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最终还是同意了张起灵先出发的这件事，和张起灵一起出发的还有胖子。这也是胖子的要求，他跟张起灵说，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出巴乃了。上一次是为了吴邪也是为了他。如果这一次真的凶险万分，那么他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铁三角缺了任何一个人，都不是铁三角。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胖子的肩膀，当作无声的谢意。所以最后就是，由张起灵和胖子打前站，小花和黑瞎子带着马队和装备在后，作为接应。他们俩身上都带着GPS定位器，一旦找到了吴邪就发信号给等待的小花和黑瞎子。


其实张起灵一直觉得来不及的想法是正确，阻挡吴邪的除了风雪就是他本身的肺的问题，这让他前进的速度不得不变慢。毕竟他也不想在还没到达目的地之前，就把自己弄死了。但是比起盲目找人的张起灵和胖子，他的显而易见的优势就在于，他有地图。如果再耽搁几天，搞不好就真的会错过了。


张起灵和胖子先是抵达了吴邪最后一次出现的喇嘛庙，在胖子的描述中，他和张起灵变成了吴邪的亲兄弟。吴邪这倒霉孩子吧，因为对象跟人跑了，一时间想不开就瞒着家里人出走了。他和张起灵日夜担心啊，好不容易打听到一点消息就急匆匆赶来了。胖子演的那叫一个声泪俱下，成功的唬住了老喇嘛，套出了吴邪并没有沿着内转经道接着走这一重大消息。


而接下来，也许是因为张小哥惨了太多年了，老天爷都有点看不下去。在他们离开内转经道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离开神庙打算回程的汪无咎被张起灵和胖子逮了个正着。在这里会出现人本来就已经是很奇怪的事情了，而胖子原本只是单纯的想问问路，结果交谈了几句，汪无咎的身份被张起灵认出了。既然是汪家人，那就属于敌人，对待敌人那就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汪无咎确实是汪家的精英，但是他的身手就算可以打一百个吴邪，他也打不过张起灵。最后还是被五花大绑，像个鸡崽子一样被拎回了张起灵和胖子的帐篷。


“说吧，你搁这儿，干嘛来了？”胖子蹲在被绑的严严实实的汪无咎面前。他有心折腾人，汪无咎被他绑得像木乃伊似的，连手指都动不了一下。汪无咎艰难地抬头笑了一声：“怎么，我来这儿出家不行吗？”胖子点点头：“得，我也不管你这是来出家得还是来干嘛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见过吴邪吗？”“没见过，怎么，吴小佛爷的踪迹你们还要来问我。哑巴张不都在这儿呢。”汪无咎挑衅的看向张起灵。


“你说谎。”说话的是张起灵，他站在汪无咎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见过他。”汪无咎嗤笑了一下：“我干嘛非得见过他，我都说了我是来这儿出家的，这迷路了找不到庙不行吗。”胖子跟着站起来凑到张起灵身边说：“小哥，我瞧着这小子也不像会说实话的样子，干脆啊，胖爷直接上手，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人民民主专政。”张起灵摇摇头接着对汪无咎说道：“你说实话，我放你走。”汪无咎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一听这话有些迟疑道：“你说真的？”张起灵点点头，汪无咎就道：“告诉你们也可以，你还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张起灵还没说话，胖子已经嘿地一声卷起袖子道：“小同志，你现在没资格跟我们讲条件你知道不？你们家之前那么折腾我们小吴，现在只是绑着你已经是胖爷我大发善心了。你要再不说，等会儿我可就直接逼供了。”张起灵是不会耍嘴皮子的，只淡淡说道：“条件不行，你说了我放你走，不然现在我们就走。”意思就是把你就这样绑着扔这儿，生死不论。


汪无咎其实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瞒着他们，毕竟吴邪一看起来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去向，才一个人跑的。到时候张起灵找到他，他肯定特别生气，吴邪生气了，不愉快了，那他就开心了。想到吴邪到时候那付气急败坏的样子，汪无咎就觉得自己浑身舒畅，连被绑着的手也没那么痛了。要这个条件本来就是为了顺表套一下，要不到也不可惜。于是他装出一付深思熟虑之后勉强配合的样子来：“好吧，如果是哑巴张说的这话我相信。从这儿，一直向西走，有一个断崖。吴邪最终的目的地肯定是那儿。你们现在追还来得及。”


胖子小声跟张起灵嘀咕：“小哥，姓汪的都是滑头，这家伙说的话能信吗？”张起灵瞥了汪无咎一眼，点了点头：“他应该没撒谎，给黑瞎子发个信号。”胖子眼珠子一转，明白了他的意思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高啊，小哥，还是你主意多。”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临走时把汪无咎解开了。胖子拍了拍他道：“小同志，看在你这么配合的份上，组织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啊，别说胖爷不照顾你。”汪无咎转了转自己的手腕道：“不劳费心，以后别遇上你们就得了。”


那不可能的，我和吴邪小哥没回来之前，你看样子是走不出塔钦的。胖子看着汪无咎远去的背影心想道。主要是张起灵这人吧，浑身散发着一种无欲无求的气息。完全不了解他的人呢，觉得他不说话的时候好像在憋着什么坏主意。 但是稍微知道他一点的人呢，就觉得这人一身正气，不管是对家还是自己人，都很相信他。汪无咎也是一样，毕竟他们了解的张起灵，怎么看都不是能想出什么弯弯绕主意的。这就是犯了形式主义的错误啊，胖子心道。


果然，汪无咎这还没走回喇嘛庙呢，就被收到消息的黑瞎子和小花再一次抓了。被抓了的汪无咎才反应过来，这是谁干的好事，大骂张起灵无耻，和吴邪那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小人简直天生一对。然后被嫌吵的小花直接一掌砍晕，带回住的地方关起来了。


而这边，张起灵和胖子紧追慢赶，终于赶上了吴邪的脚步。


吴邪站在断崖前，脚下云遮雾罩，完全看不见底，偶尔边上有小碎石滑落下去，都听不到击底的声音，可想而知这断崖有多深了。吴邪沉思着，总觉得被骗了。地图就画到了这儿，最后就写着一段藏文，翻译过来就是【不死不生】。确实，这高度跳下去，死是肯定的，生就不好讲了，搞不好一跳下去就见到爷爷了。合着他千里迢迢，到这儿找死来的？他怀疑的核对了好几遍地图，确定自己一定没有走错路。又在脑子里把所有的信息再次整合一遍，确定这个地图绝不可能有假。他深吸一口气，都走到这儿了，就这样原路返回，可不是吴邪的作风。


大不了就跳了，吴邪整理一下背包，又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很合理，不死不灭不成神，终极这鬼地方，总是要和人间有些差别的。吴邪一旦决定的事，是不会回头的。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往崖边迈了出去。


山崖间凛冽的风，刮着他的脸颊生疼，恍惚间吴邪想起了十年前他去长白山追张起灵遇到雪崩。张起灵从山崖上跳下来救他的那个场景。又想到他抱着必死的决心，被人割喉然后从悬崖上翻下去那时。虽然这次他没带着致命的伤，但是和在墨脱时一样，这次不会有人不惜断手跳下来救他了。人自由落体的速度时非常快的，这些念头看似百转千回，实际上不过也只是一刹那而已。吴邪很快就落到了崖底，巨大的冲击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生生吐出一口血就晕了过去。

吴邪听说，人死去之前都会在走马灯里回顾自己的一生。他没有感觉到痛苦，只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随时纠缠的病痛全都消失了，他从来没感觉自己这么轻松过。
在梦里，他先是看到了少年时代的他。在长沙老宅，在杭州，这段时光是橙黄色的，所有的日子都绵长而平静。然后是他的青年时代，在西湖边，那个平静的小铺子里，每日最大的烦忧也不过是别让它倒闭了。然后？然后是三叔的一个短信，他匆匆赶去然后和一个沉默寡言的青年在三叔楼下擦身而过。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人将在他生命占据多大的分量，甚至在未来改变了他一生的走向，就好像是他的命运是遇到张起灵后才仿佛装上了齿轮开始转动。
从杭州，到长白，不过两千多公里的距离，他走了整整十年，走在了过去的自己身上，走在了多少血泪铺成的路上。而他人生真正的转折，是在张起灵离开之后。那段时光是血，是泪，是无声的悲壮，是如刀锋凛冽的墨脱风雪，是粗粝的沙海黄沙一起织就的。那段时光是血色的，是读来都暗潮涌动，汹涌难平的。
太多太多的岁月从他眼前飞逝而去，最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收归于他平息一切后再看见张起灵的那一瞬间。他听见耳边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熟悉，就好像他嗅到气味。奇怪，他应该早就闻不到任何味道了，却仿佛能通过皮肤感觉到。那是独属张起灵的气息，绵长又清冷，仿佛一整座雪山在你面前倾倒，曾经笼罩过他回来后所有不能安眠的夜晚。叫他的声音好像离他很近，又好像离他很远，像隔着什么屏障在呼唤他。吴邪想要睁开眼睛，但好像被什么阻挡了，他开始急了，这时那气息离他更近，像感受到他的焦虑，轻轻的拍着他的肩背。吴邪抓住那个人的手，用力挣扎，然后就从这无声的桎梏之中脱离而出，那一瞬间，天光大亮。
他刚刚睁开眼，看人还有些模糊，意识也不太清醒，一瞬间都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哪儿。就听旁边响起了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声音：“哟，天真醒了？你这一觉睡得够长的啊，小哥的大腿太舒服了是不？”吴邪艰难的转了一下头，就看到了胖子的大脸。有人伸过手来垫了一下他的头：“小心。”吴邪懵懵的眨了一下眼，仿佛无意识的扭头看了一圈，然后叫了声：“小哥？”“嗯。”张起灵应了他一声，然后端过来一杯水：“喝点水。”吴邪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然后意识好像开始慢慢回笼了。
他连夜出走杭州，一路到达冈仁波齐，然后跟着地图一路走到断崖，然后跳了下来？悬崖间呼啸的风仿佛还犹在耳边，那现在是？他没死？不对啊，他好像忘了什么更重要的事。吴邪努力的回想了一下，然后猛地弹起身来。他躺的太久，骤然起身，血液逆流，一瞬间感觉头晕眼花，张起灵赶紧伸手扶了他一下。吴邪抓着他的手腕：“你和胖子怎么来了？你们怎么找到我的？”胖子哼哼唧唧地在旁边锅里搅和着肉汤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还敢问？啊？你知道你一声不吭的走了，把我们都急成什么样了？你看看胖爷我的这身神膘，都瘦了一圈了！这事啊，你回杭州不请胖爷我吃一个月的楼外楼，根本就过不去！”
吴邪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计划的哪个环节出了错，竟然还能被这两人追上。他千辛万苦，躲躲藏藏，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不想再把他们牵扯进来吗？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在他努力复盘的时候，张起灵一直沉默的看着他，等吴邪终于反应过来，现在想这些还有个屁用啊，刚想开口直接问的时候，张起灵率先开口了：“吴邪，你不应该来这儿的。”就这一句话瞬间让吴邪窜起一头的火，他原本并不是会轻易发脾气的人，就算经历过了这十年，他改变了很多，但实际上他的本质并没有改变。
但是，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是，他最恨的是被排除在张起灵的宿命之外。仿佛在张起灵的生命中，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会重过他的宿命。可是他已经那么努力了，那么努力的将他的宿命从他生命的天平之下拿下来了，为什么到头来他还是充满了一种无力感。好像无论他多么努力的追赶他的脚步，都无法取得与他并肩的资格。
“是吗？那我最应该去哪儿？长白山还是青铜门后？”吴邪冷笑着看着张起灵，张起灵原本不是这个意思，他想说的是，吴邪做了那么多，现在应该做的是好好休养。他完全可以再等等，也是再等等他，他们一起出发，一起面对。但是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吴邪情绪波动十分剧烈，自觉不是什么好的交谈的时机，干脆闭嘴了。
但吴邪还没完，其实这些情绪一直压抑在他心里很久，理智尚在的时候他尚且还可以克制，但现在，他刚刚醒来，意识还没完全跟上他的身体，再加上张起灵一句就戳爆了他的雷点，他感觉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全都涌上他的大脑：“张起灵，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又想说隐瞒这些是为了保护我，终极是你的宿命，与我无关是吗？可是凭什么呢，守护终极的约定当年是张家和老九门一起定下的，这本来应该是我的宿命才对。你当初不希望我跟你上长白山去，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跟着我。我做什么那是我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太多情绪重压着他了，这让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都泛起红来

