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冷棫然口中说的那个私人医生很快就到了，林侑赶紧把他请了进去。

但是对方悠哉悠哉的样子完全不着急，还在餐厅溜达了一会儿才到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昏迷中的冷杙。

“你什么时候开始给他处理伤口。”林侑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但又实在不怎么好催对方，因为他感觉，对方这个态度应该是和冷杙比较熟，而且应该是认识很久了。

“不要急嘛，他死不了。”医生笑了笑，但还是非常仔细的清洁了自己的手，习惯性带上了手套和口罩，打开大号的医药箱，里面装着各种医用工具和瓶瓶罐罐的药水。

“你去给他准备热水，清洁无菌的毛巾，还有干净宽松的衣物。”医生神色认真，完全投入于为冷杙处理伤口中。

“好。”林侑立马听话的去做了。

等一切处理完了之后，林侑和医生都感觉比较疲惫了。

“他还好吗？”林侑为医生端了杯温水。

“谢谢。”医生收拾收拾了一下，脱了白大褂，坐在沙发的一边，与昏迷中的冷杙有些距离。

“估计要昏迷一两天。”医生喝了口水，“身体底子好，恢复的快，但是这几天受伤频繁，处理的也不够专业，这样一叠加，要养起来就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卧床静养，不能再折腾了。”

林侑低着头，微微点了点，轻轻“嗯”了一声。

“你是他的什么人？”医生突然问道。

林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朋友。”

也许算不上，但姑且就这么说吧。

“朋友？”医生笑了笑，“男朋友？”

林侑连忙摇头，纠正他：“就只是朋友。”

“好的。”医生也不再就这个话题多问，反而转到一个令林侑有些疑惑的问题上。

“跨年那个晚上，你有没有给他发过消息？”医生饶有兴趣的问道。

“啊？”林侑不明觉厉，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吗？”医生微微挑眉，说。

“发了？怎么了有什么问题？”林侑皱起眉。

对方却笑了起来，这让林侑不解，也有点恼了，随即便不再理他，自己做到冷杙身边，静静的看着躺着的男人。

可是医生并不打算就这么终止话题，自顾自的说，“跨年那天凌晨，冷杙也是受了伤，伤口是我帮他处理的。”

一句话直接让林侑再一次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

医生对他笑笑，继续说：“那天，他也是在经历了长时间的高危战斗之后受了枪伤，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都非常差，但是我在给他包扎处理的时候，他的手机屏幕亮了，是一条信息。”

医生一直注意着对方脸上的表情，看到他脸上的心疼，愣了愣，接着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在这么疲惫的情况下还打起精神给别人回信息，甚至接别人的电话。”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你，那你对他应该很重要。”医生最后是这样告诉林侑的。

林侑呆了很久，久到医生已经走了很久，他才回过神来，手中拿着的是一张医生写下的注意事项的纸条，脑中却是乱嗡嗡的一阵轰鸣。

他清楚的记得跨年那天凌晨发生的事，冷杙秒回了他的信息，接了他的电话。

可是他真的没有想到对方已经疲惫成那样了。

想起医生最后说的话，林侑心中是迷茫——

很……重要吗？

那为什么，还要让他离开，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为什么可以这么狠心？

冷杙，你让我怎么办？

林侑小心翼翼的俯下身，眼中是浓郁的眷恋和爱意，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个男人。

刚刚被喂了水的冷杙，嘴唇很湿润，林侑吻起来觉得异常舒适柔软，他从未这样肆无忌惮亲吻这个男人。

从来没有。

〔十〕(下)

医生第二天又来了一次，那个时候冷杙正在发高烧，对方似乎早就料到了，带了点滴给冷杙打吊针，并嘱咐林侑什么时候换药，应该怎么换药，换什么药，都说的明明白白，林侑也一点不落的记下了。

医生离开之前，又留下了一些口服的药，让林侑等冷杙醒了之后喂他吃，林侑也一一记着。

这天已经是元宵节的前一天了，很快，决赛名单就要出来了，不出意外，他名字肯定会在，也就是说他要在照顾冷杙和参加比赛中选一个了。

医生刚走，他正为这件事而犹豫不决，张梓俍的一个电话就到了。

“柚子，元宵节回来吗？”张梓俍此时正被周棫宸揽在怀里，十分惬意。

“梓俍。”林侑心里实在做不了决定，这下也在发愁，语气十分低落。

“等等，你怎么了？”张梓俍敏锐的察觉到对方不对劲，赶紧问道。

“冷杙受伤了，在昏迷。”林侑沉默了一会儿，说。

“冷杙受伤昏迷？”张梓俍睁大了眼睛，回头与周棫宸视线相对，周棫宸双眼微眯，眼神闪烁了一下，张梓俍并没有注意到。

“我得在这里照顾他。”林侑咬咬牙，最后还是伸手与沉睡中的冷杙十指相扣，他低头，看着男人依旧苍白的脸就心痛的不行。

张梓俍迅速捕捉到对方话里的意思，他有些震惊，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是，你要放弃后天的比赛？”

许久，他听到林侑轻声说：“是。”

林侑有些紧张，他怕张梓俍生气。

“梓俍。”

“好，我知道了，学校那边我帮你去说，你不去就不去了，明年再去吧。”

“谢谢你梓俍。”林侑心里有些感动。

“说什么谢谢。”张梓俍拿他没办法，他看不得林侑受一点委屈，什么都依着对方，只要是对方想做的，他就会无条件支持。

他知道林侑明白其中的利弊，他知道林侑不是傻白甜。

他只是善良，不是不通世俗，是在看到社会进入社会后，依旧有着童心和纯真的人。

所以他尊重林侑的每一个选择。

“怎么了？”周棫宸把张梓俍抱的更紧了，低头在对方耳畔轻声说道。

张梓俍把手机放在桌上，微微靠着他，说：“没什么，冷杙受伤了，柚子不愿意去参加比赛要照顾他。”

“放弃比赛？”周棫宸目光微凝，他没想到林侑可以为冷杙直接放弃比赛。

张梓俍总感觉哪里不对，但是一时半会儿又实在说不清楚，只好说：“你要去看看冷杙吗？”

“不用了，他应该没什么事，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吧。”

“也好。”张梓俍点点头。

两个人静默许久，周棫宸又开口了。

“梓俍。”

“嗯？”

“我想把你带回家。”

〔十一〕(下)

周棫宸最后还是在沉默的看着张梓俍再次走进房间，他静静在门口等着。

他不愿意看到周纪，尤其是这样外强中干的周纪，更不愿意去和他交流，说上一句都觉得恶心。

也许，没有哪个人会像自己一样，对生父——如此厌恶。

周纪对张梓俍再一次进来并没有感到意外，反而让他坐下，说要好好聊聊，聊的开心些。

“您要说些什么呢？”张梓俍问。

“真不知道你喜欢上这小子什么？脸吗？”周纪好奇的问道。

“始于颜值，忠于才华。”张梓俍回答。

“他也有才华？”

“不然您为什么要把公司交给他？”张梓俍笑笑，又说：“他比您想的，要更加优秀。”

“您看见过吗？”

“看见什么？”

张梓俍又笑了笑：“他身上的优点。”

周纪沉默了。他知道其实张梓俍说的一点儿没错，但有些事还真不是这么风轻云淡的就可以解决，他和周棫宸早就决裂到挽回不了的地步，说的再多又有什么用？

“您也许应该试着去看一看，用最后的时间，去了解您和您爱人留下的孩子。”张梓俍说：“我一个晚辈对您说这些也许比较冒昧，但容我以他爱人的身份，与您好好交谈。”

周纪就这么看着张梓俍，最后笑了笑：“爱人的身份？”

“不愧是张绍绝教出来的儿子。”周纪又躺了回去，说：“我挺欣赏你这样的人。”

“但他一定会娶妻，这是他应要付出的代价。”

