溪涧环萦。蓝氏仙府大门再次映入眼帘时,江澄驻足凝望,不由得心绪万千。


“这边请。”


他收回目光,道了声“有劳”,在仙侍引导下拾级而上,正厅门外,已有两名蓝氏子弟迎候。


“不知江宗主光临,有失远迎。”稍年长一些的那个躬身道,“家主正在议事,已着人前去通报,请江宗主稍候片刻。”


“那就不必了,让他忙他的吧,我先去见见……蓝二。”


两名少年迟疑一下,交换一个眼神。年纪小一些的那个率先开口:“江宗主有所不知,含光君他——哎呦。”


“怎么?”江澄挑眉。


“——正在闭关。”蓝景仪眼泪汪汪地说完,他刚被思追踩了一脚。


“闭关?”江澄冷笑一声。魏无羡什么德行别人不了解,他可清楚得很,美其名曰‘闭关’,十有八九是捅了什么篓子教人关起来了吧。“不妨事,直接带路。他出不来,我就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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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次出门已经过去整整六天了,魏无羡百无聊赖地想。也不是抱怨,酒是他自己喝的,哪怕是因为蓝湛酒量太差才教他出去疯了一圈,也只能怪自己大意,魏无羡认栽。


六天前的清晨,他在口干舌燥中醒来,一睁眼,就看到“魏无羡”坐在床沿,手中举着茶盏,送至他唇边。当时他还处于头晕脑胀的阶段,见到此情此景,把喝下去的茶水全喷了出来,结结巴巴地“你你你”了十几遍,也没说出一句整话。


蓝湛从容不迫递给他一方手帕,随后,将整个经过解释一遍。断片的记忆这才慢慢回到他的脑海。


魏无羡听得心惊肉跳。他从没真正喝醉过,自然也不晓得自己醉酒后是什么状态。不过上房爬树捉弄蓝启仁这等惊世骇俗的壮举……魏无羡自忖清醒时是决计没胆子做出来的。因此,震惊之余,他还觉得自己有点厉害。正在胡思乱想之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人数还不少。魏无羡赶忙坐正了身子,对着墙,摆出一副“静思己过”的姿态。


“请。”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却并未出声。魏无羡不知背后是谁,不敢轻易回身。


“装给谁看呢?”安静片刻,一个熟悉的腔调响了起来。


这、这、这是?!魏无羡一蹦三尺高,一回头,果然——


“江澄?!你怎么来了?!”


“专程来看你的笑话。”江澄悠悠道,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定。


魏无羡:“……你可真闲。”


“想多了,我忙得很。路过姑苏,听说你占着蓝二的舍,过得挺好,特地过来瞧一眼。”


“好个头,”他翻了个白眼仰面躺倒,翘起脚晃悠着,“跑不得跳不得,连口酒都不能喝,这等苦日子也就只有蓝家人能过得下去……”一说起蓝家的破规矩,他喋喋不休起来,自己说了半晌,也没见江澄吭声。“怎么了,你哑巴了?”他重新坐起来。


“没什么……”江澄脸色怪异,似乎是在极力忍笑,“只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蓝二。”


魏无羡:“……”


“滚滚滚,”他跳起来赶人,“莲花坞一大堆正事不去处理,跑到这儿来说风凉话,你这宗主怎么当的?”


“这可是你赶我,”江澄起身佯装要走,“没了我你俩换不回来,到时候可别后悔。”


“慢着——”魏无羡扑出去拽住他的袖子,“兄台有话好好说!你有什么法子?”


江澄低头,看着“含光君”殷殷切切的表情,又是一阵荒诞感袭来。他板起脸道:“紫电取魂,让我一人抽你们一鞭子,先试试效果,如何?”


“你还是快滚吧。”


“那我可真走了。”


“别呀——”魏无羡立即改口,死死拖着江澄不放,不管嘴上怎么嫌弃,有个人愿意千里迢迢来见他,同他说会儿话,他还是很感激的。蓝湛白天不在,他又不能出去,一个人一坐就是一整天,真的快憋坏了。


“莲花坞还有一大堆正事……”


“——不急在这一时半会!”改弦更张如此迅速,魏无羡一点没觉得害臊。“你就算要走,也帮我个忙再走。”


“什么忙?”江澄有些警觉,魏无羡想干的事,让人本能地觉得不是好事。


他凑上来,耳语片刻。


“不行!”江澄不假思索地拒绝。


“救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儿有好几命呢!”


“还是不行!”


“不然你替我去?”魏无羡摊手道。


江澄:“……”


……


最终,江大宗主寻了个借口,将守在静室门前的蓝氏门生统统打发走,和“含光君”一起鬼鬼祟祟往树林中去了。


“江澄,给我放哨啊。”“含光君”说着,将乾坤袖里兜着的鸟蛋一个个掏出来,小心翼翼摆在地上。


“拒绝。”


“那你上树?”


江宗主面部肌肉有点抽搐。都是一家之主了,怎么可能再干爬树这种丢脸的事,传出去他还怎么见人?于是,江澄极不情愿地往外挪了两步,算是给魏无羡放起哨来。“都拿出来这么些天了,早冻死了吧。”他没好气地说。


“不会。”“含光君”不以为然道,“我都暖着呢,再迟两天怕是都要孵出来了。”


“你偷**狗的事情干得还少吗?怎么现在连掏个鸟蛋都要放回去,放下陈情,立地成佛了?”江澄抱着双臂,挤兑他,一点没有帮忙的意思。


“以前不懂事嘛……况且云深不知处不准杀生,这一窝好几只呢。”“含光君”叹了口气,把前摆别进腰带,用腕带系紧袖筒,活动筋骨。“还是莲花坞好,不用穿这些啰里啰嗦的东西,也没那么些多破规矩。”


“那就跟我回去呗。”此话不经大脑,直接冲口而出。当江澄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已经晚了。


“含光君”望向他,眼神有点难以置信。


“没什么。”他生硬地搪塞过去,移开视线,莫名产生一种想抽自己的冲动。


像从未听到那句话一样,魏无羡低头继续折腾袍子,反常地静默下来。江澄此前总嫌魏婴聒噪,但当他终于获得耳根清净之后,却又隐隐希望魏无羡能说点什么,不管什么都行。只可惜,再也没有人将话头提起来。


“成了。”半晌,“含光君”终于成功地把蓝家的校服改成了劲装,揣起鸟蛋,摩拳擦掌。“江澄你看好了,你师兄我还宝刀未老呢。”


看那人娴熟地攀上树梢,江澄仰着头,忽觉得有些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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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结束,蓝曦臣刚一出门,就听到有人来报:云梦的江晚吟到了。


“为何不早说?”蓝曦臣皱眉。


“江宗主说……说先不用打搅您,他先去见含光君了。”


蓝曦臣脸上流过微妙的情绪,顿了顿,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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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景仪一直在静室外守着,远远看见泽芜君和“魏前辈”走来,赶忙迎了上去。


“泽芜君,魏前辈。”他躬身行礼。


“景仪,何事如此焦灼?”


还能是何事?“含光君”又双叒叕不见了呗。他急急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许是想起了上次“含光君”消失时闹出的乱子,“魏前辈”也听得直皱眉。


“江晚吟来看‘蓝湛’了?”


“正是。”景仪点头,答完后,才发觉蹊跷之处——如果他记得没错,江宗主和含光君上次见面还差点打起来,什么时候这两人私交甚笃了?不等他想明白,“魏前辈”已走进静室自行查探,片刻,退出门外,同蓝曦臣对视一眼。后者脸上皆是了然。


“去林子找吧。”蓝曦臣叹道,好笑又无奈。


一行三人往树林中去,不多时,熟悉的一幕再次展现在他们眼前:“含光君”又上树了,只是这一次,他非但没醉,树下还站着个江晚吟替他把风。


“哎呀,本想着放好就赶紧回去接着思过,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禁闭偷溜被抓了个现行,“含光君”尬笑两声,手一松,从树上滑落下来,“江……宗主是被我拉来的,你们别见怪。”他拍拍手上的灰尘,将扎成窄口的袖子松开。


江澄脸色一黑,魏婴这是生怕蓝大和蓝二看不见他这个大活人吗?


“魏无羡”没说什么。蓝曦臣也没说什么。他们四人知根知底,互有预期,倒不算太意外。只是可怜蓝景仪作为唯一的不知情者,好不容易才重建起来的世界观,又哗啦啦碎了一地了。


“景仪,你先回去吧。”泽芜君贴心地提醒。


蓝景仪懵懵应了一声,踉踉跄跄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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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用蓝曦臣解释,魏无羡也猜的七七八八了。江氏先祖早年行走民间,对鬼怪缠身之类的疑难杂症颇有研究,有件法宝更是专为招魂离魂所制。江澄此来就是为了送东西。只是这小子,就算出手相助,也还要摆出一副爱答不理讨人嫌的样子,草草传授一下用法,没过夜就下山了,就好像他留下的不是什么祖传仙器,而是路边随手捡来的泥瓦罐一样。


魏无羡侧卧在静室榻上,一边研究这件法宝,一边念叨他这个不省心的师弟:“……论起来,江澄品貌修为也还算凑合,但这臭脾气要是不改,能有哪家仙子看上他才怪了,你说是吧,蓝湛?”


蓝忘机坐在离他稍远的地方,低头看着卷册,不咸不淡地回答:“那你要不先回云梦,替他解决一下终身大事?”


先回云梦是几个意思?魏无羡心里打起鼓来,这话听起来怎么像道逐客令?这可不行,舍没换回来,他哪也不会去的。“不不不,他那架势,谁敢帮他说媒?哪天不开心了再捅我一剑我可受不了。活着挺好,我还是留在姑苏吧。”


蓝忘机不动声色道:“留在姑苏,为了保命?”


