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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乡村爱情,疯狂热烈,超乎你的想象,震碎你的三观!

楼主:念响灵异故事  时间:2019-10-03 19:41:44

赵成海愣住了,直勾勾地看着儿子,半晌不说话。

振华依旧伸着手:“拿来。”

赵成海嘴角扯了扯,牵动脸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小声问道:“这事,你听谁说的?”

振华叹气:“施主任说的。老爹,你给人家惹下大麻烦了!”

“不会吧?贷款贷到我手里了,那不就是我自己的钱了?我怎么处理,跟银行还有关系?”赵成海哭丧着脸。

“是你的钱没错,可是贷款申请表上,我们写的是购买农资!人家银行放款给你,是支持你农业生产,不是让你放高利贷赚钱的!”振华摇摇头,又说道:

“上面已经在调查施主任了,说他串通我们骗贷赚钱,这件事处理不好,施主任就要被开除,我们的三千块贷款,就要立刻还上。你放高利贷,说不定还要坐牢!”

“这么严重!?”赵成海吓了一跳,杀猪饭喝下去的酒,都变成冷汗冒出来了。

“欠条拿来,我看看!”振华说道。

刚才的话,自然是振华吓唬老爹的。

他知道老爹固执贪财,不吓唬他,他不会放弃到手的小便宜。

赵成海没奈何,叹口气,回到卧房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张纸条来。

振华接过纸条看了看,皱眉道:“兰玉树?”

欠条是兰玉树打的,借了一千块,利息按月计算,五分利,用一个月算一个月。

借钱的日子是一个月前,也就是老夫子送字、兰玉树来求帮忙的那一天。

振华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吃的鱼,老爹晚饭以后出门去了,说是找匠人商量盖房子的事。原来,他是去了兰玉树的家。

还五分利?真狠,一千块用一年,就得六百块的利息!

赵成海坐在门边的矮凳上抽烟,低头叹气:“我也没想到是这样……我觉得三千块都放在家里,不大安全,反正年底也用不上,刚好兰玉树要钱急用,就借给他了……”

“你这是借钱给人家吗?黄世仁借钱给杨白劳,根本就没安好心。”振华嘀咕了一句,又问:“还有别的吗?”

“没了,我就放了一千块给兰玉树,剩下的两千块还在家里,你不信,我拿给你看看!”赵成海抬头说道。

振华还真的对老爹不放心,点头道:“好啊,你把剩下的两千块拿给我看看!”
楼主:念响灵异故事  时间:2019-10-03 19:41:44

振华母亲接话说道:“振华,那两千块的确在家里,是我亲手放起来的,不会有错。”

“那就算了,不用给我看了。”振华收好欠条,说道:“我去找一下兰玉树,把这件事处理好。”

赵成海急忙拦住儿子,问道:“是不是现在跟他要钱?”

“不要钱,也不要利息了,这一千块给他白用,否则施主任就要倒霉!”振华说道。

赵成海就像被人在心里戳了一刀似的,打了一哆嗦,结巴道:“可是……我们从银行借来,也要给利息的啊!”

“老爹,这时候你就别想着钱了,先对付对付,让施主任过了这一关吧!”振华摇摇头,打开大门,带着欠条向前村走去。

夜色渐深,赵成海不放心儿子一个人走夜路,急忙追出来:“振华,我跟你一起去!”

振华回头看着老爹:“一起去也行,但是这事我处理,老爹你别插手。”

“行,你当家吧!我不说话,也不进兰玉树的家,就在门外等你。”赵成海深深地叹气。

兰玉树住在小葛庄,和职业媒婆郝国兰一个村子,距离振华的家,也就二里地的直线距离。

父子二人也不打电筒,踩着月色,走在乡间小路上。

腊月天不冷也是冷,这时候已经是晚九点了,满地白霜。

赵成海裹紧了身上的老棉袄,叹气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唉……放高利贷的事,我跟谁都没说呀,怎么就让施主任知道了!?”

“你没说,那就是兰玉树说的了。”振华说道。

“这王八蛋,我看他是故意害我的!我好心帮他,他还反咬我一口,真不是人!”赵成海愤愤地说道。

“现在就别说这个了,把事情解决了最要紧。”振华说道。

就算是兰玉树存心害人,你现在也没辙。

但是,振华根据自己对兰玉树的印象来看,他应该不是这样阴险的人,想必是无意中说起的。

来到小葛庄兰玉树的门前,振华抬手敲门。

东头的卧房里电灯亮起,兰玉树的声音传来:“谁呀?”

振华走到卧房的窗前,说道:“兰表叔,我是东湾三组的振华,来找你有点事,你开一下门。”

“这大晚上的,什么事?你等着,我起来开门。”

很快,兰玉树起来了,打开了大门。

赵成海躲在屋檐下,也不吭声。

振华进了兰玉树的家,将大门虚掩一下,笑道:“真不好意思啊兰表叔,大晚上的,耽误你瞌睡了。”

兰玉树打量着振华的脸色,问道:“你一个人来的吗?又和你爹吵架了,找我去劝架?”

“不是,是为了这一千块钱的事。”振华将欠条拿了出来,递在兰玉树的手上。

兰玉树接过来看了看,问道:“现在要钱?”

振华摇摇头,说道:“也不要钱。这个欠条,兰表叔重新写一张吧,利息不要了,一分钱都不要了。”

兰玉树皱着眉头,掏出香烟点上:“这是干什么?说好的利息,怎么又不要了?”

振华实话实说:“不瞒你说,这事儿被上面知道了,在找信用社施主任的麻烦,说他违规放贷,串通我老爹骗贷,二道贩子赚钱。所以,这个利息就不要了,表叔重新打一张欠条,无利息,证明我爹不是二道贩子,没有通过银行贷款赚钱……”

“原来是这样……”

兰玉树沉吟着,找来纸笔,刷刷刷地重新打了一张欠条,还是按以前的日期。

振华收好了欠条,笑道:“原来的欠条,表叔你撕了吧,这就行了,这钱你安心用着,也别着急。”

“那就多谢了,振华!”兰玉树捡了个便宜,心情很好,将振华送出门外,又说道:

“对了振华,这事我可没有跟别人说起啊,难道是你老爹自己说的,被别人知道了?”

振华摇摇头:“我老爹说,他也没有跟谁提起过。”

兰玉树挠挠后脑勺:“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表婶那张嘴,和村子里妇女们闲聊的时候说起来的!”

“是郝国兰,问我振华三盘棋赢了三千块的事,我才说起来的……”卧房里,兰玉树的老婆说道。

兰玉树冲着卧房窗户瞪眼:“你看你这破嘴,瞎嚷嚷什么呢?给人家带来多大麻烦?借钱是什么光荣的事,还到处说!?”

卧房里反唇相讥:“借钱怪我?你要是有本事挣钱,就别找人家借钱!”

“没事了表婶,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休息吧,我这就走了。”振华急忙说道。

兰玉树披着衣服,拉着振华的手往前送:

“华子,真的是对不住,回家跟你爹说,你们不要利息了,我也不能亏待他,到时候还钱,买些好烟好酒送过去。做人嘛,总要讲道理,你们的钱也是银行贷款,也有利息的!”

赵成海从山墙拐角转出来,窜到兰玉树的身前,低声说道:“兰玉树,你知道就好!”

“哎哟——!”兰玉树吓了一大跳,叫道:“大表兄你怎么鬼一样的缩在这里?吓死我了!”

楼主:念响灵异故事  时间:2019-10-03 19:41:44

丈夫赵成海就更别提了,整天只知道瞪眼,扯着嗓子乱吼,几乎就没有一句温情的话。

章克香这么懂事这么体贴,叫翠红如何不感动?

振华也被章克香感动了,却不好表达什么,傻乎乎地站在一边,看着这场真情大戏。





章克香被翠红的反应弄得不自在,急忙安慰道:“大婶别这么说,我和振华是同学,你是振华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妈妈。一点小礼物,也不值钱,就当是闺女孝敬你了。”

翠红这才擦擦眼泪,连连点头道:“好好好,大婶都收下了……孩子你先坐吧,振华倒茶,倒茶!”

“哦。”振华答应一声,装模作样地去找茶杯茶叶。

“我不渴,振华你别管我了,忙你自己的吧。”章克香已经戴上了护袖,坐在了灶膛前的矮凳上,说道:“我帮大婶烧锅,不会做饭做菜,烧火没问题。”

这时候,赵成海在后院里大吼:“他妈,快拿一个脸盆来,快点!”

翠红虎着脸,站在后门口大声说道:“吼什么呢?你自己没长腿,不能回屋里拿?克香来了,我在和克香说话,走不开!”

后院里立刻没声音了。

赵成海没想到小裁缝又来造访,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章克香倒是大方,站起来,从水缸盖子上拿起脸盆,对翠红说道:“大婶,我把脸盆送去吧,顺便跟大叔打个招呼。”

翠红急忙点头,招呼儿子:“振华杵在那里干什么?陪克香一起去!”

振华接过章克香手里的脸盆,带着章克香走向后院。

后院里有五六个人,一片狼藉,一片忙碌,除了王响之外,还有来帮忙的几个村里邻居,刘志高也在。

章克香走进后院,立刻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只不过,王响等人都是振华的长辈,也不好猛打量章克香,只是看了两眼,便各忙各的了。

赵成海手里提着血淋淋的一副猪心肺,冲着章克香讪笑:“来了啊,姑娘。”

“大叔好,你们忙着哩。”章克香微微一笑,站在一边。

振华端着脸盆,将老爹手里的猪心肺接了过来。

王响正在对付猪肠子,将小肠理开,把上面的猪油一点一点撕下来。

他手艺精熟,一边干活,一边抬头看着章克香,笑道:“丫头,你是镇上开裁缝店的吧?我认得你。你家是章拐岗的是不?我也认得你爹妈,还跟你老爹喝过酒!”

章克香点头笑:“是啊大叔,我家是章拐岗的。”

振华答不上话,只是在心里鄙薄王响:你跟谁都认识,跟谁都喝过酒,孙悟空跟你拜把子,嫦娥是你小姨子,真能耐!

刘志高看着王响,笑道:“响大哥别忙着说话,看着点,别扯破了猪肠子,杀猪杀出屎来。”

“杀猪杀出屎来,那是瞎眼屠夫干的事,我这手艺也能失手?!”王响斜了刘志高一眼。

赵成海没话找话,说道:“他响大爷,听说你们杀猪匠,可以生吃猪油,刚刚开膛的热猪油,扯一块就能吃下去,可是真的?”

“是唻!你可要看紧点,要不你一转身,我就把你家的猪油全部生吃了!”王响笑道。

众人大笑。

章克香也笑了笑,对振华说道:“振华,我去前面帮大婶做饭了。”

振华点点头,和章克香一起回到了屋里。

章克香一走,后院里更加热闹了。

王响大嗓门嚷嚷起来,说道:“成海大哥好福气啊,房子还没盖起来,儿媳妇就上门了!”



第040章 年猪(4)



赵成海慌忙摇手:“他响大爷可别瞎说,这姑娘和振华是同学,不是儿媳妇!”