胖子在一旁都看傻了，没想到吴邪的情绪会突然爆发出来，他甚至连锅都忘记搅了，傻呆呆的举着勺子坐在那儿。他刚想调打打圆场，别让张起灵再也跟着顶上，再把吴邪气出个好歹来：“不是，吴邪，我跟你说你这……”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直沉默着的张起灵倾身上前抱住吴邪，然后无奈的说道：“吴邪，我不是这个意思。”



胖子张大嘴巴，手中的汤勺当啷一声，掉回了锅里。

吴邪整个人都是懵的，哪怕在他的了解中，张起灵也不是会做出这种动作的人。他们少有的几次肉体亲密接触，都是在生死一线的时候，他从来没想到张起灵也会主动拥抱一个人。一个不为了其它什么，只为了安慰一个人的拥抱。但不得不说的是，这招很有效，吴邪在愣住过后，情绪慢慢的平复下来。张起灵感觉到他已经平静下来之后，才慢慢的松开了他。他生性沉默，从不向别人解释自己行为是为了什么，更遑论这样去安慰谁，但如果这个人是吴邪。那么他可以成为一切的例外。


吴邪情绪平复下来之后有些不好意思，他其实能明白张起灵的意思。哪怕在十年前，他身边所有爱他的，关心他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正如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一样。他十分清楚这一点，尽管这些好意有时候并不是他想要的，但他不能否认这些爱意，和其中所付出的牺牲。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地鼻子道：“不好意思啊，小哥，是我情绪太激动了。我不是想要冲你发火的。”张起灵摇了摇头，只定定的看着他，吴邪被他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怎么会这样？自从汪无咎对他说了那些话之后，他这些天里总是不由自主地的想到张起灵。果然还是汪无咎的问题吧，吴邪想着，等从这里出去之后得找个理由打他一顿。


本以为会有一场冲突的胖子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要知道，即使是他，也有很久没看过吴邪这个样子了。从小三爷变成吴小佛爷之后，越来越成熟，越来越能独挡一面之后，这种青涩的样子就仿佛被他抛弃了一样。原来不是抛弃了，只是藏起来留给特定的某个人了，胖子心想。他有些心酸，更多的是欣慰。他当当当的敲了敲锅：“嗨嗨嗨，别卿卿我我的了，吃不吃饭啊？要胖爷来喂是不是？”


吴邪这才觉得有点饿，凑过来看有什么吃的。三人坐在一起吃了会东西，肚子里填了东西，才感觉像真的活过来了一样。胖子看吴邪缓过来了就开始“逼供”了：“天真啊，我看你现在本事大了啊，不跟我和小哥解释解释这怎么一回事？”吴邪揉了揉太阳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吴邪从昆仑山得知了这个惊天秘密之后，为了计划不得不先让自己忘掉。但他为了之后彻底斩断终极和人间的联系，也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暗号。在张起灵回来第十天，吴邪出院的第四天，一个约定好时间的快递被寄到了吴邪的手上。那是那时候的吴邪和现在的吴邪的一个对话，为什么吴邪能轻易的相信，是因为那封信里不仅寄来了戒指，还点破了一件事。


“你没忘记了，每晚梦境里凝视你的巨蛇的眼睛吧？”这是那时候吴邪给自己下的一个心理暗示，是一个除了他谁都不知道的秘密。这才是吴邪敢贸然再吸食费洛蒙的原因，接下来的事他们就都知道了。胖子听了没忍住想给他后脑勺来一下，吴邪下意识要躲，但这巴掌但却被张起灵挡住了：“他还不舒服。”胖子悻悻的收回手，嘀咕道：“你就仗着有人护着你吧。”


吴邪突然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了一声道：“别说这些了，之前是什么情况？你们是怎么追上来的？”胖子道：“嗨，别提了。你走之后把我们都急疯了，到处找你。本来好不容易摸到昆仑山的线索，我和小哥还有瞎子，人都已经到了昆仑山了。秀秀那丫头在微博上发现了你的一张照片，联系上那个旅行团这才找到你在哪儿。”吴邪怎么也没想到是在这儿出了差错，喃喃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古人诚不欺我。”然后他又觉得不对：“可我也没有告诉他们我接下来去哪儿啊，你们怎么能找到那儿的。”


“我们正好撞上了汪家的人。”开口的是张起灵，吴邪一听勃然大怒：“果然是那个姓汪的小***坏我，等我出去我非揍死他不可。”胖子拍了拍他然后接着说：“等我们看到你的时候，你正从山上往下跳呢，小哥喊你你都没听见。”


张起灵和胖子看到吴邪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悬崖边了，张起灵大喊了一声吴邪，可是风雪太大，吴邪压根没听见。两人跑到悬崖边的时候，吴邪已经跳下去了，张起灵一秒都没有犹豫就跟着跳下去了，胖子看得目瞪口呆，甚至都没来得及阻止张起灵。他想了那么几秒，要死兄弟得死一块是不，也跟着跳了。


根据身体素质来说，第一个醒来的果然是张起灵。他醒来的时候就在这个山洞里了，旁边躺着的是昏迷的吴邪，远一点的是胖子。张起灵检查了一下，发现他们两个身上都没有什么致命伤，就把两人拖到一块儿， 然后生了堆火。胖子是第二个醒来的，吴邪晕乎的时间最长。“哎，我说，天真。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这么高跳下来，胖爷我还以为死定了，结果醒来，嘿，什么伤都没有。”


吴邪好笑道：“你也知道这么高跳下来要死，你还敢跟着跳？”说完又叹了一口气：“都到这儿了，我也没什么好瞒你们的了，如果我的情报没出错的话，这里应该不是人间了。”胖子懵逼的看着他道：“啥玩意儿就不是人间了，那这是哪儿？阴曹地府？那这阴曹地府可有点寒酸……”吴邪刚想说什么，就听张起灵低声道：“别出声。”


在这种未知的环境里听张起灵的话已经是吴邪和胖子的本能了。两人立刻闭嘴，这一安静，就听出问题了。这山洞里除了他们三个人的呼吸声，怎么还有一个呼吸声？这声音太过轻微，以至于胖子和吴邪都没听到，只有张起灵敏锐的感知到了。三人静静的听了会儿，胖子突然轻轻地捅咕了一下吴邪，嘴唇蠕动着挤出几个字：“天真，你看那是什么？”张起灵和吴邪一起看过去，山洞的深处，一只翠绿的兽眼正看着三人！

书里讲鸣蛇的叫声是如同钟磬一般的，吴邪一直对这个声音没什么概念，直到今天听到。山缝可能还有一些收音的作用，那声音就显得更震耳欲聋了。吴邪条件反射的要去捂耳朵，张起灵却先一步把他耳朵捂上了，吴邪愣了一下，就赶紧把手伸过去捂张起灵的耳朵。两人就这样捂着对面的人的耳朵对视着，胖子在里面大声叫道：“我说天真，这下怎么办啊，就让它这么一直嚎着？”吴邪也扯着嗓子嚎回去：“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要不你出去和它商量一下，让它别叫了！”


好在鸣蛇也就叫了那么一会儿，就停了下来。但很快，它开始用尾巴疯狂拍击面前的山坡，山缝里碎石哗啦啦的往下掉。吴邪想了想，这不是个事儿，再在山缝里躲一会儿他们也该被埋起来了。他正在想办法的时候，张起灵一边用手护着他的头，一边凑近跟他说：“我出去引开它，你和胖子往山的那边跑。”他这话音还没落地呢，吴邪立马叫道：“不行！”张起灵却直接扭身出去了，吴邪好悬没被气死，立刻抽出了背包里的大白狗腿也跟着出去了。胖子拦不住张起灵，也拦不住这个小祖宗，叫了一声等等我，也灵活的扭了出去。


外面的鸣蛇已经看见了先出去的张起灵，立刻停下了尾巴拍击山石的动作，那尾巴转瞬就朝张起灵横扫过来。张起灵一个下腰翻滚躲开了第一波攻势，腰间别的黑金古刀锵然出鞘。这刀以黑金陨铁打造，自身重量就让常人难以拿起。更别提使用它了。可它在张起灵手上却能发挥出最大的用处，张起灵来不及跟这位阔别已久的老朋友熟悉熟悉就手腕翻转，将它牢牢钉进鸣蛇的尾巴，同时借力翻上了鸣蛇的身体。


鸣蛇遍体覆鳞，黑金古刀与它相接顿时发出金石相撞的声音，饶是张起灵也觉得虎口一阵震痛。可刀到底是钉入了鸣蛇的体内，它吃痛又是一声长鸣。紧接着就变得疯狂起来，它是这块地盘的霸主，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它扭回头想给张起灵一口，可张起灵这个位置卡在它尾巴下方，它够不着。于是它又开始拍打尾巴，想把张起灵甩下来，张起灵只能暂时牢牢把住刀柄，稳住自己的身体。