“也不尽然……”这几日,魏无羡总觉得有个念头总在潜意识中徘徊,但一仔细思索,就消隐无踪。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再次将这件事丢开了。他坐起来给自己倒了杯茶,瞥见蓝忘机手中的东西,忽然来了兴趣,“你在看什么?”那卷书看起来特别宽大,不像是普通的典籍,倒像是——


“账簿。”


果然。


魏无羡心下奇怪。蓝湛什么时候开始看这种东西了?仿佛是听到他的心声一般,蓝忘机终于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之时,魏无羡竟从自己脸上看到那双浅色琉璃瞳的影子。


蓝湛淡淡道:“云深不知处的损失清点出来了,需要更换的瓦,共计三千七百四十三片。”


魏无羡刚刚饮下的茶水又一次喷了出来。不好了,蓝湛开始记仇了。当年四百张缚仙网说毁就毁,现在连几片瓦都开始和他计较起来。


“蓝湛你越发小气了。
“……不能全怪我头上啊!
“嘤嘤嘤,我没钱,赔不起啊。”


“无妨,”蓝忘机安静翻过一页账簿,仍用那种不咸不淡的语气回答,“来日方长。”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本章又名,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夷陵老祖卖身赔瓦。还有些不满意的地方,不排除删掉重来的可能性,最好不要在楼中楼回复本章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习琴第六


“三,二,一,开——”


魏无羡念叨着,第十次满怀希望地睁开眼,可结果同之前九次一样——坐在对面的,仍是一个冷若冰霜的“魏无羡”。一再的打击终于浇灭了他的信心,魏无羡捶胸顿足地哀嚎起来,“江澄!你老祖宗留下的法宝失灵了啊啊啊——”


蓝曦臣把脸别过一点,假装没看到那个在他面前撒泼打滚的“蓝忘机”。蓝湛双瞳一锁,“含光君”两片嘴唇立刻黏在一起,世界顿时清净了。


“为何?”蓝忘机面向蓝曦臣,丝毫不理会身后“含光君”张牙舞爪的抗议。


“符箓无误,用法正确,不起作用,许是症结并不在此……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若一月之后,仍无法可解呢?”蓝忘机发问。“含光君”在一旁配合地奋力点头。


蓝曦臣凝眉,这也正是他担心的。晨读虽已交由蓝启仁代理,但族中总还有其他事务需要含光君出面,此刻虽借着禁闭的名义避过一时,但若忘机解禁之后还不露面,难免不引得人心惶惶。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魏无羡,引得后者脊背一阵发凉。虽然还不清楚这兄弟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但这眼神……让魏无羡莫名生出一种大限将至的感觉。


沉默片刻,蓝曦臣满怀歉意道:“如果那样,只能再辛苦一下魏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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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音七个、泛音九十一个、按音一百四十七个。右手拨弦出音,常用指法共八种;左手按弦取音,主要分为——”蓝忘机顿了顿,向下瞟了一眼,道:“魏婴,醒醒。”


“——我没睡着!”“含光君”猛地坐直,脸上还留着两道桌子硌的红印。


“我讲到哪了?”


“讲到……讲到琴初为五弦,后来那个谁……自己加了两根……”魏无羡搜肠刮肚拼命回忆着,被蓝忘机一盯,心虚得声音越来越小:“嗯,我刚刚……可能走神了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不听琴理,如何习琴?”


魏无羡欲哭无泪,是他愿意习的吗?还不都是老蓝家仗势欺人赶鸭子上架。“我说,蓝湛,能不能跟你哥再商量商量……我再怎么练,也弹不出您老人家的水准啊……让蓝先生把禁闭延长几个月吧,我不出门了还不行吗?”


“不行。”


“蓝湛……”


“你会弹。”


会弹?魏无羡愣了一下,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礼乐刚入门的时候,他确也装模作样地“嘣嘣”过两下,只可惜这门乐器对仪态的要求实在太高,魏无羡憋得浑身难受,没几天就改行学别的去了。蓝家人对于“会弹”的标准什么时候降低到他这种档次了?


他诧异地看着蓝湛,可后者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转身取琴,置于桌上。


“试试。”


魏无羡将信将疑,按上琴弦,拨了两下,清音袅袅,竟有几分诡异的熟悉。惊愕之下,魏无羡忽然明白过来,蓝湛说的“你”并不是他,而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十几年如一日的练习,基本指法早就成了习惯,即便魏无羡一窍不通,“含光君”也不会轻易忘记。


“如何?”


“好像……有那么点意思。”他活动着手指头,跃跃欲试,“你干嘛不早说?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等厉害的技能……手怎么摆来着?”


见他兴致盎然,蓝忘机只好跳过理论,教起指法来。


“右手,抹、挑、勾……”


“‘勾’,这样?”


蓝湛握住他的手,纠正道:“这样。”


他站在他侧面,离得很近,白檀的冷香钻入鼻孔,令人心旷神怡。魏无羡颤颤吸了一口,有点感慨:换舍之后,“魏无羡”身上明显带上了越来越多的“姑苏气息”,晨晚修习一点不落,日常起居也比从前讲究多了。看来,蓝湛替他保养得不错,魏无羡甚为满意。


“魏婴?”


听到提醒,魏无羡才察觉到自己愣神许久了。他将思绪拉回来,凝神于指尖弦上,一边信手撩拨,一边忍不住偷偷去瞧“自己”的侧脸。


“哎,蓝湛,你说,我这张脸生得是不是也挺俊的?以前我怎么没发觉自己这么好看呢?哈哈哈…”


“魏无羡”眼底微动,诫道:“专心。”


“劳逸结合嘛。”


确是劳逸结合,只不过‘逸’的时间比‘劳’的还长。多亏“含光君”本身底子扎实,一天下来,虽然手法仍颇为生涩,但已勉勉强强能听出来是什么调。


接下来几日,蓝湛没去藏书阁查阅典籍,转而留在静室给魏无羡手把手地授琴。说来也是奇怪,当年江叔叔请来的琴师想尽办法也没能让他在琴前坐下超过半柱香,现在一学一天,倒也没有那般无聊了。


定是蓝湛教得好,魏无羡喜滋滋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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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例行堂测,蓝家每年还会举行两次大考,从礼仪典章到骑射剑术,考核内容无所不包。如果它只是一场极难的考试也就罢了,这场考试偏生还是十分重要——不论是外姓门生还是亲眷子弟,但凡在姑苏学艺,评级不过乙者不进阶。蓝忘机正是琴艺的主考。


此时距离醉酒风波过去不久,琴修们还在担心今年的考核是否能顺利进行,看到“含光君”如期解禁,纷纷松了一口气。


“我全评甲不行吗?”
“不行。”
“那乙呢?乙总可以了吧!”
“也不行。”
“可我要是判错了怎么办?这性命攸关的考试,出一点岔子还不得被——”


仿佛察觉到有人在门外,话及此处被掐断了。蓝思追僵了僵,他本无意偷听,只是这谈话的内容实在教他忘了敲门。脚步声靠近,“魏无羡”走了出来。


“何事?”


“禀——魏前辈,”蓝思追绷住表情道,“我来请含光君。琴室那边已经打点妥当,随时可以开始。”


“含光君”闻声探出头,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走罢。”他整整衣冠,抱琴而出,那视死如归的表情,倒像是去应考而非监考一样。


两人一前一后,各怀心事,沉默着朝琴室走去。走得越久,蓝思追的脚步就越发沉重,到最后,一步也挪不动了。


“怎么?”


“去琴室,走刚刚那条路更近一些。”


魏无羡心不在焉,只当他是一时带错了路,“哦”了一声就转身折返,而这时,背后传来一声颤抖的呼唤:


“魏、魏前辈?”


魏无羡下意识回头,刚一动作,脑内就轰然炸出四个大字——大事不妙。


“含光君”一脸灰黑,蓝思追也好不到哪去。他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坚持住没晕过去,但内心的惊涛骇浪抄十遍家训也不得平息。“你……你真是魏前辈?”


魏无羡在无数场合被无数人问过这个问题,但哪一次也不及今天这次教人心虚。他清了清嗓子,又挠了挠脖子,斟酌半晌,颇难为情地说:“……差不多。”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差不多?


蓝思追嘴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心情之复杂委实无法用语言描述。“含光君”的种种反常早就被人注意到了:静室里惨烈的嚎叫、蓝先生提前出关、泽芜君眉头紧锁、江宗主专程探访……饶是有“不可背后语人是非”的家训在前,各种流言仍是不绝于耳,最好的版本也是“含光君业已走火入魔”。现在一切真相大白,含光君没有疯,含光君只是变成了魏无羡!想到这里,蓝思追已经搞不清自己应该喜极而泣还是痛哭流涕。


“那个……思追,这事解释起来比较复杂,琴室那边还有人呢。”


这句话仿佛一根救命稻草,将他从癫狂的漩涡中拉了出来。蓝思追晕头转向应了两声,连忙带路。“含光——魏前辈,这边请。”他硬生生将称呼纠正回来,别扭极了。


“嗯……当着其他人的面,还是叫‘含光君’吧,泽芜君暂时还不想公开。”


“是,含光——呃,魏——呃,含光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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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室里,蓝湛已经等很久了。


蓝思追和魏无羡走后,他始终放心不下,便暗中赶来,藏身屋内,但没想到的是,“魏无羡”已后发先至静候多时,早该到场的“含光君”却迟迟不见踪影。眼见时辰将至,琴室大门始终紧闭,待考的琴修们惶惶聚在门口,既不敢进入,也不敢离去。


“来了来了!含光君来了!”


像火星点燃草垛,堆积在众人脸上的焦躁瞬间一扫而空。


“不好意思啊各位,迟到一会,咱们马上开始。”“含光君”先和和气气同他们打了声招呼,推开琴室的门,冲蓝思追招招手,飞快躲了进去。


众人刚刚放松的表情忽而又僵硬起来。蓝思追神情尴尬,却别无他法,只能好跟了进去。


“魏前辈——”
“魏婴——”


甫一关门,两声低呼同时响起。蓝思追闻声抬头,不偏不倚,正对上“魏无羡”的视线。


不管是魂还是舍,蓝思追、蓝忘机和魏无羡,三个人在一个诡异的时间点聚集在一间小小的琴室里。


魏无羡有些头疼,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抢手了?蓝湛发现他告诉了蓝思追会不会生气?