“所以你和周棫宸不合适，就别互相耽误了。”他疲惫的歇了声，昏昏欲睡。

“你很聪明，为什么会在他身上犯傻？”周纪的叹息让张梓俍不知道如何去接话，他沉默起身，走出了这个房间，并关上了门。

他不明白，什么叫应要付出的代价？又为什么偏要以婚姻自由为代价？

他抬头一看，就是周棫宸平静的脸。

“说完了？”周棫宸问。

张梓俍点点头。

“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周棫宸说。

“你不问些什么？”张梓俍说。

“没什么好问的。”

“棫宸。”张梓俍叫住他。

“嗯？”

你对我——是认真的吗？

“没什么，叫叫你。”张梓俍快步上前拉住他，笑道。

“我想听你弹琴。”周棫宸突然说。

“哎？？”张梓俍微微挑眉，看着他。

张梓俍被带到一个房间，里面放着一架三角钢琴，他走上前，双手搭在上面，回头问周棫宸：“你想听什么？我琴技不是很好。”

“为我伴奏吧。”周棫宸说。

张梓俍这下更是睁大了眼睛，他惊讶的问：“伴奏？我弹你唱？”

在张梓俍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周棫宸点了头。

周棫宸说了一首英文歌，张梓俍正好听过，但是不是很熟悉，在网上找了谱，与周棫宸对视一眼，两个人默契开始了。

一人静静的弹奏，一人全心全意的吟唱。

这首歌叫《soul》

最末尾时，周棫宸低沉的嗓音就如同穿透了张梓俍的灵魂，直击深处，深深的烙下一枚印记，宣告深情在场。

“You are the faith of my soul.”

你就是我灵魂的信仰。

张梓俍久久不能回神，等意识开始集中时，他发现自己眼眶有些酸疼，而那个对他唱歌的大男生，就这么静静的站在自己身旁，好像一直一直都会在那里站着，注视着自己，用一腔深情，满怀爱意。

周纪，你说我们不合适，可我偏不信，这样的周棫宸，我已经爱入骨髓，你叫我怎么割舍。

但他已经忘了，在几个月前，他们初相识，那时冷杙还是他们的教官，一场送别会上，他错过了周棫宸的表演。

那一次，周棫宸其实唱了一首歌。

而现在，这个静立一旁的大男生却始终记得，当初他少了一个观众，就是眼前人。

如今我再唱给你听，你会不会听到？

他其实害怕，怕最后有什么脱离掌控时，他就会失去张梓俍。

〔十二〕

晚上，张梓俍选择住在了周家，睡周棫宸的房间，和他同床共枕。

周棫宸微微侧身，看着身旁已经熟睡的人，无声的笑了笑，轻轻的将对方抱进怀里，贪婪的吸取对方身上的香味，安心入睡。

他喜欢抱着张梓俍，很喜欢。

第二天一大早，元宵节。

张梓俍上午和学校交涉了一下，顺便和爸妈也说明了林侑的情况，知道林侑要放弃比赛，张绍绝很疑惑，但是也没多问，就是让他跟林侑说一声要照顾好自己。

年轻人，要做什么就去做，只要能承担的了这个后果，就可以了。

“林少爷，您这几天还是不要出门比较好。”门外的保镖拦下了正想出门的林侑，说道。

这些保镖是冷杙的那位大哥——冷棫然派来的，为了保证他的安全。虽然林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直都很配合，不给他们添麻烦，所以几乎不出门，像平常吃的东西都由保镖亲自去买回来。

可以说是很尽心尽职的保镖了。

“我想出去买点材料自己做汤圆，今天不是元宵节嘛。”林侑笑了笑，解释道。

“但是为了您的安全，您最好还是不要出去，需要什么就列出清单，我们会替您买来。”保镖说。

林侑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想自己去挑选材料。”看见保镖还是不让，他又说：“这些天我都没有出去，就出去这一回应该不会有事，再说了，你们可以跟着我，就是在公众场合不要跟太紧了。”

保镖有些犹豫，林侑又软磨硬泡了一会儿，终于说服了他们。

在屋里待了好几天，出来走走林侑心情变好了很多，他选东西的时候很兴奋很用心。因为那个医生说，不出意外的话，冷杙今天晚上就会醒过来，那么自己可以和他一起过元宵，吃汤圆了。

不远处的保镖都一直保持着超高警惕性，不动声色的观察周围。他们都是冷家培养出来的人，自然不会这样掉以轻心。

直到林侑付完款，又走了一下别的市场，他们才回去。

林侑上车的那一瞬间，后领被一股大力狠狠的往后一扯，摔在地上因为疼痛而闷哼一声，脖颈就微微刺痛，随后视线模糊失去了意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保镖迅速反应过来，纷纷上前阻止这个突然出现的“内奸”带走林侑，但是也就在这时，他们前面的一辆车上下来了不少人阻拦他们，强硬的将他们拖入战斗，而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林侑被对方其他人带上车，出了停车场绝尘而去。

“快！告诉家主！”

对方只是为了拖延他们，车子一走他们便也迅速撤退。保镖立马上车追了出去，但是那辆把林侑带走的车早已没了踪影。

好在，那一名突然出现的内奸被他们扣下了，只是对方应该自动服用了药物，陷入了昏迷。

冷棫然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显然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当下冷声说道：“你们赶紧回去保护冷杙，我会多安排人手过去。”

了解完情况，挂了电话之后，冷棫然突然站了起来，一旁的骆清川轻声问道：“怎么了？他们出事了？”

冷棫然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骆清川，眼中有着不明的意味，但是声音平常，只说了一句话：“出了内鬼。”

骆清川有一瞬间惊讶，随后他面色凝重，眉头微微皱起，沉声说道：“抓到了吗？”

冷棫然没有立马回答，他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再次与骆清川对视，淡淡的点了点头。

骆清川微微眯起眼睛，说：“带到冷家，用尽手段把能问出来的信息都逼问出来。”

冷棫然没有反对，再次点了点头，说：“林侑被绑架了，现在秦深做的铺垫应该都做完了，很快就会发起最后的反击。”

“放心，会没事的，这件事要让冷杙知道吗？”骆清川从他身后轻轻将这个人揽入怀中，问道。

“我们不说，秦深也会说。”冷棫然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他的所有矛头，自始至终都不是冷家，而是冷杙？”

“你说对吗？”

“清川。”

此时冷棫然已经转过身，与骆清川对视，神色淡然，却又极其认真，这让骆清川没有办法回应。

最终，他还是抱紧了这个男人，低声道：“他们都会没事的，你放心。”

冷棫然镜片下的美眸中没有波澜，只是静静的这样给他抱着。

“嗯，我相信你。”他说。

骆清川神色一滞，将冷棫然搂的更紧了，他低喃：“谢谢你。”

谢谢你相信我。

〔十二〕(下)

林侑是被饿醒了，脑袋还晕乎乎而且伴随着阵痛，他隐约听到有两个人讲话的声音，但是很朦胧，完全听不清。

“你把他抓来是什么意思？”蓝京脸色铁青，质问着眼前一脸毫不在意的男人。

秦深笑道：“你不觉得这样人齐了才好玩儿吗？”

“这跟你要报复冷家，打击冷杙有什么关系？”蓝京语气不善，他始终觉得这个叫林侑的人算不得冷杙的什么人，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员罢了。
“你不想知道，在你和他之间，冷杙会选择谁吗？”秦深往后面的沙发上一坐，眼神惬意，面色愉悦，长腿交叠，玩味的看着与自己隔了一个铁笼的蓝京。

“这种把戏，你玩不腻吗。”蓝京冷冷的看着他。

“你这倒提醒我了。”秦深笑眯眯的说：“你还记得这个把戏是谁先玩的吗？”

“以前你跟在冷杙身边的时候，他重视的一个心腹，不就是因为这样……才死的吗？”