但这种状态也没维持多久，鸣蛇又吃痛的大叫了一声。张起灵扭头一看，吴邪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鸣蛇的中部，张起灵好像猜到他想干嘛，刚刚还面不改色的他焦急地大喊了一声吴邪。吴邪扭头冲他挑衅一笑，紧接着，他把大白狗腿狠狠插进了鸣蛇的翅膀下，那是鸣蛇身上没有覆盖鳞片的地方。这一下可比张起灵狠多了，鸣蛇立刻忘记了还钉在尾巴上的张起灵，疯狂扭起头来，吴邪一下没握住，被人带刀被甩了出去，正好撞上山壁。这一下撞得太狠，吴邪闷咳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鸣蛇锁定了他的位置，立刻就要过去，张起灵一看吴邪吐血也发起狠来，黑金古刀往下一拽，连皮带肉剜下来一大块。鸣蛇痛得连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张起灵却没管更加发狂鸣蛇，冲到吴邪面前把他扶起来。吴邪把住他的手臂，朝远处大喊：“胖子！你好了没？！”回应他的是一阵激烈的枪声，鸣蛇已经发狂到失去理智，听到声音立刻张开血盆大口朝胖子而去。张起灵远远看见看见胖子往鸣蛇的嘴里扔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胖子就冲过来对他们俩大喊：“小哥，天真，跑！”


张起灵立刻抓住吴邪往旁边的一个草丛里滚进去，用身体覆盖着他，胖子紧接着就翻进他们旁边的草丛里。然后就是一声惊天巨响。


胖子牌C4，用过都说好。这还是他整理装备的时候顺手装进包里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爆炸的余波完全过去，张起灵才爬起来，顺便把吴邪扶了起来。吴邪被爆炸的声音震得脑子嗡嗡直响，再加上被撞得不轻，胸口一阵阵发疼，扶着张起灵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缓过劲来。等他缓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揪住张起灵衣领恶狠狠道：“张起灵，你要是接下来再这样的话，我们就分道扬镳吧！”胖子赶忙上来劝架：“哎哎，天真，松开。小哥这不是没受伤吗。”吴邪瞪了张起灵好一会儿，才挫败的松开张起灵的衣领，往地上一坐，不说话了，但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他气得不轻。


胖子知道吴邪极端痛恨张起灵这种“身先士卒”的劲儿，吴小佛爷现在有张起灵受伤应激恐惧症。于是他又转头数落张起灵：“小哥，我们都知道你身手厉害，啊。但是你看你也是肉体凡胎，不是不会受伤，再加上我们三人是一个团体对不对？你这样总是搞个人英雄主义，太不利于团队和谐了，你看给我们天真气成什么样了？”胖子说完冲张起灵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把人哄哄，然后道：“胖爷去看看那啥鸣蛇，你们聊，你们聊啊。”说完迅速撤退，给这两人留出空间。


张起灵抿了抿唇，突然感到有些手足无措。张起灵能沉着的面对各种环境和危机，但让他哄人，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张大族长漫长的人生里，第一次迎来了一个完全没有头绪的难题。

张起灵想了一会儿，坐到吴邪的面前：“吴邪，我错了。”


吴邪表面上哼了一声，依旧不搭理他。心里其实还挺奇怪，他压根没想过张起灵会真的认错。张起灵是谁啊？出了名的高冷寡言，堪称盗墓界的高岭之花。人什么时候还能低下头来道歉啊，那从来都是他看一眼你，你就得开始头脑风暴想想自己有没有做错的地方了。吴邪虽然生气，但也觉得这次不过是像之前很多次一样，他自己生一会儿闷气，下次张起灵还是照样我行我素。反正他是拿张起灵一点办法都没有的。难不成青铜门呆了十年让他转性了？


他想了想，抬头想偷偷瞟一眼张起灵，就发现人正眼都不错的看着他呢。于是吴邪就开始想，我是不是对他太苛刻了点。张起灵行走世间这么多年，向来独来独往惯了，也就是认识了他和胖子之后好像才叫有了归处。因为身手好，向来习惯了在团队里承担最危险的事，包括他和胖子，在危险的环境下都是非常依赖他的。久而久之，这自然就成了习惯，有什么危险的事他都是冲在第一。更何况，说句不自谦的话，他知道他和胖子这些年在张起灵心中多少还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当时那样的情境之下，张起灵第一时间想的是保护他们两个，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想着想着，吴邪也没那么生气了，但话一定要说清楚了，免得这人不涨教训，下次一个劲的闷头往前冲。他吴邪历练了这十年，也不是当年那个危险时刻要被别人保护在羽翼下的人了。“张起灵。”吴邪很少这么叫他的大名，一旦这么叫了，就说明他接下来说的话是非常非常认真的：“我知道你身手好，习惯性的把最危险的事揽在自己身上。但就像胖子说的那样，我们三个人，现在是一个团队。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我都不需要你牺牲自己来做什么。”吴邪说完，心里的气其实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那你要答应我，接下来无论会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像今天这样了。”张起灵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吴邪就轻轻的锤了一下他的肩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胖子看似一直搁那儿鼓捣那个被炸的四分五裂的鸣蛇，其实一直留意着那两人的动静。眼看着吴邪锤了一下张起灵，就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于是他骂骂咧咧的走回来道：“嗨，什么玩意儿都没落下，花儿爷这炸药劲道太大了。”又冲吴邪挤了挤眼睛：“怎么样，组织上对张起灵同志的教育工作结束了？”吴邪笑着搡了他一下：“去***的。”然后抬头看了看天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得先找个地方扎营了。”


于是三人背着包，接着往前走了一段。山洞是不敢呆了，谁知道里面还有些什么玩意儿，再来条蛇，他们可没这么多炸药了。最终还是找了个山坡的背向，打算把今晚对付过去了。架起的火上咕嘟咕嘟的煮着方便面，胖子其实憋了一肚子的问题了，只是之前一直不好问：“天真啊，这儿，到底咋回事啊？”相比以前，现在吴邪才是知道的最多的那个。他叹了口气道：“我之前一直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就是因为这个。这里已经不是人间了，确切的说，这里不是我们熟知的那个人间。”


从山崖上跳下来的那刻起，他们进入的这片地方就全部都算终极的领域。相比起只是受到一点儿影响的长白山里的青铜门，冈仁波齐里的这个真正的终极完全超出了吴邪前半生的所有认知。他确实还在这个人间，但它受终极磁场影响，有一套自己的运行规律。这也就是为什么冈仁波齐是一片雪山，而这里面像春天一样。冈仁波齐只不过是一个能进入它的媒介而已，这里从诞生伊始就不受人间的规律影响。所以这里面会出现什么，有什么东西是完全不能用尘世的规律来考量的。


胖子听完吴邪的解释摸了摸下巴：“按照我们之前都能遇见山海经里的鸣蛇了，那这里面肯定还有其它异兽。那长白山里的那个青铜门是受了这里的影响，莫非里面关着的是什么牛逼的生物，就类似凤凰还是麒麟那什么的。那怪不得小哥身上要纹个麒麟，原来张家就相当于珍稀动物的饲养员呗？”吴邪哽了一下，胖子有自己的逻辑，而且每每都能自洽。他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的，其实终极究竟是什么，我也不能肯定，唯一能确定的是，这里不是我们的终点。”


“这里应该会有另一扇青铜门，长白山下的只是他的复制品。”张起灵拨了拨火堆，他的记忆虽然还完全恢复，但张家守护青铜门这么多年，他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胖子倒是浑不在意，他是一个豁达坦荡的人，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怕什么，反正现在我们仨在一块儿，刀山火海胖爷都敢闯一闯。”吴邪想想说的也是，再难的路他也闯过来了，还怕倒在这最后一步上吗。


三人吃完饭，说好今晚轮流守夜，吴邪身上有伤，只让他守最后一班最短的，头一班自然是张起灵来守的。胖子躺回帐篷里，很快就打起了呼噜。临到半夜快换班的时候，胖子打着哈欠在那儿捅咕火堆。捣鼓了一会儿，又用手肘捅了捅张起灵，张起灵看他，他便压低声音道：“哎，小哥。”胖子拿下巴指了指吴邪的帐篷：“你心里到底是怎么个想法啊？”张起灵难得犹豫的摇了摇头，胖子一下就急了：“我跟你说啊，这事儿，你指望天真主动想开，那没用！这孩子就是个死脑筋，你不主动点。他永远都想不到那块儿上去。”


张起灵低声道：“我不想干扰他的选择。”胖子快被这俩人急死了，这么多年他旁观者清，吴邪和张起灵之间的那些事儿他再清楚不过了：“这怎么能叫干扰呢？远的那十年里吴邪干的事咱先不说，就说这件事啊，他千里迢迢命都不要了是为了什么啊？小哥你是没看到，你今天从山缝那里出去的时候，天真那个脸色啊，难看的像是要吃人。我跟你说，他对你绝对就是你对他那个意思。只不过他心里压根没往那上面想，这一点你得相信胖爷，你主动一点，最起码得让他明白你怎么想的啊！”


张起灵也就只有在吴邪这件事上摇摆不定，主要是他接受的教育里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他能想明白自己对吴邪是个什么意思就已经是破天荒了。他拿不准吴邪对他，到底是只有兄弟的情意还是也像他一样，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情愫。但胖子的话还是可以听一听的，胖子见他松动了，又满意的和他嘀咕了一会儿，就赶张起灵回去休息，自己来守夜了。


胖子盯着燃烧的正旺的火堆心想，这煤要给做成了，他就到雨村去开个红娘馆，专给小年轻拉红线去。毕竟连张起灵的红鸾星他都能给牵上，这世上还能有他说合不成一对儿的人？

等吴邪出来轮换守夜的时候，天边已经有一些蒙蒙亮了。他和胖子短暂的聊了几句，胖子就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吴邪百无聊赖的拨了拨火堆，这时候相比漆黑的夜里，已经不太会有什么危险了，不需要特别集中精神的注意周围。这也就意味着吴邪可以腾出一点大脑想一想自己的事情了。其实他压根没想过张起灵他们能这么快的追上来，他做的所有计划里，这都将会是一场孤独的旅行。但铁三角竟然时隔多年，在这样的境地里，再一次的重聚了。哪怕吴邪表面上不愿意承认，但他心里其实很清楚，有胖子和张起灵在他的身边，让他更有安全感。就像有这两个人在他的身边，他可以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害怕。


尽管他已经成熟了，习惯了一个人去面对任何事。就像那十年里，张起灵在长白山下守着青铜门，胖子在为了他的计划奔波。他也可以一个人去面对所有险恶，甚至可以一个人去面对死亡。但是只要铁三角聚齐，他好像就可以摒弃所有的后顾之忧，无所畏惧。