刘志高一笑,小声说道:“过了年就是儿媳了!”

“不能瞎说,真不能瞎说,坏了人家同学的名声。”赵成海急忙掏出香烟,讨饶似的发了一圈。

对于这个小裁缝,赵成海是九十九分的满意,可就是有一分不满——浮华!

这一分,却又占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分量,让赵成海在心里将小裁缝一票否决了。

眼前的形势,也让赵成海非常紧张。

他觉得,自己应该先下手为强,趁着儿子和小裁缝还没有挑明白,赶紧拆散他们!

……

章克香回到前屋,大大方方地帮着振华母亲做饭,有说有笑。

翠红的心里就像灌了密一样,干起活来两脚生风,浑身都是力气。

一边干活,翠红一边留意章克香的举止。

她发现,章克香不仅懂事,而且对农村的家务活也很拿手,做起事来不慌不忙,很有条理,绝对是个持家有道的样子!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准婆婆看准儿媳,也是一样的心思。

翠红将章克香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更是越看越称心,不断地给章克香加分。

一直加分一直加分,加到最后,翠红发现,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就眼前的章克香最好了!哪怕是天女仙女,月亮里的嫦娥,也赶不上章克香一个手指头!

可是想到章克香已经有了对象,翠红的心,又像被猫抓了一般的难受……

春兰已经放寒假了,看见章克香来做客,更是开心得不得了,跟在章克香的身边,克香姐克香姐的叫个不停。

赵振华这里转转,那里看看,闲狗一样,基本上是无所事事。

施主任说的那件事,振华现在还不能处理,必须等到杀猪饭吃了以后,客人们都散去了,才能去了解情况,着手解决。

转眼就到四点半了,后院里的事,也基本上结束。

赵成海从后院走来,大声说道:“振华,你去大姚庄,请郑书记和老夫子来吃晚饭。让他们就来,马上吃饭了!对了,施主任晚上来不来?”

“不来!”

说起施主任,振华就想起老爹惹下的麻烦,没好气地答了一句,依旧骑着王响家的自行车,往大姚庄去了。

郑怀亮不在家。

老夫子却很欣喜,毫不客气地答应了。

振华先一步回到家里,收拾桌子板凳,摆上酒杯筷子,准备招待客人们。

翠红走过来,冷不防在儿子肩头上抽了一巴掌,咬牙笑骂道:“小王八蛋,晚上我再收拾你!”

“妈,你收拾我什么?”振华不解。

“吃了饭再说!”翠红又笑又怒,脸上的表情很古怪。

振华很郁闷,瞅了个空子,走到灶膛前,问正在烧火的章克香:“喂,老同学,我妈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啊,就说一些家长里短的。”章克香扬起脸来说道。

“那我老妈……怎么莫名其妙的要收拾我?”振华更觉得古怪。

又问春兰,也没问出头绪来。

天还没黑,杀猪饭就已经准备妥当。

两大盆米粉蒸肉,两大盆豆腐烧血旺,热腾腾地端了上来,加上其他的荤菜素菜,热菜凉菜,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可是如何坐席,却让翠红费了大心思。

按理说,将章克香当成准儿媳对待,就应该安排在八仙桌东侧第一位才对。毕竟人家第一次来吃饭,只有这样安排,才能显示出对她的看重。

但是章克香一个姑娘家,独自在那里肯定坐不住,必须得振华在身边陪着。

如此一来,席位就不好处理了,必然有些长辈亲邻,被挤到了八仙桌的下方。

下方是小辈坐的,让长辈坐那里,太不像话。

一番犹豫,翠红决定,让丈夫坐下方斟酒得了!

刘志高年轻几岁,也可以在下方委屈一下。

然而,赵成海似乎根本没想到这档子事,直接安排客人就坐了。

老夫子和村里的两个老头,坐在了上首。

王响和刘志高,坐在了东首。

还有两个乡亲坐在了西侧,下方空着,留给振华上来斟酒。

翠红急忙将丈夫扯到后门外,低声问道:“你这么安排,让克香坐哪里?”

赵成海皱眉,说道:“让她和振华坐在下横好了。”

“越老越糊涂,活回去了你,人家第一次来,你让人家坐下横?”翠红瞪了丈夫一眼,却又没法处理眼前的局面。

赵成海也瞪眼:“那怎么办?难道让老夫子下来,让她坐到上首?”

翠红一时无语,急得直跺脚。

赵成海走回屋里,对振华说道:“振华,让你同学坐过来吃饭,你们俩……就坐一起好了。”

章克香站在灶台边,摇手笑道:“我不坐席,大叔,你们长辈们喝酒吧,别管我。”

王响扭头笑道:“丫头,在镇上开门做生意,难道还怯场怕生?过来坐吧,和振华一起来!”

章克香只是摇手笑:“我是真的不坐席,你们长辈们赶紧喝酒吧,菜都凉了。”

翠红走过来,拥着章克香的肩膀,连推带搡地说道:“孩子,无论如何,你今晚都要上桌吃饭。要不,大婶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你又不比别人少桩鼻子少桩眼,怕什么?”

章克香慌了,急忙招架,说道:“大婶,你一定要我坐席,我这就回去了!”

一时间,两人拉拉扯扯的,你来我往,就像比武一样。

振华苦笑,对母亲说道:“妈,你就别勉强了,我也不坐席,我们就在下面吃一点。”

章克香却推了振华一把:“你去坐你去坐,你们男子汉喝酒,别管我们。”

振华冲着章克香歉意地一笑,坐在下首的长凳上,给众人斟酒。

章克香终究还是没有坐席,在春兰的小房间里,和春兰说话。

王响等人也胡吃海喝起来,推杯换盏,吵吵闹闹,声势浩大。

一直闹到八点多,杀猪宴结束,众人这才散去。

章克香躲在春兰的房间里,和春兰一起吃饭,看见客人走了,便走过来,帮着振华母亲收拾桌子和锅碗灶台。

振华说道:“老同学,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是送你回去吧。”

“不着急,等我把碗洗了再走。”章克香说道。

翠红拦住了章克香,说道:“孩子,既然你要回去,大婶也不留你,还是让振华早点送你吧。”

章克香客气了两句,终于点头,褪下护袖,准备回镇上。

振华看着老爹,说道:“老爹你别睡,等会儿我回来,有事情跟你说。”

赵成海皱眉:“什么事?”

“等我回来再说。”振华推上了王响的自行车。

章克香跟振华的父母打招呼告别,和振华一起出了门。

翠红送出门外,又一直送到村口,这才转身回来。

回到家里,翠红立刻瞪眼数落丈夫:“你晚上怎么安排的座位?就算克香不坐席,你至少也得说声客气话吧!?你看今晚这事闹的,人家孩子多委屈啊!”

赵成海瞪眼:“我就是不会说话,小裁缝怎么委屈了?我看她不是笑嘻嘻的?”

翠红更加不高兴,提高声音说道:“俗话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人家克香第一次来吃饭,你们老赵家就是这个礼啊!”

赵成海转脸看着山墙,冷冷地说道:“我老赵家就是这个礼,当年不也把你娶进门了吗?”

“你——!”翠红瞪了丈夫一眼,气呼呼地收拾锅台去了。
楼主:念响灵异故事  时间:2019-10-03 19:41:44

第041章 欠条(1)



赵成海惦记着儿子刚才的话,也心里忐忑,懒得跟妻子多说,点了一根烟,在门外蹲着,等儿子回来。

振华骑着自行车,送章克香回镇上。

一路上,章克香不怎么说话。

振华说道:“老同学,今天真是怠慢你了,第一次来我家里吃饭,连桌子都没上。”

章克香淡淡一笑:“没事,你妈妈对我很好,我都看到的。而且,我本来就不喜欢坐桌子和那些人一起吃饭。”

振华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妈还好吧,不过……我老爹就那样,不识字,也不会说什么客气话,你别见怪。”

老爹的态度,振华自然也看出来了,所以有此一说。

“没事没事,我又不是什么贵客,要什么客气话?”章克香说道。

振华一笑,加快了蹬车的节奏。他觉得章克香的语气有些不高兴,但是也不敢确定。

来到裁缝店门前,章克香拿钥匙开门,回头对振华说道:“振华我不留你喝茶了,大晚上的,被人误会不好。你也早点回去吧,天气冷,你路上骑慢点。”

“那你也早点歇着,谢谢你今天给我老妈的东西,还帮我妈做饭招待客人。”振华点头告辞。

章克香一笑,忽然又说道:“回去和你妈妈说一声,年底了,我做衣服很忙,恐怕不能去看她了,年后再说吧。”

“行,我会跟我妈说的。”振华点头。

章克香进了店门,挥挥手,又把门关上了。

振华这才转身,骑车往家里赶。

刚好是腊月半,明晃晃的月亮吊在天空,照得大地一片素白。

振华骑车骑得飞快,赶着回家处理老爹高利贷的事。

一口气奔回东湾村,振华先把自行车还给王响,立刻转身回家。

赵成海还蹲在门外抽烟,脚下扔了三四个烟头,看见儿子回来,便站起来问道:“振华,施主任今天找你,是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要跟我说这个?”

“你老人家还知道施主任找我有事?看来不糊涂!”振华没好气回了一句,扯着老爹进屋,反手关上了大门。

“你干什么?关上门,还想揍你老子啊!”赵成海甩开手,瞪眼问道。

“我哪敢揍你老人家呀,你老人家不打我,我就谢天谢地了!”振华也瞪眼看着老爹,伸手道:“拿来!”

赵成海莫名其妙:“什么拿来?”

振华正要说话,却不料,母亲翠红从一边杀了过来,手里举着一根芝麻秸,劈头盖脸就打!

“妈,你干什么呢!?我和老爹说正事,你别打,别打——!”

振华被打得抱头鼠窜,躲到了墙角,一脸郁闷和不解。

翠红用芝麻秸指着儿子振华,笑骂道:“你个小王八蛋,我今天打你还是少的!你说,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振华还是不明白。

翠红追过来,举着芝麻秸又打:“你个兔崽子,你不是说克香有对象了吗?我晚上亲自问了,克香说她没有开亲,没有许人家!你个兔崽子,骗得老妈好苦!”

振华一愣,随后讪笑道:“老妈你瞎问什么呢?你问人家这个干什么?你还、还问人家什么了?”

翠红笑得合不拢嘴,说道:“我问的多了,我问克香是不是和你谈对象,她说是!我问克香愿不愿意嫁到我们家,她说愿意!”

“啊?这话你也问!?”振华更是被雷得里焦外黄。

这老妈,想儿媳妇想疯了,走火入魔了。

不过,振华的心里,更多的却是惊喜和甜蜜。如此看来,章克香可能就是自己的另一半,一辈子的枕边人了。

再一想,振华又觉得自己没出息。这种事,不应该是自己问的吗?怎么却让老妈出马,替自己开口?

翠红丢了手里的芝麻秸,拍手笑道:“幸好克香今天来了,要不,我这辈子都被你个王八蛋蒙在鼓里,错过了这个好媳妇!”