“胡说！”蓝京愤怒的驳斥，大声说：“当初你答应我不会真正杀了他！是你食言了。”

“不不不。”秦深摇摇头，笑道：“是你，是你莫须有的嫉妒，我只是推波助澜了一把，你看，他当初不就选择了救你吗？”

“他当时天真的以为自己还可以同时救下自己的心腹，毕竟他的心腹比你承受能力强多了。”

“可是他没想到，这一切……其实不过是因为你嫉妒了才产生的小把戏罢了，这场戏，死了一个不痛不痒的人，然后你们依旧幸福的在一起，不是吗。”

“心腹可以再培养，可当时的他……把你视作救赎呢。”秦深笑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蓝京走去，手穿过铁笼，捏住蓝京的下巴，靠近对方耳边，轻声说道：“你说，如果他知道当年的一切，都不过是你——我秦深派去他身边的卧底，制造的一场骗局，他还会选你吗？”

“秦深！”蓝京死死的瞪着他，恨不得把这个男人生吞活剥了。

“你放心，我不会这么做。”秦深阴测测笑了笑，他一步步往后退，那个笑容让蓝京从心里升起了恐惧，尤其是男人接下来说的话，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蓝京，我要纠正你一点。”

“你以为我回来是真的想要得到冷家和冷杙再一次为敌吗？”秦深挑起嘴角。

蓝京双手紧紧抓住铁笼，嘴唇泛白。

“我才不会这么傻。”秦深笑着。

“这场游戏，我只想好好的，折磨你，折磨他。”

最后，秦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在此刻，蓝京终于明白了，秦深回归的意图，他苦笑着蹲下了身，额头抵着冰冷的铁笼，低声笑着。

“你……还好吗？”头痛耳鸣的感觉终于消失了，林侑完全清醒时只听见一个人在笑，幽怨而悲伤。

蓝京身子微微一僵，他听到林侑的话，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输的这样彻底。

没有冷嘲热讽，没有尖酸刻薄的言语，他转过头，站起身，一步步走近还在吃力坐起的林侑，借着暗淡的灯光，他没有从对方眼中看到厌恶排斥的情绪，很淡然，却有着一些害怕和警惕。

这样的一个人，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啊。

〔十三〕

冷杙刚醒没多久，冷棫然和骆清川就到了。

他皱了皱眉，微微吃力的坐起身，一手扶着额头，紧闭双目。

头还是晕。

“果然醒了。”冷棫然说。

冷杙睁开了眼，看着走进来的两个人，然后不动声色的观察周围。

“不用找了。”冷棫然又说。

冷杙微微挑眉，似乎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就在这时，外边儿一个保镖通过无线通讯器和冷棫然联络，说来了两个年轻男人，找冷杙的。

“让他们进来吧。”

很快，门被再一次打开，张梓俍直接走到客厅，看着客厅里的三个人，眼神很冷，声音都带着强烈的压迫：“林侑呢？”

“为什么我联系不到他？”张梓俍发出的质问具有很强的攻击性，直指在沙发上一脸淡漠状况不明的冷杙。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周棫宸很快拉住张梓俍的手，无声的看着冷杙，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今天上午，张梓俍就没有联系上林侑，以为只是在忙没有听见，但是下午的时候，林侑的手机还是无人接听状态，张梓俍就已经有些处在爆发的边缘了，周棫宸也试着给冷杙打电话，但毫无疑问，未醒的冷杙是不可能知道有电话进来。

直到晚上，张梓俍还是没有联系上林侑，脸色完全变成了冰霜，直接来了冷杙这儿要人。

但是看着客厅中几人的情况，张梓俍的怒火已经要驱使他动手把冷杙打一顿了。

“发生了什么？”冷杙眼睛微眯，看着张梓俍来者不善的样子和投递过来极其愤怒的眼神，他沉声问出。

“你们冷静一下。”冷棫然顿了顿，才缓缓的说：“就在今天早上，林侑也被秦深绑架了。”

冷杙猛然抬头，眉头紧皱，脸色本就苍白，这样一下就变得更差了。而张梓俍看到他这样，也渐渐的压下心里的怒火，只能听着他们说清楚情况。

骆清川在一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说完后，客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事情就是这样。”骆清川收了个尾，看沙发上三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他又说：“可以确定的是，现在蓝京和林侑还是很安全，而秦深应该快要联系我们做最后的反击了。”

“这个秦深……是谁？”张梓俍问。

冷棫然大概说了一下，也就是冷杙之前在道上结下的仇，现如今万事俱备卷土重来了，一下子把蓝京和林侑二人控制以此来威胁冷杙。而在前段时间，对方知道冷杙重回黑道之后，便发起了多次攻击，强迫对方参与战斗抽不开身，甚至不惜代价要让冷杙受伤。

精心安排的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今天。

“我当初不应该相信你。”张梓俍对上冷杙毫无畏惧，他的心里只有满满的焦急和不安。

他害怕林侑出事，林侑……绝对不能出事。

冷杙听到这话没说什么，只是嘶哑着嗓子，问：“秦深那边怎么说？”

“不清楚，他还没有联系我们。也许，就在今晚，或者明天。”冷棫然摇摇头，说。

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在这一系列的行动当中，他们都在被秦深牵着鼻子走。为什么？因为对方有恃无恐，因为对方早就在为他们布下一个个陷进。

而他们，也的确踏了进去，成为了被动的一方。

张梓俍一直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在讽刺完冷杙之后他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周棫宸拥着他，低声在他的耳边说：“别担心，没事的。”

张梓俍闭上了眼轻轻靠着身边的这个男人，点了点头。

而冷杙也默不作声，只静静的休养。他要抓紧每一分一秒去调整状态，去面对自己要面对的事，救自己该救的人。

等待总是煎熬又漫长，好在第二天凌晨，客厅的人都已经很疲惫时，冷棫然的电话终于响了，这个刺耳的声音一下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冷棫然等了一会儿，终于接听了，开着免提。

“看来你们还不着急啊，这么不紧不慢。”秦深笑道。

“电话给我。”冷杙向冷棫然伸出手，淡淡地说。

冷棫然没有犹豫，直接递了过去。

“时间，地点，条件。”冷杙拿起手机直接明了的说了一句话，声音沉稳从容。

秦深笑了一阵，然后才悠悠开口：“冷棫行？还是叫你冷杙？”

“还是叫冷棫行吧。”

冷杙目光微冷，听着秦深在电话那头自顾自的说话。

“很简单，我们玩一个游戏。这个游戏以前玩过，规则应该不用我说了吧。”

“蓝京，林侑……”秦深说得很慢，清晰的落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二选一。”

冷杙瞳孔猛地一阵收缩，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眼中的凶光似要化为实质，脑中却不自主的调出了曾经的记忆。

〔十三〕(下)

黄昏，鲜血，刀与枪，还有他的选择，最后——

重新归于宁静，他也永远失去了一个伙伴。

客厅里的人齐刷刷的看向冷杙，张梓俍咬了咬嘴唇，他知道黑道很残酷，但是也从未想过一个人的选择直接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

冷杙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手力，手背青筋暴起，面上却一脸平静，等着秦深的下文。

果不其然，秦深又说：“给你们一天时间调整休息，今天正月十六，十七下午六点，地址我会在那时候发给你，半个小时内，你准时到。”

说完，秦深便直接挂了电话，冷杙也放下了手机，捏捏眉心半靠在沙发上，不说话。

“可以报警吗？”张梓俍突然问出声。

骆清川在一旁摇摇头，说：“一旦听到警铃或者让他发现有警察，立刻撕票，而一旦让他逃掉，就很难再找到。”

“这种不在乎生死的人，最棘手。”