张起灵。吴邪想着他，拿手指慢慢在地上写出这三个字。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好像个怀春的少女，又胡乱的把名字擦掉了。张起灵这次回来，让他觉得确实很多地方不同了。如果说以前的张起灵是一潭平静无波的湖水，那么现在好像这潭湖水已经开始因为什么而涌动了。有时候他和张起灵的眼神对上的时候，总会觉得他的眼睛了多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当张起灵专注的看着他的时候，吴邪会下意识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种情况在他们三人到这儿之后，愈演愈烈。


吴邪突然又想到了之前在神庙的时候，汪无咎质问他是不是对张起灵有情的时候.虽然当时他面上一付吊儿郎当，我就是有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但是，当时他心里真的没有一丝波动吗？吴邪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在此之前，他一直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张起灵对他有救命之恩，他和胖子是吴邪最重要的兄弟。如果是胖子当年遭遇了生命之危，吴邪一样也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救他，但如果汪无咎这么问他是不是对胖子有情……吴邪想自己当时一定会打他一顿。


他还没想出什么结果，他心里正想着的那个人坐到了他身边来。吴邪转过头看他：“小哥？你不休息了吗？”张起灵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于是吴邪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肩并肩的坐着，盯着那个火堆发呆。


如果是十年前的吴邪，此时一定会觉得有些尴尬，试图没话找话让气氛活跃起来。但现在的吴邪觉得这样也挺好，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也不错。张起灵在身边的时候，他是不会想张起灵的，他想的都是，不知道雨村的房子等他再回去住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他还没亲眼见过那个他规划的小院子，他想等他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在院子里种上一架葡萄，夏天还能拿来遮阳。父母那边原本已经说好的回去，他人又突然离开了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担心。还有小花他们，估计小花这时候心里肯定憋着一肚子气，想要打他一顿才好。


张起灵在身边的时候，吴邪想的都是一些平静的，看似很鸡零狗碎的事情。


其实吴邪不知道，张起灵看似在发呆，实际上一直在看着他。看他无意识的嘴里念念有词，看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动作，张起灵不知道原来有一天他也会这样的注视一个人。能想明白对吴邪的感情，对张起灵并不难。有时候他也会回想，是什么时候就先动了心。尽管好像身边的所有人都肯定吴邪对他一定有超越朋友的感情，否则怎么能为了他做这么多。但是超越朋友的不只是爱情，就像吴邪为他所做的一切一样。


吴邪是什么样的人呢？不管是十年前的吴邪，还是现在的吴邪，人的本质是难以随生活的经历而改变。不管这十年，吴邪经历过多么吊诡的，多么险恶的事。亦或者是背负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做过了多少在别人看来心狠手辣的事，他还是吴邪。是那个想让所有人都好的吴邪，是始终对任何一条生命因为他而逝去都会抱有负罪感的吴邪，是只要有一个人受到伤害，他自己就变得不重要的吴邪。他是西湖最温柔的一捧水，就算在寒冬里变成坚冰，下一个春天来了，春风一拂，他还是他。


但也正因为如此，张起灵才左右摇摆，犹豫不决。尽管他知道自己在吴邪的心里一定非常的特别，但是有时候特别不一定是爱。


吴邪正想着雨村里的那套小房子，还能添点什么，正想着要不要问问张起灵有什么意见的时候，一转头，他就撞进了张起灵眼里。他突然就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天已经开始泛光，吴邪看见远远的一轮红日从张起灵的身后升了起来，吴邪就这样傻傻的和他对视着。直到胖子从帐篷里钻出来，他才好像突然惊醒，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说了句：“我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就 躲进了帐篷里，那背影看上去怎么都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胖子冲张起灵暗示性的挤了挤眼睛，张起灵摇了摇头，于是胖子长叹一声。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张起灵回头用狼烟手电闪了几下，示意没有问题了。胖子就哼哼唧唧的把自己的安全锁拿出来，扣上绳子，也准备过去了。胖子虽然胖，但身手还是很灵活的，但吴邪就总觉得，他爬起来像一只大棕熊在那根绳上顾涌，不像小哥。看张起灵爬绳子是很赏心悦目的，张起灵自身的肌肉密度很大，运动的时候可以看到身上的肌肉每一块都相互配合，舒展的很好看。


吴邪完全没感觉到自己在张起灵身上的滤镜有多重，眼看着胖子也顾涌到了那头，吴邪也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过去了。他曾经在黑瞎子那里接受过一段时间的训练，虽然比不上张起灵和小花，但是比他愣头青的时候可好太多了，这种程度的攀爬对他来说是非常简单的。他把安全锁一扣，顺利的爬过里第一条绳子。在换安全锁过第二根绳子的时候，他还抬起头来冲张起灵笑了笑。胖子拿肩膀撞了一下张起灵：“嘿，你看给这小子得瑟的啊。”


张起灵眼睛都不错一下的看着吴邪，看他已经快爬到尽头了，刚想松一口气，就在这一瞬间，异变陡生。


原本死死的卡进石壁里的锚头突然松掉，张起灵就看见吴邪整个人随着绳子一同下坠。胖子和张起灵都是一惊，胖子连忙拽住了绳子的这一头，张起灵在悬崖边上用手死死卡住了还在下滑的线，然后大叫了一声吴邪。吴邪自己当时也震惊了一下，但是这些年历练出来的本能让他第一时间死死拽住了绳子，眼看着身体即将撞上山壁，他又急忙调整了一下姿势，用背着背包的那一面挡住了第一下冲击。


虽然隔着厚厚的背包，那一下还是震得不清，吴邪咳嗽了几声。听到张起灵在叫他，一时间也回不了话，只能晃晃手臂上的手电筒示意自己没事。绳子上的锚头正好撞上了山壁上一块凸起的岩石，当啷一声响后，整个脱掉，掉进了下面大的深渊。胖子看到手电的光知道他没有大碍，暂时松了口气。张起灵和他手上加速，两人一起合力把吴邪拉了上来。吴邪刚露出个手，张起灵就死死拉住他的手，往上一提，把他整个人提了上来，吴邪一时没收住，整个人撞进了张起灵的怀里。


张起灵把他半扶半抱到石门旁边，让他靠在岩壁上。吴邪坐到地上的时候，还在一阵一阵的咳嗽。张起灵眼里带着焦急，帮他顺气。胖子也凑上来：“怎么样？天真没事吧？”吴邪摆了摆手，示意没事，过了好一会儿才顺过这口气来。胖子拍了拍他的背道：“怎么回事啊？我和小哥差点魂都被你吓掉了。”吴邪道：“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好好的绳子，怎么会突然断掉。”


按道理来说，他们用的都是军/用的抛投器，性能应该非常稳定。这种绳子虽然细，但是承重不是一般绳子可以比的。以吴邪的体重来说，就算是七八个他同时过这条绳子，绳子也不会断掉的。


那边张起灵已经把断掉的绳子提起来了，锚头已经掉到下面去了，一根绳子好像也看不出什么。吴邪挠了挠头道：“可能是这个山壁太脆了，锚头没有卡死，才松了下来。”这已经是最可能的解释了，但是张起灵却摇了摇头，然后把绳子断面提起来给吴邪和胖子看。这一看，两人都看出了问题。


太整齐了。绳子的断面非常光滑整齐，完全不像是因为那一下撞击脱落下来的样子。反而像，有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刀从上至下，一下砍断的。吴邪一下也反应了过来，这种绳子里面可是绞了钢丝的，只是一下撞击不可能会让锚头整个脱落。


这可就奇了怪了，当时吴邪已经换到了第二根绳子上，距离他们已经非常近。张起灵更是全神贯注的看着他。整个过程看起来没有一丝异样，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就算又有什么山海经里的异兽出现，也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好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轻轻的过来斩断了这根绳子，然后又离开了。


胖子和吴邪只觉得背后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一直在窥伺着三人的踪迹。吴邪深呼吸了一下说：“不要慌，这里是终极。磁场和外面的世界根本不一样，来之前我查阅的资料里就已经反复的提醒过。在这里发生什么，都不要觉得奇怪。”直到这时候，三人才有了一种明确的感觉，就是这里确实非常的不同。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左右吴邪暂时也没出什么大事，再纠结下去也得不出个结果，他们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接着走下去。呆了一会，吴邪也缓过劲来了，三人就凑上前去看那个门。


跟三人想的不一样的是，这扇门竟然不是石头做成的。

原本三人一直远远的看着，都以为这是一扇石门。现在凑近了看，才看出来，这门是使用一种类似玉的材质做成的。通体漆黑，触手生温。张起灵用两个手指上下摸了一遍，确认这绝对是一体铸造成，没有任何的拼接。胖子看着口水都快掉下来了，这可是件好东西，如果能倒腾出去，碰上合适的买家，他的游艇说不定都来了，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材质，但是这里可是终极啊，光有这个噱头，就算是普通的玉搭上了这个名头都得翻个十好几倍吧？


吴邪一看胖子这个表情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他先发制人道：“胖子我跟你说，你想把这个门拆下来运回去的这个念头趁早打消啊。你也不看看这个门多重，怎么背的回去。”胖子咳嗽了一声道：“天真啊，胖爷在你眼里就是那种有什么好东西都要拆回去的人吗？”吴邪的眼睛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你不是吗”这几个大字。胖子小声嘟囔了一句：“那也不能怪胖爷啊，胖爷一看这好东西放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蒙尘，胖爷我就浑身刺挠。”


但说归说，大事为重，胖子心里还是很清楚的。张起灵还在旁边认真的检查这扇门，吴邪跟胖子打完了嘴仗，就凑过去问他：“小哥，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幽暗的光线下，张起灵可以看见吴邪的眼睛亮亮的，里面带着些好奇。


就像十年前一样。


其实张起灵在这次重返人间后，听说过，看到过很多跟十年前不一样的吴邪。但吴邪望向他的眼神还是和十年前没有任何分别。他曾经想问问张海客，在他错过的这十年光阴里发生了什么，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想等到吴邪有一天能亲口告诉他，他知道吴邪在有些时候还会囿于那十年间发生的事。在他面前吴邪却从来没有提起过，什么时候他能坦然的和他说起这件事，就是他真正放下这些事的时候了。


这些念头在他心里不过是一转而逝，他摇了摇头道：“没有机关。”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门是一整块的。”一整块的？吴邪费解的凑上去看，正常来说，既然是门，肯定要有打开的方式。就算你有个什么机关在上面，你也得留个门缝儿出来吧？可是吴邪仔细地看了一遍，发现还真没有，这就是一整块的玉。


也就是说，这个门从建起来，就不是为了让人打开它的。胖子也不死心的看了一圈。这连个滑轨都没有，确实不像是能直接打开的样子。他挠了挠头说道：“那现在怎么办？要不直接砸了？”吴邪却摇了摇头，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直接砸了肯定要出大事。这一点胖子还是很相信他的，毕竟嘛，这十年里没有改变的还有吴邪的另一大特点。开棺必起尸，所以胖子奉行一个准则，只要我们天真觉得不对劲的，不好的，他们都坚决不干。