赵成海却皱眉看着妻子,问道:“你真的这样问了,小裁缝真的这样说了?”

“什么小裁缝?是咱家的儿媳妇!”

翠红瞪了丈夫一眼,又笑着说道:“我只问克香有没有许婆家,人家说没有。这不就行了吗?她还没有开亲,又和振华这么好,还不是明摆的事,等着咱家开口吗?”

振华松了一口气,原来老妈没有乱问。

“小裁缝的事以后再说!”赵成海却不耐烦,转脸看着儿子,问道:“你刚才要说什么事,要我给你拿什么?”

振华定了定神,再次伸出手:“高利贷放给谁了?放了多少?把人家的欠条给我。”



第042章 欠条(2)

赵成海愣住了,直勾勾地看着儿子,半晌不说话。

振华依旧伸着手:“拿来。”

赵成海嘴角扯了扯,牵动脸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小声问道:“这事,你听谁说的?”

振华叹气:“施主任说的。老爹,你给人家惹下大麻烦了!”

“不会吧?贷款贷到我手里了,那不就是我自己的钱了?我怎么处理,跟银行还有关系?”赵成海哭丧着脸。

“是你的钱没错,可是贷款申请表上,我们写的是购买农资!人家银行放款给你,是支持你农业生产,不是让你放高利贷赚钱的!”振华摇摇头,又说道:

“上面已经在调查施主任了,说他串通我们骗贷赚钱,这件事处理不好,施主任就要被开除,我们的三千块贷款,就要立刻还上。你放高利贷,说不定还要坐牢!”

“这么严重!?”赵成海吓了一跳,杀猪饭喝下去的酒,都变成冷汗冒出来了。

“欠条拿来,我看看!”振华说道。

刚才的话,自然是振华吓唬老爹的。

他知道老爹固执贪财,不吓唬他,他不会放弃到手的小便宜。

赵成海没奈何,叹口气,回到卧房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一张纸条来。

振华接过纸条看了看,皱眉道:“兰玉树?”

欠条是兰玉树打的,借了一千块,利息按月计算,五分利,用一个月算一个月。

借钱的日子是一个月前,也就是老夫子送字、兰玉树来求帮忙的那一天。

振华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吃的鱼,老爹晚饭以后出门去了,说是找匠人商量盖房子的事。原来,他是去了兰玉树的家。

还五分利?真狠,一千块用一年,就得六百块的利息!

赵成海坐在门边的矮凳上抽烟,低头叹气:“我也没想到是这样……我觉得三千块都放在家里,不大安全,反正年底也用不上,刚好兰玉树要钱急用,就借给他了……”

“你这是借钱给人家吗?黄世仁借钱给杨白劳,根本就没安好心。”振华嘀咕了一句,又问:“还有别的吗?”

“没了,我就放了一千块给兰玉树,剩下的两千块还在家里,你不信,我拿给你看看!”赵成海抬头说道。

振华还真的对老爹不放心,点头道:“好啊,你把剩下的两千块拿给我看看!”





振华母亲接话说道:“振华,那两千块的确在家里,是我亲手放起来的,不会有错。”

“那就算了,不用给我看了。”振华收好欠条,说道:“我去找一下兰玉树,把这件事处理好。”

赵成海急忙拦住儿子,问道:“是不是现在跟他要钱?”

“不要钱,也不要利息了,这一千块给他白用,否则施主任就要倒霉!”振华说道。

赵成海就像被人在心里戳了一刀似的,打了一哆嗦,结巴道:“可是……我们从银行借来,也要给利息的啊!”

“老爹,这时候你就别想着钱了,先对付对付,让施主任过了这一关吧!”振华摇摇头,打开大门,带着欠条向前村走去。

夜色渐深,赵成海不放心儿子一个人走夜路,急忙追出来:“振华,我跟你一起去!”

振华回头看着老爹:“一起去也行,但是这事我处理,老爹你别插手。”

“行,你当家吧!我不说话,也不进兰玉树的家,就在门外等你。”赵成海深深地叹气。

兰玉树住在小葛庄,和职业媒婆郝国兰一个村子,距离振华的家,也就二里地的直线距离。

父子二人也不打电筒,踩着月色,走在乡间小路上。

腊月天不冷也是冷,这时候已经是晚九点了,满地白霜。

赵成海裹紧了身上的老棉袄,叹气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唉……放高利贷的事,我跟谁都没说呀,怎么就让施主任知道了!?”

“你没说,那就是兰玉树说的了。”振华说道。

“这王八蛋,我看他是故意害我的!我好心帮他,他还反咬我一口,真不是人!”赵成海愤愤地说道。

“现在就别说这个了,把事情解决了最要紧。”振华说道。

就算是兰玉树存心害人,你现在也没辙。

但是,振华根据自己对兰玉树的印象来看,他应该不是这样阴险的人,想必是无意中说起的。

来到小葛庄兰玉树的门前,振华抬手敲门。

东头的卧房里电灯亮起,兰玉树的声音传来:“谁呀?”

振华走到卧房的窗前,说道:“兰表叔,我是东湾三组的振华,来找你有点事,你开一下门。”

“这大晚上的,什么事?你等着,我起来开门。”

很快,兰玉树起来了,打开了大门。

赵成海躲在屋檐下,也不吭声。

振华进了兰玉树的家,将大门虚掩一下,笑道:“真不好意思啊兰表叔,大晚上的,耽误你瞌睡了。”

兰玉树打量着振华的脸色,问道:“你一个人来的吗?又和你爹吵架了,找我去劝架?”

“不是,是为了这一千块钱的事。”振华将欠条拿了出来,递在兰玉树的手上。

兰玉树接过来看了看,问道:“现在要钱?”

振华摇摇头,说道:“也不要钱。这个欠条,兰表叔重新写一张吧,利息不要了,一分钱都不要了。”

兰玉树皱着眉头,掏出香烟点上:“这是干什么?说好的利息,怎么又不要了?”

振华实话实说:“不瞒你说,这事儿被上面知道了,在找信用社施主任的麻烦,说他违规放贷,串通我老爹骗贷,二道贩子赚钱。所以,这个利息就不要了,表叔重新打一张欠条,无利息,证明我爹不是二道贩子,没有通过银行贷款赚钱……”

“原来是这样……”

兰玉树沉吟着,找来纸笔,刷刷刷地重新打了一张欠条,还是按以前的日期。

振华收好了欠条,笑道:“原来的欠条,表叔你撕了吧,这就行了,这钱你安心用着,也别着急。”

“那就多谢了,振华!”兰玉树捡了个便宜,心情很好,将振华送出门外,又说道:

“对了振华,这事我可没有跟别人说起啊,难道是你老爹自己说的,被别人知道了?”

振华摇摇头:“我老爹说,他也没有跟谁提起过。”

兰玉树挠挠后脑勺:“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表婶那张嘴,和村子里妇女们闲聊的时候说起来的!”

“是郝国兰,问我振华三盘棋赢了三千块的事,我才说起来的……”卧房里,兰玉树的老婆说道。

兰玉树冲着卧房窗户瞪眼:“你看你这破嘴,瞎嚷嚷什么呢?给人家带来多大麻烦?借钱是什么光荣的事,还到处说!?”

卧房里反唇相讥:“借钱怪我?你要是有本事挣钱,就别找人家借钱!”

“没事了表婶,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休息吧,我这就走了。”振华急忙说道。

兰玉树披着衣服,拉着振华的手往前送:

“华子,真的是对不住,回家跟你爹说,你们不要利息了,我也不能亏待他,到时候还钱,买些好烟好酒送过去。做人嘛,总要讲道理,你们的钱也是银行贷款,也有利息的!”

赵成海从山墙拐角转出来,窜到兰玉树的身前,低声说道:“兰玉树,你知道就好!”

“哎哟——!”兰玉树吓了一大跳,叫道:“大表兄你怎么鬼一样的缩在这里?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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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欠条(3)



赵成海却没有一点歉意,斜眼说道:“什么吓死你了?是便宜你了!我请客送礼求爹爹告奶奶的,从银行里拿来贷款,背着银行的利息,却白白送给你花……”

兰玉树咧嘴一笑:“大表兄,不是我不给利息,是你自己不要啊!”

赵成海更郁闷:“还不是你老婆乱说话,把这事情捅了出去?”

兰玉树摇摇头,掏出香烟来,给赵成海点上:“大表兄,我老婆只是和郝国兰随口一说,是谁宣扬出去的,你们自己知道。”

赵成海叹气,骂道:“一定是郝国兰那破嘴,故意到处嚷嚷陷害我!”

“你明白就好。”兰玉树也叹气,又说道:

“我说大表兄,华子得罪了郝国兰,也算是倒了霉了,不知道被她背下说了多少!老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华子的名声要紧,对吧?我有个主意,大表兄你看行不行?”

“什么主意?”赵成海信以为真,急忙问道。

兰玉树想了想,说道:“我看这样吧大表兄,你让翠红大表嫂明天烧几个菜,打二斤酒,我带着郝国兰去你家吃饭,帮你们调解调解……”

“去去去!”

赵成海这才知道兰玉树拿自己寻开心,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儿子就走:“振华,我们走!”

兰玉树咧嘴笑,挥手道:“大表哥带着儿子慢慢走吧,我就不送了啊!”

赵成海走在路上,越想越郁闷。

走出村子的时候,他忽然站住脚步,回头看着月色下的小葛庄。

振华说道:“老爹还在看什么?走吧。”

赵成海想了想,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把郝国兰家的窗玻璃砸了!”

“得了吧老爹,赶紧回家睡觉,别耽误了明天的事!”振华急忙扯着老爹向前走。

赵成海还是愤愤不平,忽然又抱怨起儿子来:“小王八蛋,这件事不怪我,归根到底,问题还是出在你身上。如果不是你那天得罪了郝国兰,就不会有今天的事!”

振华也郁闷,回嘴道:“如果不是你整天唱洋歌一样到处喊,说我三盘棋赢了施主任三千块,也不会有这事!”

赵成海瞪眼:“那还是因为你得罪了郝国兰,被她四处说坏话。我到处喊,是为了给你赎名声!”

“行,老爹说得对,你赢了!”振华不想抬杠,又说道:“这件事过去了,你以后就别再提那三盘棋的事了,行吗?”

“还提个屁!全河东乡的人都知道了,我还提这事干什么!”赵成海没好气地说道。

父子俩各自心情不痛快,辩着吵着,回到了家。

翠红还没睡,急忙问道:“都办好了吗?要不要紧啊这事?”

“兰玉树重新打了欠条,没事了妈,我明天去信用社,把欠条拿给施主任看一下就行。你也早点睡吧,不早了。”振华安慰母亲。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镇上。”翠红说道。

“妈,你去镇上干什么?”振华随口一问。

“我去看克香。”

“哦……”振华应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啊?老妈你要去……看章克香?”

“怎么,我不能去吗?”翠红瞪眼问道。

“妈,章克香让我跟你说,她年底很忙,不能来看你了,年后才有时间。”振华想起了章克香的话。

“我知道她忙,没时间来看我,所以我才去看她呀!”翠红振振有词。

“这……”振华想了想,说道:“就怕人家生意忙,你去了,耽误人家做事。”

翠红瞪眼:“我看一眼就走,不行吗?是不是说你老妈乡下人没见识,去丢了你的脸?”