张梓俍对他笑了笑，不再说话。

“先休息吧，只有调整好了，才好去对付他。”冷棫然最后站了起来，淡淡说道。

“去休息吧。”周棫宸在张梓俍耳边低声说。

“嗯。”张梓俍点点头，被周棫宸带上了楼。

冷杙也缓缓起身，有一瞬间眩晕，但很快被他调整过来，一言不发的抿着唇上楼，脚步比张梓俍这个正常人的都还要快。

当他正要打开房门的时候，张梓俍和周棫宸站在了他的身后，他没回头，但是收回了手。

张梓俍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男人的后背，说：“你会选林侑吗？”

冷杙身子不明显的一僵，他说：“我会让他活下来。”

看着已经紧闭的房门，张梓俍转头和周棫宸对视，他轻声问：“如果林侑出事了，怎么办？”

周棫宸将他揽进怀里，说：“不会。”

张梓俍就这么由着他，被他抱在怀里，才能感到一丝丝心安，周棫宸看他这么疲惫，直接把他抱进另一个房间。

关灯前，周棫宸听见张梓俍窝在自己身边，低声说：“棫宸，如果有一天我们也像他们这样，你要面临选择，你会怎么选？”

他侧身去关灯的手一僵，不过瞬间，他就立刻关了灯转身把张梓俍搂在怀里，他明白，对方的慌张不安和茫然无措，但这个问题，他现在给不出满意的答案。

他低声回答：“不会的，别瞎想，好好睡一觉。”

张梓俍无声的笑笑，闭上了眼，心中却是有一点苦涩。曾经他对林侑说出口的安慰，现如今又从周棫宸的口中听到。

可似乎没什么用，他的担心与不安，并不曾减少半分。

虽然众人睡得晚，但是都起了个大早。毫无疑问，这将是难熬的一天，他们需要等到明天下午六点，才能采取行动，在这之前，一切都是未知的。

冷杙的状态似乎好了些，但冷棫然依旧很担心，他能不能在前期独自应对秦深。

当秦深讲出条件的时候，冷棫然就知道，对方一直强调的是冷杙这个个体，也就是说，如果发现冷杙身后还跟着人，那么蓝京和林侑同样会有危险。所以在时机未成熟之前，冷家还不能行动，也不能被对方察觉，只有当冷杙和秦深正面对峙的时候，吸引秦深的注意力，让对方与部下交流不那么顺畅时，他们才能出击。

所以在这期间，冷杙和林侑还有蓝京都是处于极度危险状态。

冷棫然和骆清川一早就回去继续部署和安排行动细节，而张梓俍和周棫宸都没走，在这期间，张梓俍给父母报了个平安顺便撒了个谎。现在，他还不敢说林侑被绑架的事。

“冷杙。”张梓俍把周棫宸支开，叫住了吃完中饭准备上楼的冷杙。

“嗯？”冷杙转身，看着他。

“只要林侑平安，我会说服他回英国。”张梓俍淡淡的说道。

他不会继续跟着你，你也不必喜欢他，柚子他……真的跟你耗不起，他还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追求。

“我会劝他放手。”

“你能保证，他平安吗？”

冷杙心里有些复杂，他知道张梓俍所说的情况正是他想要的，两个人——不要再有交集。

可为什么，听到“回英国”时，心里却有着不情愿。

“我尽量。”

“不，你必须保证。”

〔十四〕

最后他们的聊天以两人的沉默为结尾，冷杙并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这让张梓俍心里很不好受，更加担心林侑的安危。

也许是在这样的煎熬下，时间似乎变得更快了，一点一点逼近秦深说的那个时间，而此时，骆清川和冷棫然都从冷家赶了过来。

当冷杙手机震动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他的手机。

“不会有事的。”周棫宸紧握张梓俍的手，说。

“嗯嗯。”张梓俍现在也没有心情去回应他，只是敷衍的点点头，周棫宸沉默不语，他知道身边这个人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他们都没有去打扰冷杙看信息，也没有人凑过去询问，一切都等对方先开口，他们才能制定下一步的动作。

今年的元宵他们都过的没有什么感觉，反而是因为这些事弄的筋疲力尽。而现在，依旧寒冷的天气让傍晚变得更加昏暗，这——又是一个让人心情压抑的黄昏。

“陪我出去一会儿吧。”张梓俍对着身边的周棫宸轻声说道。

“好。”周棫宸牵起他的手往落地窗走，打开之后两个人就站在这个被精心布置过的阳台。周棫宸一手搭上一旁的座椅，一手环着张梓俍，静静陪他看着花园里的景色。

太阳已经只剩余晖，苍凉的像匍匐在地面的人苟延残喘，张梓俍感觉心里前所未有的堵得慌。

“我其实挺害怕的。”张梓俍与周棫宸对视，紧抓着对方衣袖的手暴露了他此时的不安，“我特别害怕，我没办法把林侑安安全全完完整整的带回英国。”

也害怕……真的出了什么事，那这样他是真的不敢去见林侑的父母了。

“会没事的。”周棫宸安抚着他，抱着他细微颤抖的双肩。

周棫宸的双眸沉静的不像一个青年该有的样子，总是少了一份恣意，多了许多克制，他有很多不能说的，也有很多不敢承诺的，只能给眼前的爱人一个还算安心的拥抱。

他从没看见过这样的张梓俍，那个总是带着微笑，骄傲优雅的小少爷，在最好的朋友陷入险境时，也容易乱了阵脚。

过了一会儿，调整好心情之后，他们又回到了客厅。而此时冷杙已经换上了量身定做的劲装——其实也是非常精致的一套黑色作战服。映衬着冷杙略微苍白的脸，被那双凌厉阴鸷的眼神所驾驭，微抿的薄唇像一道利刃白光，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个男人的魅力在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的在那儿。”冷杙低头安装武器，抬眸看了一眼周棫宸，指了指沙发上另外一套一模一样的装备，用着依旧沙哑的嗓音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张梓俍眼疾手快拉住周棫宸，眉头紧皱，美眸微眯，看着冷杙和冷棫然他们，寒声问道。

冷杙面无表情的抬起头，说：“这一次危险系数很高，虽然你们不用直面战斗，但难保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你的的安全自然是他来保障，他的武力值比你高。”

张梓俍抬头去看周棫宸，见对方眉眼温和的点头，他才慢慢放了手。

“真的只是保护我的安危？”张梓俍看着周棫宸毫不避讳的换衣服，虽然是背对着他们，但他下意识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遮了一下，把身后的人的视线阻拦住。

“嗯。”周棫宸换好之后，转身把张梓俍拥进怀里，说：“保护你才是我最大的任务。”

“好了。出发吧。”骆清川和冷棫然见他们已经准备完毕，即刻出发。

“你想好怎么对付他们了吗？”冷棫然问。

“你们安排人在外围，随时准备突击，就可以了。”冷杙淡淡的说道。

正在开车的骆清川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你真要自己一个人去？”

“你觉得他们的狙击手是瞎的吗？”冷杙反问。

“随你。”骆清川耸耸肩，目视前方认真开车。

冷棫然瞥了他一眼，神色不快，然后转头对着冷杙，语气温和：“你身上还有伤，自己注意点，我们会随时通过你身上的窃听器和针孔摄像头了解情况。”

冷杙点点头。

张梓俍冷眼看着他们的对话，心里越来越平静，也许是还抱着一丝希望，最后相信一次冷杙可以把柚子平安的带回来。

林侑和蓝京一直关在一起，而自从林侑来了之后，秦深再也没派过人给他们送来食物和水，现在两人都非常虚弱的靠在冰冷的铁笼旁，没有取暖的地方，在这样的天气，即使是室内，也寒冷的让人直打颤。

蓝京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他偏过头去看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的林侑，对方情况似乎比他更差。

但一想到这样的情形都是因为林侑来了之后，自己和秦深彻底闹掰造成的，他心里对林侑又多厌恶了一分。

“你觉得，他会来救你吗？”蓝京沙哑着嗓子，问。

林侑微微一愣，然后轻微的点了点头，说：“他会来的。”

