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冷杙他们微微侧头，果然——前后各一个，还有之前一直藏在桌布下的两个。

四个“鬼”。

最初反应过来后面有“鬼”的是冷杙，毕竟从小就被训练出来的，几乎是“鬼”一出来他就察觉到了，身体本能往后看去。而周棫宸则也是从小被逼出来的听力远超常人，还有一种被威胁到的危机感，再之后自然是在国外一直生活的艾伦，怎么着也是个大家族，自然少不了接受一些锻炼。

还有一个就是林侑，音乐天赋让他对声音极其敏感，也就有了之前他们齐刷刷转头的一幕。

现在八个人看着一前一后缓步走来的“鬼”，还有那两个不紧不慢跟贞子一样的，从餐桌底下一点一点爬出来的“鬼”，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可是他们另一旁就是墙壁，也就是说，他们必须直面这些“鬼”，然后一步一步走出去。

封白有些慌乱，下意识往游谦怀里钻，颤巍巍的问道：“我……我们怎么过去？”

这孩子都被吓到结巴。

冷杙全身绷得很紧，周棫宸皱了皱眉，还是一张冰山脸面无表情，微微抿了抿唇，艾伦则有些好奇，因为这里的鬼和他在英国玩的鬼屋遇上的不一样。

“应该是要我们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走过去吧。”蓝京其实也有些害怕，说话都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可以跑吗？”

张梓俍无奈的问道，趁着他的腿还不是很软的时候，赶紧撤。

八个人已经慢慢动了起来，朝着出去的路线移动，那么这就离正前方的“鬼”越来越近。

“把他们围起来。”冷杙瞥了一眼越靠越近的四个鬼，心中很不舒服，但也说不上害怕，冷声冷语的说道。

之后便对游谦和周棫宸伸出了手，相牵，而艾伦自然也是明白了冷杙的意图，与游谦和周棫宸牵住。

他们四个围成一个圈，将林侑张梓俍他们四个围在中间，像筑起了壁垒一般，将他们紧紧护住，虽然八个人都明白这都是假的，害怕也是心理作用，但这个时候，却是难得的安下了心。

“怕就靠近一点，闭上眼睛。”冷杙似乎像一个领头的人一样，语气很冷，但又一直是发号施令让人安心的那一个。

或许，这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冷杙会这么做。

周棫宸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绷着脸的冷杙，又不懂声色的看了看蓝京和林侑，眼眸中一丝疑惑闪过。

“我觉得我不适合玩这种吓人的。”封白直接抱住游谦，双手从游谦大衣内伸进去环上游谦的腰身，头埋在对方怀里，闷闷的说。

“怕吗？”艾伦低声问着林侑。

林侑摇摇头，“还好。”毕竟被他们围起来，挺有安全感的。

他不敢回头，因为他站的位置正后方就是冷杙，一回头就会看到那张脸，所以他只能低着头，跟着他们慢慢挪动步子。

而这时，正前方的“鬼”已经到了他们面前，冷杙微微侧身，将那“鬼”的视线和身影挡住，为了不让林侑他们吓到，可周棫宸能从冷杙握手力道感受到对方一直都很警惕的不把整个后背暴露给他们。

这时候桌下爬出的两个居然没有站起身，还是向他们爬过去，那么，他们就可以直接抓住被围起来的人！而且首当其冲的就是蓝京和张梓俍！

不仅如此，更过分的是，两个站立的鬼几乎已经是贴着他们了，长发下的妆容吓的林侑打了一个寒战，一前一后两个“鬼”分别伸手向封白和林侑抓去。

这两个孩子已经是脸色惨白惨白，封白恨不得钻到游谦的口袋里瑟瑟发抖，而林侑则懵了一下，后退一步撞到了蓝京，对方似乎也是被吓到了赶紧闪了身，林侑还没来得及站稳又是要笔直的倒下去。

“小心！”张梓俍和艾伦同时出口，声音都带着着急。

他下意识闭上眼，却倒在一个宽阔温热的胸膛——是冷杙直接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接住林侑，同时还要分出神来，拉起游谦的手把蓝京扶住往圈里送，不让蓝京被“鬼”的手碰到。

而这一停顿，阴差阳错避开了“鬼”伸来的手，却不料还是被地上爬的两个“鬼”给抓住了。

〔十二〕(下)
“什么……鬼……”张梓俍一个不留神就被定在原地，看着脚腕上那只死死抓住自己手，他觉得，如果这个人是练过的，那么这十足十的手劲能碎了他的骨头。

蓝京倒是还好，背靠着墙，一左一右是游谦和艾伦，几乎没什么事，就是眼神复杂的看着刚刚那一幕，以及还在冷杙怀里僵硬着身子的林侑，双手死死的握成拳头，恨不得打在林侑身上。

那疯狂嫉妒的眼神一闪而过。

“有，有人抓我。”林侑声音颤抖，身子是被吓到僵硬，整个人几乎倚着冷杙才能站住，这下腿是彻底软了。

力气还出奇的大，仿佛跟他有血海深仇一般。

冷杙和周棫宸都皱了皱眉，看着那两个趴跪在地上还没有松手的“鬼”，正想用脚去拨开他们的手，谁知还没抬脚，这两只手居然还顺着林侑和张梓俍的腿往上抓。

这下林侑更是欲哭无泪，也不管身后是冷杙的尴尬，吓得脸色苍白，两只手死死抓着冷杙的外衣，身体微微颤抖，不敢低头去看。

冷杙显然看出了怀里人儿的害怕，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对林侑这幅样子很是受用。

挺可爱的。

眉眼一弯，竟然笑了，他淡淡说：“没事，别怕。”

张梓俍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从小的优良教养没让他失态，可是一张漂亮的脸蛋此时也没有血色。

周棫宸微微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对方的鬓角，低声说：“没事。”

果然是兄弟，讲的话都如出一辙！

“松手，别过分了。”冷杙目露寒光，连声音都带着丝丝寒气，眼神中若有若无的嗜血猩红在那两个“鬼”身上如利刃般要处他们以凌迟。

周棫宸这时也冷下了脸，和冷杙不约而同松开手就要去抓住他们。

其他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两个“鬼”如躲瘟神一般赶紧松手往回蹿，甚至都没被冷杙二人抓住，溜的相当快。

这下四周一片寂静无声，封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都不怕了，强迫自己说了话——

“你们确定我们是来被鬼吓的？”

“不是来吓鬼的？”

说着还眯起了眼睛，看着一脸“不关我的事”的冷杙扶好林侑，又转头去看被周棫宸搂在怀里的张梓俍。

再看看神色复杂不明的蓝京和艾伦。

气氛诡异。

“那啥，鬼都被你俩吓跑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吧。”封白干巴巴的说道。

真的，现在他一点都不怕，再给他个机会，他能超级淡定的和女鬼姐姐谈笑风生，说不定还能要个联系方式。哈哈哈哈……俩颜值爆表的门神杵着还怕啥。

然后八个人都沉默的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按照之前的队形，悠哉悠哉的走出了鬼屋。

然后他们就发现出口居然还有一些人特意等在那里，看着他们安然自若的出来，脸上没有半丝惊慌和害怕，都有点风中凌乱。

“我们出来了？”封白更加凌乱。

“天呐，我有点不敢相信，我刚都玩了些什么。”他又低喃道。

他仿佛去了一个旅游景点一样观光了一遍，然后就出了。

没有尖叫，没有落荒而逃，没有痛哭流涕，所以之前他在怕个毛线？

“你难道想要单独来一遍？”张梓俍调侃道。

“不不不，不必了。”封白连忙拒绝。

开玩笑他自己来一遍？怕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吧？想想就一身冷汗，所以出来玩这种项目一定要带上像冷杙周棫宸这种人，既能刺激一把，还不怂。

“你们……好厉害。”有几个之前玩过的游客走了上来搭话，看着他们八个人除了个别脸色稍稍不太好，几乎都是很淡定的样子，心中那是一个佩服。

这一行人，最自来熟的就是封白，所以交际这种事就是他出马。

“怎么了？很可怕吗？”非常好，封白小朋友直接忘记了自己被吓怂的样子，很**的一脸“天真”看着上来搭话的人。

张梓俍和游谦都揶揄的瞥了他一眼，林侑也在一旁偷笑，蓝京也跟着扯出一个笑容。

“真的，我觉得你们好厉害。”

封白俏皮的眨了眨眼，还没绽放笑容，就听到对方很认真的说了一句——

“居然没有人哭着跑出来。”

他笑容一僵，谁知对方还是滔滔不绝的给他们形容没一批人进去是如何如何吓哭了之类的事。

“他们好热情。”艾伦有些无奈的对着一旁的林侑说道。

“啊？”林侑还在思考摔在冷杙怀里的事，有些迷糊的看着艾伦，过了一会才反应对方在说什么，傻乎乎的点点头：“是啊。”

“傻。”艾伦有些好笑的轻轻拍了一下他，眼中是满满的宠溺。

〔十三〕

从鬼屋出来，众人一起去买了点喝的坐着歇了会儿，当然，费用还是我们冷大总裁报销。

“待会儿我们就先去各玩各的，十二点半还是在这家咖啡厅集合？”封白起身拉着游谦准备要走，问道。

“好，我们也先走了。”张梓俍和周棫宸一同起身，表示赞成。

在离开之前还看了林侑一眼，表示安抚，让他尽情的玩，不要多想。

而其他人对此提议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柚子，走吧。”艾伦看着林侑，说道。

林侑点点头，站起身犹豫的看了冷杙一眼，低声道：“我们就先走了。”