这门虽然通体是玉，但是上面还用颜料彩绘了些什么，只是乱七八糟的，完全看不出化的是个什么东西。吴邪拿手摸了摸，发现门上还有些阴刻的线条：“我觉得应该是要把这些彩绘出来的东西和线条结合起来看，才能看出这是什么。而且十有八九，这个东西是打开门的线索。”


但是只凭着手指摸出来的线条，还得在脑子和彩绘的拼一拼才知道这是什么，实在是有些难为人了。光吴邪这样随便摸了一下就知道这个东西一定非常的复杂。正当三人有些为难的时候，吴邪看了周围一圈，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这石头上不是有灰吗？我们拿这会把线条抹一下不就知道了吗？”胖子一听便大赞吴邪真是个小机灵鬼，不愧是他们铁三角里的军师，这脑瓜子就是灵活。


说干就干，三人一起拿手沾满了石灰，再回来抹在阴刻的线条上。好在这门并不算太大，三人忙活了一会儿，就整个门的阴刻线条就填满了。那线条果然十分的繁复精致，和彩绘的东西结合起来，能看出似乎是什么西藏那边的什么神像。


在场的吴邪和张起灵算是对藏传佛教有那么一些些了解的，可惜吴邪也就是个半吊子，藏传佛教在某些方面还是非常晦涩的，当时他也没深入了解过。看了半天，他也就勉强能看出这神像似乎骑着一个什么坐骑，左手应该拿的是个人头碗。但是西藏的很多神灵都是手持着人头碗的，光凭这一点根本没法断定这是哪一位神佛。胖子看了一会儿，在一旁嚷嚷了一句：“这刻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太丑了一点吧。”


倒是张起灵，他上下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淡淡道：“这是班达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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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说一句，有些看不到的可以去老福特上补，因为有的被吞的那一章我反复放过两三次，但是每次都有人看不到QAQ我也很无奈，因为如果老是重复放会影响别人的阅读体验

班达拉姆，中原多称吉祥天女。这位女神原本是印度教的一位尊神，传说她于世界诞生之初便手持莲花，诞生于莲花之上，美貌非凡。吴邪曾经也在中原的佛寺里见过她的造像，但是那里的她如同传说中一般面容姣好，以慈爱丰满的形象示人。吴邪又仔细地看看了玉门上那副刻像，面生三目，嘴大如盆，脖子上还挂着骷髅头，和他之前所见实在是相差甚远。



张起灵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所以出声解释道：“这是她的忿怒相。”吴邪这就了然了。



藏传佛教中造像多显忿怒相，忿怒相多用于降伏诸魔时，这也是世人常说的“既有菩萨低眉，亦有金刚怒目”。相较于寂静像的美貌或者慈悲，许多造像的忿怒相都非常的恐怖。吴邪倒不是怕这个形象，就是觉得有那么些奇怪。他心里已经肯定了，能打开这扇门的办法十有八九还得落在这个造像上，但关窍在哪儿呢？



吴邪无意识的摩梭起自己的手腕上的手串，这是他最近养成的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胖子也凑在那门上左看右看的，还不死心的想要找出一条缝来。张起灵已经把摸索的方向转移到了门旁边的石壁，寻找着可能才能存在的机关。而吴邪的思维还在不停的运转，藏传佛教与中原显宗佛教有很多不同之处。不只在于神像的造像展示，还有很多文化，经传，都不相同。



他的眼神又流向了门上的刻像，只见刻像上的吉祥天女头戴五骷髅冠，右手持短棒，左手持人头骨碗，脚踩一张女人皮，十分凶恶。头骨碗啊，吴邪好像心有所悟，他以前伪装身份扮喇嘛的时候还是稍微了解过一些的，密宗认为人的颅顶是修为和灵魂汇聚的地方，在人体身上非常的重要，这也是为什么许多神像都要手持头骨碗的原因。这头骨碗里要么盛着人脑，要么盛着鲜血。



吴邪凑上前去看那个石刻，造像的蓝色皮肤和橙色头发都用彩绘显示过了，唯独这头骨碗中，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吴邪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反手抽出了大白狗腿，给掌心来了一下，然后把手贴在了门上。他的动作太快，张起灵和胖子都没反应过来，等看到他这个动作，胖子便立时大喝了一声：“天真！”



但是已经晚了。门轰然发出一声巨响，就好像活过来了一样，吴邪感觉自己的手像是被门吸住了，它好像在主动的吸食自己的血。那些血如同小蛇一样，沿着阴刻的线条飞速的游走，最后全都汇集到了吉祥天女手持的那个碗中。等那个碗汇集满了之后，吴邪被那个门直接弹开向后退了几步，张起灵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捞回来。



张起灵摊开吴邪的掌心，看他手心里长长的一道痕迹，皮肉翻卷开来，显得格外的狰狞。张起灵自己是做惯了割肉放血的事的，他心里很清楚这伤看着狰狞，实际上并不严重，但偏偏这伤落在吴邪的手上，就让他分外的不舒服了。于是他抿了抿唇，闷不做声的拿出绷带给他绑了起来。虽然张起灵闷不做声是绝大多数时间下的正常情况，但吴邪很敏锐的察觉出来了他似乎不太高兴。吴邪以为他是因为自己贸然的举动，其实现在他想想也确实有些冒失，万一这不是对的方法，再触动了什么机关怎么办？于是他挠了挠头道：“我……我当时也没想太多，就觉得可能是这样，就试了试，下次不会了。”小哥你别生气了，这句话他虽然没说出口，但是眼神也表示了出来。



他那双眼睛实在生的好看，特别是睫毛，扑闪的时候总带着那么些无辜的感觉。尤其是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你的时候，那真是任谁有千般气都发不出来。何况张起灵本就不是擅长口舌之争的人，面对这样的吴邪他只能心里默默叹了口去，然后好好把他的手包扎起来。胖子就没那么多顾虑了，气的上来就给了他一个脑瓜崩：“我说天真啊，你现在是真的长能耐了是不是，你还教育小哥呢？你怎么自己还脱离队伍，大搞个人英雄主义。你这是思想上就犯了严重的错误，和我们倒斗铁三角背道而驰！你好好反思一下吧你。”



吴邪一时不防被他弹了个正着，正想反驳，就听见门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整扇门透出了一股血红色的光晕。刻像上，吉祥天女的忿怒相慢慢的转变成了吴邪曾经见过的寂静像，肤色洁白，貌美殊胜，端坐于莲台之上。然后三个见她双目突然流下血泪，然后冲着吴邪露出一个极其妖异的笑容，还没等三人反应过来，整扇门就像被人泼了强酸一样，完全的溶解掉了。



那门的背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阴风从三人的脸上拂过，好像这扇门的背后，诡谲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帷幕。

吴邪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长的时间，他是在一个躺椅上醒来的。环顾四周，博古架上放着几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花瓶，下面散落着一些拓本，是他熟悉的自己的小古董店。但他心里总觉得好像有哪里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一样，但是他又想不起他忽略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从张家古楼死里逃生回来不久，并且发现了三叔家的地下室，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


然后他打开自己的手机，2005年，立秋，时间也是对的。吴邪甩了甩头摆脱了心中的不真实感，走到柜台前敲醒了偷懒睡觉的王盟，然后在他发出被扣工资的惨叫声中说：“我要出去走走，等我回来要是发现你又睡着了，你下个月的工资也没了。”


沿着孤山路往下走，西湖还是他最熟悉的样子。一年四季，无论什么时候，这里都是总是人声鼎沸的。喧闹的人声总算驱散了吴邪心中的不真实感，他想了想，应该是最近睡得太多了。看来还是要多做运动，吴邪心里默默想着，于是又沿着孤山路再走了一会儿。等他回到店里的时候，王盟用一种很为难的眼神看着他，吴邪还有些奇怪，这是碰上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嘛。


吴邪问他怎么了，王盟指了指边上，他就看到，在铺子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他正在翻阅店里出售的一些滞销的拓本。


吴邪浑身一颤，这个人穿着黑色的卫衣，脚边放着一只很大的背包。他对这个人太过熟悉，只一眼他就能认出来。然后这个人转头和他的视线交错，是吴邪最熟悉的如同古井不波的眼神，他甚至在一瞬间有种呼吸一窒的感觉。其实离他上次和张起灵告别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而已，但是吴邪却觉得他和这个人之间仿佛已经隔了数不清的岁月。


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再一次漫上心头，和这种感觉一起出现的，还有一种酸涩。好像就在这一错眼之间，他已经错过了无数个故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那一瞬间的情感太过强烈，让他甚至觉得鼻头一酸。太奇怪了，就像这些情绪不是他本身的情绪，而是一种埋藏在灵魂深处的震颤。好像有什么人在他的脑海中叫嚣着，不要让张起灵说出接下来的话。但他害死不由控制的开口问道：“小哥？你……你怎么……回来了？”


张起灵淡淡地看着他，很久，才说道：“我来和你道别，我的时间到了。”


吴邪脑子嗡地一声，好像他心里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的场景了。


他们在楼外楼告别，然后吴邪一路跌跌撞撞地追着张起灵上了长白山。长白山的风雪还是那么寒冷，但是吴邪却恍惚觉得自己曾在哪里感受过比这更寒冷百倍的风雪。不管吴邪在心里设想了多少办法，他最后都只能绝望的承认，他根本没有什么办法留下张起灵这个人。最后在雪线前，他只能折返。


因为雪盲的原因，顺着雪滑下悬崖的那刻，吴邪不知道为什么反常的没有恐慌。即使他没有等到人来救他。从接近三十米高的地方摔下来，又被雪灌进了口鼻，他感到了一阵强烈的窒息感。胸腔里一阵阵的闷咳，头更是一阵一阵的剧痛，他甚至能感觉到嘴里的血腥味。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吴邪听到耳边有个声音告诉他：“你看，没有人会来救你的，就算你最信任的张起灵也不会来的。你为了他千里奔赴长白，可他呢？他是怎么对你的？他甚至都不会回头看看你。不如就这样睡过去吧，只要睡过去了，什么痛苦都将和你没有关系了。”


那声音太有诱惑力了，吴邪的睫毛颤了颤，就这样睡过去吗？但下一秒，大白狗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吴邪的手上，他破雪而出，眼神褪去了青涩，变得更成熟坚毅。这是十年后的吴邪。


雪山的场景急速崩塌，身体上雪盲和窒息感同时消失了，吴邪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已经勘破了幻境，所以那些本身就是虚构的场景自然就崩塌了。那个诱惑他的声音惨叫了一声，然后又在他的耳朵边飘忽不定：“这不可能，你是从什么时候醒来的？”吴邪弹了弹大白狗腿的刀尖道：“什么时候？大概就是张起灵没来救我的时候吧。”