但不是救我。

他那么在乎你。

〔十四〕(下)

蓝京看着林侑这么笃定的样子，眼神轻蔑，嗤笑一声，道：“你不怕吗？”

林侑摇摇头，否定他的想法，说道：“我当然怕，这是一个正常人都会有的。”

“但是会有人来救我们，我们可以安全的出去。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林侑又说。

蓝京皱了皱眉，他不懂这个人的脑子里到底是在想什么，这个时候还把所有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两个人短短的交流完了之后，又重新陷入沉默，在这个看不到外面白天黑夜的铁笼中，静默着，等待着。

林侑当然不是把希望放在冷杙身上，虽然他也曾有那么一瞬间希望过。但，他明白，就算冷杙不来，梓俍也一定会来，会把他安全的带出去。

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脱水感让林侑越来越疲惫，越来越累，他隐约感觉有人把他抬到了别的地方，甚至给他喝了点水，待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自己是在一个逼仄的小房间，面前是一个显示屏，里面拍摄的大概是一个废弃工厂的顶部。

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嚯”地一下站起身，又瞬间倒地，再慢慢爬起，死死注视着显示屏中人，那些人……藏在很多个角落，每个人手中都拿着枪，静伏在暗处，随时准备狙击。

而厂顶最中间的位置——是秦深，他背对着摄像头，正等着人。

林侑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一阵寒战。

有鸟叫在荒草杂园中响起，朝着黄昏而去，远处是一片孤寂，朔风在暮光中明晦，天色……似乎暗了。

秦深抬手看了看表，嘴角微微上扬，缓缓走到厂顶边，看着唯一一条路上疾驰而来的迈巴赫，车轮在粗粝的地上摩擦，刺耳的尖锐声划破长空。

车上缓缓走下来一人，秦深摆了摆手，打了招呼：“好久不见啊。”

“冷棫行。”

冷杙从驾驶位下来，其他人早在别的地方下车了，他是只身一人。

面对秦深的问好，冷杙无动于衷，只是顺着一旁的扶梯，一步一步走上去，毫不畏惧的站在秦深面前，狭长的双中是淡漠和永远的高傲。

哪怕伤痕纵布，也一样无畏，这就是强大。

“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秦深重新回到最中央，看着他。

“他们人呢。”冷杙举起手上的枪，直指秦深眉心，下巴微抬，双眸微眯。

秦深笑了笑，说：“都不打算先叙一下旧吗，我们也算是故人了。”

冷杙不言，食指微微扣动扳机，警告意味强烈。

“这不是一个求人的态度啊，你杀我，他们就都死了好了，反正你一个也不在乎是吧？”秦深耸耸肩，笑道。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清晰的传入林侑的耳中，林侑一双眸子这一刻又微微亮起，可是他的一颗心在这一刻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看见潜伏的狙击手都将目标对准了冷杙。

不管什么样的场景，他总是会将所有的目光都放在这个男人身上，林侑目不转睛，看着冷杙的身影，心里泛上一阵心疼。

好像瘦了，脸色的太好，身上还有着伤。

不自觉地，在这样自身都危险的情况下，他又担心起了冷杙的身体。

这般不合时宜，却在爱的名义下那么理所应当。

冷杙缓缓把枪放下，说：“你的目的。”

秦深笑了笑，如实回答：“其实我只是想玩一个游戏，游戏结束了就可以了，不管结果怎么样，全都是你的选择。”

“说吧，你选谁。”

这道平缓低哑的声音在林侑耳边炸开，他呆呆的看着显示屏，停止了思考，当他透过显示屏对上冷杙那双在黑夜里锐利深沉的眼眸时，他终于明白了。

这场所谓的绑架，这个所谓的游戏，不过都是要让冷杙痛苦，以他和蓝京为饵，让冷杙上钩。

他莫名的希冀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可伴随着冷杙长久的沉默，他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沉下去。像在厚重的黑夜里佝偻着无法前行，也像鱼儿脱了水一样无法呼吸。

你为什么要沉默？你谁也不愿意选吗？

林侑苦笑着闭上了眼睛，死寂一般坐到那个唯一一张椅子上，静静的听，听这个男人的选择。

而这，也将是他最后的希望。

选我，我一定会永远缠着你，我很乐意这样。

若选他，我就要放弃你了。永远。

可响起的不是冷杙的声音，秦深见他迟迟不做决定，也不恼，非常耐心，他看着冷杙，突然说道：“要不这样，我把他们两个带到你面前，让他们跟你说说话，你可以问一切你想知道的问题，如何？”

还不等冷杙说话，秦深已经让人把分别关着的林侑和蓝京都带了出来。

当两个人出来的那一刹那，神色相差很大。

林侑慌乱害怕，同时紧张又带着一线希望，还有对冷杙安全的担忧，而同样将冷杙和秦深对话从头看到尾的蓝京却面色更加苍白了，他没想到，这一次的冷杙……会沉默，会犹豫。

而当两人都被人压着带到秦深身后，面对着冷杙时，当林侑神色复杂的和冷杙对视时——

冷杙握枪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心脏也在此刻漏了一拍。哪怕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还是看到了这个大男孩的干净和灵气，看到了对方始终温柔的眼神。

他开始渐渐不明白自己对林侑的感情了。

〔十五〕(上)

冷杙压下心里的异样，他眉头微皱，静静地注视着面前三人。

毫无疑问，林侑和蓝京的情况极差，两个人都微微有些脱水的样子，虚弱无比，就连站着也是勉勉强强，看着像随时会倒下一样。

风刮的有点猛，秦深抬头看了看阴暗黢黑的天空，兀自说道：“要下雨了……”

“你要快一点了。”他又看着冷杙，笑道。

冷杙终于开了口，但是却不是在和林侑说话，他的目光也一直放在蓝京身上，而被他看着的人，不但没有欣喜，感觉到的只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你是秦深派过来的卧底？”冷杙声音冷淡。

林侑只安静的低着头，强忍着委屈，死死抿着唇，身体因为寒冷而细微的颤抖。

冷杙不看他，不理他。林侑心里揪着疼，一下一下的。

见蓝京脸色苍白，目光更是不敢放在冷杙身上，嗫嚅着正要说话，谁知这时秦深拿枪直指蓝京太阳穴，面无表情的说：“实话。”

蓝京只得点头，不敢去看冷杙。

而冷杙也只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他又问：“你喜欢我也是假的？”

蓝京迅速抬头，眼中的悲切让人看的一清二楚，他使劲摇头，声音哽咽，说：“不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

“我只是有苦衷，可是我现在可以回到你身边，像以前一样！”

听到这话的秦深放下了枪，心上是密密麻麻被蓝京的话语刺痛的伤口，这可不就是真话吗？太讽刺了。

而林侑更是握紧了双拳，身体摇摇欲坠——

我也很喜欢他啊，可是事到如今，好像一点用都没有。

冷杙把他们的动作尽数收入眼底，看到林侑更加惨败的脸，还有单薄的身影，心中没由来的不舒服，可是他要理智，他不可以动心了。

“我给过你机会，为什么不说？”冷杙继续问道。

蓝京一愣，恍然大悟，原来之前好几次和冷杙的谈话，都是他在给自己机会吗？可是自己却一次又一次的错开与隐瞒。

“我……”蓝京有些慌乱，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其实，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怕你生气，赶我走，怕你……杀了我。”

冷杙依旧没什么动作，秦深也被弄的不耐烦了，说：“没有要说的了吧，所以赶紧做决定。”

“你，带谁走？”

林侑终于抬起了头，眼底有着倔强，不甘示弱，他想最后努力一把，可是开口，声音却不再清朗，微哑的嗓音将他的决绝暴露的淋漓尽致。

“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微颤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不安的内心，那种对这个男人的眷恋还是深深植根于心脏。