他与冷杙擦身而过时，模模糊糊听到一句低沉的——

嗯。

来不及惊讶的回头就已经被艾伦牵着走出了咖啡厅。

“我们……也去玩吗？”蓝京一直都很安静的坐着，现在人都走了，才开始和冷杙说话。

“想去哪儿？”冷杙起身，低着头看着身旁坐着的蓝京，露着一丝极淡的微笑。

蓝京恍惚一下，下意识抱住了冷杙的腰身，结实紧致，他靠着冷杙小腹上方的位置，轻声说：“你去哪儿我就陪你去哪儿。”

冷杙低着头，看着蓝京的发顶，还是用手揉了揉，只是没出声，就这么看着，眼神复杂。

“带你随处走走，看看有没有想玩的。”

他的语气终究软了下来，有一点无奈。

“好。”蓝京惊喜的抬头，痴痴的看着对方英俊的脸，朝着对方就是一个不掺任何心机的笑容。

冷杙微微一怔，眼中一抹疑惑之色掠过，却还是拉起来蓝京，走了出去。

难道是他的感觉出了错？他觉得蓝京的回归很不正常，可是最近又没有时间去细查，但他必须弄清楚。

也许是因为分开了，众人玩的反而更加放的开。一开始林侑兴致不是很高，但是有艾伦在一旁不停的逗乐他，他也不再去想不好的事情了，与其烦恼着没有结果，还不如痛痛快快玩一场。

看着吃冰淇凌冰到牙齿双眼眯起的林侑，艾伦眸色一暗，目光由那双饱满润泽的唇瓣转移到雪白的脖颈，不明之色一闪而过。

林侑真的很可人。

“怎么啦？”林侑又咬了一口冰淇凌，笑嘻嘻得问道。

“没什么，以后要是不开心了可以找我，也许我可以做些什么。”艾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林侑一愣，随后笑的更开心了：“其实我没什么事的，你看我现在多开心——这冰淇凌可好吃了，哈哈。”

他是真的高兴。

总是被人说脾气来的快去的快，而且也不是个总爱伤感的人，负面情绪只要一被逗一下，或者转移注意力，他就不会多想了。

林侑的快乐很简单，也很容易满足。

有时候一颗糖，一首曲子，或者自己给自己做份甜点好好享受一下，他就会快乐，真正忘记痛苦的快乐。

他不会有痛苦，只要梦想和信仰还在，他就不会痛苦。

他可以自愈，很厉害的。

“行，那就玩的开心点。”艾伦拉着林侑就往那种刺激的游玩点跑。

“慢点慢点，冰淇凌要掉了！”林侑一边被拉着跑，一边时刻注意着冰淇凌，这么好吃东西可不能浪费了。

艾伦有一瞬间恍惚，仿佛回到了林侑还在英国上高中的时候，他去找他，也是这样在偌大的操场上奔跑，那个时候，林侑依然纯真赤诚，笑容璀璨干净，无忧无虑，总是给人带去欢笑，而林侑自己也是一个美好可爱的人。

现在再去看，身后的林侑还是那个林侑，什么都没有变，甚至更加坚强，眼中清澈明亮，一如那颗赤子之心。

林侑，就是世间最好的太阳。

时间过得很快，十二点半果然人都到齐了，点了些吃的，一直聊聊天，还有几人睡了会儿，到两点才一起出发去海洋世界。

一路观光，从入口到出口，周围都是透明的玻璃，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些海里生物，仿佛置身于海中。

就在众人为此惊叹的时候，周棫宸却发现张梓俍脸色有些苍白，甚至还出了冷汗。

“你怎么了？”

海洋馆里还有很多其他人，他们也分散着走，并没有挨的很近，所以只有周棫宸注意到了一旁的情况，这一看可把他吓到了。

张梓俍的身体在轻微的颤抖。

“我……”张梓俍在不停的喘息，用手压着胸口，一阵阵窒息感在胸口肆虐，视线都开始恍惚不清晰。

“你是不是有深海恐惧症？”周棫宸看着这个状况，当下连忙将张梓俍按在怀里，不让对方去看，低声问道。

感受着温热，眼前一片漆黑，但是却很有安全感，张梓俍渐渐放平呼吸，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也许有吧，其实他都不知道。

周棫宸听到了，他心疼搂的紧了，轻声问道：“不看会不会好一些？”

“不看应该可以。”张梓俍点头说道。

“我带你出去。”周棫宸说道。

〔十三〕(下)

他直接一手搂着张梓俍，一手将对方的双眼遮住，搂着对方的那只手还和张梓俍的一只手十指相扣，不露一丝缝隙。

“棫宸。”张梓俍有点不适应被完全遮住视线的感觉，轻声唤了对方一句。

“我可以低着头的。”张梓俍小声说道。

“不，就这样。”周棫宸声音一点也不强硬，淡淡的，却很有力。

“好。”张梓俍也不拒绝了，只感觉心里一股暖流流经，一点儿也不害怕，就这么被牵着，好一会儿之后，他们出来了。

重新看到阳光，张梓俍眯了眯眼，转头看着还牵着他的周棫宸，对方那张冰山脸似乎都柔和下来了，张梓俍拉着周棫宸到没人的角落，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吻上了那张薄唇。

轻轻一点，还用舌头舔了一下对方的下嘴唇，然后迅速分开。

看着周棫宸沉静如水的眸子荡起一圈圈柔美轻扬的涟漪，还有下嘴唇的润泽，他笑盈盈的，眉眼弯弯，落在周棫宸眼里，就是盛世美颜。

他眨了一下眼，把张梓俍惊的愣在原地。

“你……你刚刚眨眼了。”

还那么撩人的眨眼了？！你是不知道自己眼睛有多好看睫毛有多长吗？！

周棫宸微微颔首，一本正经的看着他。

这就好比，撩人不成反被撩，张梓俍表示他家大冰山有点可爱。

他们又回到出口处，等到所有人都到了之后才准备去水上乐园玩。

“梓俍，你刚刚是不舒服吗？”林侑自然是看到了周棫宸把他带出去，他边走边对对方说道。

张梓俍说：“嗯，不过现在好了。”

林侑下意识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

但是依然被对方揉了一把头。

“你们都带了泳衣？”封白刚问完就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多此一举，看着两手空空的其他人，突然发现自己是问了一个一个多么智障的问题。

“水上乐园人太多，水不干净。去VIP厅。”冷杙似乎早就考虑到了，当下简洁明了的就交代完了，准备带众人去。

“等等，我和柚子就不去了，我们都不会游泳，你们回来了还是来咖啡厅找我们吧。”张梓俍眼疾手快的拉住林侑退后一步，笑眯眯的说道。

“啊？真不去？”封白问。

张梓俍依旧笑眯眯摇头。

“我……”周棫宸正准备出声，张梓俍连忙说道：“你跟他们一起去，就我和柚子一起就好了，艾伦你也去玩一下吧。”

林侑还赶忙跟着点了点头。

“不了，我下午还有很多行程，恐怕不能陪你们一起了。”艾伦看了看手表，表示歉意，一双眼睛一直看着林侑，似乎期待对方说点什么。

果然，林侑这么一听，有些失落的说：“好吧，那你去忙吧，有空再一起玩，路上开车小心。”

艾伦对林侑的关心非常受用，他笑着顺其自然的抱了一下对方，随后转身从衣服口袋中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冷杙。

艾伦笑道：“冷总生日快乐，一点小礼物，希望你能笑纳。”

冷杙面色淡然的接过，也不打开看，只是微微点头，说道：“谢谢。”

艾伦眉梢微挑，然后与众人告别之后边走了。

“好了，你们去玩吧。”张梓俍摆摆手，拉着林侑就走了。

他们赶到咖啡厅，直接往厨房走去。

“你们来啦？”老板娘是个漂亮女人，大概三十岁左右，知性优雅。

没错，他们在中午借着要去厕所为由偷偷来找老板娘商量，下午借厨房和材料做蛋糕送给冷杙，当做一个惊喜。

“嗯嗯。”

两个人随意应了一句就赶紧忙活起来，其实准确的说是张梓俍负责给老板娘做一回免费的服务生，而林侑在厨房做蛋糕。

“这个过生日的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老板娘端着咖啡在厨房看着林侑忙活的身影，微笑道。

林侑微微一怔，随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用力的点了一下头：“嗯！非常重要！”

老板娘倒是被他这一笑给逗乐了，觉得这个孩子真是很有趣，又很讨喜。

“男的女的呀？”她随口一问。

“男的。”林侑根本不管对方惊讶的表情，更加认真的做了起来。

老板娘却意味深长的露出了笑容，唔，男的和男的，有趣。

林侑倒是不怎么在意，全心全意的为冷杙的蛋糕而准备着，热的都脱下了外套，让他的身影看着都更加修长清俊。

蛋糕做好的时候，林侑心满意足的坐在一旁歇着，心里就像自己吃了蜜一样甜。

张梓俍不一会儿就走了进来，看着他，笑道：“做好了吧？正好他们已经回来了。”

〔十四〕

“谢谢您把厨房和材料借给我们。”张梓俍对着老板娘微微欠身，说道。

“这有什么，两个大帅哥在我这儿帮忙我挺开心的。行了，过一会人就会很少，你们那个时候把蛋糕推出去就可以。”老板娘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狡黠的笑道：“我会为你们把咖啡厅的灯光调暗的。”

林侑听闻，欣喜万分，连忙道谢。

“不用客气，那你们先去跟朋友玩吧，蛋糕我帮你们看着。”

“你这么努力，那个人应该会很喜欢的。”

林侑点头，笑道：“那就好。”