“行行行,你老人家说的,哪有不行的道理?你去看章克香,我的脸就大了,比脸盆都大!”振华实在找不到阻止母亲的理由,只得摇摇头,回自己卧房里睡觉去了。

翠红赢了一场,神采奕奕,冲着儿子的房门笑骂:“小王八蛋,克香都不嫌弃我,你还嫌弃我!?”

赵成海黑着脸,看着妻子说道:“睡觉睡觉,明天你别去了,我陪着儿子去!”

“你陪着儿子去银行,我去看克香,跟你有什么关系?”翠红瞪眼。

“你最好别去看,马上过年了,振华和小裁缝的事,过了年再说!”赵成海也瞪眼。

“我偏要去看!”翠红强硬起来,提高声音说道:

“过年怎么了?过年是个大节,赶在过年之前,把振华和克香的事定下来,年初二,振华就能光明正大地去克香家里拜年!”

“就你能!”赵成海沉下脸来,用手指杵着桌子,说道:

“你以为去拜个年容易?一条烟四瓶酒,少不了的吧?小裁缝再有爷爷奶奶叔伯母舅,每家都去一下,要多少钱花?就算真的要说小裁缝做媳妇,也得开了春再说。这样的话,后年春节去拜个年,年底也就娶进门来了,少花一次拜年的钱。”

翠红针锋相对,反问道:“钱钱钱,你整天就是钱!你挣钱不给儿子讨老婆,要钱干什么?留着带进棺材里去啊?”

赵成海大怒,两个眼睛瞪得像牛蛋一眼:“这腊月黄天的,马上过年了,你咒我进棺材!?”

乡下规矩多,一般来说,进入腊月就不能乱说话了,要图吉利。

如果是小孩子说了不吉利的话,就会被大人瞪眼怒骂:“再胡说就拖进茅厕里,用草圪蹴把你嘴擦擦!”

翠红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讪讪一笑,摇手道:“我打水给你洗脚,刚才这句话,当我没说。”

振华刚好推门而出,看着父母,问道:“你们吵够了吗?我等着你们吵完了好睡觉。”

“没吵没吵,你爹现在脾气最好了,你快去睡吧。”翠红将儿子推进了房里,又回头冲着丈夫一笑。

赵成海翻白眼:“笑个屁,头发长见识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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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欠条(4)



每到逢集的日子,王响就会杀猪赶集,而且很准时,冬日里都是每天凌晨三点起来。

一旦王响开始杀猪了,乡村深夜的宁静,就会被打破。

猪叫声,狗叫声,王响大嗓门的吼声,能把整个村子的人都吵醒。

村里的公鸡们,往往会慢上半拍,等王响不叫了,它们才开始叫。

刘志高曾经和王响开玩笑:东湾村养不养公鸡都无所谓,公鸡打鸣的活,都让响大哥你提前干了!

王响也不是好人,回了一句:不养公鸡也行,我以后负责打鸣的事,你负责让村里的母鸡下蛋,都能孵出小鸡来!

腊月十六。

隔壁王响三点钟开始杀猪的时候,翠红也“闻猪起舞”,一激灵起来了。

她昨天晚上就留了发面酵头,起床以后和面揉面、剁肉馅包包子,放在大锅里蒸着,一边的小锅里,还炖着猪肘子。

这四间破旧的农家小屋里,热气腾腾,香气一阵阵地从窗户里飘出去,引来村子里的无数馋狗,在门前汪汪汪地大叫。

振华被吵醒了,披衣而起,打开房门问道:“妈,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翠红指了指热气腾腾的大锅:“我在蒸包子,就快好了!”

“怎么想起蒸包子了?”振华还是没反应过来。

“我去镇上看克香,难道还能空着手?”翠红很得意,说道:“她做衣服很忙,每天都不一定有空做早饭,我刚好给她带点吃的,也算是我这个老婆妈的心意!”

振华一笑:“这么快,你就升级做了老婆妈?”

翠红指着儿子,笑骂:“你个小王八蛋再积极一点,我明年就升级做奶奶了!”

振华摇头苦笑:“老妈想的真好,几个肉包子,就能升级做奶奶,人家答应了吗?”

“就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赵成海忽然从西头卧房里走了出来,冷冷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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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红勃然大怒,揭开大锅,也不顾烫手,从里面抓起一个半生不熟的肉包子,冲着丈夫砸去:“先打你这个老狗,怎么说话的!?”

赵成海看见肉包子飞来,非常紧张,电光雷火之间,居然生出急智来,非常利索地后退一步,双手扯起衣服的前襟,向前一兜,稳稳地接住了肉包子!

振华看傻眼了,老妈是投篮高手,老爹更是大侠风范!

“嘿嘿,我先尝尝。”赵成海一笑,拿起肉包子啃了一口,被烫得嘴角直哆嗦,却又舍不得吐出来,含混不清地大叫:“哎呀……好烫好烫!”

翠红忍不住一笑:“真被你个老狗说中了,有去无回!”

振华也摇头一笑,洗漱去了。

天色蒙蒙亮,翠红就收拾利索了,催着振华和自己一起动身。

振华也不好忤逆母亲,只得提起竹篮子,和母亲一起出门。

“我就不去了,你们娘俩去吧!”赵成海心痛那一千块高利贷的利息,又对小裁缝不满意,心里不痛快,本来打算赶集的,却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不去刚好,不稀罕你去!”

翠红也提着一个竹篮子,和儿子一起赶集。

两个竹篮子里,各有一个搪瓷大茶缸,一个放着肉包子,一个放着肘子汤,都用老棉袄紧紧地捂着。

翠红打扮得很喜庆,拿出了过年时候才舍得穿的新衣服,戴着章克香昨天送来的围巾,喜气洋洋。

“振华走快点,要不到了镇上,包子和肉汤都凉了!”一路上,翠红不断地催促。

“不着急,这时候人家还没起来。”振华看着手里的竹篮子,觉得特别尴尬。

晨雾中,前方影影绰绰的,看见王响正拉着一板车猪肉赶集。

秀贞在板车一侧,弯腰撅屁股地推车,吭哧吭哧的。

听见身后的说话声,王响回头大叫:“振华走快点,给我拉车!”

“来了响大爷!”振华加快脚步走过去,将竹篮挂在车把上,背绳往肩上一搭,给王响拉车。

人家昨晚上还给自家杀年猪,今天路上遇见了,振华也推辞不得,只好辛苦一下,给王响做车夫。

只是可怜振华身上这套崭新的西装,今天做了杀猪大褂。

“翠红嫂子,你们娘俩,怎么也这么早赶集啊?”王响取下头上的皮帽子,擦了擦汗。

“我去镇上看看克香,顺便给她带点早饭,所以赶早一点。”翠红笑着说道。

“哦……怪不得看你打扮得就跟十八岁大姑娘似地,原来是去看媳妇。”王响点头。

秀贞也上下打量着翠红,笑道:“这围巾什么时候买的?颜色好看,怪鲜亮的。”

翠红更高兴了,昂首大声说道:“是克香昨晚上送给我的,还有一斤纯羊毛的毛线,还有香脂,还有好多护袖和两件围裙,是克香用碎布头拼起来的……”

准儿媳送来的大礼,翠红必须要说出来,好让村里人羡慕羡慕。

她此刻的心思,和赵成海到处嚷嚷儿子的三盘棋一样,恨不得用村里的大喇叭广而告之。

秀贞果然有些羡慕了,说道:“嫂子,你以后做了老婆婆,可就享福了。儿媳妇是裁缝,家里缝缝补补的事,不用你动手。”

翠红却又谦虚起来,摇头笑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嫁到我们这穷家来。”



振华接不上话,也懒得解释,只是闷头拉车。

王响看着振华,说道:“振华,叫小裁缝用碎布头,给你大婶也做几副护袖,冬天里杀猪,还真离不开这个。”

“大爷,人家哪有那么多的碎布头啊?”振华苦笑,心里想,你还真会搭顺风车!

“裁缝不偷布,三天一条裤;木匠不偷钉,五谷都不生!”王响嘿嘿一笑,说道:“她给人家做衣服的时候,随便扣一点布料不就得了!”

翠红急忙接过话来:“他大爷可别这么说,克香不是那种人。好比你卖猪肉,还能随便扣人家的秤?”

王响哈哈大笑:“还没过门,嫂子就护上了,好好好,我以后不说了!”

四个人说着话,走过了五里长的土马路,来到镇上。

“振华,辛苦你拉车了。”王响这才接过板车,和秀贞一起去集市。

振华站在裁缝店门前,整了整身上的西装,发现衬衣都已经汗透了。

“你响大爷夫妻俩挣两个钱也不容易,常年累月的,鸡不叫狗不咬就起来杀猪,还要拉猪肉到镇上……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翠红看着王响夫妻远去的背影说道。

“是不容易。”振华点了点头。

这时候天色刚亮,裁缝店还没有开门。

振华歇了一口气,准备敲门。

翠红急忙拦住儿子:“别敲门,让克香多睡一会儿,年底做衣服忙,她肯定也辛苦。”

“不敲门,我们站在这里做门神吗?”振华看了母亲一眼,抬手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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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欠条(5)



章克香大约睡得很熟。

“老同学,我是赵振华,你起来了吗?”振华一遍遍地敲门,一声重似一声。

“振华?你等一下。”章克香这才被吵醒,起身穿好衣服,拢了拢头发,一边开门一边说道:“怎么大清早就来了?有事吗?”

门一打开,章克香看见振华的模样,不由得一愣,随后笑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一夜之间,头发眉毛全白了!”

“应该是下霜了……”振华用手在脑袋上摸了一把,果然头发硬刺刺的,就像打了定型发胶一样。

刚才在路上拉车,头上冒出来的汗气和清晨的露气,在头发上凝结成了霜花。

章克香正要说话,忽然看见了振华母亲,不由得惊叫一声:

“哎呀,大婶怎么来了?振华你真是的,大婶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你看我这邋遢样子,还没有洗脸刷牙梳头,被大婶看见了,像什么话?”

翠红走上前,笑道:“不要紧的孩子,大婶来早了,耽误了你睡觉……”

“大婶快进屋里坐!”章克香已经接过了翠红手里的竹篮,将她们母子俩让了进来。

裁缝店里很温暖,因为外间放着煤炉。

“大婶你先坐着,我洗个脸……”章克香端来凳子,让翠红坐下,然后钻进卧房里,匆匆整理一下被褥,又出门来,在后门外洗脸刷牙。

翠红坐在那儿,左看看右看看,满心欢喜。

裁缝店一共是两间房子,外间是营业的地方,里间是章克香的卧房。

屋子不大,但是收拾得很整齐,成衣挂在一边,布料挂在另一边,缝纫机和裁剪台上,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章克香匆匆洗漱完毕,简单梳了一下头发,瞪着振华:

“大婶来了,你也不跟我提前说,看我手忙脚乱的,这回开心了吧?”