蓝湛非常警惕,蓝思追听见他刚刚说的话了吗?“魏婴”出现在这里他该怎么解释?


蓝思追则非常窘迫,既然“含光君”的舍被魏前辈占了,那眼前这个“魏前辈”必是含光君无疑。不该知道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他应装聋作哑还是干脆挑明?


三人大眼瞪小眼盯了许久,谁也不敢第一个出气。憋了半晌,蓝思追第一个忍不住了:“含光君,魏前辈,我……我先告退。”说完,也不管谁是谁,朝着“含光君”和“魏无羡”的方向各拜一拜,逃了出去。


“魏无羡”目送他离去,转向“含光君”。那眼神,分明在问:怎么回事?


“自己猜出来了呗。”魏无羡无奈道,“我叮嘱过他别说出去,但这事迟早要露馅的。”蓝湛默然无语。魏无羡也不强求他现在决断,转而问起另一件事来。“你怎么来了?”


“助你。”蓝湛简单地说。


这两个字先让魏无羡愣了一下,随即乐开了花。“哈哈,蓝湛,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害我担心那么久,快说怎么帮?”


“你先听,拿不准时,看我。”


“看你?”他不解道。魏无羡左看看,右看看,环视一周也没在琴室找到一个可以藏人的地方,“你不是说老蓝家的考试不允许外人在场吗?我怎么看你?”


蓝湛没有吭声,后退两步,旋身而起。黑衣蹁跹,眨眼间,“魏无羡”便已正襟危坐于房梁之上。


“这样。”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叹为观止!


真是叹为观止!


魏无羡被这利索的身法惊艳到了——不愧是照世明珠含光君,连翻身上梁,都能翻出一种正人君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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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含光君”和“夷陵老祖”天衣无缝的配合之下,当天的琴艺考核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但大事没有,小事一堆。有几个琴修表示,“含光君”在考查他们琴艺的时候,常会盯着他们头顶露出一脸痴笑,吓人得紧。


蓝景仪听说后极其生气,说他们造谣生事中伤长辈,几人相争不下,便打了一架,后来都被罚抄家规去了。蓝思追倒是一如既往地镇定,但自从那天之后,他一碰见含光君或者魏前辈就变得神神叨叨、手足无措。景仪疑惑,可他一旦问起,就会被蓝思追以“清河三答”迅速搪塞过去:


“我不知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打架第七


蓝思追年纪虽轻,性格却难得的稳重,魏无羡叮嘱后,不管内心多么挣扎,始终没将换舍一事泄露出去。会考结束后,蓝曦臣远赴金鳞台求援,蓝启仁代理宗族事务,“魏无羡”在藏书阁闭门不出查阅典籍……“蓝忘机”,则像平常一样,神出鬼没、游手好闲。


蓝启仁不喜魏无羡顶着蓝忘机的脸“抛头露面”,魏无羡便主动遂了他的愿,起床就麻溜地滚去人迹罕至的后山,疯到宵禁才回来。


因此,当云深不知处警钟长鸣之时,魏无羡并不在近前。


钟声激越,如催如斥,即便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敲钟人的急切。他闻声起身,刚刚逮到的白兔扑腾两下,迅速没入草丛不见了。但凡玄门大家,都会设立一套紧急情况下的示警机制,蓝家的便是鸣钟,但自从温氏覆灭,此钟近二十年不曾响过。




魏无羡迈入大门时,云深不知处人人步履匆匆,老弱妇孺结伴退避,成年修士佩剑集合。


“发生什么事了?”他揪住一个人问。


“你——哎,含光君?可算找到您了!”看清他是谁,门生大喜过望,“凶室的妖兽逃出来一只!魏前辈先带人赶去了!您快去看看吧!”


魏无羡心里咯噔一下,蓝家凶室他早有耳闻,镇着的据说是一些来头极大的棘手邪物,随便哪个放跑了都是一场生灵涂炭。


“在哪?”


“刚刚说在雅室附近,若是魏前辈能拖住,应该还在。”门生答。


仿佛是嘲弄他似的,话音刚落,一声地动山摇的咆哮自后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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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室门前一片狼藉。十几个修士在前牵制,但这只六爪火螭浑身紫焰冲天,戾气极重,他们几次三番试图缩小包围圈都未能成功,闪转腾挪间,反有人被烈焰所伤。


“伤重否?”“魏无羡”退了两步,侧首询问。


“还……还可以。”


“你暂退。”


“不行,这个阵法需要蓝家剑法——”


“夷陵老祖”没有理会,径直提剑上前,加入战团,融合得天衣无缝。


“——配合。”那名修士呆呆说完,忽然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大废话。“魏无羡”的蓝家剑法使得行云流水,看上去竟比他还熟练几分。


助力加入使得阵型收紧一些,许是感受到危机,妖兽变得愈加狂躁,横冲直撞,想要强硬突围。蛮力对碰,人永远处于下风。众人刚结起的攻势顿时削弱不少,连带着外围赶来增援的修士都跟着一起后退一圈。


其中也包括魏无羡。


听到那一声怒吼,魏无羡不敢耽搁,拔腿就朝雅室赶来。因他脚程极快,又有方向指引,赶到时,他正看到蓝湛和那十几个白衣修士结成剑阵与怪兽分庭抗礼的精彩场面。


看上去蓝湛完全可以应付得来嘛。魏无羡站在外围,正袖着手津津有味看热闹。不想此时,那个给他指路的门生也赶到了,好死不死,还喊了一句“含光君到了!”


毫无征兆地,无数张脸刷刷地转向他——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和期待。乌泱泱的人群霎时闪开一条路,以一种“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姿态笔直地通向战斗最激烈的中心地带。


这就太超出他预期了。魏无羡受宠若惊。


自从他修了鬼道,架都是温宁在打,后来跟着蓝湛,更是什么都不用操心。近身搏斗的事情他多少年都没干过了,脚底抹油倒是练得炉火纯青。这真是要他动手不成?


盛情难却,他伸手摸向后腰,却摸了个空。是啊,含光君身上怎么可能佩着陈情?可赤手空拳,他就算上场也只能帮倒忙啊。


进退维谷之时,终于有人体会到他的难处。


“含光君!老祖!接着——”


蓝景仪挤不到跟前,就将手里的东西抛了来。魏无羡伸手接住,定睛一看,却是避尘,几乎哭笑不得。想都不用想,这傻小子肯定把陈情扔给蓝湛了。


蓝湛那边接了笛子,一眼没看就向背后一插,仍旧在用那把并不趁手的长剑劈刺。


“怎么回事?老祖为什么不吹笛子?”
“啊呀我知道了,云深不知处乃是仙家福地,根本没有凶尸厉鬼可以召唤啊!”
“坏了,那可怎么办呀?”


魏无羡置若罔闻,疾步上前,喝到:“接剑!”


蓝湛顿首,白芒闪现,避尘锵然出鞘。雪亮的剑锋划过坚硬的鳞甲,发出尖锐的刮擦声,妖兽受伤长啸,火焰暴涨到数尺之高。


这一招是标准的蓝氏内门剑法,虽然威力惊人,但非亲眷子弟不得习之。协战的修士看得目瞪口呆。含光君这是把全部家底都交代了?但不管多么震惊,眼下绝不是想入非非的时刻,几人移形换位,迅速以“魏无羡”为首结成杀阵,步步紧逼。但就在此时,避尘剑上流转的光芒突然熄灭了。


金铁交鸣铮铮不断,剑身却犹如凡铁,再也没有丝毫灵气激荡的痕迹。妖兽负痛暴怒,速度和力量更加骇人,情势飞转直下。


一丝冷汗爬上魏无羡的后背。


众人不明就里,但魏无羡猛地意识到情况是多么危机。他依赖蓝湛依赖惯了,含光君也总是让人放心,一时之间竟忘了他的舍没有灵力可以调用这么关键的事实。


“快退!”


蓝湛不退。魏无羡心如火焚。死心眼,他在心底骂了一声,不顾一切冲上前去:“快退啊!有我呢!我在呢!”


怎么办?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办。调动灵气的口诀是什么来着?手里没有兵刃怎么办?不管了,无论如何,他不能让蓝湛继续逞强。


许是体力已至强弩之末,又许是听见他的声音分了心,“魏无羡”身形一滞,没能躲过这一爪。


咆哮、呼喊、爆炸、惊叫……世界如此嘈杂,但见血的那一刻,魏无羡却什么也听不见了,血液轰击耳膜,真实的一切都离他而去。


一阵嗖嗖的声响,一柄黑色仙剑破空飞来。“含光君”凌空一探,飞身而起。利剑出鞘,璀璨的金色随之绽开,如同骤雨初歇后的万丈霞光,众人皆被这太阳般明亮的灵气晃了眼。


一旋一点,一划一刺,剑剑凌厉直取要害,招式却飘逸灵秀犹如舞蹈。有灵力灌注的仙剑威力大增,“魏无羡”无法劈开的鳞甲在“含光君”剑下纷纷裂为两半。妖兽以长尾击地,石栏粉碎,烈焰追袭,林成焦土,但不论是避、是袭,它都远远不及“含光君”敏捷。剑气纵横,哮声震天,鏖战数十回合,妖兽便已伤痕累累。“含光君”以一人之力吸引了妖兽全部注意,趁此机会,几个修士迅速合围,法器就位,封印落下。


“中!”


潮水般的欢呼声交叠响起,但参与围堵的修士早已狼狈不堪,“含光君”尤甚。


告捷的庆贺,询问伤势的关切,疑惑剑法的私语……纷纷扰扰朝他涌来,喧嚣一片。


但“含光君”充耳不闻。众目睽睽之下,他拖着剑,摇摇晃晃行至“魏无羡”面前,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问:“还好?”