他真的为这个蛋糕准备了很久，努力琢磨冷杙的喜好和口味，不会太甜也不会腻在嘴里，反而很爽口，不会觉得口腔不适。

因为喜欢他，所以什么都要花心思。

两人最后再次道谢，然后便趁没人发现的时候赶紧溜出去与众人汇合。

“累惨了。”封白蔫蔫的趴在桌上嘟囔，一旁的游谦给他顺毛，眼神柔和。

“今天开心吗？”蓝京声音柔柔，有点鼻音，却意外的带着丝丝魅惑。

“还好。”冷杙回答。

蓝京一笑，也有些疲惫的靠在冷杙身上。

张梓俍看着身旁的林侑，发现对方竟然在看着窗外走神，不得不佩服这只柚子的心大。

也许，这样的性格也不错呢？

这么一想，张梓俍倒是有些放心了，他看着周棫宸，说道：“累着了？”

还不等周棫宸回答，封白就已经开始吐槽了——

“我跟你说梓俍哥，我们累惨了他们俩都是肯定脸不红心不跳的，你信不信这俩还能大战三百回合，我的天，跟打了兴奋剂一样……哦不，也许是吃了炫迈也说不定。”

张梓俍噗嗤一声，对封白时不时展露出来的活宝属性表示很高兴——太逗了。

再看看周棫宸和冷杙气定神闲的样子，的确是精力充沛，精力……充沛。似乎有点不妙……

“怎么了？”周棫宸看着张梓俍，疑惑的问道。

“没事没事。”张梓俍被这么一看更加心虚。

“玩了一天，歇会儿吧。”游谦说道。

众人对此无异议。

七个人坐的比较偏僻，差不多快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们都是静静的，不互相打扰，只是偶尔低声交谈，直到天色黑的浓郁，咖啡厅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

“柚子。”张梓俍扯了扯在走神的林侑，不动声色的看了看时间。

林侑点点头，跟着张梓俍走了，其他人也没在意什么，只觉得他们是去洗手间的。

可就在几分钟后，咖啡厅的灯突然调的非常暗，只剩几盏柔和的暖光色的灯还在亮着。

“咦？换灯了？”封白迷迷糊糊的说道。

不远处，几点火烛星光亮起，离他们越来越近，咖啡厅这时响起了温馨柔和的钢琴声，一下一下，敲在他们的心头。

张梓俍将蛋糕推置他们面前，摆上桌，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他，等一切摆放完毕时，蜡烛还在燃烧。

他微微一笑，手指指向咖啡厅内摆放钢琴的位置，那里坐了一个人，正朝着他们微笑，在灯光下更加温暖，让人眷恋。

冷杙无声的看着这一切，他的心，跳的有些异常了。

可他不能阻止，没法阻止，太过美好，他真的不想放。

那么，就让自己沉溺一次吧。

仅此一次。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弹钢琴的男生，觉得那个笑容是如此浸入人心，温暖了他整个心脏。

那个男生对他笑了。

是的，目光如炬，眸若繁星，眼里只有他。

男生这一次并没有一如既往的坐在钢琴前等那一分钟，他身轻如燕，一下子就跑了过来，用英国的礼节，对他送上了诚挚的祝福和一个干净的笑容。

那一个拥抱，真正的暖进了冷杙的心里。

那一句祝福，真正的落在了冷杙的灵魂间。

缠绵入骨，缱绻忽然——

“冷杙，生日快乐。”

〔十四〕(下)

就一下，对方就放开了。冷杙觉得，怀里有些空。

或者说，心里空落。

众人都没说话，静静的看着这个赤诚天真的男孩儿。

“先许个愿，再吹掉蜡烛。”林侑笑嘻嘻的说。

冷杙没说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却还是在对方那希冀温柔的目光下闭上了眼，许了愿，然后吹灭了蜡烛。

此时，灯光亮起。

周棫宸说：“冷杙，生日快乐。”

张梓俍跟着说道：“生日快乐。”

游谦说：“冷总，生日快乐。”

封白懵了一下，赶紧反应过来，也笑道：“生日快乐啊冷总。”

蓝京静默了一下，道：“阿行，生日快乐。”

冷杙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低低的笑了一声，很愉悦，然后看着他们，神色淡然，戏谑的说道：“赶紧切吧，免得饿着了。”

林侑笑的最开心，封白直接就开始分蛋糕了，第一个直接递给了冷杙。

“冷总，给。”

冷杙很少吃甜食，也不是特别喜欢吃。但今天却意外的心情非常不错，接过了之后吃了两口，对着林侑说：“你做的？”

林侑乖巧的眉眼一弯，有些紧张的点点头：“嗯！还行吗？”

“好吃。”冷杙点头，直接就是赞美，把林侑惊的一愣一愣的。

他开心极了，内心的狂喜让他瞬间就忘了所有不愉快的伤痛，对着冷杙说——

“喜欢就好……”

可是话音没落，直接被蓝京匆忙一撞，往后退了一步，再抬头去看时，蓝京已经跑出去了。

“这……”众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惊愕的看着冷杙。

冷杙微微皱眉将蛋糕放下直接追了过去。

没有回头。

林侑歪歪头，看着已经没有他们身影的门口，眼中有些疑惑。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担忧而小心翼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侑哥，你……别哭了。”

封白看着真的很心疼。

张梓俍从背后将林侑圈入怀中，叹息说道：“柚子，不哭。”

林侑茫然的抬起头，用手摸了一把脸，湿湿的……

原来是……自己哭了么？怪不得，怪不得越来越看不清。

怎么办，控制不住，心里好难受。

真的，好疼好疼。

冷杙，你为什么，又要扔下我的真心。

我只是想说——

喜欢就好。

也不辜负我喜欢你的这片心意了。

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我，说完呢。

他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在冷杙转身的那一刻，眼泪就已经酸到了眼眶，他将眼睛睁得大大的就是不愿意眨眼，直到……眼泪无声的掉下来。

痛极了。

还记得很久很久的一次，你是将它吐到了垃圾桶里，也看着我一点一点倒掉了所有精心准备的食物。

我知道我做饭没有天赋，但我可以给你做甜点吃的，你不爱吃很甜腻，我就为你设计符合你口味的，努力努力的让你喜欢，让你开心。

可为什么，这一次，你也要丢下它，丢下我。

我相信苦尽甘来。

可冷杙……

你愿不愿意回回头，到我这里来？

我可以吃苦的。

但你——会来吗？

这是一个心知肚明的答案。

你给别人的是通天大道，给我的却是地狱深渊，我甘之如饴，可以自愈。

但……还是会疼的啊。

Chapter.14

苦衷不必言说
贪恋适可而止

——郁翕

〔一〕

蓝京冲出去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他内心煎熬，看着应该属于自己的爱人对别人露出笑容，接受其他爱慕者的好意，他怎么能释怀？

但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秦深。

那个男人甚至带着笑容准备走进来，没办法，只能他冲出去。

他跑的很快，更明白怎么躲闪，冷杙并没有追到他。

“你来这里干嘛？”蓝京厉声怒道。

就在他跑出去的时候，秦深也跟了上去，一直到一个偏僻到几乎看不到人的角落。

“玩啊，真巧，你们也在。”秦深双手插兜，毫不在意的笑道，只是眼睛里带着的是嘲讽和一丝鄙夷。

“你这是自投罗网！”蓝京气极反笑，毫不留情讥讽回去，他对秦深的厌恶简直到骨子里了。

“是吗？那不是正合你意？你又为什么跑出来呢？”秦深很暧昧的贴着蓝京的耳边，声音中真的有着疑惑不解。

蓝京听着觉得相当刺耳，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说道：“现在根本就不是你出现的时候，明白吗？”

“嗯？那应该是什么时候？”秦深歪歪头，非常天真的问道。

若不是蓝京亲眼见过，亲身体会过秦深的狠毒，怕也是会被秦深温和的表相所欺骗，他淡漠疏离的说：“你要在冷杙重新坐到冷家家主的位置时，就可以了。”

“哈？”秦深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样，讶异的看着他，脸上的笑缓缓露了出来，但是眼眸中却是冰冷一片：“我要的是冷家，跟他坐不坐上家主位置有关系吗？”

“只有他坐到那个位置，你才能用我去威胁他，要不然你什么都得不到。”蓝京理直气壮的说。

秦深沉默着不说话，像看着一个**一样看着蓝京，眼神淡漠讽刺，说：“你觉得冷杙会为你放弃冷家？”

“换句话说，你认为冷杙会重回黑道吗？你觉得你有这个魅力有这个本事劝他回去吗？”

一字一句把蓝京打到体无完肤，无法辩驳。

“省省吧，冷杙想回去谁也拦不住这没错，但首先——他想。”

蓝京忽然笑了：“我记得他和冷棫然的关系还不错啊……冷棫然虽然聪明，但是身体一直不好，冷家很多老人都很有意见了吧，你说冷杙会不会回去给他撑腰？”

“凭这一点？”秦深淡淡的问。

“我比你更了解他，冷棫然从小跟他一起长大，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感情一直很好，冷棫然出了事他不可能坐视不管。”蓝京说道。

秦深微微皱眉，说：“你想要干什么？”

蓝京漫不经心的勾唇，说：“很简单啊，既然兄弟俩都这么在意对方，那就给他们一个遇上的机会。对了，这个计划还需要你帮忙……”

〔一〕(下)

秦深听着蓝京的计划，眉头越皱越深，最后有些惊疑的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当然，我交代你的事一定要安排好，这样不会让人起疑。”蓝京笑的很纯净，但是说出的话却是冷血至极：“冷棫然，本来就不该在这个位置上。”