太喜欢了，喜欢的不得了。一如飞蛾扑火，却义无反顾。

可冷杙，你可不可以给一点回应，我好累了……

这熊熊烈火真的快要将他烧尽。

冷杙和他对视，淡漠的抿着唇，林侑最后却笑了。

真的连一句话都不愿意说了啊。那么这段时间的付出和陪伴又算什么？那个夜晚莫名其妙的拥抱和同床共枕又算什么？生日上为你做的蛋糕又算什么？最初为你做饭受伤的手指你是不是也不在乎？

还有那首，我只为你一人而作的钢琴曲，你是不是也从未听懂过。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林侑的低低的笑声在这片空旷的废弃厂清晰刺耳，他仰着头任由雨水冲刷自己的脸，他感觉不到身体的温度，只是尖锐入骨的刺痛。

闪电在天边执拗着不肯退去，照映着林侑紧闭的双目，还有瘦弱的身躯。他的五官，在闪电下变得清晰立体，皮肤看着也白皙的惊人。

这场大雨，浇熄了他心里的火，林侑只看到——

他的真心和热情，化成灰烬。

而林侑，就在他们眼前，笔直的倒下。

撑不住了，真的好累好累了。

梓俍，你什么时候来？

带我回家。

冷杙瞳孔猛地一缩，就要向前，可秦深挡了他的去路，冷笑道：“你要选林侑吗？”

可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冷杙几乎是瞬间就冷静了下来，他看见男人微微勾唇，深不见底的眼眸直直的看着蓝京，缓缓说道：“不，我选蓝京。”

而就在这时，周围响起了枪声，最开始只是一两声，最后枪声和惨叫声越来越密集，此起彼伏，电光火石之间，两个男人的手下已经开战，而冷杙几乎是瞬间就朝着秦深发起攻击。

“原来你一直在拖延时间！”秦深面色阴沉，和冷杙近身肉搏。

冷杙不理会他，只是用尽手段，层出不穷的招式将秦深压入下风，招招狠厉，他要至秦深于死地。

秦深也不是什么蠢人，自然知道冷杙身上还有伤，所以要速战速决，而自己安排的狙击手怕也是被对方的人给拿下了，要不然也不会迟迟没动静。而他们的战局拖得越久，对自己就越有利。

〔十五〕(下)

冷杙当然也是明白的，所以下手越来越重，找到机会拿枪就要扣动扳机，可是一声枪响让他脚步不稳，差点就要跪倒在地，而他只能顺势翻到一旁，眼神凌厉而狠辣，看着不远处双手紧握枪柄的蓝京，双目越发幽深。

秦深也被蓝京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蓝京会开枪打伤冷杙。他眼神复杂的看向蓝京，心中一阵一阵的疼。

“对不起，如果你赢了，那我跟你回去只有生不如死，你已经不爱我了。”蓝京不敢去看冷杙的眼睛，只是闭了闭眼，把枪丢给秦深，说：“速战速决吧，我累了。”

秦深却没有立刻发起攻击，他反而等着冷杙站起来，而之前晕倒在地的林侑也睁开了眼，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

雨越下越大，在场的四个人都是脸色异常苍白，林侑吃力的转过头，看着倚在一旁的冷杙，还有拿着枪的秦深，以及……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蓝京。

他看着冷杙脚边和雨水混在一起的血水，双目通红，他动了动手指，可也只能动动手指。

“你还犹豫什么，不杀了他？”蓝京弯腰捡起地上锋利的匕首，转过头，看着还站在原地不动的秦深。

“呵。”秦深突然用手蒙着脸，笑了起来。

笑够了，他愉悦的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我不会杀你，冷杙。”

“游戏已经结束了。”秦深笑的神秘莫测，而随着他话音一落，一阵脚步声随之而来。

“走吧。”

秦深的部下还是先一步赶到了，而领头的那个人几乎全身上下都被包裹着，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冷杙没有力气去追，尽管这一切都很出人意料不同寻常，但是秦深似乎真的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游戏开始的就莫名其妙，结束的也让人晦涩难懂。

这一场局，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冷杙不解，但是眼神泛着冷光，盯着秦深，依旧是全身防备。

“蓝京……走吧。”秦深将蓝京拉住，可是对方却猛然一颤，努力挣脱。

他站在雨里低着头，冷杙和秦深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他们两个，都要留下蓝京。

只是他们看向蓝京的眼神截然不同，秦深的眼中是一丝丝释然甚至还有满足，而冷杙眼中却只剩下了冷漠和暴戾。

“哈哈哈哈哈。”蓝京紧紧握着这个匕首，看着面前的人，他转过头，对秦深说：“你这个游戏是专门为我和冷杙准备的吗？”

“让他知道当年的一切，现在又让他再一次选择，然后又逼着我不得不再一次背叛他，你满意了？！”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让我们互相折磨？嗯？”

蓝京几乎是在歇斯底里的朝秦深怒喊，“现在这一切你满意了！满意了吧！我要再一次跟你回去？你是不是觉得特别好玩。”

说罢，他又阴测测的笑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林侑走去，眼睛却一直放在秦深和冷杙的身上。

他突然一笑，说：“可是你错了，你怎么可能折磨得了他？他是谁啊？你知道他在乎什么吗？”

冷杙看着精神接近崩溃的蓝京，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他瞬间站直朝着蓝京的方向跑，而几乎是同一时间，蓝京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无视冷杙迅速接近的身影，他几近疯狂的吼了出来——

“他在乎的是这个人啊！你要毁掉的是他！”

“噗嗤——”锋利的匕首割开了林侑的血肉，没入于骨血当中，将他的右手死死的钉在地上。

“啊——”

林侑痛苦的惨叫响彻这片天空，绝望，无助，所有的负能量几乎在这一刻被完全释放。

蓝京像一匹疯魔的野兽，嘶吼着，双目通红，天边的闪电还在不停的一道接着一道，照着他身边已是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猎物。

冷杙几乎是一脚踢在蓝京的脖颈处，力道出奇的大，秦深迅速将蓝京接住，他眼神复杂的看着怀里的蓝京，又看着跪在林侑身边喘息着的冷杙，不再停留，跟着部下迅速撤离。

“这才是真正的折磨，明白吗？哈哈哈哈。”

“冷杙，林侑，你们一个也别想安稳的活着。”蓝京用尽力气也要挣扎着说完，眼中已不再存在理智，只有恶意与偏执。

而已经赶来的冷棫然等人终究晚了一步，当他们冲上厂顶的时候，全都愣住了。

张梓俍看到林侑的瞬间简直要疯了，他猛然甩开周棫宸的手，跑到林侑身边，用力将跪在一旁的冷杙打到在地，他揪着冷杙的衣领，对方的眸子沉静的如一潭死水，就连身躯也任他摆布，他又一拳打在冷杙的脸上，美眸猩红，一字一句的说：“你之前不是说会带他平安回来了吗？现在是怎么回事？！你说啊！”

其他人连忙上前，将两人分开，可是张梓俍不罢休，不会有人知道，当他看到林侑倒在血泊的那一刻，自己起了多大的杀心，现在他真的想杀了冷杙。

身边的人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周棫宸死死的抱住他，“梓俍，你冷静一下，我们先救林侑，先救林侑。”

“林侑”二字刺痛着他的神经，强迫他清醒，而这一刻，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

“梓俍，你来啦。”

张梓俍再也顾不得其他，跪在林侑身边，紧紧抓着对方的左手，说：“我在，柚子别怕，我们马上就去医院，不要怕。”

“我疼。”林侑的哽咽就像是一把刀，一下一下在张梓俍的心头剜着，几乎窒息。

“马上就不疼了，别哭，小柚子，我陪着你。”张梓俍将他轻轻抱起，拥入怀中，舍不得用力，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我想回家。”林侑抬头，冲着张梓俍一笑：“等我醒来，带我回家。”