“无碍。你——”可“魏无羡”这句话没能说完。


只听到两个字,“含光君”身上的锐气登时散了。“很好,很好。”他喃喃两声,露出一个极倦的笑,脱力而倒。


接下来再没别的意外发生。“魏前辈”自抱起“含光君”回了静室,剩下一干人等热火朝天地处理善后事宜。


蓝思追没去凑热闹。他留在最后,掂起那把剑,仔细瞧了瞧。剑身光洁如镜,轻灵锋利;剑鞘玄底金纹,稳重大气。明明怎么看都是一把上品仙剑,却在靠近剑柄的位置,刻了一个极不相称的名字——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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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蓝景仪路过静室时,“魏无羡”正孤身坐在门外。


“魏前辈,怎不进去?你刚受伤,小心夜凉。”


“怕吵。”


“吵?”景仪有些惊奇,随后又有些诧异,自己为什么要惊奇?“魏前辈”不一直很聒噪嘛。不过……仔细想来,那个喋喋不休的“魏前辈”似乎确实很久没有见到了。

虽然嘴上不说,但景仪心里还是挺喜欢这位前辈的,原因很简单——老祖比他认识的所有长辈看起来都更不像长辈,平时没个正经,关键时刻又绝对靠谱,在一起时颇为嫌弃,分开后又让人有些怀念——云深不知处从没有过这样的人,蓝景仪觉得新鲜。但最近,“魏前辈”变了,整日整日地闷在藏书阁里,寡言少语,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教人十分地不安。


思前想后,他大着胆子,凑到“魏前辈”跟前。


“怎会?含光君要觉得你吵,早赶你出去了。”


“魏无羡”扬眉,“是吗?”


“当然!”蓝景仪有些不忿,“你以为含光君是什么人?他待你如何,你还不明白?”


“魏无羡”沉吟片刻,“明白什么?”

蓝景仪噎住了,连云深不知处的兔子都能看出来,只有魏无羡什么都不知道?“含光君,他……他……他……”喜欢?这个词他可说不出口。看上?感觉更诡异了。“他……他不讨厌你。”景仪憋红了脸,终于想出这么一个折中的说法。


“何以见得?”


何以见得?景仪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就今天,他把自己的佩剑给你,空着手还往上冲,整个人累到虚脱还先问你有事没有……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就你还——还纠结自己会不会吵着他。”


“魏无羡”似乎被他的话镇住了,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到他的表情,蓝景仪也后悔自己莽撞了些。他虽稀罕自家人,但断袖到底不是可以勉强的事情,更何况,人家正主都没说话,他着急个什么劲啊。


“总之,前辈还是早些休息吧,伤好不了,别人还要担心你……含光君他……他肯定不介意的……”蓝景仪含糊其辞,不管该不该,他已将想说的都说出来了。


此时,屋内传来两声咳嗽。


“魏无羡”和蓝景仪对视一眼,后者飞快地使了个“快去”的眼色。“魏无羡”转身欲走,却被景仪拉住了。


“千万别告诉含光君这是我说的。”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表白第八


“蓝湛……蓝湛?蓝——”


蓝忘机握住那双惊慌摸索的手,低声答道:“我在。”


榻上之人安静了些,一个激灵,睁开眼。


“蓝湛!你——哎呦,”“含光君”猛地坐起,动作太大扯动伤处,嘶地抽了一口气。


“哪里?”蓝忘机骤然紧张起来。


“小磕小碰,不打紧的,”魏婴摆摆手,龇牙咧嘴道:“久不动手,打只怪浑身就跟散架了一样,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他活动两下,目光落在靠在床边的佩剑上,眼神忽然变了。“这是?”


刚打了惊天动地的一场,却对手中的兵刃全无印象,也只有魏婴能干得出来。


“你需用剑时,它自己来了。”蓝忘机淡淡道。


魏婴没有答话。他盯了半晌,拿起随便,举至齐眉高度,缓缓抽出。金色的灵气自剑柄萌生,如藤蔓般恣意生长、攀援、缠绕至剑尖。


“老伙计,这么多年……还记得我呢。”他笑了笑,毫无留恋,咔的一声收剑入鞘,转向蓝忘机,得意道:“二哥哥,我和我的剑没给你丢脸吧?”


仿佛被针刺了一下,蓝忘机心尖上渗出一颗血珠来。


“否。”


“怎么?”看到他的表情,魏婴有些吃惊,“咱们不是打赢了吗?为何那样看着我?”


为何?


胸中郁结难以言说,蓝忘机移开视线,回答:“……未曾核验凶室封印,疏忽职守。”


魏婴伸了个懒腰,嬉笑道:“算不得算不得,那些老封印,两百年都用不着看一回,如今情况非常,谁还能想起它们?更何况那妖物也并未逃遁,真论起来,还是被‘含光君’降服的,不算你失职……我既占着你的舍,帮你打几次短工,理所当然,不必谢我——”


魏婴揽着他的肩,兀自说着胡话。蓝忘机听得怒从心起,只想立刻拂袖离去。谁料一起身,眼前一暗,脚下一软,歪在床侧。


“蓝湛!”


“无事——”


“无什么无?脸白得跟纸一样还说无事?”“含光君”一跃而起,将他扶住。“有话好好说,怎说走就走?我可是又说错了什么?”


蓝忘机凝眸调息,只可惜“魏无羡”底子实在太差,几个周期过去,烦恶感也只是稍稍减轻。此时,一只手抓住他的手,掌心相对,源源不断的灵力输送过来。


“好些了?”


蓝忘机睁开眼,“含光君”焦灼的神情立时入目。他不惯于在自己的脸上看到这么激烈的情绪,别过脸,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


是了,这一幕,他的确见过。


十三年前,夷陵荒山石洞里,含光君是这样握着夷陵老祖的手,将所剩不多的灵力尽数相倾,却只换回一连串的“滚”字。如今时过境迁,斗转星移,终于换得那人握住自己的手,张口闭口却仍是些鸡零狗碎的玩笑,与十三年前又有何异?


蓝忘机劈手挣脱,但魏婴死抓不放,一番拉扯,领子被扯开,从左肩至右胁,染血的绷带露了出来。


魏婴大惊。


“怎伤得这样重?”他跳下床,不由分说将蓝忘机按回榻上,点了几下重新给伤口止血,再次握住他的手。“躲什么躲?非要等到晕过去才让我知道?”他盯着他身上的伤口,笑意敛去,目光森然:“若知你伤得这么重,我就该宰了那**。”


“不可胡言。”蓝忘机蹙眉诘道:“火螭乃上古妖物,非人力所能诛之。”


“你也知自己搞不定?”


被呛了这一声,蓝忘机无言以对。


极反常地,魏婴叹了口气。“我那身体有多少灵力,你该清楚……六爪火螭是什么东西,你也清楚。我知你做不到袖手旁观,但我既在场,必不会让它逃出去。让你退,你为什么不听?”


蓝忘机垂眸不语。少时天资出众,后来又被奉为仙门楷模,世人对他的期许如此,他也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披荆斩棘。向他求助之人数不胜数,却从没有谁问过他‘要不要帮忙’或者‘能不能搞定’。


除了魏婴。


须臾,蓝忘机轻声答:“对不起。”


这轻飘飘的三个字,仿佛千钧之锤,重重砸在了魏无羡心口上。


“别说这话。蓝湛,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怕了而已。”魏无羡有些发慌,矮下身子,凑在蓝忘机耳边,思前想后,终于说了出来:“你知道吗,蓝湛,今天下午,我虽一直睡着,脑子却一点没闲着……来来回回做了好几场梦。”


蓝湛转向他,眼神有些许茫然。


“梦里,你浑身是血,而我没有灵力、也没有药,除了眼睁睁看着你身子变冷,竟一点办法也没有。”一闭眼,竟像是又看到了那恐怖的一幕似的,声音发颤。他心一横,不管不顾地将勾上蓝湛的脖子,闷声道:“两生两世,我魏婴上得乱葬岗,下得修罗场,血海尸山无间地狱什么没见过,但从没有一刻那么害怕过。”


蓝忘机身子一僵,刚想动作,却被魏无羡死死按住。


“别动!先听我说完!


“有句话我本不敢问你,怕你听了之后想打我,撵我,嫌弃我……但此刻我忽然明白了,这个问题如果不弄清楚,哪怕化成灰,我都要顺着风飘上静室的房梁上来。”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道:


“蓝湛,你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啊——”


听闻此言,蓝忘机如坠冰窟,几乎立即想要推开他,然而后半句紧随而至,将他砸得头晕目眩。


“——要是没有,就先……考虑考虑我呗?”


一时间,蓝忘机头脑空白,呼吸滞涩,而这跟魏婴紧紧环着他的脖子并无关系。


感觉到蓝忘机的挣扎,魏无羡有些意冷,心说这下怕是连朋友也做不得了,趁着蓝湛尚未发作,觍着脸说下去:


“我知你们老蓝家清心寡欲还规矩甚严,有些事情估计想都没想过,但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喜欢男人的男人也是存在的。我从前也觉得荒诞,今日方明白,你若真喜欢上一个人,他是美是丑,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其实都没有关系。我心悦你,爱你,想和你在一起,有一天便是一天的福分,有一年便是一年的运气。


“你若是心有所属,或者对这个没兴趣,只需摇摇头,我明日就搬出去,待到泽芜君找到破解之法立时下山,绝不扰你清修;若是没有,能不能……能不能先看看我,我能做许多事,不会的也可以马上去学,你看看我,兴许会发现……我没那么讨厌呢?”


他一颗心砰砰跳着,却一点也不敢抬头。


等了好久,才听得蓝湛哑着嗓子艰难道:“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天地良心!”魏无羡一下坐直身子,生怕他不信似的,急急说下去:“我这人虽然向来口无遮拦没心没肺,但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今日看到你被那妖物所伤,我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世上真能有那么一个人,让你觉得,哪怕自己死了,也要对方好好的。方才所说若有半句虚言,魏婴愿受万鬼噬身永不超生——”


“不可!”蓝湛不顾伤痛一把回抱住他,封住他的唇,“……我信,每一个字都信。此话,不可再说!”