秦深眉头舒展，淡淡的说：“你这一下子要动冷杙在意的三个人，不怕他怀疑到你头上？”

蓝京这回是真的笑出了声：“我？凭什么？我帮他重新回到高位，帮他清理掉身边不需要的情人，不好吗？”

“再说了，什么叫三个人，林侑他不配。”

秦深沉默着看了他好一会儿，最后缓缓的摇头，眼中已经是深深的失望：“蓝京，你已经变了，他不会喜欢现在的你。”

蓝京不以为意，反而提高音调，带着质问的口吻嘲讽着说：“他不会喜欢我？那他就会喜欢那个冒牌货那个替身？！”

在蓝京震惊和愤怒的目光中，秦深点了头。

“是，冷杙当然会喜欢他，他比你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蓝京直接一拳挥上去，眸子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凭什么？区区一个替身可以得到冷杙的喜欢？不可能！

秦深微微一躲，拽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人箍紧在怀中，他附在对方的耳旁，低哑又冷漠，他说：“他不喜欢你也没什么，你可以到我身边来。”

蓝京一听，奋力挣脱，他怒视着秦深，气的手都在颤抖，说话都有种恨不得掐死对方的感觉：“你别忘了是谁用七年的时间把我变成这样，要我在你身边？做梦。”

秦深不生气，转身就走，只丢下一句：“你不后悔，我就陪你把这场游戏玩到最后。”

“赢家不会是你。”

蓝京拽紧的拳头终于松开，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秦深走远的身影，眼里复杂的情绪让他再一次握紧双手，右手狠狠的砸在墙上，鲜血像一条蛇，扭曲的在墙上爬行。

他永远都看不懂秦深的背影，因为每一个——都充满着无情和决绝。

前一秒说着要他留下，后一秒就可以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去。

这算什么？！

他心中烦闷，却也隐隐作痛着。他一直都站着不动，直到好一会儿，他听见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响起。

时隔七年，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听到这个声音。

“蓝京。”

“你在这里做什么？”

蓝京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木然的转头，看着离他不远，眸色沉静的冷杙，微哑着嗓子叫嚣着他内心的痛楚：“冷杙，你来找我了？”

冷杙很少看见蓝京哭，他有点不明白蓝京的眼泪了，但是那一瞬间，心脏的跳动还是不规律的——顿停了，多年的执念让他来不及多想，他几乎是在蓝京开口的刹那，抱住了他。

回过神，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他皱着眉，很深很深的皱着，却也没松手。

蓝京闭了闭眼，将不好的情绪敛去，他笑道：“怎么不和他们一起？我没什么事，就出来透透气而已。”

冷杙将眉皱的更深了，他松开了手，退后一步看着蓝京的表情，嗯，在笑。

可是并不开心。

“发生了什么？”冷杙淡淡的问。

蓝京有些失落，勉强笑笑，说：“没什么。”

“如果有，可以说出来。”冷杙又说。

蓝京沉默了好一会，回答：“让他离开，我们回冷家，我陪你。”

冷杙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声音很沉，而且心情不大好：“你想做什么？”

“我想要以前的生活。”蓝京回答的很干脆。

冷杙不动声色看着他，说：“先回去，再说。”

蓝京惊愕的抬起来，却正好看着转过身去的冷杙，他有些惊喜的上前揽住对方的胳膊，说：“你……你会考虑？”

冷杙没说话，意味深长的瞥了蓝京一眼。

蓝京没有看到冷杙的表情，低着头。

〔二〕

蓝京跟着冷杙回到了咖啡厅，只是再到时，只剩下周棫宸了，他一个人静静的看着窗外，面前摆着一杯已经冷掉的咖啡。

转头便看到冷杙和蓝京向他走来，微微抬头示意，声线平常：“坐会儿？”

冷点头，坐在周棫宸对面，无意瞥了一眼四周，问道：“他们回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周棫宸摇了摇头，回答说：“没，去看庆典。”

“等我？”冷杙微微挑起眉梢，将外套脱了搭在一旁，看着面前面色不改的青年。

一直托腮看着窗外的周棫宸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然后目光回到冷杙身上，淡淡的点了头：“嗯。”

周棫宸不太爱说话，也不太会说好话，但是冷杙还是明白，对方留下来等自己，就已经很说明一些事了。他烦躁沉郁的心也因为周棫宸一个“嗯”静了下来，微微笑了一下，没接话。

而蓝京回来了之后就异常的安静，三个人就点了咖啡喝着，一时间谁都保持着沉默。

好在他们两个都是很沉稳的性子，就算不开口坐一天怕也是轻轻松松毫无压力。

直到众人看完庆典意犹未尽回来时，这样的气氛才被打破。

“我送他们回家，再去找你。”周棫宸看到众人已经要进咖啡厅了，留下一句后便起身离去。

冷杙没有什么表示，就瞥了他一眼，以后继续喝咖啡。

周棫宸迎着众人走上前去，说：“直接回去吧。”

“那……冷总他？”游谦面露担忧，迟疑了一下，问道。

周棫宸回答：“没事，明天照常上班，你和封白先回去。”

游谦点头，不再继续呆下去，也没有要和他们一同离开的意思，很干脆的拉着封白就走了，只是封白走之前还有点不舍得。

周棫宸转而看着张梓俍还有他身旁的林侑，后者的脸色看上去好多了，心里也莫名松了口气，说：“我把你们送回张家？”

张梓俍点头，“嗯。”

他搂着林侑就准备走了，只是在走出门口之前，林侑下意识的回望了一眼——

冷杙和蓝京站起了身，冷杙笑着摸了摸蓝京的头。

他的目光被冷杙察觉到，看着冷杙对上的眼神时，他紧张了一下，只是下一秒，巨大的失落和窒息感在胸膛肆虐，压不下去，脸色变得苍白，狼狈的收回目光，像要逃离一般拉着张梓俍小跑起来。

委屈和茫然让他手足无措，冷杙那个淡漠，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神，让他的心酸胀酸胀的。

划一刀，再按在酒精里，刺骨的痛穿透肌肤血肉，从小到大——没这么疼过。

是不是——自己太脆弱了？

所以冷杙不喜欢？

林侑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有这之后的安静都让张梓俍担心无比，他与林侑坐在后座，轻声问着他：“是不是难受了？”

林侑眼里的茫然让张梓俍呼吸一滞，他甚至想撇开脸不去看林侑眼睛反射出的感情，太心酸了。

明明没受过什么委屈，没有犯错，从小到大都很少流眼泪的柚子，眼里第一次有这样受伤的感情。

这比眼泪来的更加让人心疼。

“难受是难受。”林侑轻灵的声音变得微哑，是因为有很多其他的东西参杂进去，还没有被消化，所以渗透了他的声音吧。

“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睡一觉明天起来就不难受了。”

林侑的每一句话，都是带着轻松的语气说的，可听在张梓俍的耳朵里，那就像受了伤的小兽一般，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的伤口不被别人看到不让别人难过，然后再将自己包围起来度过一个黑夜，第二天再无懈可击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谁也不知道，小兽是如何在黑暗中自愈，又是用怎样一颗干净的心去期待次日的黎明。

不停的受伤，再倒下，再起来，继续往前冲，直到找到——

那一片，憧憬的花园。

那一份，铭心的爱情。

张梓俍却只能抱着林侑，一遍一遍拍着他的背，摸着他的头，在他耳边低语：“好，睡一觉，睡一觉就没事了。”

“柚子小时候，一难过就睡觉。”

“睡醒了，就忘记，不难过了。”

“快睡吧……柚子……”

不知道林侑是不是真的累了，在张梓俍柔声轻语下真的睡着了。

“睡着了？”周棫宸通过车里的后视镜看着闭着眼乖巧的倚在张梓俍怀里的林侑，低声问道。

张梓俍生怕吵醒他，很轻声的回答：“睡着了，你开慢点。”

“好。”

〔三〕

周棫宸似乎都养成了习惯，能不回周家就不回周家，能晚回去就绝不早一分钟。

张梓俍房间的灯什么时候熄灭的，周棫宸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等到他到冷家的时候，是三点多。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冷杙的电话——

“睡了没？”

“我以为你要爽约呢。”冷杙一声轻笑传来。

周棫宸回答：“不会。”

冷杙说：“就是来的晚了点。”

周棫宸继续面不改色，淡淡回道：“嗯。”

“你进来还是我出去？”冷杙放下手中的酒，依旧是站在阳台上吹风，这一次，他将扣子扣好了。

“你出来吧。”周棫宸说完便挂了电话。

冷杙换了身衣服便出门了，老远看着周棫宸的车就停在大门口旁边。

“想说什么？”冷杙直接挑明了话题。

“蓝京什么情况？”周棫宸问。

他俩之间的聊天总是这么简单粗暴，一点儿也不磨叽。

“从秦深手里逃出来的。”冷杙说的很平静。

“秦深？”周棫宸做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他还说什么？”

冷杙摇摇头，“就说被秦深关了七年然后自己跑出来了。”

周棫宸没有发表意见，问道：“你觉得这个说辞怎么样？”

冷杙静了一下，眼神阴鸷，薄唇冷冰冰的吐出四个字：“漏洞百出。”

周棫宸点点头：“那秦深应该早就回来了吧，会对你造成威胁吗？”

冷杙微微皱起眉，沉思一会儿，说：“他回来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报仇，第一目标应该是冷家，我和冷家他只能选一个报复，七年时间不够他发展起来。”