作为一个讲究人,这披头散发的样子被振华母亲看见了,章克香的确有些不好意思,因而恼怒振华。

振华耸耸肩,讪笑无语。

其实他真有些开心,刚才看见章克香刚刚起床还没梳洗的模样,带着几分慵懒和本真,很美!

“克香,这不怪振华,都怪大婶!”翠红笑着,将竹篮里的两个搪瓷茶缸拿了出来,说道:

“我和振华赶集打年货,顺便给你带点早饭。恐怕都要凉了,赶紧来吃。”

“啊?还辛苦大婶给我做早饭,这么大老远的给我送来?”章克香很吃惊,又抱怨振华:

“振华你也不拦着大婶,这叫我多不好意思?”

“我能拦得住?”振华笑了笑,说道:“这里面是肉包子和猪肘子汤,我老妈半夜三点起来准备的,你趁热吃吧。”

“真是太辛苦大婶了,可是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章克香苦笑,将店门虚掩了一下,回身说道:“那就一起吃吧。大婶这么早,肯定也没吃。”

翠红急忙说道:“我们都吃过了,克香你吃。”

“吃过了也得吃一点,要不你们看着我,我怎么吃得下去?大婶不吃,就让振华陪着我吃!”章克香笑着,从后面的小厨房里拿来碗筷,不由分说地塞在振华的手里。

振华没办法,只好陪着章克香一起吃。

章克香只吃了一个肉包子,喝了两口肘子汤,便说道:“我吃饱了,剩下的都让振华解决吧。”

“我也吃不了,你留着中午吃吧。”振华一笑,将剩下的肘子汤和肉包子,送去了后面的小厨房里。

章克香又去洗脸洗手,在手上擦着雪花膏,看着振华母亲说道:“大婶,打年货还早吧,你就在我店里歇一会儿,我们说说话。”

翠红怕耽误了章克香的生意,起身说道:“我就不坐了,去镇上看看,做生意摆摊的应该都来了,克香你忙着吧。”

“那好吧,大婶你先去打年货。”章克香点点头,将振华和他母亲送出店门。

这时候天色大亮,镇上很热闹。

振华陪着母亲,在集市上转了一圈,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年货。

看看七点多了,振华这才去找施主任。

施主任就住在信用社里,这时候刚刚起床,正蹲在檐下刷牙。

看见振华,施主任点了点头。

振华在一边等着。

施主任慢条斯理地洗漱完毕,这才问道:“欠条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我爹借了一千块给小葛庄的兰玉树,我昨晚找去,让兰玉树重新打了条子,免了他的利息。”振华将兰玉树的欠条拿了出来。

施主任接过条子看了看,点头道:“这人的钢笔字很不错嘛,看来也是个知识分子!”

振华点头:“他三十多岁,初中毕业,也喜欢下棋。”

“是吗?有没有你下的好?”施主任走回房间,随口问道。

“差不多吧,施主任如果有兴趣,我让他来陪你下两棋。”

“算了算了,以后再说。”施主任坐了下来,打量着振华说道:“是这样的,有了这个欠条还不行,你恐怕还得陪我去县城,跟信用社领导解释一下。”

“要去县城?”振华微微皱眉,看来事情的确挺严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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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混战(1)



“是的,去一下最好,你有时间吧?”施主任问。

“行,有时间。”振华点头。

“那好,你现在就骑着我的自行车回家,换一套旧衣服,看起来朴素一点。你身上的西服虽然好看,但是像个公子爷,今天的场合不适合。”施主任说道。

“我明白。”振华点头,准备去推车。

这时候人影一闪,振华的老爹赵成海进来了。

赵成海在家里纠结半天,决定还是来镇上见见施主任,了解一下情况,看儿子有没有骗他。

所以,他在家里收拾了几十鸡蛋和一壶香油,又急忙忙地赶来了。

一看见施主任,赵成海立刻点头赔笑:“施主任,我给你道歉来了,这个事儿,我……”

“老赵啊,我俩就这一锤子买卖了!以后,你别再想跟我拿贷款。”施主任看见赵成海,难免有些郁闷,挥手说道:

“我现在已经跟你撇不清了,你还给我送鸡蛋香油,想害死我?赶紧拿回去,我也不缺这些东西。”

赵成海哭丧着脸:“施主任,我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是不是……很严重啊?”

“非常严重,我还要带振华去县里解释,说明情况。”施主任也不看赵成海,将那张欠条在手里揉了揉,然后展平,放在地上轻轻踩了两脚,说道:

“条子是昨晚上重写的,字迹很新,我做旧一下。振华,你也赶紧回去换衣服吧!”

振华点点头,骑上施主任的自行车,飞一般赶回家里。

赵成海唉声叹气,一再赔礼道歉,提着鸡蛋和香油退出了信用社。

振华回到家里,脱了西服,换了一套旧衣服和白球鞋,吩咐妹妹春兰好好看门,自己又飞一般地回到信用社。

施主任已经准备好了,带着振华一起在路边等车去县城。

上车以后,又没个座位,振华和施主任一路站到了县城,各自腰酸腿疼。

下了车,施主任叫了一辆人力黄包车,和振华一起去县城的农业银行。那时候的信用社,属于农业银行管理。

坐在车上,施主任向振华交代了几句。

振华一一记在心中。

到了农业银行,施主任带着振华,直接来到了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着三个人,两个老者,一个中年女子。

进了这间办公室以后,施主任一反平常的温和,怒发冲冠,直接就拍起了桌子。

“我知道有人要搞我,我也知道是谁打的小报告。我没有吃喝卡拿,没有贪污受贿,你们尽管去查,查出来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把我开除了就是,抓我坐牢我也认!”施主任气呼呼的,盯着两个长者,说道:

“河东镇信用社,有人把我看成眼中钉,恨不得把我赶走,我还不稀罕那鬼地方呢!那个主任我不当了,你们领导商量商量,把我调回县城来吧,做个信贷员都行,做个扫地看门的也行!”

办公室里,两个长者面面相觑,各自皱眉。

振华更意外,他本以为施主任到了这里,会赔着小心慢慢解释,道歉认错什么的,没想到施主任还有这一面,先发制人,杀气腾腾。

那个中年女子过来劝解:“施主任别闹情绪,有话慢慢说。”

“是我闹情绪吗?分明是有人要陷害我,领导们都看不见!?”施杰余怒未消,高声吼道。

对面的秃头领导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皱眉说道:“我们就是了解一下情况,你别激动。既然有来信反应问题,我们总得了解吧?”

“了解完了吗?我现在把当事人带过来了,你们慢慢了解吧!”施杰气呼呼的,从办公桌上摸起烟盒,拿了一根烟点上。

振华上场了,鞠躬,捧着兰玉树的欠条说道:

“领导们好,这笔贷款是我家里贷的,打算年后换一条耕牛,添一些农用物资……钱拿回来暂时没用上,周转了一千块,给了小葛庄的乡亲兰玉树,也不是高利贷,一分钱利息都没要。兰玉树的欠条在这里,领导们看看。”

两个领导传阅了一下欠条,各自微微点头。

施杰还是得理不饶人,说道:“兰玉树就在小葛庄,还没死。你们两个领导,这就跟我一起,我们再去小葛庄了解一下。不管怎么说,这个事,你们要还我一个清白!”

那个戴眼镜的领导站起来,挥手笑道:“行了行了,这事就此打住,事情搞清楚了就好。年底了,信用社也得盘点,你回去安心工作,安心做你的主任。”

施杰反倒坐了下来,摆出赖着不走的架势:“你们要么给我一个处分,要么还我一个清白,否则我不走。”

另一个领导叹气,说道:“施杰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无则加勉有则改之,没有问题,本身也就代表了你的清白,还要我们怎么还你清白?”

施杰也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们还是把我调回来吧,农村情况复杂,我应付不过来。而且我也一把年纪了,全家老小都在县城,自己作为顶梁柱,却被发配在河东镇,每次回家探个亲吃个饭,挤车都挤成了人肉粑粑。你们可怜可怜我,让我回来看门扫地,我都没意见。”

秃子领导苦笑:“你还是在闹情绪。这样吧,知道你委屈了,年底评奖的时候,系统里先进个人名单,全县一共有五个,算你一个。”

施杰皱眉:“先进个人有个屁用?有没有奖金?”

领导点头:“有,两三百块左右。”

“算了,看在这奖金的份上,我继续发配边疆吧。”施主任这才站起来,又把桌子上的大半包香烟摸在口袋里,对振华挥手:“走了赵振华,赖在这里也没饭吃。”

秃子领导在后面说道:“带着这个小伙子去吃饭吧,记得要发票,今天你们的来回路费和吃饭钱,给你们报销。”

“那就多谢了。”施杰回身道谢,带着振华扬长而去。

出了信用社的大门,振华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

走了十几步,振华低声说道:“施主任,没想到你的脾气这么厉害!”

“兵不厌诈嘛,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叫他们束手就擒!”施主任嘿嘿一笑,又看看时间,说道:“走了,今天辛苦你一趟,我请你去我家吃饭。我老婆是一中的老师,我们都住在一中宿舍。”

振华急忙摇手:“不了不了,施主任你回家吃饭吧,我刚好去看看城关粮站的同学。”

已经给人家惹来大麻烦了,再去人家家里吃饭,实在不合适,也打扰了人家的家庭团聚。

振华虽然年轻,但是这一层还能考虑到。

“你真有同学在县城?”施主任问道。

“我在县城二中读了五年的书,很多同学,城关粮站里都有好几个,关系很好。”振华说道。

施主任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这是我们中午可以报销的吃饭钱,你拿着去找同学吧。”

“不不不,我口袋里有钱!”振华急忙咧嘴一笑,转身跑开了。

施主任也摇头一笑,往自己家里去了。

县城并不大,振华脚步快,跑过两条街,前面就是城关粮站了。

他同学张成就住在这里,他的棋艺,也就是和张成老爹学的。

张成年后就从学校退学了,凭着老爹的关系,顶职进了粮站混日子。

正要进入粮站,振华却又忍住了,决定先去对面的公用电话亭里,给张成打个电话。如果张成不方便见面,或者不在家,那就算了,自己就在外面随便吃点。

电话是粮站办公室的,打通以后,振华说:“我找张成,请问他在不在?”

却没想到,接电话的正是张成,而且听出了振华的声音,大叫道:“振华?你小子在哪里?还知道给我打电话!?”

振华也很兴奋,叫道:“我就在你们粮站大门对面的公用电话亭里!”

“你站着那里别动,我来找你,几分钟就到!”那边啪地挂了电话。

振华也挂了电话,激动地站在电话亭前,看着粮站的大门,等着张成。

冷不防,振华的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谁?”振华急忙回头。

砰!

一个硕大的拳头劈面打来,正中振华的左脸颊。

“卧槽……”振华就觉得脸上一烫,急忙捂着脸后退,叫道:“干什么!?”

“干什么?老子今天废了你!”