一滴温热的泪落进后颈的衣衫。魏无羡既震惊,又迷惑。


“你……”他迟疑开口,却又不知道自己该确定些什么,“小心你的伤——”


他能感觉到蓝湛摇头,颤抖,仿佛在笑,又仿佛在泣。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混乱,却也明晰。


“湛意属之人曾失于乱葬岗上,今复得此人亦倾心于吾,甚幸。”


魏无羡讶然,由他抱着,酥酥麻麻的感觉自脑子传遍全身,半晌才缓过劲来,轻笑一声:


“从前听人说书,只觉得戏里的人都是瞎子聋子,是个人都能看出来的两心相悦,非要等到生离死别才挑明。没想到嘴上说着别人,自己也是一样,若没这一遭,怕是再活两辈子也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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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光君”同“夷陵老祖”和好如初。没有人宣布什么,但只消一日,整个云深不知处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怎么知道的?二人原本就同食同寝,现下更是出双入对,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蓝景仪起初觉得自己是一等一的大功臣,但很快,他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含光君”和“夷陵老祖”整日腻在一起在他们面前晃荡,委实有些辣眼睛。


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情,便将这事告诉了蓝思追。谁知思追反应之激烈,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你、你、你去劝‘魏前辈’了?”


“当然,”蓝景仪义正辞严道,“我总不能去劝含光君。”


一口血堵在他的嗓子眼,蓝思追差点憋晕过去。


“怎么?你也觉得我做错了?”景仪摸着下巴,有些忧虑。


“没、没、没有。”


“那你怎结巴了?”


“有、有、有吗?”


“你说呢?”


思前想后,蓝思追只挤了一句话出来:“就……就觉得……你太厉害了。”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公开第九


从兰陵到姑苏,蓝曦臣一刻都不敢耽搁,在金麟台住了两晚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怎料再进门,云深不知处已经换了一番模样。


损坏最严重的雅室正厅已经清场,但破碎的栏杆和台阶还没有立刻补上,熏黑的墙壁正在粉刷,崭新的瓦片摞在残存的屋檐下,工匠扛着石材走来走去,农人将光秃秃的树苗载回原位……目之所及,皆是一派欣欣向荣的灾后重建景象。


蓝曦臣扶额,惭愧道:“府上忙乱,三弟见笑了。”


“哪里话,二哥怎还跟我见外。”金光瑶含着和煦的笑意,闲庭信步穿过工地,没有露出丝毫异样。“奔波几日,二哥需要先稍作休息吗?”


“不必。”蓝曦臣摇摇头,叫住旁边经过的一名仙童。“‘忘机’和‘魏公子’伤势如何了?能下床走动了吗?”


“回禀宗主,魏公子仍在静室闭关,但……但含光君早就好了。”


“哦,他现在何处?”


不知何故,童子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哆哆嗦嗦朝着一个方向指了一下,道:“那边。”


蓝曦臣和金光瑶同时望去。只见一堆虎背熊腰的石匠蹲在地上,凑成一个圆圈。他们往前走了两步,一个熟悉的嗓音断续飘来:


“——哎呀,你雕的这是什么呀,难看死了,卷云纹懂吗?不懂我教你啊,别乱刻。”


蓝曦臣眉尖抖了抖,唤道:“‘忘机’?”


人群散开,露出中间围着的人来。


“含光君”闻声回头,一身雪白的校服混在粗布衣裳间显眼极了。“哟,‘兄长’提前回来了?”他放下凿子,抖落身上的石屑,绽开一个笑脸道:“什么风把敛芳尊也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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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回心草诶!


“哇!定魄丸诶!”


“含光君”挨个检视堆在地上的盒子,每打开一个都要大惊小怪地赞叹一番。蓝曦臣尚能镇定地饮茶,金光瑶脸上的不忍直视之色变得越发明显了。


“啧啧,都是好东西啊……金宗主真是大方,”魏无羡期待地搓搓手,“虽说没什么用处,我还是勉为其难收下了,免得辜负敛芳尊的一番美意。”


“自作多情。”金凌忍不住插嘴道:“这可都是我小叔叔的珍藏,若不是看在泽芜君面子上,哪轮得到你用?还挑三拣四,不想要我就带回去!”


“阿凌,不得无礼。”金光瑶咳了一声。


“这哪里是挑拣了?我只是实话实说嘛……”魏无羡佯装委屈,绕着抹额,“又不是说只要是奇珍异草,吃下去就百病全消。其他的也就罢了,这九转还魂丹和驱邪退鬼散是几个意思?你要还谁的魂、退哪个鬼啊?”


“你——”好心好意送药过来却被抢白一顿,金凌赤着脸想反驳,看到他的脸,话却忘了一半。


明明白衣胜雪,明明缓带轻飘,这个“含光君”却没有半点仙门名士的自觉,拿着一套歪理地跟他胡搅蛮缠。皮囊果然是没有用的,魏婴的魂不论装在谁的舍里也还是那个魏婴。


“……你好歹现在也占着‘含光君’的舍,能不能……能不能……”他头疼道。


雅正?稳重?像个人样?不可能的!魏无羡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收敛”这两个字。


他死乞白赖地贴上去。“怎么,小金凌,对我有意见?”“含光君”一把捉住想要逃跑的少年,夹住他的脑袋,胡乱揉了一通,“‘含光君’也好,‘魏无羡’也罢,都是***。不满意?忍着!”


听闻此言,在座者脸上都是一阵痉挛,只有一人露出一丝浅笑。


“多说无益。”


几人同时抬头,连脑袋被夹着的金凌也艰难地望向发声者的方向。


一直安静坐在东首的“魏无羡”放下茶盏,端端正正道:“有用无用,试试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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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不用送了,真的不用送了,小弟无能,实在帮不上什么忙。金麟台琐事甚多,我先行一步……丹药就留在这吧,二哥不用客气!二哥留步!二哥再会!”


“多谢蓝宗主款待!我功课甚多,就跟小叔叔回去了!思追景仪咱们以后再叙!不必留我!告辞!”


魏无羡看着叔侄两人逃命似的离开云深不知处,深深惋惜。


“蓝湛,你说他们怎这么快就走了?”他纳闷地问。


“魏无羡”横了他一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还不是你?


是他吗……?魏无羡摸着下巴回忆着。


这三天,魏无羡将老参仙草灵丹妙药吃了个饱,三花聚顶紫气东来各种瑞兆看了个遍,人都快飞升了,舍也没换回来。气馁之下,行事就稍微奔放了些,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讲了些笑话,同敛芳尊开几个玩笑,逗逗金凌……明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他们都知道我是谁了嘛。”魏无羡毫无愧疚感地说。


蓝湛没有搭腔,此刻,他正在思量别的事情。


“魏婴。”


“嗯?”


“若一直这样,该当如何?”


魏无羡怔了怔,随即明白蓝湛所想。四大仙门之中,姑苏蓝氏、云梦江氏、兰陵金氏均已束手无策,只剩清河聂氏一家,怕也没什么指望。蓝曦臣穷尽手段无计可施,换舍这场闹剧,怕是已经无法收场了。

“若是一直这样……”他装模作样地拖长了调,做出深思熟虑的样子,却趁其不备,一把将蓝湛揽入怀内。


仗着自己现在高两寸,魏无羡将下巴搁在蓝湛肩上,蹭了蹭他的颊,惬意道:


“若是一直这样……也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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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光君要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蓝家小辈都惊喜不已。蓝忘机虽严厉,但没有堂测,总归比蓝启仁好许多。其他人都欢呼雀跃,只有蓝思追心下迟疑:哪个含光君?


次日晨读时分,一道白色的身影推门而入,从容踏上讲台,转身——


“魏无羡”面无表情地看向整个教室:“晨读,开始。”


静默持续了三秒,欢呼声掀翻房顶,犹如烈火烹油,整个兰室都炸了锅。


“哇塞!”


“擦,老祖?!”


“快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蓝湛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竟有些被震慑到了。这帮小辈见了他向来都是毕恭毕敬噤若寒蝉,在“魏无羡”面前却这般亲切热络没大没小。


“早课开始!”“魏无羡”提高声音,苍白地强调一遍。可到底威压不足,不但没有人听,七嘴八舌的讨论反而愈演愈烈。


“魏前辈新衣服好合身啊!”


“这就算——礼成了?!”


“含光君不回来了吗?”


“魏无羡”佩着抹额,穿着雪白的校服,面对这一群吵吵嚷嚷少年,颇有悲愤之感。


“早就说了嘛,解释不清让我来。”


砰地一声,兰室大门再次打开,“含光君”一身黑衣,笑嘻嘻地迈进来。


不晓得是出于震惊还是敬畏,兰室瞬间鸦雀无声,仿佛被集体施了禁言术一般。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魏无羡。那位呢,才是你们的含光君。我们的舍出了点小问题,大家先将就着看吧。”


这一次的静默持续了很长时间。


仿佛不敢相信似的,蓝景仪呆呆地转头看向白衣“魏无羡”,后者的目光掠过整个兰室时,也掠过了蓝景仪的。


他点了点头。


景仪脑子嗡的一声,整张脸撞在了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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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景仪鼻梁断了。


“好啊蓝西追,你早就资道了,连金凌都资道了。就系不告诉我对不对?真不够意西! 再也不泥你了!哼!”


“我错了还不行吗?”蓝思追哭丧着脸说,“魏前辈不让说,我也不知道你就会拉着……说那些啊!”


蓝景仪脸色一黑:“往系,不要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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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受住初期的打击之后,云深不知处的小辈们迅速恢复了正常。之前一切反常都能解释得通,他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能够放下。换舍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长着魏无羡脸的含光君,再也不那么吓人了。但与此相对的是,含光君脸的魏前辈……实在太令人难以直视了。


从敛芳尊和金凌身上,魏无羡终于知道了自己现在的样子能给别人带来多大冲击。在身份彻底公开之后,他就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因为“含光君”还是比“魏无羡”高一点的,在穿着黑衣服晃荡两天之后,魏无羡又换回了姑苏的校服。于是,蓝氏子弟们,经常能在后山、习剑场、房梁、树下等各种地方撞到笑容满面的“含光君”,场面不可谓不惊悚。


聂怀桑上门求援的时候就碰见过一回,吓得忘记所求何事、屁**流地逃下了山,待到问清原委,又乐颠颠地跑了回来。蓝曦臣起初以为清河聂氏有什么独门秘术可解此困,惊喜地将这个结义赠送的四弟迎入书房,结果寒暄半晌,对方殷殷切切地来了一句,能不能给他也换换。


魏无羡:“……”


蓝忘机:“……”


蓝曦臣:“……”


聂宗主不当宗主的理想最终也没能实现。毕竟,这事若是能想来就来,他们二人也不会被困在彼此的舍内这么长时间。该捉弄的都捉弄过,不适应的也都适应了,剩下的就是一片岁月静好的恬然。


“夷陵老祖蓝忘机,蓝氏双璧魏无羡听着多别扭啊,我想了个新号,不如,你叫夷陵君,我叫含光老祖,如何?”