“冷棫然撑得住吗？”周棫宸问。

冷杙双眸微凝：“我退出黑道之后就不能再和冷家有关联，他现在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周棫宸点点头，又问：“那你会回去吗？”

“回去的话，冷家规矩不能破，如果两个继承人同时存在，不是死一个就是一个主动退出。”

周棫宸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这几年你没见过冷棫然吗？我记得他的身体似乎不太好……”

“他聪明，懂得怎么把冷家操控在手里。”冷杙拿出一根烟，只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玩，不抽。

周棫宸看着冷杙，双眸显露出的是认真的神色：“如果你回去，他会主动退出。”

冷杙微微一怔，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可是周棫宸还是没有移开目光继续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不像以往的那些继承人，关系那么僵硬甚至总想至对方于死地，你们有一种默契。”

“你这是在劝我回去？”冷杙问道。

“想必蓝京会这么劝你回去。”周棫宸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但是正好戳中冷杙的心思。

“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冷杙面色不改，很自然的问。

周棫宸说：“以前你喜欢他，自然看不到，但是作为一个局外人，我看到的是蓝京的疯狂和野心，还有偏执和强烈的占有欲。”

“而且，”周棫宸顿了顿，下意识的皱了下眉，眼中有一丝疑惑，但还是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他似乎……看你的眼神里没有喜欢。”

“以前有，但现在……似乎没有了。”

他下意识去看冷杙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是冷杙的脸上居然没有愠怒和阴沉，还是淡淡然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了。

“也许你猜对了。”

“你回去吧，抓紧时间去忙自己的事，这边我会处理。”

周棫宸也不多说了，他自从遇上张梓俍之后，话就比以前多了，意识到这点，他抿了抿唇，只点了头就进了车里与冷杙道别了。

冷杙双眼眯了眯，在原地把烟点燃，一路夹着就走回去了，一口都没抽。

〔三〕(下)

接下来的许多天，周棫宸张梓俍他们几乎都在忙着学业，没有电话没有信息，没有见面……什么交流都没有。

明明是一个专业的，但是就连去学校也从没碰到过。

林侑也没提要回冷杙家的事情，倒是每天都在练琴和学习，甚至有时候还会出去走走逛逛来找找谱曲的灵感。期间，他接到了艾伦要回英国的消息，去机场送了对方一程。

而张梓俍最近心情却是极其微妙，似乎和周棫宸陷入冷战，但其实也不算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周棫宸这个人，真的是你不主动找他他就不知道要来找你的。

除此之外，他被叶止缠上了。

特别尴尬的是还被告白追求了。

“叶子，你要是停止你的行为我们还能做朋友，你再这样下去我真的直接把你拉黑了。”张梓俍看着身边凑过来的叶止，脑部神经隐隐作痛，语气极其无奈。

“梓俍，你真的就不和我试试吗？”叶止有些失落的说道。

“我说了我有男朋友啊……而且我对你，真的只是朋友的感情，明白吗？”张梓俍最近本来就心情不太好，这下天天被缠着，还忍着不说难听的话，真的已经到极限了。

“可是在我陪你的时候，他一次电话都没给你打，一次信息都没给你发，甚至都没有出现在你面前，这就是你的男朋友吗？”叶止听到这儿也有些火气，替张梓俍气。

张梓俍第一次受不了的翻了一个白眼，他叹了口气不想说什么，抬脚就要走。

叶止眼疾手快的拉住他，语气也软下来了：“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周棫宸他好在哪里？让你这么喜欢……”

张梓俍沉住了气，无奈的看着面前这样俊逸的脸，但心里就是无感，双唇微抿，说道：“说了之后你就会放弃？”

叶止也不点头不说话，盯着张梓俍。

“先松手。”张梓俍面色认真，说道。

叶止犹豫了一下，松了手。

他才整理了一下思绪，声音清朗，悦耳，脸色平静，嘴角微微上翘——

“因为他是周棫宸，所以我喜欢。”

明明看上去一个那么冰冷的人，谁知道还会做出那么多温暖的事情。

外表的坚硬，大概是为了保护内心深处的柔软吧。

真是的，搞的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一个万年冰山，怎么融都不化，怎么暖都没用。

谁知道原来这底下也是一腔深情。

“可他……”叶止还想说什么，但是张梓俍打断了他。

“叶子，你清楚我的性格，我认定的东西，就不要试图改变我的想法。”

是的，张梓俍其实一直都很强势。

“我知道了，那……祝你幸福。”

张梓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这还没走几步，手机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是张绍绝发来了的——

周棫宸订婚宴下个月十五号，你们这是打算做什么？

张梓俍怔怔的看着这条短信，心里有一瞬间窒息——

原来是在为订婚宴忙吗？

似乎是自己忘记跟周棫宸说了呢，但是看上去，他们进行的不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适，面带微笑的走出校门。

快要放假了，世界青年钢琴大赛……也快来了。

〔四〕(下)

他这一次需要和一个叫方婧姝学姐一同坐飞机前往首都，学校安排了一位专业导师全程陪行，启程时间就是明天上午十一点。

比赛持续四天。

第一场比赛是在到达首都当天晚上八点，需要选出三十二强。

第二场在到达首都的第二天下午三点，竞选十六强。

第三场是在第四天，十六进八，压力非常大，所以第三天给选手调整状态。

总决赛是定在元宵节前两天。

然后元宵节当天揭晓代表国家去参加世界比赛的四人名单。

时间非常紧，选手心理承受能力和随机应变能力需要非常强，到十六进八之后的环节就是考官当场出题了，心理素质一定要过硬，因为没有第二次的机会。

世界大赛，自然也是没有的。

在接到通知的那天，林侑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好第二天启程。

“柚子不要有压力，我们都相信你的实力。”张梓俍和张绍绝今天从公司回来的很早，在晚饭饭点就已经到家了，而林侑也收拾好了东西。

“今晚我们出去吃，给林侑庆祝一下。”张绍绝微微一笑，看着一旁乖巧的林侑，说道。

“啊？”林侑迷迷糊糊的抬起头。

虽然他平常在张梓俍面前古灵精怪的，还比较皮，但是在张绍绝这样的长辈面前，他还是超级乖的。

张绍绝看到林侑这幅模样，终于是有了点长辈的样子，欣慰的摸了摸林侑的头，说道：“我和梓俍上去换衣服，等下就一起去吃饭，去叫一下你张姨。”

顾雨淑这会儿在院子里摆弄着花草，林侑应了一句就赶忙跑去叫人了。

“林侑这段时间状态有点不对。”张绍绝说道。

张梓俍笑道：“第一次参加比赛，有点紧张吧。”

张绍绝瞥了一眼这个亲生儿子，嗯，没小时候可爱了。

见自家父亲又不讲话了，张梓俍也习惯了，只是对方时不时投递过来的目光让他觉得凉飕飕的，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然后，就在他准备穿上那件灰色的风衣时，这位在自个儿房间换好了衣服之后就来看他换衣服的爹终于开口了：“别穿这件。”

张梓俍动作一滞，疑惑的看着自家魅力不减当年帅的一塌糊涂的爹，眉梢上挑。

张绍绝径直走到张梓俍的衣柜前，拿出了一件加绒的白色卫衣，卫衣上印着一串英文，袖子从肩膀到手腕有着一道银灰色的荧光条，他说道：“穿这件。”

口气淡淡的，但是眼神看着你就是不让你拒绝。

本来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就已经让张梓俍的气质更加清冷优雅了，结果在穿上这叫白色卫衣，怎么有一种高中学长的即视感。

虽然不懂自家爹抽什么风了，张梓俍还是换上了，用手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无声的看着自家爹。

张绍绝点点头，说：“可以，走吧。”

这样可爱多了。

当林侑看到张梓俍这一身的时候，眼睛都直了，直接一个熊扑：“天呐，好好看。”

一头柔顺的黑发，修长笔直的双腿被黑色长裤包裹的很有型，略微宽松的白色卫衣让他身上的气质更加干净纯洁了，有点像冬日午后暖洋洋的阳光洒在雪地上，显得皑皑白雪剔透玲珑，润泽洁白。

这样的张梓俍，有点天然安静的感觉。

之前身上的沉郁烦躁也没了，浅浅的笑能在人心上留下深深的一笔。

“感觉好久都没看你这么穿过了。”林侑轻声道。

“是啊，很少穿。”

那还是一个更加青涩的时代，在高中，只为学业而努力，没有现在情情爱爱和扑面而来的压力。

美好的年少。

〔五〕(下)

“好了好了，再这样下去我不负责帮你灭火。”张梓俍偏过头，靠在对方锁骨处，温热的气息喷在周棫宸耳朵上，连声音都被染上丝丝情欲，微哑磁性，对周棫宸的撩拨力度一点都不亚于春/药。

周棫宸脸都不红，看上去跟没事人一样还是面无表情，但是张梓俍能清楚的感受到对方起伏的胸膛和变得粗重的呼吸，笑出了声。

这笑声更加刺激到了周棫宸的神经，他的确很艰难的压下了自己的欲望，把张梓俍抱的很紧，声音中同样有些情欲的味道，而且还特意压低了嗓音，听得让张梓俍半边身子都酥了。

周棫宸声线平常，但是说出的话却是有些霸道——

“不准跟别人走。”

“嗯，不跟别人走。”

看着周棫宸没有松手的意思，他有些无奈的说：“该出去了，还有事要忙。”

“过两天一起出去吃个饭？嗯？”上挑的尾音把周棫宸刺激的身体一僵。

“好。”

终于松开了手，张梓俍又在对方嘴角轻啄了一下，说：“快去忙你的事吧，我也要去陪我的家人了。”