又是一声怒喝,振华肚子上挨了一脚。

“别打人!凭什么打人!”振华继续后退,一边大叫,一边打量着眼前的突袭者。

对方是两个人,一个圆脸中年人,戴着帽子。另一个是个小伙子,养着长头发。

“臭小子,你还认识我吗!”那个中年人一把揭开自己的帽子,狞笑着逼上来。

振华一愣,终于想起来了。

红花油腻男!

这家伙,就是秀莲的老公,红花油腻男!

他取下帽子,亮出自己的秃头,就是让自己辨认的!

真是冤家路窄,自己几个月没出门,这次刚来县城,却遇上了他!

“在家不打人,出门没人打,东湾村的事,你小子还记得吧!”红花油腻男走上前,挥起手里的帽子向振华脸上抽来,一边骂道:“你那天不是很牛逼吗?今天怎么怂了,装孙子了!?”

“我去你大爷!”振华不再退让,飞腿踹在红花油腻男的肚子上,然后跟那个长毛混战起来。

“给我打,按住了往死里打!”红花油腻男扑上来,双战赵振华。

振华终究不是大侠,双拳难敌四手,混战中又挨了几下拳脚,有些顶不住了。

嗖!

砰!

一辆重磅自行车骑得飞快,连人带车冲了过去,正撞在红花油腻男的胸前。

“哎哟……卧槽!”

红花油腻男被撞得飞了出去,仰面倒地,直翻白眼。

“尼玛作死呢,敢来我们城关粮站闹事,敢打我兄弟!”张成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扑过去骑在红花油腻男的身上,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另一手挥拳猛打。

一边打,张成一边大叫:“粮站的都出来,打架了打架了!”

粮站门前,本就有几个看热闹的小伙子,一看见张成动手了,立刻呼啦啦奔过来,一番拳打脚踢,将红花油腻男的帮手放倒在地,死死按住。

振华终于脱险了,松了一口气,一摸鼻子,却摸了一手的血。

红花油腻男被张成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也不敢还手,只是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是本地人,我是县城的,我是机械厂的……”

“你大爷,还敢拿机械厂来吓唬我!老子城关粮站的,打的就是你们机械厂的孙子!”

张成更是大怒,将红花油腻男扯起来,抵在电话亭的柱子上,骂道:“认得你城关粮站的大爷们吗?今年春天,杀到你们宿舍大院,打得你们机械厂人仰马翻,一个个躲在家里做缩头乌龟,还记得不?!”

说着,张成又是提膝一顶,正撞在红花油腻男的裆下。

“嗷——!”

红花油腻男痛得五官错位浑身抽搐,鬼叫一声蹲了下来,豆大的汗珠,从秃顶的脑袋上冒了出来,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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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混战(2)



这时候,粮站里又有十几个人冲了出来,各自抄着家伙,口中喊打喊杀,一个个都像吃人魔王似的。

和红花油腻男一起的长毛,吓得直接跪下来,抱头大叫:“别打了别打了,我给你们跪下了!”

他知道城关粮站的威名。

那年头刚刚改革开放,港府传过来的古惑仔电影录像非常流行,年轻人受到古惑仔文化的影响,都想混江湖做老大,一个个拉帮结派,喝酒闹事。

城关粮站的小子们,人数众多,打架又心齐,在县城里最是臭名远扬,没少干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的事。

振华还在县城读书的时候,就听说城关粮站的赫赫战功。

张成放开红花油腻男,一脚踢翻了长毛,骂道:“你个孙子现在知道跪了?刚才的英雄气哪去了?说,家住哪里,叫什么!?老子今晚上就给你来个满门抄斩!”

“张成别啰嗦,直接废了他们就是!”粮站的小伙子们都恶狠狠地说道。

振华捂着鼻子上前,说道:“张成别打了,够了。”

“什么够了?今天弄死他们为止!”张成从伙伴的手里夺了一根钢管,递在振华的手里,说道:“你亲自动手,给我打,打死了我就把他们埋在粮站大仓的稻囤里!”

张成这话当然是在吹牛了,他没有胆量敢打死人。

但是成王败寇,我为刀俎人为鱼肉,他现在想怎么吹牛就怎么吹牛,反正对方不敢回嘴。

振华摇摇头,说道:“别打了,他是鲁秀莲的……老公。”

张成一愣,不可思议地翻着三角眼:“什么?这秃子是鲁秀莲的……老公?是她老爹吧?”

“是鲁秀莲的丈夫。”振华看着红花油腻男,挥手道:“你们走吧。”

红花油腻男如逢大赦,急忙从地上扶起长毛,转身就要走。

“等等!”张成一声大喝。

红花油腻男吓得一哆嗦,站住了脚步,可怜兮兮地看着张成。

张成上前,反复打量着红花油腻男,问道:“你真是鲁秀莲的男人?”

“对对对,我是鲁秀莲的丈夫,求求你……算了吧,让我走吧。”红花油腻男哀求。

“卧槽,你特么真是糟蹋了鲁秀莲!”张成连连摇头,叹气道:“鲁秀莲和我同班同学,看在鲁秀莲的面子上,今天饶了你,去吧去吧去吧!”

“谢谢,谢谢!”

红花油腻男和长毛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洒下一路鲜血。

“我特么打你,你还谢谢我,鲁秀莲怎么就嫁了你这个傻叉?”张成摇头叹气,又转脸看着振华,问道:“振华你要不要紧?要不要去医院?”

“没事,找个地方洗把脸就行了。”振华捂着脸说道。

“这边的小饭馆,跟我来。”张成扯着振华就走,又回头对粮站的同事们说道:“弟兄们都散了吧,中午我陪同学,晚上我再请你们吃饭,感谢大家捧场!”

“好,一言为定,晚上喝酒!”粮站的年轻人嘻嘻哈哈地散了。

“唉,给你添麻烦了张成。”振华叹气。

早知道如此,自己就不来粮站了,随便买点吃的就行。

现在被人揍了一顿,惹来张成助拳,虽然打赢了,面子大大地有了,可是欠下了张成一个人情。张成又欠下了粮站同事的人情,晚上还得请人家喝酒。

“屁话,你来县城,不麻烦我还能麻烦谁?”张成扯着振华,进了路边的小饭馆里。

饭馆不大,外间有几个条桌,里面应该有两三个包厢。

“老板娘,还有包厢吗?”进了门,张成就大声问道。

“张成啊?还有个小包厢,你们几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从后面的厨房里跑了出来。

“就两个,你来一份牛肉火锅,十瓶啤酒!”张成熟门熟路,带着振华进了小包厢。

然后,张成又打来一盆热水,让振华洗脸。

振华洗了脸,借了饭馆的镜子来看,发现左脸颊肿了,下巴上也一片乌青,额头上还破了皮。

靠,这样子,回家怎么见人?

张成看了看振华的伤势,挥手道:“没事,吃了饭以后我带你去药房,抹点红药水,贴一张创可贴就行了。这样的小伤,我每个月都会有两三次。”

火锅和啤酒送上来了。

张成举杯:“喝!”

振华灌了一口啤酒,只觉得凉意由内而外袭遍全身,牙关打颤,说道:“大冷天的,怎么喝啤酒?”

“现在流行这样,冬天里吃火锅喝啤酒,一冷一热,冰火两重天,图一个刺激。”张成说道。

振华默默摇头,城里人真会玩。

一瓶啤酒下肚,酒精的麻醉作用,让振华觉得脸上不痛了,也渐渐放开了酒量。

张成点了一根烟,说道:“我以为你和鲁秀莲会是一对,还准备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的,没想到她竟然嫁到县城来了,还跟了一个秃老头,唉……”

“婚姻自主,这也是人家的选择。”振华摇了摇头,不想再提鲁秀莲。

张成也没多管秀莲的事,看着振华问道:“那你今天来县城,干什么的?”

振华将贷款的事,大致说了一下。

张成也叹气,说道:“老同学,我现在也没能力帮你,你在乡下慢慢熬着吧,等我以后有了发展,再带你一起混!”

振华举起酒杯:“苟富贵,勿相忘!”

张成点点头,喝干了杯中酒,又问:“齐磊还跟你一起玩吗?那小子嘴巴太缺德,我不喜欢跟他玩。如果不是看你面子,同学的时候,我就要收拾他。”

振华笑了笑:“齐磊就是嘴巴臭,人很好,很仗义的,骨子里和你一样,为朋友两肋插刀。”

“嗯,也是。”张成对这句话很满意,又点头说道:“以后在县城,遇上个什么事,直接报城关粮站的招牌,别傻乎乎的站在那儿挨揍。”

振华苦笑:“今天就算报了城关粮站的名也不行啊,那个秃大爷知道我是乡下的!”

张成大笑摇头。

两人边喝边聊,一直到两点钟,这才结束。

饭馆老板娘过来结账,陪着笑脸。

“记在账上吧。”张成说道。

老板娘哭丧着脸:“张成啊,你都欠了我四百多了,还记账?年底了,我们小本生意真的很紧张,今天的帐还是结了吧,算你帮我了。”

“结账结账,我拿脸跟你结账?我们粮站半年没发工资了,结个毛!?”张成吊起三角眼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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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争命



“可是我们买菜要钱,房租要钱啊。”老板娘真的要哭了。

振华急忙掏出钱来:“我来结账。”

“别扯淡,打我脸是吧?你的钱留着讨老婆,我吃饭的钱,我会解决!”张成一把按住振华的手,又瞪眼看着老板娘,说道:

“我兄弟在这儿,老板娘你给我留点面子吧。咱城关大粮站正式工,不会少你钱的,实在不行,我晚上从大仓里偷两麻袋大米,从围墙里面甩出来给你!”

老板娘哭笑不得:“行行行,以后一起算吧!”

“老板娘够意思!等我以后做了站长,天天带着职工来你家吃饭,让会计带着钱,吃了饭就结账!”张成一笑,很亲热地拍了拍老板娘的肩头,带着振华出了门。

出了饭馆,振华说道:“张成你回去上班吧,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让你帮我打架,还得破费。”

“兄弟之间,说这些屁话干什么?”张成想了想,忽然说道:

“对了,我记得你会写毛笔字是吧?我家里有一套毛笔,泾县一个亲戚带给我的,送给你吧,我又不会写字,放在家里浪费了。”

“我的字不行,也就过年的时候写个门对。”振华说道。

“那刚好,马上过年了,你带回去写门对吧。你在这里等我,我骑车回去拿。”

“我们一道吧,我也顺便去看看你老爹。”振华说道。

“你千万别去,你这鼻青脸肿的样子,被我老爹看见了,肯定又说我们在外面打架,会骂死我的!”张成不由分说,已经骑上了自行车,飞驰而去。

振华蹲在路边,默默等候。

也就二十分钟,张成回来了,带来一套毛笔,大中小号一共四支,用很精致的盒子装着。

振华接过毛笔,道谢:“那我就不客气了,只是没有东西给你。下次再来,我带点花生什么的,去看老爷子。”

“带个屁,县城农贸市场什么都有。你赶紧回去吧,我上班!”张成挥挥手,又骑车钻进了粮站。

振华一笑,也前往汽车站乘车回家。

上了车,振华溜到最后一排,抢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扭脸看着窗外,默默发呆。

自己这鼻青脸肿的样子,回家怎么解释?