“蓝湛蓝湛,我想喝酒了,保证就一口!一口也不行吗?唉……”


“哎呦我去辣死我了!水水水!这是你之前买的那家吗?我怎么觉得味道变了!”


断袖不算什么,换舍也不算什么,经历了这两桩大事的人神经已无比坚强。蓝景仪等人甚至自信地认为,自己已经达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超凡境界,毕竟,还有什么比“含光君”嬉皮笑脸地倒贴冷若冰霜的“魏无羡”更惊悚的场景呢?


但可惜,答案是有的。


因为那对换舍的断袖,决定成婚了。


那对换舍的断袖,决定明媒正娶地,高朋满座地,八抬大轿地,成婚了!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这文后期有点崩了 但是估计大家更想看后续 未经大修就直接放上来了 正文十章 下回就是大结局 存稿耗尽之后就是漫长的番外拖更期…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大婚第十(上)


断袖之癖自古有之,但断袖成婚确实史无前例。要说二人为什么突然决定大张旗鼓地操办起来,得从蓝启仁讲起。


打从换舍一事公开,魏无羡便彻底抛弃了伪装,完全恢复到之前吊儿郎当放荡不羁的做派:扛着避尘追兔子,穿着校服翻墙来。蓝启仁不能容忍得意门生的形象被这么糟蹋,却又觉得以蓝氏家规约束魏婴既师出无名,又未见得会有任何用处,便叫来蓝曦臣,含蓄地暗示他解决一下某人“起居秘境”、“举止放诞”、“不成体统”的问题,自己闭关撒手,眼不见为净。


心思细密如蓝曦臣当然立刻明白“某人”指的是谁,但叔父到底想做什么,他却始终不解其意。忘机苦守十三年才盼来今日,决计不可能教他们分开;但照叔父对忘机的爱护程度,定也不是迫二人双双出走;可若要魏公子留在云深,再改成个安分守己的性子,投胎重来也许更有效果一点……


此事一直搁置,直到一天,蓝曦臣行经西苑,路过那副名为“道侣”的漏窗时,忽然来了灵感:


“对啊……名不正,言不顺,自然不成体统,”蓝曦臣若有所思道,“叔父,莫不是,要他们,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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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无羡自诩放荡不羁,但这个决定惊世骇俗程度,让他也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蓝家人看上去古板,做起事来,真是一个赛一个的离经叛道。但吃惊归吃惊,震撼归震撼,既然蓝启仁都有此气魄,他就更没什么理由畏首畏尾的了。于是,一场注定轰轰烈烈的婚礼,就这么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世家大族成婚,虽然规矩繁琐,但都有章可循。一套完整的婚仪,按例,需男方准备好聘书、礼书和迎书,在采纳、问名、文定、纳征、请期、迎亲的时候依次递送;若新人皆出身玄门,还要在大礼当日并悬两姓家纹、共祭天地师祖,以示两族亲如一门、永世修好。如此郑重其事,方称明媒正娶。可这场婚礼有两位新郎,双方还俱不在自己舍内,谁嫁谁娶便成了一笔糊涂账,只能根据庚帖择良辰吉日,宴八方来客。


可即便流程简化至此,也愁坏了魏无羡。


江湖传闻,夷陵老祖开山立派、坐拥信徒万千,但实际上,他就是个孤家寡人而已。魏无羡从没收过徒弟,那些自称他门生的人,无一不是见他就逃。就算他的“夷”字能拿来勉强充一下家纹,剩下的四方宾客又该去哪找?师长同门归黄土,亲朋故旧皆反目。魔道祖师威名赫赫,成亲时却连个道贺的喽啰都没有,传出去他的老脸还真没处搁。


这日,魏无羡正躺在雅室新修的房梁上,琢磨着要不要把十里八乡的大兄弟召出来撑撑场面,全然没察觉到有人踱进了门。


“真是不长记性。”


魏无羡一个激灵差点掉下去。待稳住身形,低头,一袭紫衣登时映入眼帘。


江澄立于下方,负手望着他,不紧不慢道:“若蓝启仁瞧见你现在的样子,该关几个月禁闭?”


“他闭关呢,瞧不见我。”魏无羡笑答,盘腿坐直,垂下的衣角在空中飘荡。“你怎么来了?”


白衣俯首,紫袍仰望,四目相对,诡异无比。


江澄错开视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下来说。”


雪衣扑簌,从天而降,魏无羡在地面站定,抬眼便是江澄阴晴不定的脸。


“江宗主有何公干?”


江澄扫了他一眼,反问:“我没有公干就不能来了?”


这是典型的强词夺理。仙门家主从不轻易互访,按照江蓝两家的交情,更不会有事没事拉家常。


江澄大约也觉得这个借口太过荒诞,咳嗽一声,随意道:“取东西。”


也对,江家的法宝还留在姑苏呢。魏无羡暗暗嘲自己一声,略微宽心,随口接道:“急什么,过两天就给你送去。你这破法宝一点用都没有,还怕人贪墨了不成?”


谁成想,这话却说错了。


江澄面色陡转,清清冷冷道:“是啊,某人既披上别人家的校服,自然看不上我们云梦的东西。”


他将“我们云梦”几个字咬得极重,听得魏无羡心中一惊。“你知道了?”


江澄哼了一声。“蓝家采买动静那么大,想不知道都难。”


魏无羡无言,只得缄口。江澄此行目的已经一目了然。


果然,他停顿半晌,开始发难:“魏无羡,你可真有本事。断袖这种事别人也就偷摸着来,就你搞得惊天动地满城风雨。现在人人都在猜是蓝家哪位小公子喜事将近,竟没一点风声。蓝启仁莫不是被你气昏了头,竟由着你们胡来?”


“什么叫胡来?”魏无羡不快道,“你若看不惯就别看。我成我的亲,与旁人何干?”


“旁人?魏无羡,你当真是没心没肺,”江澄忽地提高了声调,从内襟抽出一本大红的册子摔到桌上,“看看这是什么?阿姐成婚时就给你备上了,盼你哪日能告诉她终于喜欢上谁家的姑娘,早些安定下来;父亲给你物色对象比给我还积极,结果他们谁也没看见。我要不来,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这些‘旁人’?”


鲜红的文书躺在矮几上,露出一角洒金的雪白内页,隐隐能看到江厌离清秀的字迹。


魏无羡呆立半晌,脑中一片空白。他就是心中烦闷,顺嘴一说,并非真有所指。江澄对断袖什么态度,魏无羡一清二楚,但正因太清楚,就想当然地觉得他此来必是兴师问罪。


“两个男人腻腻歪歪,我就是看不惯。但若不是为了他们,你当真以为我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江澄……我……”


“你什么你。晚了。反正你给自己找了个男人,聘礼也用不着了。要宴凶尸你就自己宴去吧,明天我就回云梦。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


七日后,无数信使自云深不知处出发,飞向各地玄门。除了早已心中有数的清河和兰陵家主能云淡风轻地道声“恭喜”,剩下的百家仙首无一不在拆信的瞬间感到五雷轰顶。一夜之间,茶楼酒肆、山野乡村,凡是有修仙之人踏足的地方,都可以听到这样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上演:


“姑苏蓝氏和云梦江氏要联姻了!”


“胡说,这两家连个女娃都没有,联什么姻?”


“千真万确!喜帖都发了,是蓝家二公子和……夷陵老祖魏无羡!”


桌椅震动,杯盏碎裂,众人瞠目结舌——魏无羡?!怎么又是魏无羡?!为什么修仙界只要出点大新闻,就都是魏无羡?


“等等——他不是死了吗?”


“哎,他又活了!”


“他不是叛出江家了吗?”


“又回去了呗!”


一阵静默。


所有人纷纷感慨,修仙大家,就是任性啊……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大婚第十(中)


巨幅的紫色九瓣莲垂挂于山门前,和蓝氏的卷云纹一起迎风飘扬。魏无羡望着那熟悉的家纹,顿时觉得恍然如梦。人生倥偬,十几年倏忽而过,兜兜转转竟还能有再站在云梦旗帜下的一天。


“看什么看。”江澄横了他一眼,“就借你用一回,省的你再炮制‘夷陵魏氏’之类的旗子出来丢人现眼。”


“装什么装。”魏无羡信手将被风吹乱的红色抹额和长发扬至身后,不以为然道:“是谁背着婚书仪仗千里迢迢不请自来的?想喝喜酒就直说,赏你一杯又不是难事。”


“切,有本事你别收啊。箱子里还有个红盖头,我敢送,你敢戴吗?”


“滚,”“含光君”一记肘击袭来,“老子是新郎!”


江澄侧身避过,后退两步,嫌弃地将魏无羡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打量个遍,道:“啧啧,从没见过像你这样野蛮的新娘。”


“呔,找打——”


--------


姑苏蓝氏素以清雅闻名,可这次的婚宴却一反常态,办得极其煊赫:从山门至仙府大门,香花漫天,云锦铺地;外设三百流水席,山野散修贩夫走卒,往来皆宾;明珠照室,丝竹袅袅,正宴未开,百样异果仙茗已令人眼花缭乱……不似金氏高调奢靡,但若论起贵重程度,却不遑多让。资格接到请帖的都是玄门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即便如此,也吃了一惊。


“这阵仗,啧啧……敛芳尊大婚也不过如此吧。”一位仙首小声对邻人念叨。


“那可不?金氏再阔,也敌不过两家联姻!”