说罢，直接转身走了，他觉得再呆下去可能会直接在洗手间被周棫宸办了。

不过，心中有一丝窃喜，想着刚刚那个男人霸道的话语，嘴角是隐藏不住的愉悦。

就是微肿和红的不正常的嘴唇让他有点尴尬，果然一回到座位上就是他们意味深长的目光。

林侑作为“好朋友”，依然是非常直截了当的说道：“梓俍你艳遇了啊？”

张梓俍还没来得及抬手敲林侑的脑袋，张绍绝戏谑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声音里全都是幸灾乐祸，偏偏表情还是一本正经：“遇上周棫宸了吧。”

“哇，他也在这里啊，梓俍你也许上辈子就是他媳妇儿……哎哟，疼。”

这你一言我一语的调笑让气氛更加轻松了，虽然最后他们走的时候都没见着周棫宸。

林侑有些晕乎乎的被张梓俍扶着躺在床上，等到对方出去了关了灯又迷迷糊糊的坐起来，鬼使神差的拿起手机就是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整个过程他都是屏息着不敢喘气直到对方接听他都没说一句话，紧张的说不出话，对方似乎感觉自己没有开口的意思，就先开了口——

“林侑？”

这一声清淡的叫唤再平常不过，但是林侑却打了一个激灵，酒一下就醒了。

这个声音，总是能让他方阵大乱。

林侑突然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就淡淡的“嗯”了一句。

“嗯？”冷杙手里还在处理公司的文件，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怎么了？”

“我要离开S市了……”林侑脑袋又开始变得迷糊，朦朦胧胧，也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冷杙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写字的手微微一顿，眼神变得有些莫名，他的声音却还是不变，淡淡的说：“嗯？要走了？”

林侑觉得好像又有一点清醒了，解释道：“去首都参加钢琴比赛，四天后就回来。”

冷杙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就松了口气，刚刚绷紧的肌肉放松了下来，声音也变得柔和：“嗯，挺好的。”

“啊？嗯……”林侑迷迷糊糊的想睡，冷杙也听出来了对方声音的疲惫，停顿了一下，说道：“林侑，先别睡，等一下。”

“啊，好。”林侑强撑着意识，却发现对方挂断了，心里隐隐作痛。很失落，还有点委屈。

可是几秒钟过后，一个电话又打过来了，他接通之后听到了男人的声音，心中又无比雀跃。

没办法，就是喜欢冷杙啊。

“你干嘛挂我电话啊……”林侑问道。

冷杙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了一句：“好了，你应该很困了，现在快睡吧，晚安。”

林侑昏昏沉沉的嘟囔了一句，真的睡着了，电话都还没挂。

冷杙开着免提，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不着痕迹的勾了勾唇，继续进行着手里的工作。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七〕(下)

张梓俍赌气似的，在快感的刺激下，脱掉了周棫宸的衣服，看着面前这幅充满力量但又不粗狂的身躯，下身又不停的在被周棫宸的手刺激着欺负着，他张口就咬上了对方的肩膀，然后还在对方脖子和锁骨上种下一个深深的印记。

“嗯……好……好了……啊……”

被周棫宸这样伺候了几十分钟，张梓俍双手揽住对方的脖子，再一次吻上去，同时，也在周棫宸的手中释放了出来。

“哈……”张梓俍伏在周棫宸肩上喘息，一声一声刺激着周棫宸的神经。

周棫宸上半身已经被汗水浸染，还有汗水顺着那张俊逸的面庞低落，那忍耐的模样和赤裸的上身都性感无比。

他拿起纸巾处理干净，为张梓俍整理好裤子穿上，而自己只是抱着对方，让对方在自己怀里慢慢缓过劲来。

“你……为什么不直接做？”张梓俍慵懒的靠在周棫宸怀里，问道。

“结婚前，不做。”

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忍耐变得沙哑，可是张梓俍就事对周棫宸的声音很着迷，此刻听到对方坚定的话语，心里有一阵感动。

“你不会是……”性冷淡吧。

可是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对方似乎明白他要表达什么，故意将他揽的更紧了，身体动了动，张梓俍立马就感觉到自己大腿内侧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瞬间就收了声，一抬头就对上了周棫宸似笑非笑的脸。

这样的周棫宸，也很吸引人。

“我当然不是。”

偏偏在张梓俍为这张原本不食人间烟火的俊脸却因为自己而沾染情/欲时，感到深深的喜欢，耳边却又是他的一句低哑的话语，这下张梓俍真的彻底软在了周棫宸怀里。

“我帮你处理一下吧。”张梓俍看他这么忍着，也心疼极了。

“不用，我抱着你，过会儿就行。”他露出了独属于对方的温柔笑意。

张梓俍埋在周棫宸怀里，心里又酸又甜，溢满了对面前这个男人的喜欢。

你怎么就这么好呢？

可是最后，周棫宸还是无奈的去冲了个冷水澡，走出来时，一抬头对上的是张梓俍担忧又心疼的目光。

他微微一怔，走了过去，挑起对方的下颌，轻轻落下一枚吻在张梓俍的眉心，然后与之对视。

双眸中不是一如既往的冰冷，那是从三月春风中开出的温柔，那么认真，那么温和，望进了张梓俍的心里，埋下了整个春天。

他这一辈子，都是忘不了周棫宸这个眼神了，也要一辈子溺毙在对方的温柔里了。

可这还不够，就在自己为此刻的甜蜜感到深深的欢喜时，周棫宸接下来的话，让他觉得——

这世间，哪怕是千载光阴，都没有这句话来的深重。

那低哑动听的嗓音在告诉他——

“我喜欢你。”

周棫宸把张梓俍放在心尖上疼，舍不得眼前人受一点委屈。

我喜欢你，梓俍。

从发丝到眉梢，从眉眼到指尖，从肌肤到骨血。

举手投足都是我珍藏的记忆，颦笑蹙眉都是我爱的模样。

我……大概是疯了。

张梓俍看着突然抱紧了自己的男人，这一刻真的很安静，他始终不明白对方心里到底藏着多少东西，但此时，他只明白，他们彼此深爱着。

周棫宸无意识的与张梓俍鬓边厮磨，他想，从对方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在慢慢沦陷了吧。

怎么办梓俍，我放不开了。

〔八〕

张梓俍在周棫宸的怀里窝了会儿，懒洋洋的说道：“去吃饭吧，有点饿。”

周棫宸应了一声，抱着张梓俍起来，给他穿好外套，然后自己整理了一下，两个人就出门了。

俩人找了家看上去就很体面的餐厅，点完东西之后，张梓俍笑眯眯的看着一言不发的周棫宸，说道：“不打算说点什么？”

“嗯？”周棫宸疑惑的偏过头，把视线转移到对方的脸上。

“昨天……”张梓俍提醒道。

周棫宸抿了抿唇，思考了一下，说：“我舅舅，叶珑。”

张梓俍挑了挑眉，说：“没了？你们就去吃个饭？”

周棫宸点头。

“说谎也不打草稿，你是那种闲的没事会去跟别人一起吃饭的人？”张梓俍眼神暗了暗，声音都冷了下来。

周棫宸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开口，似是默认了一般。

张梓俍笑了一下，有些自嘲的意味：“不愿说是不信我？”

“不是。”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叹了口气，不再追问，心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让我为你分担一些？

之前的旖旎和温存在这样的沉默下一点一点的消散，张梓俍心里有点不舒服，他也心疼周棫宸，可对方这性子就是这么倔。

两个倔脾气，谁也不妥协。

最后还是张梓俍败下阵来，对上周棫宸他根本没有赢得胜算，对方那是千锤百炼十几年的性格，但是他不行，他做不到爱人就在眼前还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站起身，周棫宸双眸露出讶异和疑惑的神色，看着张梓俍走到了自己身旁，然后坐下。

被周棫宸无声的盯着，张梓俍倒没有觉得不自在，反而很坦然的看回去，越看越喜欢周棫宸这幅面无表情又认真看着他的样子，莫名觉得还有些可爱。

心一下就软了。

不等对方反应，用力的抱了上去，整个人恨不得填满周棫宸的怀里。

周棫宸眼睛微微睁大，这幅表情带着一点点迷茫，但又看得出跟欣喜，呆愣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下意识伸开手反搂着对方，感受着对方柔软清香的发丝在脸庞俏皮的磨蹭，有点痒，但他又抱得更紧了。

张梓俍感觉到腰上传来的力度，知道对方收紧了臂弯，他就偏着头，看着周棫宸的侧脸，亲了一下。心道：这辈子就输给你了。

被亲的周棫宸抿了抿唇，神色不变，就是胳膊收的更紧，有种要把对方揉进身体里的感觉。

他不是不信任，而是由于未知因素太多，他是怕自己没办法保护好怀里的这个人。

两人在服务生来之前就分开了，聊聊其他的话题倒也缓和了不少。

冷杙在结束通话的时候就去洗澡了，这会儿停到浴室的门被敲着，低低的说了句：“什么事？”

“早饭在家吃吗？我给你做。”门外是蓝京的声音。

“好。”冷杙关了水，系上浴袍，拿着干毛巾擦头发。

蓝京勾了勾唇，眼中闪过一抹不明的意味，有一种计划得逞的感觉。

的确，就在前一天，他接到了秦深的电话——

“冷棫然的行踪查到了吗？”蓝京问。

“嗯，明晚他会去参加一位刚从海外回归的富商的酒宴，不出意外的话，宴会上黑白两道都会有人在，这个富商跟冷家有点渊源，冷棫然会亲自出马。至于冷杙那边，应该也会受到邀请，你要想办法说动冷杙带你去参加这场宴会。”秦深说。