猼訑以蛊惑人心见长，最善于利用人心中的执念和恐惧，就算张起灵一刀杀了他也没有用。如果吴邪在这个幻境中死去，他照样可以借着这个能量复生。但是，吴邪微微一笑：“你太不了解张起灵了，也不了解我。”


如果说吴邪的温柔如同西湖的湖水，平静温和，那张起灵的温柔就是深海。他似乎永远静默，永远不为外物所动，人们常常觉得他看了太多人间的悲欢离合，所以心已经麻木了。但那都不是真正的张起灵，他的皮囊底下跳动的是一颗将任何生命都珍重看待的心脏。张起灵只救不想死的人，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任何一个人死去而无动于衷，在他能力范围之内他会尽可能的保住所有人的生命。这就是为什么吴邪总是在他身边很有安全感的原因之一。


就算那时候跟着他的不是吴邪，或许张起灵不会跳下悬崖，冒着摔断一只手的危险去救，但他也一定会尽自己所能的去救。张起灵的神性并非来自于力挽一个已经呈倾颓之势的家族或者是背负着的秘密所带来的神秘感，而恰恰是来自这种对生命的敬畏。


以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静水深流才是张起灵的温柔。


而猼訑以为吴邪的恐惧在于张起灵永远不会为他回头的那种无力感，但实际上，吴邪怕的是永远无法和张起灵比肩，悔的是当年没能和他一起走完那段路。他从来不觉得张起灵一定要为了他停留，吴邪好歹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他不需要谁为了他绊住自己的脚步。人类的情感是非常复杂的，并非由单一的爱恨组成。


但是这段经历也并非没有好处，它让吴邪幡然醒悟了一件事。回溯到曾经的自己身上，让他想起了很多曾经被自己忽略的经历。原来他感觉到的张起灵的变化并非是假，也清楚了那波动的眼眸盛着的是谁的模样，在很早很早，早在张起灵还没有认清自己的岁月里，他就已经经常那样的望着吴邪了。那些被吴邪刻意回避和下意识遗忘的心思，早就昭示了他对张起灵的感情。


很早之前的吴邪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追逐着张起灵，后来的吴邪想不明白他那孤注一掷的勇气因何而生，但现在的他明白了。能凌驾一切的勇气，只可能诞生于爱。


恨会让人变得强大，但爱可以让人坚不可摧。

吴邪整整昏迷了一整天，帐篷已经支了起来，胖子和张起灵一人一顶，吴邪就睡在张起灵那顶里。除了吃饭，大部分时间都是张起灵在看着他。吴邪好像在做一个什么让他很不安的梦，眉头一直紧紧的皱着。张起灵一直在认真地看着他，偶尔心里也会想想，他现在做梦梦见的是什么。就这样，一直过了两天，大概是深夜的时候，吴邪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张起灵第一时间去探他的脉，但奇怪的是，吴邪的脉象是很平稳的，他于是放下心来，猜测人应该是快醒了。


果然不出他所料，大概一两个小时之后，吴邪醒过来了。他刚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晕，一时间都有点分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在哪儿。最先印入眼帘的是蓝色的帐篷顶，他感觉头枕着的地方软软的，心想这是谁下地还带枕头来了？但是枕着的感觉还是太舒服了，于是他又蹭了两下。这两下就蹭出不对劲来了，谁家的枕头还能自动发热而且还这么柔韧适中的？他抬头向上一望，正是阖眼休息的张起灵，他枕着的不是枕头，而是张起灵的大腿。


吴邪眨了眨眼睛，许多记忆开始慢慢回笼，那些在幻境里重新经历过和回想过的事又再一次的出现在脑海中。他突然想起他们刚落入这里的时候，他也是在张起灵的大腿上醒来的。其实他早就应该想明白张起灵的感情的，毕竟“倒斗一哥”的大腿可不是谁都能枕的。其实也不能怪吴邪太迟钝，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人类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并非只有爱恨。


他和张起灵之间有太多太多的渊源，又经历过太多太多的故事，其实就算是现在，他也很难只用一个词去解释他对张起灵的感情。


张家人有独特的办法可以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里进入睡眠，以求得最大程度上保持自己的体力。张起灵也知道，他必须休息才能面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但是他五感何其敏锐，吴邪那样一直看着他，他除非是昏死过去了，不然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他一睁眼，就看见吴邪傻傻的盯着他看，他伸手摸了摸吴邪的脉搏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道：“没事了。”但吴邪就这么不说话的一直盯着他看，张起灵就有些疑惑了。虽然他不说话，但是吴邪还是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他的意思。于是他冲张起灵勾了勾手指：“小哥，你低下头，我有话和你说。”


张起灵不知道他想干嘛，但是还是很听话的低下头去。然后吴邪就一把揽住张起灵的脖子，胯下一用力把人压在自己身下。张起灵一个猝不及防，还真的被他偷袭成功了，但是他也没想还手，就这样乖乖的看着吴邪。胖子听见动静也立刻过来，结果一掀开帐篷帘子就看见吴邪以一个极其少儿不宜的姿势骑在张起灵身上，他要说的话一下就卡在嗓子里。但胖子很快就反应过来，一边闭上眼睛，一边说：“哎呀，哎呀，胖爷这年纪大了，也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最近吧，这眼睛有些不太好。老是看东西模模糊糊的，你们继续啊，继续。”说完立刻放下帘子走了。


吴邪被打断了一下，差点忘了要说什么，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张起灵自下而上的看他，心里好像已经预感到了吴邪要说什么。吴邪慢慢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地问：“张起灵，你是不是已经喜欢了我很久了？”张起灵感觉热气在耳边轻轻吹拂，他偏过头去，就看见一丝狡黠从吴邪眼里一闪而逝。吴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哪怕张起灵一直不说话，但是他心中早就有了足够笃定的答案。


张起灵看着笑意盈盈的吴邪，心中长叹一口气，然后轻而易举的反身把人重新压了回去。他看着胸有成竹的吴邪，慢慢开口道：“对。”我就是已经喜欢你很久很久了。此时此刻，哪怕心中早已有了答案的吴邪，也有些心跳加速。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然后看着眼中有些笑意的张起灵，吴邪揽住他，然后恶狠狠的亲上去。张起灵愣了一下，然后把人后脑勺狠狠压过来，两人唇齿交缠，气息交换。


胖子坐在外面看着锅里沸腾的水，想了半天，露出一个欣慰的笑。

这个入口看上去与周围的地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差别，不仔细看还看出来。还是胖子检查猼訑的尸体的时候，意外敲到了这里，发现它的声音有异这才觉察出来。张起灵确认过这里依然是没有开门的机关的，如果是吴邪一个人来，那多少还是要费些功夫的。砖块附近的缝隙做的非常小，他们带的兵工铲是不可能插进去的，如果没有别的手段，想要打开只能靠炸药。但是如果有张起灵的话……如果有张起灵，就让他用发丘指起开就可以了。


每次一看到张起灵用他那双出神入化的发丘指，胖子就显得比张起灵本人还激动。恨不得能拿手机给他拍下来，好以后时刻能拿出来得瑟。吴邪也是看过张起灵用手指直接把焊死的青砖直接夹出来的，这会儿也有点兴奋的蹲在张起灵身边。张起灵在砖块四周摸索了一圈，然后找准一个缝隙，两指探入其中微微一屈直接发力。张起灵这两根指头力量奇大无比，吴邪看他猛一发力，虽然脸色未变，但是整个手臂肌肉的紧紧地绷了起来。


这砖看上去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奇重无比，张起灵第一次发力竟然没撼动分毫，他暗中紧了紧手臂，再一抬。那砖块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终于挪出了一个足以将兵工铲插进去的缝隙。吴邪和胖子用兵工铲一起打算把砖块撬到了一边，一边撬胖子还一边叨叨：“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重？”但还好胖子一身神力，吴邪基本没花什么力气就把砖块撬开来，两人探头看了看，底下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胖子还在嘀咕不知道底下有什么，又拿着狼眼在那里晃来晃去的照。吴邪却想着他们刚刚用铲子撬开都觉得重，张起灵用手指抬起来岂不是更觉得重，于是他带着点担忧的转头去看张起灵。张起灵本来根本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他用手指更重的东西也不是没有抬过。但是看吴邪那双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心，张起灵突然福至心灵的转了转手腕。


果然吴邪一看他的动作，就以为他用力太过手腕不舒服了。于是他凑过去，自然的拉起张起灵的手帮他揉起了手腕。一边揉一边还要嘀咕：“下次不行就别逞强了，我们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张起灵看他认真的样子，莫名的觉得喉咙有些发痒，他轻咳了一声，看吴邪抬头看他又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胖子在那里拱了半天，一回头又看见这两人在那里眉来眼去：“我说行了啊，出去了之后还怕没得黏糊是吗？你们俩还要不要下去了？”


吴邪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面上是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他装成没事人的样子咳嗽了一声，然后和张起灵一起走到入口的地方。


还是老样子，张起灵打头，吴邪居中，胖子殿后的前进。通道非常的狭窄，只能刚刚好容纳一个人前进，胖子这样的身材都有些勉强，不得不缩着肚子往前走。空气里漂浮一股腐烂的味道，旁边似乎是涂着什么吸光的东西，狼眼也只能正正好的照亮前方的路，再远一些光线就像是被吞噬了一般。


吴邪的手表在跳进终极之后，受终极磁场的影响基本就是在乱走。在这样黑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时间的流逝基本只能靠自己的体感。尤其是这个通道太过于狭窄逼仄，让人走着走着就心生烦躁。这里面似乎也没有任何的机关，两边的墙壁更是涂成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就这样走了不知道多久，通道终于开始慢慢变得宽敞，走道的尽头，又是一个石室。只是这个石室的材料似乎和通道里用的是同一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甚至连狼眼的光线都无法照进去。离石室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张起灵就停下了脚步，拿出一根荧光棒，三两下掰亮，往里面一扔。他手劲极大，荧光棒似乎撞到了墙壁，弹了两下才落到地上。吴邪和胖子从后面走到张起灵身旁，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荧光棒弹在地上发出了轻微的声音，但就是这么一点点声音，就好像把什么东西惊醒了一般，整个石室里突然发出了暗红色的光。


黑色的墙壁似乎再也无法阻止光线的射入，三人的狼眼一齐照进石室，无数猩红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来人，数量之密甚至连石室的顶部都有。黑色的墙壁似乎原本也并非这个颜色，而是有什么软体动物覆盖在上面，在狼眼的强光照射下交叠在一起的黑色物体缓缓蠕动着，还有轻微的粘液摩擦的声音，就好像整间石室都是活的一样。