联姻。


两个字不轻不重地敲在那里,提起一个被他们强行忽略的事实。几位仙首左看看,右看看,立时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中。


“……这场婚礼,可真是出人意料啊。”有人讪笑一声,勉强算是打破僵局。


“是啊……谁能想见呢?蓝氏家风严正,但在这方面竟如此……不同凡响!”


“咳,话说,含光君真是自愿的么?莫不是被那个谁胁迫,才出此下策,向我等示警求援?”


“你还别不信。”一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夷陵老祖重归于世第一日,就是被他捉住,蒙眼绑手,连夜运回姑苏去了。旁人都以为是除魔卫道,谁成想是金屋藏娇。若不是被蓝启仁发现,可能连个名分都没有——”他刚说到此处,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回首,一名陌生男子正立于他身后,眼神冷峻。


他滞怔片刻,看到这人身上服色,终于反应过来:“老老老老祖?!”


“魏无羡”不答,依旧面带寒霜,目光幽幽地盯着他。


“久闻夷陵老祖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人面不改色换了一套辞令,就好像刚才那个在背地里添油加醋胡说八道的人不是他一样,“在下信陵程宜,恭贺老祖,重归于世,喜得佳偶!”


此话说的中气十足,甚是响亮,引得无数面孔向这边张望。虽说赴宴嘉宾对谁将出现都心中有数,但亲眼见过魏无羡的人实在少之又少。远处谈笑风生的金宗主手抖了两下,正在接引宾客的蓝思追蓝景仪等人身影一僵,不着痕迹地躲远了。


“多谢。”“魏无羡”面无表情道。


“夷陵老祖,久仰久仰!”
“恭喜恭喜!”
“原来这位就是魏公子啊,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魏公子海涵!”


眨眼间,“魏无羡”就被淹没在前来套近乎宾客当中。虚情假意的道贺声此起彼伏。


蓝曦臣循声赶来,花了不少力气才将他从人群中带了出来,走到一个僻静处,低声询问:“时辰未到,怎地出来了?”


蓝忘机回答一如既然地简洁:“他,不见了。”


不肖言语,蓝曦臣也知道那个‘他’是谁。兄弟二人交换一个眼神,蓝曦臣又望了望济济一堂的宾客,面容沉了沉。


“你先回去,我自会差人去寻,不必担心。”蓝曦臣如此安抚道。


……


最后几位宾客渐次入席,仙侍乐师各自归位,告祭完毕,礼生开始诵唱长诗,燃烛,焚香,爆竹与鼓乐齐响。


“……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郎齐登花堂。”


一宣毕,身着江氏礼服的接引仙童挑帘,蓝忘机步出西厢,但东厢门前只有几个惶惶不安的稚子,不见魏婴。


礼生提高声调又报了一遍:“——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郎齐登花堂!”


香烟缭绕,红屑遍地,他独立于正门前,迟迟没有入内,内厅起了私语之声。蓝忘机几乎忍不住,想亲自飞身去寻的时候,终于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呼喊:“来了来了!马上就到!”


一红衣,一紫袍,跌跌撞撞、拉拉扯扯,朝着雅室大门没命奔来。为何这么慢呢?待二人临近,众人看清,下巴都快掉到了桌上。


那名红衣男子,头上蒙着的,是一顶红绸盖头,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紧巴巴的裙装!


江澄脸色铁青,迫不及待地将“新嫁娘”丢给接引官,头也不回地奔向自己座位,一副谁问杀谁的气势。乐师忘了奏乐,侍者忘了停止斟酒。上至仙首,下至杂役,都是一副“我是不是见了鬼”的表情,只有礼生颤颤巍巍地吸了口气,朗声道:


“——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大婚第十 (下)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明明是一场离经叛道的婚礼,却办得规规矩矩有板有眼,正常得叫人挑不出毛病。


礼成之后,“蓝忘机”在旁人搀扶下飞快退出礼堂,“魏无羡”步入宴席,为在座宾客逐一敬酒。起初他们还有些庆幸,若要同含光君把酒言欢也太过勉强,可他们很快就发觉,和夷陵老祖推杯换盏也一样恐怖——


任尔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我自岿然不动惜字如金。


……好吧,就算你一派宗师看破红尘,自带高冷属性,可每次饮酒都一脸决然是怎么回事?他们喝的是姑苏佳酿,不是什么穿肠毒药吧?一直黑着脸是看不上他们这些小玄门吗?


凡是上前举杯相贺的仙首无不感到胸闷气结,只好埋头痛饮,知晓真相的几位为平复白日里受到的惊吓,也多喝了几杯,加之蓝家今日特许年满十四岁的子弟开戒,宴至半酣,多数人就已醉得乱七八糟。


江澄和金光瑶看迷了眼,带着一群宗主行酒令,时而手舞足蹈,时而痛哭流涕;蓝曦臣浅酌两杯就站上桌子,举着裂冰,即兴跳了一段霸王别姬;蓝景仪抢走金凌的银铃,金凌扎上蓝景仪的抹额,一群少年吵吵嚷嚷蹦蹦跳跳,从东边跑到西边……


有人击剑高歌,有人就地酣眠,宾主尽兴,客我皆欢,目之所及,皆是一派喜乐祥和。


蓝湛默默退出,沿回廊轻步折返,最后驻足于静室门前。


别处已不需要他操心了,但这里需要。


停顿片刻,伸手,推门。虚掩的房门立时滑开,一片旋转的红色从天而降,落到他头上。蓝忘机伸手去接,却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等等——”他依言停止,却不曾将手放下,那人便接着笑道:“——只有新郎官才能揭盖头,二哥哥竟连这也不知道吗?”


蓝忘机略微沉了声,“胡闹。”


“唷,生气啦?”红色被一把掀到地上,灯影摇曳,一人环过他肩膀,毫无愧意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江澄那小子嗷嗷待揍,我一个没忍住,不小心弄脏喜服,只好先拿这个充一下数。好歹都是红色嘛。你看,我还贴心地替你把脸遮上了呢!”


两人离得及近,呼吸交融,羽睫历历可数。


“贴心?”蓝湛喉结混滚一下。


“当然!”魏无羡厚颜无耻道。


魏无羡笑嘻嘻地回望于他,一手兀自揽着人肩,一手却不安分地捻起腰带。“你看,从今天起,全世界都知道‘含光君’已经是‘夷陵老祖’的人了,不是吗?”


蓝忘机眉心一颤,手腕稍加用力,轻松挣开。


“谁的人?”


魏无羡轻笑一声,一字一顿道:“我是你的人。”


明月别枝,繁星点点,然四目相对之时,他们却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更加熠熠生辉的东西。


蓝忘机席间也喝了不少,但对“魏无羡”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可此刻,他却觉得有一股热流忽而而从心腹开始扩散,逐渐蔓延到耳垂,到指尖,到四肢百骸。


魏无羡看他样子,故意凑上前,深深吸嗅,道:“二哥哥,喝了不少?”


蓝湛“嗯”了一声。目光灼灼,身体滚烫。


“我可是滴酒未沾呢,赏脸再陪我喝一杯?”魏无羡变戏法似的扯掉一块红幕,露出两只小酒杯。


最后一杯下肚,两人呼吸间都沾染了些许酒气。“含光君”醉眼迷离,向“魏无羡”肩头轻轻推了一掌。




次日


天未破晓,魏无羡已经清醒过来。宿醉未消,满身狼藉,他挣扎着爬下床,悲愤大叫:“好你个含光君,你、你、你对自己也下得去手?”


他不顾两股战战,强行起身,后退两步,抵在柱子上,低头,却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他们换回来了。


魏无羡愣神半晌,终于确定决定以及肯定地发现,不论是魂还是舍,昨晚自己都是下面的那一个了。


“不是吧!”他哀嚎一声,“为什么一到这时候就换回来了啊!!!!”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尾声


宴席结束,百家仙首各自回府。


不知情的小仙门只当这是一场噩梦。看着含光君同兄长站在门前送客,冷淡严正一如既往,谁也不好意思上前去问:“昨晚上您是不是穿了女装?”……至于泽芜君体操、敛芳尊猜拳、三毒圣手引吭高歌什么的,一定是自己喝多了酒产生的幻觉……一定是这样!


熟知内情的大家却觉得噩梦终于结束了。蓝忘机做回蓝忘机,魏无羡仍是魏无羡,再也不用看着“含光君”上蹿下跳“哈哈哈哈哈”,或听“夷陵老祖”一本正经、两个字两个字地说话了。江晚吟、金光瑶、聂怀桑等人甚为欣慰,并都觉得这是自家法宝的功劳。


为查清此事,蓝曦臣特意去问了一下。忘机默默同他对视一眼,蓝曦臣立时别过脸去,摆手道:“行了,懂了,你不必说了。”


----


蓝启仁出关已是数月之后。那时,蓝江联姻早已不再是玄门热议的话题,忘羡换舍的闹剧也逐渐被人们忘记。云深不知处岁月静好,玄门百家风平浪静。


可即便如此,蓝启仁仍隐隐觉得,哪里还有些问题:


这次闭关以后,别人看他的眼神,似乎总有些诡秘。


一次他出访兰陵,回来后专程叫了两名子弟问话:他闭关这段时间,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弟子仔细想了想,答曰:无甚大事,只有一桩喜事。


哦?什么喜事?


就是含光君和魏公子的婚事啊……不是先生您首肯的吗?


蓝启仁手中的茶盏掉在地上,哗啦一声,碎了。


整个修真界,上至仙门家主,下至山野散修,人人都知道“蓝启仁不顾世俗,一力促成爱徒蓝忘机与魏无羡结为道侣”了!


----


婚也成了,舍也换回来了,不接受的接受,该和好的和好……在这皆大欢喜的结局中,只有一个人仍旧觉得有些小小的惋惜。


“忘机?”有人道。


魏无羡和蓝忘机同时抬头。后者是因为兄长在唤自己的名字,前者则是因为……蓝曦臣叫这个名字时,其实是对着他的背影。


“兄长,我在这里。”蓝忘机冷静道。


蓝曦臣摇摇头,笑了:“不好意思,我习惯了。”他停顿片刻,复而用有些遗憾的语气道:“忘机啊……你应该多笑笑的。像之前那样,也挺好的。”

楼主:海吻蓝天  时间:2019-09-27 18:26:33
番外1:平行结局·全员复活三十秒,随机换舍大联欢



即便漏夜时分,仙门府邸也总有弟子夜巡,可现在丑时已过,偌大的云深不知处却静悄悄的,竟像是空无一人。


魏无羡穿过回廊,翻身跃上墙头,疾步行至最高点,问道:“有人吗?”