“行，我明白了。”蓝京说。

“最近这几年，冷棫然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差，冷家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这一次他们要是碰上面，就看冷棫然愿不愿意让冷杙知道这些事了。”秦深补充说道。

“知道了。”

蓝京挂断电话，眸色幽深。

正想着事，冷杙已经换好衣服下来了，他连忙回神，顺口问道：“今天也要去公司吗？”

“嗯，行程上有安排。”冷杙坐下用餐。

“我……可以跟过去看看吗？”蓝京犹豫了一下，问道。

冷杙抬眸，看着他。

“我只是有点好奇，毕竟从商和混黑还是很不同的。”蓝京笑笑，很自然的说道。

“可以。”冷杙点头之后便不再说话。

吃完饭也有佣人收拾餐具，他带上几份文件后就带着蓝京去了公司。

一路上蓝京问了几个关于从商的问题，冷杙也耐心的一一解答，直到到了公司的时候，蓝京有些怔愣，一路走过去都是看着一个又一个职员对着冷杙问好，态度不可谓不恭敬。

他若有所思的低下头，跟着冷杙进了电梯。

〔九〕

冷杙被带上了三楼，看着一扇扇紧闭的门，一直到最后一间。

门口还站了俩。

“请进。”那人手一伸，腰一弯，非常恭敬。

冷杙微微点头，进门，反手一锁，往里走。

室内装潢低调奢雅，灯光较暗，屋内只有一个人的气息，他缓步走上前，每走一步，肌肉就紧绷一分，他总是习惯了——

习惯了在任何环境都提高警惕。

“来了。”沙发上只坐了一个人
，斯斯文文的，看着有些孱弱，脸色也略微苍白，但是表情非常柔和，目光中还有宠溺的意味，微笑着看着面前高大颀长的身影。

“嗯。”冷杙点头，一点儿没客气的就坐下了，准备等着这人儿开口。

“知道你会来，我还有点惊讶。”

冷棫然笑笑，很自然的泡了一杯茶递给对方。

冷杙接过，道了声谢却没喝，他不太喜欢喝茶，但是面前的这个男人，喜欢。

没接对方的话题，倒是说了另一番话：“最近还好？”

冷棫然对他的直奔主题的性格有点无奈，叹了口气，说：“还行吧……你真的不考虑回来吗？”

“都已经退出这么多年了，还回去干什么？”

听着对方轻松的口吻，冷棫然眼底闪过深深的疲惫，但还是微笑的看着他，说：“要是你回来，冷家会发展的更好。”

冷杙不以为然，只笑笑，他并没有觉得回去有任何意义：“冷家在你手里，也可以很好。”

冷棫然沉默不语，只眼神复杂的与他对视，冷杙从里面看到了很深很深的疲倦，还有一种脱出这幅肉体的寂静，太沉，激不起一点水花，一点儿也不像一个三十岁的男人。

他微微的皱起眉，犹豫了一下，沉声问道：“你身体情况又变得恶劣了？”

冷棫然淡淡一笑，无奈的点了点头。

他的身体情况，不出两年就会彻底崩掉，但是下一任家主候选人还处于儿童期，在接受一轮又一轮疯狂的训练，一同他们小时候，是一样的。

现在的冷家，已经可以说岌岌可危了，他对冷杙的回归非常迫切。

冷杙没说话，开了一瓶酒，不紧不慢的喝着，而一旁的那个男人也没打扰，就静静地喝着茶，直到对方一声轻轻的咳嗽，把冷杙的思绪重新拉回。

他听见对方开口，气息有些不稳：“其实这几年，我们之间本该也有很多接触的机会，但是你一直都在避免，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退的这样彻底，但现在，冷家真的需要你。”

冷杙听着不说话，对方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当初你这一出可是惊着了许多人，你离开之后，很多人都想要找到你，虽然冷家处理的很干净，现在的你依旧安然无恙，但是有些人物要是真对你上心，查到你也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的你，依然很强，但是七年过去了，曾经元气大伤的一些势力一点一点恢复过来，到时候联合起来，要找你麻烦，你会招架不住的。”

冷杙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并不觉得对方说的话有多么刁钻，毕竟这就是现实，他现在也有不可抵抗的麻烦，他继续听对方说下去。

冷棫然看他没有很明确的抵触，松了口气，换上了更加严肃认真的神色，与冷杙对视：“回来继续操控冷家，他们根本不敢找你麻烦。”

声音突然歇了去，整个包间都安静极了，冷杙还是神色淡然的喝着酒。

“秦深回来了，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展开报复性攻势，现在是干扰我们的货物，下一次可能就是直接动手。”

一直没有说话的冷杙在这时却开口了：“我知道他回来了。”

“嗯？”冷棫然有些惊讶，因为冷家也是最近才发现对方的踪迹，他不知道在商场叱咤风云的冷杙是从何得知。

“蓝京也回来了。”冷杙淡淡的话语让对方睁大了眼睛。

“他不是……”

“没死，被秦深带走了，现在……算是逃出来了吧。”冷杙回答。

冷棫然沉思了好一会，低声问着：“你当初退出黑道是不是因为他？”

冷杙想了想，回答：“一半。”

“可他……是秦深安在你身边的卧底啊。”冷棫然最终还是告诉了对方这个消息。

其实，早在七年前，早在那场巨大的战斗前夕，他就应该告诉眼前这个人，只是因为种种阻碍，这个真相迟了整整七年。

“你说……蓝京他是卧底？”冷杙缓缓放下酒杯，神色平淡的看着他。

冷棫然感觉被对方这一眼看的全身出着冷汗，森森寒意一寸一寸蔓延，透不过气。

“是。”冷棫然已经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起这件事的经过结果，但是的确是在七年前他就已经找到了证据，甚至在冷杙退出之后，还收到了一封的匿名，是揭示蓝京为卧底的证据。

只是那时候，已经很晚了，他也不想去打扰冷杙新的生活了，蓝京对于他来说，应该成为一个过去式。

〔九〕(下)

可是更加出乎他意料的是，冷杙居然迅速的控制好了情绪，还对他露出了微笑，接下来的话语更是让他惊讶，却又让人欣喜若狂。

“我成为冷家家主需要多久？”冷杙问。

这是要答应了？

冷棫然一看有戏，连忙回答：“过程还需要一段时间，你要让他们都服你，就得让他们看到你的实力，由于之前你在冷家就很有威望，估计不出半年，我就可以把所有权力转到你手上。”

“半年？”冷杙微微皱眉，轻声道：“两个月吧。”

“顺便把秦深他们灭了。”

这一刻，冷棫然看着靠着沙发坐着的冷杙，如同坐在王座上的帝王，双眸尽是一片荒漠，所到之地寸草不生，睥睨众生，桀骜不驯，有点像以前那个冷棫行了。

他也不知道，原来一个区区的蓝京，可以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刺激，也不知道该谢谢这个人，还是该说这个人活该。

“现在不适合说这个，有时间直接回去说，到时候把你手上有的资料，关于这次他们回来的，都给我。”冷杙说完之后便起了身。

这个“回去说”，自然指的是去冷家商量对策。

“也是，这几天要赶紧安排下来，不出意外的话，秦深他们年后就会有大动作了。”冷棫然轻轻皱眉，非常严肃的说道。

“这么快？”冷杙微微一愣。

“的确蹊跷，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冷棫然点点头。

“我知道了，先走了。”冷杙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微微一顿，漫不经心的说：“你的贴身保镖身手不错。”

说罢，也没等冷棫然开口，直接离去。

走在走廊上的时候，他又重新换上了“商人”的标签，遇到什么人都是风轻云淡的应对着，直到重新回到大厅，看着一个个盛装出席的嘉宾，突然觉得，也许以前的那些生活，很不错。

“你去哪里了，到处都找不到你。”蓝京一脸惊慌和委屈，那双美丽的眸子还有水汽氤氲。

冷杙微微一笑，低沉的声音像酒一样醉人心神，看着对方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甚至比之前更甚几分，“生意上的熟人，多聊了会儿。”

“好……好的。”蓝京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晕乎，但是在冷杙转身的那一刻又瞬间清明，看着对方已经开始和其他人攀谈，心里有一些不一样的感觉。

怎么感觉，冷杙变得不一样了。

彻底的，不一样。

直到回去，夜深人静时，蓝京心里那种怪异感还是没有驱散。

这明明就是自己想要的啊，被对方温柔的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一如既往的。

可是，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呢。

〔十〕(下)

“你心情不好吗？”蓝京小心翼翼的问。

冷杙一抬头，对上那张脸，一个恍惚间，却想到了林侑。

如果这个时候，那只柚子在这里的话，肯定不会问出这样的话。不出意外，那只柚子应该会也笑眯眯的看着他，很开心的跟他分享一些有趣的事，或者笑盈盈的陪在自己身边，不说话，很直率，除非是自己表露出了肉眼可见的负情绪，不然那只傻柚子肯定察觉不到。

对了，那只柚子还有一个技能，看得懂他是真笑还是假笑。

真笑的时候，对方就会比他还开心，而且能兴奋好一阵，有时候还会凑上来要点甜头；假笑的时候，就会自己去呆一阵子，然后捣鼓好什么东西时再来找他，有时候是弹钢琴，有时候是做些吃的，尽力讨好自己。

也不会用小心翼翼的眼神和语气对待自己，哪怕是自己生气了，心情不好，对方也不会问出“你心情不好吗”这样的话，那只柚子应该会傻乎乎的做一些事情来尽量让他开心，然后最后再笑嘻嘻的说一句——