黑色的还带粘液的不明软体，上面密密麻麻覆盖着猩红的眼睛，这个场景是在是过于冲击视网膜了。三人中除了张起灵还能面不改色之外，吴邪和胖子脸色都有些难看。


吴邪和胖子的经历随便拿出一件都是很多人一辈子没法经历的奇诡，但眼前这样的场面，就算是他们两个也没见过。用一句话来说，简直是让人SAN值狂掉，就算吴邪没有什么密集恐惧症，也一时间都觉得自己的胃在翻腾，他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当场吐出来。而这时胖子低声问道：“天真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看上去怪恶心的。”吴邪摇了摇头，再看张起灵也有些沉吟。


但这些东西似乎没有什么主动进攻的意图，在一段时间没有声音发出来之后，它们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石室又恢复了漆黑一片的样子，连粘液的声音也一起消失了。密密麻麻的眼睛关上了之后，吴邪这才松了一口气，他闭了闭眼睛，调整了一下情绪才睁开眼。张起灵看他脸色有些不好，想了想，三个人还是暂时停在这里休整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巧克力给吴邪。


胖子再一次被这俩人给秀一把，心里不禁有些柠檬。巧克力在这种地方用来补充体力是最好的，只是他们之前为了追吴邪，包里装的大多还是更扛饿的压缩饼干和罐头，巧克力压根没带多少，早就被他吃完了。张起灵不重口腹之欲，吃什么对他来说根本就无所谓，这块巧克力还是顺手塞进口袋的，没想到正好派上了用场。


吴邪接过巧克力，一边顺手握住张起灵的手，胖子在一边做了个自戳双目的动作。吴邪根本就没管他，他捏住巧克力开口的一边示意张起灵捏住另一头帮他打开。巧克力的甜蜜和张起灵的手掌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的热度让吴邪也完全冷静了下来。


石室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吴邪不知道，他能肯定在他的认知里绝对没有见过这个东西。胖子虽然书本经验比不上吴邪，但胜在实战经验丰富，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下过的斗比吴邪小同志吃过的饭还要多，但他也没见过。所以两人只能一起眼巴巴的看着张起灵。张起灵其实也有些犹豫，他倒确实想起一个和石室中的它们有些相像的东西，但是却并不能肯定。


虽然张起灵还是面无表情，但是吴邪一看他就知道这人心里肯定有了想法只是不敢肯定，于是主动开口道：“小哥，你要是心里有了什么猜测就说出来，有个目标也比我们现在这样毫无头绪来的好啊。”张起灵嗯了一声说：“我怀疑这个东西可能是异藤。”


异藤？吴邪和胖子面面相觑，很显然两个人都没听过。张起灵开口解释道：“《异苑》里提到过这种东西，但是相关记载太少了，而且还有些不相符的地方。”所以他才有些犹豫，并不能肯定。


如果说《异苑》，吴邪还是听过这本书的。这本书因为文字太简短了，没什么可看性，所以传世并不算多。但是它其中有一段是很出名，吴邪曾经靠它在云顶天宫鬼打墙的时候逃出生天。


“晋温峤至牛渚矶，闻水底有音乐之声，水深不可测。传言下多怪物，乃燃犀角而照之。须臾，见水族覆火，奇形异状，或乘马车著赤衣帻。其夜，梦人谓曰：“与君幽明道阁，何意相照耶？”峤甚恶之，未几卒。”


犀照通灵，他们在云顶天宫就是把胖子的摸金符点了才从鬼打墙里走了出来。但是吴邪也只是对这本书还有些印象，至于张起灵说的异藤，他压根听都没听说过。但是想起那些蠕动的黑色的东西，说是藤曼好像也有可能，于是吴邪又问张起灵：“小哥，你还记得书里对异藤的描述是什么样的吗？”张起灵点了点头，复述了书里对异藤的描写：“永阳县有山，壁立千仞，岩上有石室，路右名为神农窟，窟前百药，丛茂，莫不毕备，又别有异藤，花形似菱菜，朝紫，中绿，晡黄，暮青，夜赤，永阳县有山，壁立千仞，岩上有石室，路右名为神农窟，窟前百药，丛茂，莫不毕备，又别有异藤，花形似菱菜，朝紫，中绿，晡黄，暮青，夜赤，五色迭耀。


书里并没有说这东西原本是黑色的，上面又眼睛更是提都没有提到，但五色迭耀这个词却给了吴邪一些灵感：“如果它会随着时间改变颜色的话，我们倒是可以稍微等一等，印证一下。”胖子也点点头：“我同意天真的看法啊，我们现在反正也不着急，带的装备粮食都消耗不大，等一等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只要不涉及到有关于吴邪的生命安全的问题，张起灵一般是不会反驳吴邪的看法的，更何况在没弄清楚的情况下，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正好他们在这通道里已经走了不少时间了，停下来休整一下，也未尝不可。

等待的时间是最漫长的，尤其是在这种不知道时间的地方，周围又是漆黑一片，等着等着吴邪就有点犯困了。张起灵看他头一点一点的，干脆就把人放倒在腿上：“睡一会儿，等一下叫你。”吴邪本来还想挣扎一下，但是张起灵牢牢地压住他，他想了想索性就这样睡了。胖子看吴邪一下睡了过去，把架起来的火堆又捅咕的稍微暗了一点。


吴邪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在梦里他好像走进了那个石室，他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梦，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当他踏入那个石室之后，当四周的红眼睛渐次亮起，一起向他看过来之后，吴邪眼前一黑，好像坠入了更深一层的梦境里。到这里的时候，吴邪已经开始努力的想清醒过来了，但是就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一样，他始终无法挣脱这个梦境。这时他听见张起灵有些着急的在叫他的名字，他努力定了定神，然后猛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刚睁开眼的时候，他的视线还有点模糊，他又闭了闭眼睛，就看到张起灵略带焦急的眼睛。吴邪捏了捏他的手轻声道：“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梦。”他的睡眠一直很成问题，梦魇是经常的事，这一点张起灵也是知道的，他看吴邪确实没有什么事，也稍微放心了一点。张起灵把他扶起来然后难得主动说了句：“不知道这里会不会遇见鵸鵌。”吴邪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然后看他眼中带点笑意，用手肘捣了捣他，也笑了起来。


通道口传来胖子叫他们两个的声音，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到那儿去的。张起灵和吴邪走到胖子身边，胖子指了指原本漆黑的石室。石室里面已经变成了绿色，而藤曼上的眼睛此时也是闭上的状态。还真是异藤？想到那些黏糊糊的东西可能是藤蔓，吴邪和胖子心里都要好受不少，总比其它奇奇怪怪的东西要。


虽然摆件已经放在了张起灵这里，但是他心里那种担忧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三人只要一开始行动，张起灵就有意的将吴邪挡在身后。张起灵第一步踏进去的时候，吴邪在他身后屏住了呼吸，张起灵也浑身紧绷起来，进入了备战的姿态。但等了一会什么都没有发生，藤蔓上的眼睛还是闭着的。这些藤蔓好像就是真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藤蔓，只是看起来恶心了点。


但是等他们三人走进去了之后，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藤蔓倒是不主动攻击他们，问题是他们根本找不到前进的门。转了一圈之后，吴邪只能承认心里最不想成真的想法，那就是门在这些藤蔓底下。他上前用大白狗腿挑起一点藤蔓，果然看见了里面原本石灰色的墙壁。吴邪拍了拍张起灵肩膀让他看，张起灵点点头，三个人分散寻找，终于在石室的东北角找到了下一扇门。


吴邪有些开心，但是怎么把这个门打开就成了新的问题。胖子拿工兵铲戳了戳藤蔓，藤蔓没有任何反应。，他干脆拿工兵铲往下一切说：“直接割开算了，你看这藤蔓都没有动静。”吴邪在他动作的一瞬间就叫了一声：“不好！小哥！”张起灵出手直接抓住胖子的肩膀把他往旁边一提，就看见被胖子切开的藤蔓里飙出一股碧绿的汁液，落在石室的地上，直接腐蚀出几个大坑。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胖子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等看到地上的大坑时，也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谢了啊，小哥。”吴邪不赞成的说：“胖子，你太冲动了。”这还好是刚刚张起灵伸手提了一把，不然这个汁液落到身上就麻烦了。吴邪在看到胖子戳这些植物，植物的表面会弹一弹的时候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对。


胖子也知道自己这下太莽撞了，所以吴邪说他的时候他倒没有反驳吴邪，但吴邪现在也有些头痛，这些植物的腐蚀性这么强，门又在它们下面，怎么把他们挪开也是个很大的问题。不然用火烧？直接把整个石室的藤蔓全烧完拉倒。吴邪首先就摇了摇头，这个石室的面积才多大？火一旦燃起来，氧气会迅速蒸发，要么氧气不够火熄灭了，要么他们三个全部缺氧完蛋在这儿。


事情一下陷入了僵局，吴邪挠了挠头，张起灵还在那里看着藤蔓，然后他拍了拍吴邪和胖子，让他们也过去看看。只见那丛生的藤蔓的遮掩下，在胖子砍掉的那里露出了一个绿色的女人的脸。吴邪一时后背的寒毛全部炸起，浑身上下迅速进入了备战的状态。但他很快发现了，那不是真的人，而是这个藤蔓的一部分。


胖子在一旁也啧啧称奇，这天然造物确实生的非常像人，五官样样具备，甚至非常精致，都能看出是一付在沉睡的样子。那头发衍生出去就是盘绕整个石室的藤蔓，吴邪和张起灵对视了一眼，都迅速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爱情究竟是什么？


对普通人来说，爱情可以是细水长流，每天的柴米油盐。是所有的喜悦悲伤共同分享，共同承担，选定一人然后执手相伴。


对于吴邪来说，他的爱情是性命相托，轰轰烈烈，不计代价。是多少次生死边缘将他拽回的手，是他愿意远赴长白的送别，也是十年里从未有一刻的忘怀。


但没有人知道张起灵的爱情什么，甚至没有人想过他会拥有这样的感情，哪怕是吴邪，在他为了张起灵不惜付出一切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想过从张起灵身上得到同样的回报。正如他曾经对黎簇说过的那样“我会告诉他，他是个病人，他需要休息。”却不知道，早在他还没动心的时候，张起灵就已经动心了。


胖子难得没有打趣两个人，吴邪任张起灵抱着，一边手在他背后慢慢的拍着，直到张起灵的心跳慢慢平稳下来才松开。


但是后遗症还是有的，张起灵说什么都不肯再让吴邪走前面。甚至开门的时候，张起灵都是用黑金古刀直接捅开的。厚重的石门发出吱嘎的声音，然后被张起灵打开到大概胖子能正好通过的缝隙。吴邪通过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那个藤蔓生的女人只剩了下半身，而且也干枯的发黑了。他一脚踏过，那个东西凐灭成灰飞扬起来，吴邪揉了揉眼睛，然后跟上了张起灵的脚步。