还有……鲁秀莲,她的丈夫被打了,会不会痛恨自己和张成?

当时那一场闹喜,后遗症太多了,代价沉重啊!

……

振华只考虑到秀莲会不会怨恨自己,却没想到,秀莲这时候,正在经历一场生死,和阎王爷争命。

高庆春从城关粮站离开,就和那个长毛上了一辆人力黄包车,赶回为民巷的家中。

那个长毛年轻人,是高庆春的外甥。

舅甥俩都被打得浑身酸痛惨无人形,坐在车上一言不发,各自耷拉着脑袋。

高庆春明白,自己今天的亏是白吃了,没法报仇,一辈子也没法报仇。城关粮站的小太岁们,他高庆春惹不起。

越想,高庆春越是窝火,把所有的账都记在赵振华的头上,恨不得提一把刀带二斤汽油,去东湾村把赵振华给灭门了!

到了巷口,高庆春下车,和外甥一起回家,都一瘸一拐的,行走艰难。

秀莲这时候还没吃饭,和高庆春的父母,一起等着。

高庆春的父亲,也是机械厂的老职工,提前退休让高庆春顶了职。他母亲是纺织厂的工人,也已经退休。

看见儿子和外孙满头是包浑身是血,高庆春的父母大吃一惊,急忙接住,问道:“怎么回事?跟谁打架了?谁把你们打成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了!?”

秀莲则一脸平淡,漠不关心。

她和高庆春没有任何感情,结婚几个月了,加起来也没说过十句话。

高庆春推开父母,冲到秀莲的面前,重重一脚踹在秀莲的小腹上,怒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臭*子,野男人都打上门来了!”

受了赵振华的气,高庆春全部泄在秀莲的身上。

而事实上,他今天还真的沾了鲁秀莲的光,否则,张成没那么容易放过他!

“呃……”秀莲挨了一脚,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一声轻哼,旋即倒在了地上。

“庆春你疯了,干嘛打秀莲!?”高父急忙喝止儿子。

高母抢过来看秀莲,却发现秀莲已经晕了过去。

高庆春也吓得愣住了,站在原地发呆。

高父蹲下来看看儿媳,紧张地大叫:“快送医院,送医院!”

一家人手忙脚乱,从巷口找来一辆人力车,将秀莲抬上去,送往县医院。

进了医院,秀莲还在昏迷中,身下,已经是一滩的血迹……

医生看了一眼,立刻紧张起来:“怕是流产了,快送抢救室急救!”

高母又气又怒,顾不上心痛儿子,抡起巴掌,在他本就青肿的脸上猛抽:“你个畜生,把你老婆打小产了!她怀孕了你都不知道,还踢她肚子!?”

高父急忙拉着妻子,压低声音说道:“这事不能嚷嚷,弄不好庆春会坐牢的!”

高庆春跪在抢救室外面,泪流满面:“我也不知道她怀孕啊,她从来不跟我说话……”

高母也跌坐在地,压抑地大哭:“我也不知道上辈子作了什么孽,一个家,就弄成了这样!”

高父唉声叹气,又抱怨老妻:“儿媳妇怀孕了,你怎么也不知道,怎么做的婆婆!?”

高母更是愤怒,撕扯丈夫,骂道:

“这又怪我?我当时就说,给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要个半路上的人算了,残疾人也行,凑合凑合过一辈子。你偏要从乡下找人家黄花大闺女做儿媳,人家心里委屈,不乐意跟我说话,我怎么知道她怀孕了!?”

抢救室外乱成了一团。

医生都看不下去了,开门瞪眼说道:“要吵回家吵,我们现在抢救病人,你们能不能安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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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念响灵异故事  时间:2019-10-03 19:41:44

第049章 匹夫(1)



振华对于秀莲的事,自然一无所知,此刻正在大客车上昏昏欲睡。

下午四点的时候,客车到了河东镇范围。

振华选了一个偏僻的地段,提前下了车,从乡间小路赶回家。

这鼻青脸肿的样子太难看了,从大路回家的话,遇上了熟人,可要被看笑话的。对方再问几句,自己怎么解释?

虽然这场架自己打赢了,还赢得非常彻底,但是乡亲们没看见打架的场景,只看见自己这张脸肿得像猪头!

冬日的田野上,基本上不见人。

远远的看见人,振华也岔上小路绕行,阡陌纵横广阔天地,尽可以周旋避让。

兜兜转转地来到东湾三组的村前,已经是接近黄昏。

振华看看村前没人,低着头,从南岗头上起步,加快脚步回家。

真是怕鬼有鬼,快要到门前的时候,遇上了王响。

“哎呀,振华你的脸怎么回事,跟人干架了?谁把你打成这样的?!”王响吃惊地问道。

“没有没有……骑车跌、跌了一跤……”振华脸上发烫,嗖地钻进了家门。

如果是齐磊,他肯定会站住脚步,指手画脚地吹嘘一番,编造出自己大战十八壮汉力压群雄血战街头的故事来,将脸上的青肿印记变成荣耀,变成炫耀的资本。

振华不是齐磊,不善于吹牛。

赵成海和妻子,都在家里等着儿子。

看见儿子进门,夫妻俩立刻迎上来。

“振华,你跟人打架了?你的脸怎么回事?”翠红看见儿子这模样,又气又怒又心疼,急忙拉住了儿子的手,连声询问。

赵成海瞪着眼睛,羞愧内疚,惊恐地问道:“是不是为了高利贷的事,抓你进了派出所?天呐,早知道这样,我就跟施主任一起去了!”

振华哭笑不得,挥手说道:“跟贷款的事不相干,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皮外伤。在县城,遇上了两个喝醉酒的小混子,挨了两拳头,没事了。”

“真的没事吗?除了脸上的伤,身上有没有事?”翠红自然是不放心,恨不得给儿子检查全身。

“真没事了,我这不是好手好脚的吗。”

无论父母如何追问,振华都守口如瓶,只说是无意之中遇见了两个小混子,绝口不提红花油腻男。

如果说出真相来,父母肯定又要抱怨自己。

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振华也在心里抱怨自己,对那天拦婚车闹喜的事,后悔不已。

自己闹了一场,什么都没有改变,却惹下这无穷无尽的麻烦!

赵成海夫妻俩问不出头绪来,只得作罢,口中千刀万剐地隔空大骂那两个不知道长什么样子的小混子。

振华洗个澡,换身衣服,这才觉得浑身自在了一点。

赵成海问起高利贷的事,得知已经没事了,也轻松不少。

翠红早早地关了大门,对儿子说道:“这两天你就别出门了,在家里养伤吧,等脸上消了肿再出去,这样子,被村里人看见不太好。”

振华点了点头。

赵成海从后门而出,去大队部的医疗室,找周国明开了些红药水和创可贴消炎药,给儿子处理伤口。

振华休息了一夜,脸上的淤青已经褪了,只有一些淡淡的痕迹。

额头上的伤口,用创可贴贴着,将头发往下梳一梳,遮挡遮挡,也并不是很显眼。

午饭过后,振华的父母带着妹妹春兰,去镇上榨油,顺便加工过年用的糯米面。

“振华,振华!”

振华闲着无事,拿出写春联的大红纸,准备试一试张成送给自己的毛笔,却听见齐磊在窗外大叫。

“齐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振华大喜过望。

有一个多月没见齐磊了,还真是怪想念的!

齐磊已经进了屋,将手里的两瓶酒放在桌子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包好烟扔给振华,嘿嘿笑道:“我刚刚回来,板凳还没坐热就来找你,够意思吧?”

振华接住香烟,问道:“干嘛带烟酒给我?这回出去,挣到大钱了?”

“再不挣钱,也比你在家里强啊!”齐磊又掏出香烟,给振华发了一根,说道:“这酒是买给你老爹的,算是我提前拜年了。对了,你这段时间,都在家里干什么呀?和小裁缝怎么样了?”

振华耸耸肩:“还不是那样吗?”

“还是那样可不行啊,郑书记说得对,胆子还要大一点,步子……咦,振华你的脸怎么回事?我靠,我不在家里,竟然有人欺负你!?谁把你打成这样的,跟我说,我今晚去抄了他的家!”

齐磊忽然发现了振华脸上的伤,“虎躯”一震,两手轮番卷着袖子,怒发冲冠。

“别瞎咋呼!”振华瞪了齐磊一眼,将他拉进自己的卧房里,把这件事大致说了一遍。

对齐磊,他并无保留。

说完了,振华又说道:“我没吃亏,吃亏的是秀莲的丈夫。这件事,你就烂在肚子里吧,跟谁都不要说,否则我跟你绝交!”

“我靠,拿绝交来吓唬我。算了,我不说。”齐磊叹了一口气,说道:“秀莲……也真是可怜,她不会幸福的,虽然嫁在县城。”

振华斜眼看着齐磊,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不幸福?有什么资格可怜人家?人家现在是城里人,你还是管管你自己的事吧!”

齐磊也瞪眼,回道:“你是猪脑子呀?秀莲的婚事,肯定是她父母逼迫的,不是她自己的意思!她回门那天送书过来,绝对有难言之隐,只是没机会跟我们说……”

振华沉默不语。

秀莲走了这么久,其实,并没有完全走出他的心。

门口人影一闪,姚老夫子的声音传来:“振华在家里吗?”

振华愣了一下,急忙走出门外,打招呼道:“姚夫子来了?是找我爹的吗?”

姚老夫子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提着毛笔,笑道:“我是来找你的,不找你爹。”

“哦哦,姚夫子屋里坐吧。”振华将老夫子让了进来。

“老夫子真是稀客啊,怎么想起来串门了?”齐磊笑嘻嘻地问道。

“什么稀客啊,我在这里给大家写春联,顺便来找振华聊聊。齐磊你也在这里,正好,我有话跟你们俩说。”老夫子就在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将拐杖放在一边。

“还找我有事?真是荣幸。”齐磊哈哈一笑。

振华给姚夫子倒了一杯茶,放在一边的矮凳上。

老夫子坐在门边,晒着太阳理着胡子,看着振华和齐磊,问道:“古人有句话,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俩听说过吧?”

振华和齐磊对视一眼,心里各自觉得搞笑,不知道老夫子的开场白是什么意思,却只得一起点头:“听说过!”

姚夫子也点头,说道:“知道我说这句话,什么意思吗?”

振华和齐磊一起摇头:“不知道!”

老夫子哈哈一笑,指着振华和齐磊,说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俩,就是我们东湾村的匹夫!”

“匹夫?”

振华和齐磊再次对视,想笑又不能笑,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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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匹夫(2)



“对,匹夫!”老夫子再一次点头,又说道:“我也是匹夫,东湾村的匹夫!”

齐磊咧嘴笑道:“老夫子说笑了,我们哪能和你比呀?”