“冷杙，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看，两个天差地别的人。

为什么自己会一开始会觉得林侑像蓝京？是因为脸吧。

他脑子里闪过的都是林侑的种种，可还是很温柔的回答了蓝京的问题：“还不错。”

蓝京松了口气，神色也轻松了些。这些小表情落在冷杙眼底，却成了真正的讽刺，一个与自己相处了几年的人，居然还比不上一个才和自己认识半年的人。

“蓝京。”

冷杙突然出声让蓝京瞬间抬起了头，冷杙从一刹那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恐惧，埋的很深，却又那么清晰。

“啊？”

“到我这儿来。”冷杙缓缓开口，坐在位置上不动，凝视着他。

蓝京点点头，步子有些僵硬，走到对方身旁，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害怕些什么，可是他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

“你爱我吗？”冷杙扯着他的衣领，在他耳边低声问道。

他为冷杙的话感到惊愕，但是还是回答了：“爱。”

不，以前的冷杙绝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很好，你要记住你的回答。”冷杙松开了他，笑道：“回去休息吧，很晚了。”

“好。”蓝京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冷杙一系列的行为让他觉得越来越没有安全感，出了书房，门一关上他就快步走进自己的屋里，趴在床上用力的呼吸，来压制心里的恐惧。

冷杙看着窗外，无声的勾了勾唇。

背叛和欺骗，下场会很惨啊。

他相信蓝京对自己的爱，七年前，是这样的。

但是现在，他们给彼此剩下的，是什么？

爱？那太可笑了。

明明只剩下不甘心和执念，要真正割舍的时候，想想……都觉得痛。

受伤的神色在这个男人波澜不惊的眼眸中停顿片刻，却好似激起了千层巨浪。

被钢笔用力点过的地方，已经有了一个巨大的污点，在一张白纸上是那么的刺眼，冷杙将笔收起，面无表情的把纸揉皱，扔进了垃圾桶里。

有些脆弱的东西一旦染上点什么，就再也回不去了。

〔十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要过年了，街道渐渐变得拥挤，每一辆列车启动的声音都是那么急促，和乘客的心一样，似箭一般脱了弦。

人来人往，灯红酒绿，川流不息。

周棫宸一个人走在外面，双手很自然的垂于身体两侧，他不喜欢插兜，也不喜欢边玩手机边走路，只是带着一个耳机，慢慢的走着，时不时会偏头看看列表各色各样的店铺。

每一条道路，都铺满了光。

暖洋洋的。

他一身休闲装，身型修长，在人行道上走着都可以引来别人的目光，可他一直当做没看见，推开了一家便利店的门，拿了瓶冰水。

收银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看到周棫宸沉默不语的付钱的样子，眼中异彩纷呈，声音听着也轻快：“就一瓶水吗？”

周棫宸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一瓶五元。”看着周棫宸面无表情的脸，尤其是对方淡漠的眼神，姑娘一下就收了心思，觉着有些尴尬。

冰山到这种程度的男生她还是第一次见。

对方身上那种气质比一些高冷男神的都要冷，就是那种把你永远晾在一个世界之外，还会让你升起一种莫名的无力感，和疏离。

没有一丝感情。

周棫宸付了钱就走，边走边拧开瓶盖，他喝水不猛，微微仰头，下颚到颈部都拉起了性感的弧度。一口一口入喉，冰凉的液体像混入了血液，本就僵硬无比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刚刚差点没拿稳水瓶。

从嘴角边流出来的冰水流进了衣服里，清醒多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B·W，他看了一会儿，走了进去。以前他经常来这里，去二楼，听着钢琴曲，靠着窗边，学习……或者发呆。

因为是冷杙的地盘，以前跟踪他的人总是会被冷杙的安排的人摆平，或者他们压根就跟不到这里来，冷杙安排的幌子就能让他们跟丢，而自己可以在这里安心的做着想做的事情。

现在，已经没有以前那种窘迫的情况了，他在慢慢变得强大。

可是一份又一份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他又想起了和那个父亲的对话——

他刚推门进书房时，是那个男人苍白疲惫的脸，他微微一顿，若无其事的坐在一旁等着对方开口，垂着眸，没看那张扯起了一抹勉强微笑的脸。

“现在在公司感觉怎么样？”周纪问。

“挺好。”周棫宸看了他一眼。

“周棫宸，如果让你坐上我现在这个位置，你能做好吗？”周纪严肃的问。

周棫宸微微挑眉，有些惊讶，看着周纪的表情，低下了头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缓缓说：“锻炼一段时间，能。”

“那就好。”周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像是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和肌肉都在微微放松。

周纪理了理思绪，才开口道出今天叫对方来的目的：“我大概还有半年到一年的时间，等我死后，你就要自己来管理承天和周家了，我知道冷杙已经教了你很多东西，你也没有必要继续藏着了，努力在公司多做出点成绩来，到时候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

周棫宸在他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抬起头看着他了，瞳孔微微收缩，眉头微皱，但是并没有打断周纪的话。

这个父亲对待血亲如此淡薄，他也同样如此。

两个人的裂缝，早在他被虐待的那一刻，就已经产生了，这十几年的积累，让它成为了万丈沟壑，没法儿合上了。

周纪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心中只有丝丝愧疚，继续说道：“学校那边，以冷杙的能力，让你提前毕业都不是问题。”

周棫宸还是皱着眉，面无表情，一脸平淡。

他不喜欢……这种交代后事的话语。

〔十一〕(下)

“什么病？”他淡淡问。

周纪沉默。

他又说：“癌症？”

周纪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他顿了顿，问：“不治？”

周纪笑了一下：“没意义，大概等到看到你能继承承天，打击叶珑的时候，我会选择安乐死。”

听到“安乐死”这三个字，周棫宸瞳孔猛地一阵收缩。

“这么多年，我也撑够了，你能成长起来，已经是很好了，把承天和周家交给你我很放心，而且你身边有很多优秀的人才，我相信你的能力。”

“叶珑知道你要和裴欢欢订婚，过不了多久他就要坐不住了，这一联姻，很大可能可以让你在叶家的地位超过叶止，他会对付你的。”

周棫宸默然，叶珑已经坐不住了，前几天就找他出来“聊天”了不是吗。可是他没说，还是静静的看着周纪。


“我手里有能把叶珑拉下马的证据，在你回到叶家之后，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公布于众，以叶家严谨的家训家规，族里的老一辈的人，还有你母亲生前很要好的族人都会帮你，他们会先罢免叶珑的权力，等调查完证据真实性的时候，叶珑就彻底完了，到时候，叶止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那时，你母亲的遗愿，也算是真正完成了。”

周棫宸不说话，一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点头，之后继续保持沉默。

他能说些什么呢？从周纪的话语和表情，他都可以感觉到对方没有什么生存下去的意志，仅凭着一点点若有若无的执念撑着。

一个不在乎活不活着的人，说的再多，也毫无意义了。

他站起身，在离开前，说：“我出去了，晚饭不用等我。”

周纪愣了愣，再朝门边看去时，周棫宸已经离开了。

他笑了笑，如释重负。

还好，至少叶珊的儿子没有被他毁掉。

周棫宸收回思绪，心中没有惊起一点波澜，他都忘记了，悲伤的滋味。

以前，就在他要忘了自己的坚持，忘了自己的路还有责任时，冷杙出现了，教会他变强，看清自己的路。

在他忘了快乐，忘了其他很多情感的时候，张梓俍出现了，一下子闯入他的视线，再一点点不容抗拒嵌入他的生活，慢慢让他明白自己的感情，表达自己的感情，重新感受——何为欢喜，何为喜欢。

现在，那种空茫茫的不踏实的孤独感再次袭来。

周家，叶家，承天……一系列的压力全都毫不留情的压在了他的肩头，要他去扛，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就好像要失去什么。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又是那个坚强无比从不低头的周棫宸，他冷漠，早已经可以侵蚀所有压力，扛的太久了，已经不在乎重不重了。

只要没倒下，他就可以一直笔直的站着。

很快，他的权势可以变得越来越大，再过几年，他又是下一个让商界为之惊叹的人物，那时，他可以不必这样疲惫劳累，他可以站的很高，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受束缚。

可是，得到了这么多，为什么还是会感觉不安？

“爸，刚刚谁电话？”裴欢欢看着父亲，问。

“你叶叔叔的。”裴欢欢的父亲说道。

“怎么了？”裴欢欢问。

“就是跟我说你订婚宴的事，知道你和周棫宸订婚了心里还不乐意，觉得可惜，毕竟他以前就很想让你和叶止订娃娃亲的。”裴父回答。

“那可不行，我只把叶止当哥哥。”裴欢欢连忙摇头。

裴父笑了笑，非常宠溺的摸了摸自家女儿的脑袋，说：“周家那小子挺好的，我见过他几次，很沉稳，不急躁，长的也不错。而且最近听说已经开始上手公司里的事了，年纪轻轻，实力倒是挺强的。”

“你既然喜欢，爸妈肯定也不会强求你。”裴父笑呵呵的，一看就是慈父的模样。

裴欢欢松了口气，说：“我还以为你会念着跟叶家世交的情分，答应他呢。”

“哎，这你可提醒我了，周棫宸也算半个叶家的人。”裴父说。

“啊？”裴欢欢有些转不过弯来。

“那些事发生的时候，你还小，不记事，现在忘了也正常，毕竟很久都没有人提过了，都是一些过去事。”裴父看着时间还早，开始缓缓跟裴欢欢讲起了以前的事。

最后，裴欢欢陷入了沉默，久久没能说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