张梓俍为了这一个笑终于是流下了眼泪，他声音颤抖，一手紧紧握住林侑的手，一手搂着他的肩，带着哭腔沙哑着嗓子，却害怕吵醒怀里的人，只是轻柔的回应——

“我等你醒来，带你回家。”

张梓俍抱起昏迷的林侑，面无表情的一步一步踏出去，冷杙被其他人扶起，嘴角还微肿着带着血，却说不出一句话，周棫宸看着张梓俍这样，看着林侑那穿着一把匕首的右手，心中升起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想去拥抱张梓俍，可是那倔强的背影让人不容靠近，他害怕，自己和张梓俍的感情，也会是这个下场，因为他……早已做好了抉择。

张梓俍不再去管身后的人，他只知道，小柚子在对他笑，没有怪他。

如今，你与冷杙，已是背道而驰。

要放手了小柚子。

张梓俍低头看着眉头紧皱又透着苍白与不安的林侑，对方那被雨水冲刷的无比冰冷的身体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他。

一旦两人背道而驰，就不再有殊途同归的机会。

伤的这么深，如何回头。

Chapter.16

软肋被别人切掉
会痛不欲生
不如自己动手
还可以带它入土

——郁翕

〔一〕

大雨磅礴，狠狠的冲刷着这片天地，血和雨水混合着流淌，只听得见脚步声音，还有阵阵雷鸣。

“快，赶紧给他包扎，送他去医院。”冷棫然迅速吩咐了医生给林侑包扎，让张梓俍带着林侑坐进车里先一步离去。

周棫宸没有跟过去，只是扶着冷杙起来，冰冷的雨水从他的发梢顺着他脸部精致的线条勾勒着他的面容，他皱着眉微抿着唇，将冷杙架起。

“用担架。”冷棫然依旧沉着冷静，他有条不紊的下达各种命令，让已经准备好的医护人员将冷杙从周棫宸手中接过放在担架上抬上了车。

感受到肩膀的重量瞬间撤去，周棫宸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脚步踉跄，还是稳住了。

让人惊奇，性命处于极度危险状况之下的冷杙还没有失去意识，他感觉到了周棫宸的变化，虚弱的开口：“你受伤了？”

“我没事，你撑住。”周棫宸摇摇头，和医生打好招呼，看着冷杙被推进了车里，而这辆车以飞快的速度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冷棫然的部下在清理现场，伤员也已经被一辆一辆的车送往医院进行治疗，有一些则直接被送往冷家，秘密治疗，比如冷杙。

“你不跟他们一起走？”冷棫然走近周棫宸，闻到对方周围的血腥味，他皱了皱眉，说：“你也受伤了？”

之前在冷杙和秦深对峙的时候，他们在外围分头行动，将秦深安排在周围的狙击手和一些其他的手下给控制住了，周棫宸和张梓俍他们负责的是最弱的一批，按理来说对方应该不会受伤。

“嗯。”周棫宸淡淡回了一句，没有就着自己受伤了这个问题继续下去，他和冷棫然进了同一辆车，坐在后座，并升起了隔板将司机隔开，在车内形成了一个更加私密的空间。

他的头发贴在两颊，还滴着水，身上也湿透了，但是那双眼睛还是波澜不惊，他直直的盯着冷棫然，说：“为什么会出意外？”

冷棫然微微惊讶了一番，他没想到周棫宸的感觉这么敏锐，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回答。

是，的确是出了很大的意外。

首先按理来说，秦深不应该逃走，应该也要被他们控制住甚至杀掉。其次，林侑不应该受伤，他们的行动应该要和冷杙合拍，在冷杙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他们的人就应该赶到，尤其是后方人手要迅速断了秦深和蓝京的退路，将他们控制在包围圈以内，但是后方却出了意外。最后，他们虽然绞杀了秦深的所有人手，但是却让最重要的两个人逃了。

但是，但是，但是……

所有的环节都有但是，这是一次相当失败且损失巨大的行动。

冷杙生死不明，要进行抢救，林侑受创昏迷不醒，张梓俍几乎暴走，想必不会罢休，而周棫宸也受了伤。

这一切的根源，应该是出在了——

“有内鬼。”冷棫然的声音很轻，却很笃定。

可不，能让这么多巧合同时发生，没有里应外合，怎么天衣无缝。

“谁？”周棫宸头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可目光依旧锁定着冷棫然，脑海中都是张梓俍抱着林侑转身的那一刻，他第一次看到对方冷漠的神情。

“这个是冷家的事。”冷棫然看了他一眼，让司机停车，通知了一名医生过来给周棫宸处理伤口，说：“让医生给你包扎一下，等会儿去医院做全面检查，别留隐患。”

周棫宸不说话，眩晕感越来越强，最后还是失去了意识。

手术室的灯亮了起来，张梓俍坐在门口的长椅上，仰着头，用手遮住了眼睛，全身就像散了架一样，提不起力气，心中是深深的无力感，整个人都是被一层阴影笼罩着，快要窒息。

怎么办？怎么回去和父母交代？怎么和林叔林姨交代？如果林侑醒了又该怎么告诉他？

自责和愧疚充斥了他的大脑，迷茫和害怕也顺着他的经脉在全身流动，冰冷又刺痛。

什么优雅高贵都是假的，现在的他狼狈不堪，什么聪明什么天赋就像笑话一样，遇到这样的事根本想不到任何解决的方法。

那可是林侑的手啊。

一双……弹钢琴的手。

被自己的疏忽，给毁了。

如果早一点拉住林侑别让他陷得那么深就好了，如果不让林侑去冷杙家就好了，如果自己多劝他几次让他放弃就好了，如果……

“柚子，对不起。”

张梓俍的眼泪是没有声音的，他不会哽咽，不会抽噎，没有压抑的哭泣声，更没有放肆的嘶吼，他的肩膀也未曾因抽泣而抖动。

你算林侑的什么朋友。

等眼泪尽情的掉完后，他终于把手拿了下来，面无表情的拿出手机，才发现已经进了水，开不了机，他勾了勾唇角，自嘲一笑。

还有一更晚上来，我去写会儿作业

更新到了原来的进度@高电线杆子@sakura桑1@吃可爱长大💞@南街清栀▫@灰暗的林

上个星期更的文突然发现还有没有码完的段落(简直被自己蠢哭)
明天更新新的一更，然后把上星期的截图发出来，今天手机就要没电了，见谅！

〔三〕(上)

他还是没有听医生的话去休息，而是悄无声息的走到冷杙的房间，坐在床边打开床头柜的台灯，就着这一点点灯光将冷杙沉睡的面庞看的真切。

难得，见他这么安静毫无防备的睡着。

“怪我。”冷棫然低声喃道。

坐了好一会儿，他才出去，走向自己的房间洗漱换衣，几乎是沾到枕头的那一刻便睡着了，之前他也是强撑着，这个身体的情况又不是很好，能坚持这么久已是极限。

当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得知周棫宸早上八点被佣人叫醒就走了。

“他有没有留话。”冷棫然嗓子有点哑，刚醒不久，身体和精神一下子缓不过来。

“说是等冷杙醒了给他消息。”医生看着冷棫然这幅样子，笑眯眯的说道：“你这幅样子要是被别人看到可是不太好啊。”

冷棫然皱眉淡淡瞥了他一眼，可他似乎并没有收敛，只是神色变得稍微严肃了一些：“你的身体需要的是好好调养，其他事情大可不必自己动手，交给别人去做就好，要不然你撑不了几年。”