喊声如涟漪般散开,却像雨滴落入汪洋,没有半点回音。


他提高声音,又问一次:“有人在吗?”


“有人有人!这里有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屋檐下,一名白衣男子蓦然闪现。


“都在这边呢,快来吧!”


这声音听起来分外耳熟,熟得叫人心里发怵,魏无羡觉得自己应该认识他,可脑中却空空荡荡,半点印象也无。


面容清矍,风姿出众,貌似中年,还有一把山羊胡……


搜肠刮肚半晌,一个名字猛地跳出——乖乖,他脑子怎这般不好使了,竟会忘了蓝启仁?!!!戒备和警惕惊作汗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少不了吃一顿劈头盖脸的狂风暴雨。


魏无羡矮下身,厚着脸皮,强行打招呼:“先生晚好,可是出来赏月?”


未料,那个“蓝启仁”见他蹲在房上竟未露出半分气恼神色,反幽幽叹了口气,愁眉苦脸道:“……魏兄,快别消遣我了,现在谁还有心情赏月啊?”


魏无羡吓得差点栽个跟头。“你你你叫我什么?!!”


“‘魏兄’啊。”“蓝启仁”愣了一秒,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变得哭唧唧的,“哎,魏兄,我是怀桑啊!”


--


他稀里糊涂地跟在“蓝启仁”身后,宛然一具行尸走肉。破碎的记忆慢慢回到脑海。魏无羡终于依稀想起,自己在云深不知处,仿佛是为了参加一场婚礼。可新人是谁?仪典可否举行?其他人去哪了?桩桩件件,印象全无,莫不是他喝多了酒,记忆断了片?


不待他捋顺前因后果,眨眼间,两扇熟悉的镂花门已然出现在眼前。


三更半夜,万籁俱寂,雅室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宴会上出现的宾客都聚在这里。门旋开时有人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谁露出惊讶的表情。


“哦,又来一个。”他们这样说道。
“真是倒霉透顶……”
“敢问是哪位仙首?”


被这没头没尾的问题弄得莫名其妙,魏无羡一脸懵逼地回答:“云梦,魏婴,魏无羡。”


谁成想,这句话引起轩然大波。


所有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雅室霎时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盯在他身上,一眨不眨的。或贪婪,或敬畏,或震惊……总之,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像是在看某种灵丹妙药,仿佛吃了他就能白日飞升羽化登仙一样。就在魏无羡以为他们都快要扑过来的时候,他们却齐齐转了头,争先恐后地冲向另一个方向。


“泽芜君!!!不厚道啊!有办法得大家同享才行!!!”


“就是就是!蓝宗主,这个时候怎么能藏私?”


“……泽芜君,你怎么解释?为什么大家都换了,就他没事?”


民情汹涌,气急败坏。


前面的人嚷嚷着,试图挤到更核心的位置;后面的人也不甘落后,探着脖子踮起脚尖,生怕错漏一星半点……还未听得旁人解释,自己就先“我的舍”、“你的舍”、“我的袖子”、“你的佩剑”地吵成一片。雅室的房顶都快被炸上了天。


魏无羡呆呆站在原地,看着一群玄门仙首不顾身份挨挨挤挤抢作一团。混乱、离奇又荒诞。恍惚间,他甚至觉得,如果不是他酒没醒,就是这帮家主的脑袋挨个被仙子啃了一遍。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一个声音越过嘈杂,清晰传到每一个人耳畔: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姑苏蓝氏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语调温和,坚实有力,魏无羡却没来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人群散开一点,讲话之人终于显露出来——服色深紫,绣九瓣莲,三毒随身,银铃垂悬,面对一圈气势汹汹的仙门家主而泰然自若,神情犹如四月春阳般和煦温暖。


“靠!!!江澄???你出什么毛病了?!!”

他下意识去寻泽芜君,却发现“蓝曦臣”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冷眼瞧着他,“喊什么喊,我在这。”


魏无羡:……


“江澄”上前一步,露出他这辈子都没在这张脸上见过的亲善笑容,从容问道:“魏公子可否近一步叙话?”


魏无羡浑身过电,但不等他说什么,就有人反对道:“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何必躲躲藏藏,授人以柄?”


他循声望去,而角落里却只有一人,身着金星雪浪袍,抱臂而立。


“这位是……?”魏无羡心惊肉跳地问。


“清河聂氏,聂明玦。”“金光瑶”脸色铁青,昂首挺胸,然因高度有损,威势不足,本该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七个字,却显得有些滑稽。


“谁来跟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魏无羡有气无力地问道。


“真是不凑巧,魏公子,我们应邀来喝你的喜酒,一觉醒来就变成这样,也想找人解释解释呢。”这话说的在情在理又极尽谦和,如果不是配上赤峰尊的脸,也可称得上是和颜悦色、温柔可亲。


什么叫应接不暇?什么叫措手不及?巨大的信息量突然向他砸来,压得他喘不过气——自打出娘胎以来,他还从未受到如此剧烈的刺激。


“——等等,你说,你来喝谁的喜酒?”


“你的啊。”“聂明玦”惊讶道,仿佛这是什么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我的??!!


“我要成亲了?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他环视四周,却发现周围的人都用怀疑的眼神反过来打量着他。“开什么玩笑……”魏无羡觉得荒唐透顶,但正在此刻,一阵凉意嗖嗖地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等等,这里为什么会有赤峰尊?


冷汗如瀑,爬满背脊。


魏无羡把这些张面孔逐一看过去,终于明白一直以来的悚然感从何而来。真正的诡异之处不是所有人都交换了魂魄,而是此刻站在这里的许多人,其实早已不在人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支离破碎的画面如洪水般冲进他的脑子,太阳穴暴裂一样疼痛。他、他记起来了……他好像的确是要同一个人成婚的,但那个人姓氏名谁?何方人士?为什么、为什么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阿羡,怎么可以连这个都忘了?”有人轻笑一声。

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他浑身发麻,艰难地抬起头。今晚他见到了许多面孔、听到了许多声音,但没有一个比这个更令他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是……谁?谁在那?”


还能是谁?


金星雪浪袍,九瓣莲花裙,携手并肩而立。“江厌离”脸色极其难看,但“金子轩”一脸惊喜。


他惊恐地看着温柔的“金子轩”,颤声道:“……师姐?”


“金子轩”羞涩地点点头,视觉冲击比蓝启仁版的聂怀桑、金光瑶版的聂明玦和江晚吟版泽芜君加在一起更为巨大。


“你们怎么……你们不是……”“死”字几乎脱口而出,却被他生生憋了回去。魏无羡急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所有人都变了?”


“我们在这里,是因为有人邀请。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金子轩”笑了,“不如看看你自己?”


魏无羡低头,手是自己的手,脚是自己的脚,这有什么问题吗?他茫然了一会,打了个激灵,对啊,他不是和蓝湛换舍了吗?这里所有人都交换了躯体,对他而言,却是恢复正常。对!就是这样!


“我莫不是在做梦吧。”魏无羡讷讷道。


空气中溅起透明的涟漪,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如雾气般迅速消散。金子轩的脸终于淡去,留下江厌离笑靥如花。


“你就是在做梦啊,羡羡。你中了咒,阿澄叫我们来帮忙的。没想到还能赶上你的婚礼。”


婚礼……是啊,他的婚礼,他与蓝湛的婚礼!


突然间,魏无羡方寸大乱,踉跄向前两步,“你们都在吗?师父和虞夫人都知道了吗?我想让你们都来,也可以吗?”


然而他这一扑,扑了个空。师姐的音容笑貌一如生者,但没有实体。


江厌离歉意地摇摇头,“没时间了,阿羡,我就是临走前,跟你说几句话。”她低下头,目光落在他大红的婚服上,尽是欣慰,“我们的羡羡长大了,成家了……阿爹阿娘要能看到,该有多开心啊。”


“等等,师姐,”他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慌乱地望向四周。宾客、雅室、甚至云深不知处都早已不复存在,在这一片混沌的灰色中,只有他是真实的。“师姐,你知道我要与谁成亲吗?是蓝湛,姑苏蓝氏的那个蓝湛!你知道他吗?你见过他吗?”


但江厌离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笑意温柔,眉眼却越来越淡。


“……要照顾好自己啊,阿羡……”


等等,师姐——


等等蓝湛——


他千辛万苦寻到的意中人在哪啊。师姐千辛万苦回来一次,应当见见他的……为什么这梦境中出现了那么多无关的人,却独独没有蓝湛?


没有人可以回答。


他的身体向虚空跌落,声音重归于遥远,世界重归于黑暗。


----


窗口微启,月光清亮,时间正夜半。


魏无羡猛地从床上坐起,薄汗浸透衣衫。枕边人早已被他吵醒,凝着一双浅色的琉璃瞳,严肃地望着他。


正是蓝湛。


“唤我?”他低声问。


不论是脸还是声音,都和之前一模一样。魏无羡呆了一瞬,将他死死抱住。“蓝湛,我做了一个荒唐的梦。”他闷声道,“梦里有个人,我想让她看看你的,却没找到。”


蓝湛由他抱着,将一臂轻缓地环住他后背以示安抚,听到这话,却顿了一下。

“那人,是前江宗主之女?”


“你怎知道?”


沉默片刻,蓝湛才缓缓回答:“方才,她亦入我梦中了。”


魏无羡讶然,须臾,又听得蓝湛的声音轻道:


“她嘱我照看于你,还让我提醒你……逝者已矣,莫伤莫念。”

楼主:海吻蓝天

字数:37884

帖子分类:魔道祖师

发表时间:2019-08-16 06:31:00

更新时间:2019-09-27 18:2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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