老夫子摆摆手,说道:

“我没有说笑,我是来说正经事的。这些年,你们东湾大村四个组,大多数人家过年的对联,都是我写的。我读书人嘛,能做的事,就绝不推辞。可是我现在老了,渐渐写不动了。以后,你们东湾四个组,过年写门对的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乡亲们请你们写门对,你们也不得推辞。你们是高中毕业生,是读书人,要有这点担当。”

振华一愣,这屁大的事,老夫子也当个事,还说得如此郑重?

齐磊叫了起来:“不行不行,我的字就像鳖爬出来的,见不得人。这件事,老夫子还是交给振华吧!他会写毛笔字,写得特别好看!”

老夫子看着振华,用目光询问。

振华笑了笑:“我的毛笔字也不行,给自己家里写,倒是可以。给别人写,怕是要被笑话……”

“谁笑话你?能写就行,写得不好可以慢慢练。你先写两个字,我看看。”老夫子将手里的毛笔递给振华。

“好吧,我写俩个字,老夫子多指点。毛笔不用了,刚好我同学送我一套宣笔。”

桌子上,就放着毛笔和红纸,先前就拿出来的。

振华选了大号毛笔,开始试写。

那支特大号的毛笔,振华担心驾驭不了,没敢用。

老夫子也撑着拐杖站起来,在桌边看着。

振华写了八个字: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是行书字体。

老夫子很满意,点头道:“这不是写的很好吗?行,今年东湾村的门对,就交给你写了!”

齐磊学着老夫子的口气,在一边说道:“这不是写的很好吗?振华,东湾村今年的门对,就交给你这个匹夫了!”

振华瞪了齐磊一眼,真没大没小的,老夫子在这里,他也敢耍嘴皮子。

齐磊不以为意,又看着老夫子,说道:“老夫子,你也写两个字,让我们学习学习吧。”

“好,我试试这宣笔。”老夫子点点头,提起了振华的那支特大羊毫,饱蘸浓墨一挥而就,写下一副正楷字对联:一岁良辰千古节,百年正朔万家春。

齐磊哈哈大笑,调侃道:“好字好字,力透纸背,入木三分,颜筋柳骨,那个……赶上王羲之了!”

“我这是正楷字,和颜筋柳骨王羲之,有什么关系?”老夫子瞪了齐磊一眼,又来打量手里的羊毫,点头道:“这是地道的宣城羊毫啊,果然好用,比我的毛笔好多了……”

振华感谢老夫子上次赠字之情,便说道:“刚好这支特大毛笔我用不习惯,就送给老夫子了。”

老夫子大喜过望,眼神发亮:“振华,你真的送给我吗?”

“这还有假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齐磊抢着说道。

振华点头一笑:“齐磊说得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支笔送给老夫子了。反正我用不了,放在我手里也是浪费。”

“那我就不客气了。”老夫子点点头,再一次打量着手里的羊毫,欣喜地说道:

“有人说善书者不择纸笔,其实不然,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没有好的毛笔,很难写出好字来。”

齐磊一本正经连连点头:“子曰的对,子曰的对!”

振华忍不住,在桌子下面踢了齐磊一脚。

老夫子也知道齐磊在拿自己开涮,瞪了他一眼,又对振华说道:

“那好,我这就跟乡亲们打声招呼,让他们需要写门对的,都送到你家里来。这以后,就辛苦你了。你不要推辞,这是乡风问题,每个地方每个村子,读书人必须有担当。”

“就怕写得不好,让你老人家失望。”振华说道。

“只要你好好写,我就不会失望。”老夫子挥挥手,走向门外。

振华送出门外。

回到屋里,振华摇头一笑:“这老夫子还真有意思,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齐磊也咧嘴大笑,看着振华,问道:“匹夫,老夫子刚才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有没有一种神圣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盘旋在你幼稚的心头?”

“去你大爷,你才是匹夫!”振华翻白眼。

“是老夫子说的嘛,你以后就是小匹夫,他是老匹夫!”齐磊说道。

“齐磊,你以后管着点你这张破嘴,老匹夫是骂人的话,如果被老夫子知道了,当心你的狗头!”振华叹气。

“行了行了,你把自己也当成老夫子了,还教训我?”齐磊点了一根烟,说道:

“明天我赶集打年货,顺便买门对纸,明天下午,你先去我家里把门对写了。这是你一个匹夫的责任,不得推辞!”

振华瞪着齐磊,不知道该怎么说。

齐磊嘿嘿一笑,扬长而去。

振华将大红纸裁开,先把自家的春联写了,放在一边晾着。

红纸还有富余,振华想了想,顺便给章克香的裁缝店,也写了几幅对联。自己也不会做别的事,只能写两副春联,聊表心意了。

黄昏时分,赵成海夫妻俩带着春兰从镇上回来。

看见这满屋子的春联,赵成海很满意,点头道:“念了这么多年书,多少还管点用,写门对不求人了,省了一包烟。”

东湾村似乎有不成文的规矩,请别人写春联,要奉上一包香烟。红纸自备,笔墨由书写人提供。

振华将墨迹已干的春联收起来,顺便说道:“老夫子下午来过……”

赵成海点上烟,问道:“老夫子来干什么,是不是算出了明年开工的日子?”

振华摇摇头:“他没说日子,他说……东湾村今年的门对,他不写了,让我写。”

赵成海很意外很惊喜,笑道:“能给人家写门对,就不错了,一家一包烟呢。你行不行啊?”

“应该行吧。”振华耸了耸肩,又在心里鄙视老爹。

一包烟一包烟,他应该在盘算整个东湾村有多少户人家,要收入多少包香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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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匹夫(3)



因为有了老夫子的广告,第二天上午,振华的写春联业务就来了。

前前后后,有几户人家送来了门对纸,让振华写春联。

当然,人家也都知道规矩,各自带着一包烟。

振华自然要客气一下,说不要香烟。乡亲们更客气,直接就把香烟丢在桌子上,打死也不收回去。

一上午的时间,一小瓶墨汁用光。

午饭以后,振华去镇上买墨汁,顺便给章克香送春联。

裁缝店里,章克香正在忙碌。

振华进了门,说道:“忙着呢章克香?”

章克香抬头看了振华一眼,笑道:“大忙人,你怎么舍得来了?”

振华点头一笑:“我给你的裁缝店……写了几副门对,写的不太好,你看能不能贴上门板。如果觉得不行,就不要贴了。”

“是吗?我看看!”章克香有些兴奋,丢下手里的活,接过春联,展开来看。

一共三副春联,分别是裁缝店大门后门和卧房门的。

振华站在一边,等着章克香夸奖自己两句。

然而,章克香看完了,却摇头笑道:“字还不错,就是写得太俗了。什么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的,老掉牙……我不喜欢。”

振华面皮一烫,摸着脸说道:“那我回家给你重写吧。”

“行,春联就指望你了。”章克香将春联卷起来,忽然注意到了振华额头上的伤口,吃惊地问道:“振华,你的脸怎么回事?跟谁打架了?”

振华捂着额头,讪笑道:“没有打架,就是齐磊前天回来,我跟他喝酒喝醉了,摔了一跤……”

章克香想了想,忽然瞪眼道:“骗子,齐磊不是昨天回来的吗?他从我这里走,还跟我打招呼的!”

我擦,谎言被识破了?

振华更是尴尬,只得陪笑道:“刚才是骗你的……其实是我前天去县城,被两个小混子打的……算我倒霉吧,那两人喝醉了酒,故意找茬。被人打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刚才……就骗了你。”

“那你没有报警吗?他们凭什么打人?”章克香愤怒地说道。

“算了算了,也就是皮外伤,报警也不管用。”振华摇摇头,岔开话题说道:“对了,你的裁缝店,要营业到什么时候?年三十吗?”

“年三十还营业,我不过年?”章克香摇摇头,说道:“最多二十九下午,我就关门回家了。”

“哦。”振华点了点头。

章克香想了想,忽然说道:“振华,下次把门对送来,你年底的话……就不要来了。还有你妈妈,也跟她说一声,年底就别来了吧。”

振华有些意外,问道:“是不是生意很忙,怕我们耽误你生意?”

章克香摇摇头,说道:“我妈妈明天过来帮忙,给我烧饭什么的,一直到年底,都会在这里。你跑来跑去的,被我妈妈看见,不太好……”

“哦……”振华有些失落,不知所谓地点点头。

章克香打量着振华的脸色,勉强笑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父母,和你父母一样,都是老一辈的思想。我们现在……还是同学,走得太近了,父母肯定会抱怨我,说我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振华想了想,点头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真明白还是假明白?”章克香翻了翻白眼,坐到缝纫机后面干活,说道:“我要干活了,你回去吧,跟你妈妈说一下。”

“嗯,那我先走了,你忙着吧。”振华点点头,出了裁缝店,去集市上买墨汁。

章克香的话,振华隐约有些明白。

她的意思是,现在无名无分的,仅仅是同学的关系,不好走得太近,以免父母不高兴。如果振华希望更进一步,那么,就得正儿八经上纲上线地来说这件事。

要父母之命,要媒妁之言。

婚姻大事,振华也要请示父母,不敢擅自做主。而且振华本性腼腆,在章克香面前,也不好表达什么,只是含糊应对。

回到家里,振华看见好几个乡亲,正等着自己写门对。

老爹乐呵呵的守在一边,抽着乡亲们递上来的香烟,一脸幸福,好像占了天大便宜似的。

振华打起精神,把章克香的事放在一边,先应付写门对的任务。

谁知道这边写着,那边络绎不绝的,又有其他乡亲们送来了门对纸。

一时间,振华家门庭若市,盖过了隔壁王响的风头。

整个东湾大村,分为四个组,加起来百十户人家,写春联的任务,也的确算是繁重。

而且乡下人图喜庆,凡是有门有窗的地方,都要贴上春联。鸡笼上面要贴,猪圈要贴,门前的大树上要贴,牛角上面也要贴。

王响家里要写的春联最多,杀猪盆要贴‘黄金万两’,买猪的大杆秤上要贴‘一本万利’,自行车上要贴‘日行万里’,拉猪肉的板车上面要贴‘出入平安’……

赵成海在一边看热闹,对儿子说:“振华,多写一张,贴你响大爷屁股上!”

王响也嘿嘿地笑:“振华多写一张,贴你老爹嘴上,要不他整天对付我。”

振华一直忙碌到晚上,才完成任务,把乡亲们对付走。

晚饭以后,振华将母亲拉进了自己的卧房里,将今天下午和章克香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翠红很聪明,一听这话,立刻拍手笑了,说道:“这就成了!克香的意思很清楚,让咱家赶紧找红叶说这个事。振华,你个木头脑袋,难道你对克香,从来就没有过一句话吗?”

振华故意装糊涂,笑道:“什么话?”

“什么话,当然是你们小两口的话了!”翠红给了儿子一巴掌,笑道:“你明天就去镇上,找个空子,把你自己该说的话,先对克香说了。然后,我们立刻就找红叶,去跟克香父母提亲!”

东湾村这里,上了年纪的人,都把媒人叫做“红叶”。

因为媒人的媒,和倒霉的霉同音,叫起来不好听。

楼主:念响灵异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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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天涯杂谈

发表时间:2019-09-23 01:40:04

更新时间:2019-10-03 19:4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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