“我明白，谢谢。”冷棫然顿了顿，点点头。

医生耸耸肩，没再说话走了出去。他虽然在冷家多年，但是冷家这两兄弟的事他还真的没什么权力插手，也没这义务，只是职业使然，他得关心自己的病人。

是啊，两个病人。也都是疯子。

周棫宸到的时候，张梓俍正看着窗外发呆，也许并不是看着，只是脸朝着窗户，长卷的睫毛半垂着，在眼底投下一片阴翳，双手无力的垂在身旁，眼神空洞，目光也不聚焦，甚至在他走近的时候都没有反应。

他看到这样的张梓俍，几乎是瞬间上前把对方抱在怀里，很用力很用力的禁锢再怀中，强势的和对方食指相扣，触及到的是灌满手心的冰凉。

难道他就这样坐了一个晚上？！

突如其来的拥抱把张梓俍吓了一跳，可是他的表情还是有些茫然麻木，整个人都非常迟钝，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往身后的热源缩了缩，依赖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来晚了，对不起。”周棫宸把他的手紧握在手心里暖着，让他靠着自己的胸膛，下巴蹭着他柔顺的黑发，语气中是满满的自责和愧疚还有疼惜。

“棫宸？”张梓俍闭上了眼睛，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轻声低喃。

“我在。”周棫宸吻了吻他的发顶，然后捧起他的脸，将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间，眼角，鼻尖，最后是双唇。但都是点到即止，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一遍一遍安抚着他。

随着他的举动，张梓俍的心渐渐宁静，充斥在心脏的种种情绪一刹那化为乌有，都是因为面前这个青年的吻。

同样的十八岁，但对方比自己沉稳太多了。

“我有点累。”他的声音很小，也不知道是跟周棫宸说话还是自言自语，他的眼睛始终半眯着，对方的脸他也看不清，更没注意到对方头上的绷带，只是卸掉了所有的防备，实实的窝在对方怀里。

“那就休息，我在这里。”周棫宸尽量让他靠着自己。

“可是柚子的爸妈来了怎么办，柚子醒了怎么办？”张梓俍最后声音里还透露着一丝痛苦，他的声音微微颤着，“我怎么和他们交代？”

周棫宸这下没有沉默，他用手覆上对方的眼睛，将他的脸转向自己，亲了亲他的嘴角，在他耳边低声说：“这不是你的错，我在这里陪你，快睡。”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张梓俍不安，但是心理上因为周棫宸的话得到了一些安慰，紧绷的神经完全松懈，困意阵阵袭来，朦朦胧胧中他就失去了意识。

张绍绝他们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头缠了绷带的男生怀里抱着一个面容俊美的青年，一个眉目柔和的看着，一个安详的睡着。

林硕在来的路上就了解了情况，看到病床上的林侑，好歹能控制住情绪，但是爱丽思直接失控，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会碰上这样的事情，她甚至无法想象当林侑醒来的那一刻，孩子眼睛里的绝望。

她不敢想。

“叔叔，阿姨。”周棫宸轻声唤道。

张梓俍睡得不安稳，这一点点动静让他渐渐醒了过来，尽管脑袋还有发晕的昏沉感，但是他还是站了起来，看着林硕，还有在病床边低声抽泣的爱丽思，低下了头，说：“抱歉林叔，我没有照顾好林侑。”

“我们没怪你，你不需要自责。”林硕在时期大学辅修了一门心理学，他看着张梓俍的精神状态非常差，当下也只能尽量用言语缓解对方心里的压力，他上前拥抱了一下张梓俍，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轻声说：“我们一起等他醒来，你把自己好好调整好，可以吗？”

张梓俍微微抿唇，脸色有些苍白，点了点头。

〔三〕(下)

病房里只留下了三个人，林侑父母和张梓俍。

周棫宸怀着担忧的目光跟着张绍绝和顾雨淑出去了，他往回望，看见张梓俍朝他笑，抿了抿唇关上了们，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你是在外面等他还是有其他安排？”张绍绝示意妻子先走，他回头看着跟出来的周棫宸，淡淡问道。

“您有空吗？”出奇的，周棫宸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

就现在病房外，周边很安静，时不时的能看到护士和一些病人的身影，但是他们都无声无息，这让张绍绝能够清晰的分辨出周棫宸此时此刻的气息。

很平稳，也同样沉静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嗯？”张绍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想跟您聊一会儿。”周棫宸顿了顿，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门，目光像是要透过这扇门直直的落在某个身影上。

他回过头，眼神淡然，声音沉稳：“关于张梓俍。”

张梓俍并不清楚他们去了哪儿，现在也只是专心的回答着林硕问他的问题。

只是大多时候，他都保持着沉默，一双漂亮的眸子失了色彩，阴沉沉的垂着，外边本来顶好顶好的天气这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暗了下来，光线稀稀拉拉的透过窗户掉落在张梓俍身上，在光柱中浮沉的尘灰像要一点一点蚕食他的生气。

林硕觉得眼前的张梓俍很不真实，一眼望去仿佛是一条虚无的路，夹杂迷惘、不安、和波动的愧疚。

“林叔，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你说，但是有些事，还是让林侑醒了亲自跟你说会比较好。”张梓俍也担心，他怕林侑不想让爸妈知道的事情自己说了出去，怎么办？

他也怕，当林侑睁开眼醒来的那一刻，自己又该怎么说？

但不管怎么样，怪他也好，不理他也罢，他也要陪着他，等他好起来。

只是……如果回英国，周棫宸怎么办？

在一旁给林侑掖被角的爱丽思听到他的话，回过身，坐在他身旁，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声音有微微的颤抖，但还是温柔：“我只想要柚子平安就好，你明白吗？”

张梓俍点点头。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他多么希望柚子平安无事，可现实就是让他无所遁形，他把柚子弄伤了，尽管是间接，却也像一个罪人。

林硕这会儿也知道张梓俍心里不好受，问下去就适得其反，只能等两个孩子都调整好了，再去徐徐了解，只是经过这一次之后，怕是好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两个孩子一起如同往常一样肆意张扬。

他不愿意看到他们身上的热情和活力消失，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儿子这段时间在中国的情况，以及受伤的原因。

爱丽思柔和的笑了笑，转身继续坐在林侑的身边，林硕也安抚的摸了摸张梓俍的头，在他身旁坐下，说：“吃早饭了吗？”

他没办法去怪这个孩子，因为他也才十八岁。

这个年纪做的任何事，似乎都可以被原谅，更何况他也没有错。

张梓俍摇了摇头，他从昨晚就没有吃什么，现在也对身体情况的感知不敏锐，感觉不到饿或是不饿，其他无感似乎也被无限放缓，总之整个人变得异常迟钝，有些反应都要靠本能。

和他们说上一句话，都要好久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

独立于世界之外，麻木的看着感知，然后毫无获果。

尽管整个人都是飘的，他的面部表情也没有任何不适，唇线总是往上翘，怎么看都是似笑非笑的样子。

林硕朝妻子看了一眼，对方心领神会，出了门，而他只是将这个大男孩轻拥进怀，一下一下的抚着。

嘴上还念念有词，但是声音很柔，甚至不显低沉，平平淡淡的听在耳里有点像大人给孩子讲故事，但张梓俍很疑惑，他似乎总是听不清林硕在说什么，却又觉得异常安心，慢慢地，他终于从恍惚走向清明，那双美丽的眼睛恢复了真正的清亮平静。

林硕捏了捏张梓俍的手，观察着他的变化，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潜意识的疏导还是有点作用，至少让对方不再那么的空洞，没有一点灵气。

“梓俍，能听到吗？”林硕笑笑，问道。

“什么？”张梓俍有点疑惑，不明白他这样问的原因。

林硕笑意更深了，很自然的正过身，松开了握住他的手，说：“没什么，你阿姨给你去买早饭了，应该快上来了。”

果不其然，爱丽思没多久就提着早饭进来了，是馄饨和瓦罐汤。

“啊，谢谢。”张梓俍微微一笑，接了过来。

林硕朝妻子微微点点头，一旁正在吃早饭的张梓俍低着头并没有看到，爱丽思无声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