反正他们现在已经非常熟悉这里的套路了，就像是游戏里闯关一样。经过一段甬道，然后到达一个石室。把石室里的boss干掉，即可通关，准备下一个关卡。


这个甬道似乎比之前的两条还要长，吴邪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想七想八。也不知道还要打多少个boss才能到达终极？终极到底是什么样？要怎么斩断它和张起灵之间的联系呢？吴邪知道甬道里一般是没有危险的，更何况张起灵还在他前面。但是线索也非常少，两边还是一些胡乱线条的时刻也不知道到底在表达什么。


就这样一边走一边想，都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在甬道还算宽敞，走起来没之前那条那么让人感觉心烦。只是吴邪总觉得自己眼睛痒痒的，好像进了沙子，一直不停地去揉。张起灵虽然走在前面，但是吴邪在干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现在这个环境，大家都摸爬滚打的毕竟还是不太卫生，这样揉下去眼睛可能要结膜炎了，张起灵只能停下来制止了吴邪的动作。


“别揉，让我看看。”张起灵一把抓住他的手，想要凑近了去看。胖子走在最后面。嘴里一直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唱什么。看两人停下来，张起灵去看吴邪的眼睛道：“呦，天真这是怎么了，眼睛里进东西了？”吴邪眨了眨眼，嗯了一声：“可能是有倒睫毛了。”


他睫毛生的长，难免有时候就有倒睫毛或者是睫毛掉在眼睛里了。张起灵凑近看了看，没看到有什么异物，但还是吹了吹说：“好了，别揉。”吴邪闭了闭眼，眼睛流出一点眼泪，感觉确实好了很多。张起灵怕他还要揉，干脆又把他右手抓到自己的手里往前走。


不知道是不是吴邪的心理作用，之后确实没有再痒了。吴邪心想，可能真的只是一根睫毛吧。又拐了几拐，终于隐隐约约看到了甬道的尽头。张起灵看他好像已经好了，一直没有再揉，这才把他的手松开。


石室外边是一道巨门。等他们走到那里的时候，石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知道在哪儿的机栝发出了沉闷的声音，然后巨门缓缓打开，完全是一个邀请的姿态。张起灵挪了挪身子，几乎是将吴邪牢牢的挡在身后，胖子探头过来道：“这什么意思？主动邀请胖爷我呢？”吴邪摇了摇头，手已经放在了腰侧的大白狗腿上。三人等了一会儿，里面什么声音也没有，机关似乎也停止了移动。


好像机关真的就只是为了打开这扇门一样。


张起灵沉吟了一会儿，主动向前迈出了一步。

石室里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张起灵的脚步声。相比之前的两个石室，这个石室安静的可怕。偏偏这样的安静中，又带着些奇妙的诡异，让人心里开始莫名的不安起来。里面一片漆黑，并没有因为张起灵的踏入而亮起灯来。只有肩膀上的狼眼所照着的范围，是亮着的。


等三人陆陆续续的全部走进了石室， 背后巨大的石门就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在他们身后轰然关闭。与此同时，原本漆黑一片的石室，开始渐次的亮起灯来。吴邪皱了皱眉问张起灵：“这里是有什么机关吗？”张起灵偏头想了想说：“应该是有什么平衡机关。”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张起灵进来的时候，机关没有变化。这个平衡机关，应该最起码需要三个人的重量才能启动。


比起前两间石室，这间石室看起来非常大，穹顶非常高，而且绘画着繁复的花纹。吴邪仰头看了一会儿，发现是几乎都是海洋的纹饰，波涛起伏之间露出了半隐半现的鱼尾。就在他抬头看着穹顶的时候，又听见了胖子的声音：“嚯，天真小哥快过来看，这是真的鲛人嘿。”


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逛到了亮灯的地方。第一间石室里发亮的是一种不知名的石头，第二间石室里发光的是那种让人恶心藤蔓，没想到第三间石室里竟然真的以鲛人为烛。民间一直有传说，鲛人的油脂燃点极低，只要一滴就可以千年长明不灭。《史记》里也记载着说秦始皇陵中“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


但传说终归只是传说，谁也没有真的见过鲛人。后世的墓中，或许有仿造鲛人的石像作为引烛，但是真用鲛人作为蜡烛的他们还真是第一次见。鲛人呈背绑缚的姿势跪坐着，大张着嘴，灯芯就从它们的嘴里一直延伸进去。这个石室，不，或者说是大殿里，有多少根柱子，就有多少鲛人，甚至是大殿的一些角落里也有着被绑缚着的鲛人。吴邪用大白狗腿的刀柄戳了一下其中一个鲛人，发现鲛人的皮肤竟然还有一些微微的弹性。


吴邪又把自己刚刚在穹顶上发现的花纹跟他们说了一遍，胖子搓了搓下巴然后说：“那天真的你的意思是，穹顶上绘制的就是这些鲛人？”吴邪摇了摇头：“既然会被绘制在穹顶上，那应该不会是像这样被当作灯座。而且，虽然穹顶已经脱色了，但是还是看得出那条尾巴曾经是描过金的。”


三个人沿着大殿转了好几圈才发现这里压根没有门，除了那个已经被关上的巨门，甚至一条石缝都没有。既然正常的办法找不到出路，那一定又是有机关了。但这个大殿确实很大，谁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机关在哪里。他们先是分散着找了一圈，但是也是一无所获，连张起灵都没有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三人停在大殿中央休息，虽然没有什么剧烈运动，但细细的查看每一点点缝隙，还是很需要精力的。


三人在大殿的四周发现，只要有纹饰的地方就必定是海波纹，其中必定有那一条若隐若现的尾巴。就好像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是海底一样。随便吃了点东西补充体力，吴邪想了想说道：“我觉得等会儿我们三个还是得一起找一下机关。”吴邪已经发现了，好像从进门的机关开始，一直是他们三个人全到齐了之后，机关才能启动。张起灵也说了，这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平衡机关，必须要有足够的重量才能打开机关。他把这个想法说了之后，胖子和张起灵都肯定了他的想法。


虽然吴邪一直有些奇怪，机关设定的时候怎么就能正好算到这个重量，为什么他们三个人正正好足够启动这个机关，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正好这会儿他们也休息够了，三个人保持着不超过对方半步的距离，沿着大殿的所有角落又找了一圈。就在一个非常非常隐蔽的地方，当三人走到那儿的时候，又听到了熟悉的机关启动的声音。


这次机关运转的时间好像非常长，多年尘封未动机关发出了刺耳的声音，最后发出了一声仿佛琴弦铮鸣的声音。整个大殿烛火一瞬间熄灭，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大殿里乍然黑下来的时候，吴邪发现第一时间张起灵就抓住了他的手，胖子骂骂咧咧的正准备把狼眼打开。但是黑暗也只是一瞬间，很快，灯闪了闪，大殿重新亮了起来。还好这里的光步并不刺眼，突然亮起来三人也没有感觉到刺眼。但吴邪看到的场景，让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整个大殿完全变了样子，所有的海波纹花样，颜色变得鲜艳。那若隐若现的鱼尾上，原本斑驳的镀金也重新镀上了金。鲛人灯上的灰尘都褪去了，皮肤也开始变得更有弹性。就好像，这个大殿的时光在机关启动的一瞬间，回溯到了刚建成的时候。整个大殿灯火煌煌，鎏金溢彩。因为身后的巨门已经关闭，三个人单独的处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乍然改变的空间会给人生出一种错乱感。好像他们从这里走出去之后，看见的会是千年以前的世界。


可是之前响起的机括声让他肯定，这一切不过是机关带来的变换。


比起这些，大殿的中央出现的那个棺椁才让他们三个更加警惕。那个棺椁非常非常大，看着像里面装着一个巨人。不是寻常能见到的木制，也并非常见的铜铁。棺椁呈现冰蓝色没有任何镶嵌，周身晶莹剔透浑然一体，在烛火的照耀下宝光流转。上面雕刻的也是海波纹和珊瑚，和细细密密的小珍珠纹饰。吴邪看到这个棺椁，对现在的环境突然多了一丝熟悉感。好像这一趟不是来面对多么可怖的终极，就像是他们三人之前无数次下斗的经历一样，稀松平常。


而胖子，他眼睛都看直了。甭管这是什么材质，反正一定价值不菲就对了。他乐颠颠地凑上前去，嘴里还一边嘟囔着：“我还以为这次和天真你来又是一个赔钱买卖，没想到啊，这里还有这种东西。”吴邪有些无奈也凑上前去看，毕竟周围他们三个人都看了一圈，只触动了这么一个机关。大殿里突兀的出现了这个东西，那按照经验，下一扇门打开的关键应该就是这个棺椁了。


吴邪伸手摸了摸棺椁，冰冰凉凉的像一块冷玉。从上面看，能隐隐约约的看到里面还套着一个更小的棺材。胖子寻摸了一圈也没找到这个棺椁哪里有缝，他绕着棺材转来转去，气急败坏的样子像极了吃不到蜂蜜的大狗熊。吴邪看得特别想笑，一把抓住了想要上前帮忙找缝的张起灵。张起灵看了眼满脸笑意的吴邪，乖乖地站在那儿不动了。胖子绕着棺椁转了好一会儿，一回头就看见吴邪坏笑着看着他，张起灵也“无动于衷”的站在那儿。他一下就想明白了，吴邪这个蔫坏的在那儿看热闹呢。


于是胖子先是大骂吴邪这个小没良心的忘了是谁在小哥不在的时候，陪他风里来雨里去的。接着又骂张起灵媳妇儿娶进房，媒人丢过墙，忘了他王胖子辛辛苦苦做僚机撮合他和吴邪的事了。吴邪在那儿笑得前仰后合，张起灵无奈的揽着他的腰怕他摔地上去了。胖子佯装大怒，卷起袖子要去抓吴邪，吴邪就围着张起灵转，让胖子逮不着他。最后还是张起灵看不下了，把两个都按住：“先干正事要紧。”


胖子哼哼唧唧道：“我就给小哥这个面子。”张起灵用发丘指摸了一圈，在棺盖往下两寸左右摸到了一个与其他珍珠纹饰不同的凸起，他双指用力往下一按，最上层的棺盖直接整个弹开，翻到一边。上层棺盖弹开之后，里面的东西稍微清楚了一点。隐隐约约能看见最里面事一个女人的轮廓，虽然是若隐若现，但是也能看出不像一般的尸/体那样，是干瘪发灰的。胖子看了眼说：“看起来还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姑娘。”


吴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跟你说啊胖子，你要是喜欢呢，等下就你来开盖子。说不定你一开，她就睁眼了就亲你一口，然后跟你走了。”胖子不屑的把吴邪的手拍掉说：“那开棺必起尸的又不是我，说不定她一起来就亲你一口才对。”张起灵突然做了个手势，吴邪和胖子一起停了下来看着他。张起灵轻声说了句：“你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