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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回子】和一个浓眉大眼的维吾尔少年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很快到来的三月份就是我的生日了,和汉族不同,我从来没有吃过生日蛋糕。但是我妈每年都会给我煮碗长寿面,拌上牛板筋和皮芽子。原以为是个不起眼的生日,却因为王振而有了一些不同。2013年的3月9日恰好是周六,我刚从英文补习班回来。远远看见家门口停着辆陌生的自行车,满腹狐疑地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王振那微笑的面容,我脱掉牛皮毡帽和皮靴,正准备问他怎么来了。这时父亲从厨房出来,高兴地说王振特意来给我过生日。王振解开放在茶几上的四方盒子系带,揭开盖子,竟然是一个大蛋糕。上面插满了小块的精致水果,还用巧克力浓汁写着"Happy birthday"、“Insha Allah"的字样。正中心的星月像烫金般熠熠生辉。我和父亲面面相觑,王振看出了我们的顾虑。他将盖子侧面转出来,指了指清真标志。
“这是我去城里的清真蛋糕店定做的。”
我人生最初经历的感动和惊喜,都是王振给与的。倘若我是广袤的塔克拉玛干沙漠,那他必定是滋养着我的塔里木河。我虽然没有吃过生日蛋糕,却也知道要吹蜡烛。新疆时间约莫六点,我们准备吃晚餐,红白相间的桌布上最引人垂涎是半只烤羊和大盘鸡。我们围坐一团,点点烛光映红了我的脸颊。那时一家团圆,心怀理想,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真主至慈,保佑我们所有人。Allah Akbar。”
吃完晚餐,因为王振在,所以我可以不必去喂食草料。我和他回到房间,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张明信片,我接过一看,上面印着耶路撒冷的金顶清真寺。翻过背面,他用隽秀的字迹写满了祝福。我把它夹在相簿里,然后一把抱住王振就向床上倒去。我用鼻子轻轻地蹭着他的额头,感受他鼻息的温热。
“谢谢你……”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王振是个有些洁癖的人,他常常会说我身上膻味重或是头发油。不过在成年之前,我确实不太注重自己外在的个人形象。当我抱着他说话的时候,他会说我满嘴的羊肉味。因为在我的心里,他已经完全属于我,我们永远在一起。我笑着对他哈气,他拼命扭动,我却抱得越紧。他就像被荒谬之锁束缚的芬里厄,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有时我用力过猛,他会疼得大叫,这时我又会停下来帮他按摩痛处。我真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一不小心把他的肋骨挤断。
临近中考的最后几个月里,除了性这最后一层底线,我们已然成了彼此的伴侣。在教室埋头苦学得抓狂时,我就会去操坪上射门。常常弄得汗如雨下,王振就会拿出他的宝蓝色帕子给我擦拭。倘若现在有人当众对我这样,我定会因为害羞而闪躲。兴许是年少时心灵纯净无尘,我竟不会感到一丝尴尬。
我原以为是我做错了什么,四月的某一天,王振下课居然没来找我。第一节,第二节……午休,都没等到他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下课铃响,我翘首张望着,却发现他的座位已经空了。先是一丝愤怒,接着涌上心头的是强烈的不安。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重盘旋。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需要他,一直离不开对方的不是他,而是我。学生们蜂拥着走出校门,我在人群中极力搜寻着王振那圆圆的脑袋。
午餐我几乎是随意吃了几口就没再吃了,食欲因心情而不振。回到教室,脑门上不断地渗出汗珠,若他在的话,一定会帮我擦掉。下午上课,他依旧没有出现,我有些无措跟恐惧。但见他书包还在桌子上,心里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直到下午放学,他才面带倦容地回来。我急切地走上前抓起他的胳膊,满肚子的疑惑亟待解答。他知道我想问什么,摆了摆手。
“先走吧,路上跟你佛。"
春天万物复苏,天山的雪也渐渐开始融化。牧场上一群白花花的绵羊正在咀嚼鲜草。气温的升高使我可以不必再带着牛皮手套,我有些出神地踩着单车。北风依然呼啸,只是不再那样刺骨。他没有再抱着我的腰,虽然我暗示他好几次地面颠簸。
“雄哥,我被保送内高班了……”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其实保送内高班的事,老师很早之前就跟我们说过。我的成绩虽然说不上拔尖,但也还算不错。再加上我又是少数民族牧民子弟,政策优惠很大。我也曾和父亲商量过这件事,但无论我如何恳求,他都是缄默无语。所以我几乎已经放弃了去内地上高中的想法,考个地区高中也不错。我和王振还总是讨论要报哪所学校。得知他被保送内高班的事情后,我先是一阵错愕,接着是强烈的被背叛感。他是农民家庭,成绩又好,所以被保送也是情理之中。万念俱灰的是,他竟然事先都没有和我商量过这件事。
我曾设想过无数次和他一起徜徉在高中甚至是大学的校园。我们要共食一日三餐,共度春夏秋冬,共赏日月星辰。现在这一切的一切,都换做了泡影。我感到内心一阵抽搐,竭力忍住眼泪不流出来。他都不会舍不得我吗,他就这样狠心地走了,抛下我一个人。三年前劝热合买提别去网吧的阴影仍然让我心有余悸。我已经学会保护自己的心灵不受伤害,表面上的冷静是我最后的体面。
“哦,那你会去哪个城市呢?”
“北京上海这些吧,还不知道。”
由此一来,我和王振在一起的时光就开始进入倒计时了。我们都伪装着,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少年的倔强总是带着一丝狂妄,谁都不想让对方看穿心事。两个人好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博弈,先流露出柔情的那一方就是输家。我知道他也一定舍不得我,我希望他舍不得我。石榴树越发郁郁葱葱,我放下王振然后掉头回家。路上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任由泪水肆意淌下。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托付给他的真心被摔得粉碎。谁都不会想到我这不为人知的一面,因为我从来不容许自己轻易流泪。为王振,我哭了两次,每次都是在骑车回家的路上。第一次是初夜的惶恐,第二次是割舍的心碎。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和王振相处的最后一段时光里,我们总是回忆这三年发生过的事,有时候说着说着就笑出了声。我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贪恋他在我耳边说过的每一句话。我是多么害怕孤独和分别的人,我怨恨他的无情与狠心。即使我知道他也有太多生不由己。我珍惜他坐在单车后座腰间传来的温热;我享受他用宝蓝色帕子替我擦汗的体贴;我怀念他一遍遍给我讲解的耐心。现在这一切都将离我远去,就像披头士《Yesterday》唱的那样.
Yesterday, all my troubles seemed so far away.
Now it looks as though they're here to stay.
Oh,I believe in yesterday.
我也相信昨天,因为昨天王振还在我面前欢呼雀跃。转眼间他就化作风中柳絮,愈飘愈远,离我而去。一夜之间,可以发生太多事——东欧剧变苏联解体;纳粹德国闪击波兰;我的王振保送内高。虽然是春天,可心却是大雪纷飞的寒冬。
大雪纷飞何所似,
撒盐空中差可拟,
未若柳絮因风起。
转眼间他就化作风中柳絮,愈飘愈远,离我而去……
维吾尔长得颇具突厥混血特点,常常会被内地汉族误以为是外国人,回回的东亚面孔似乎与汉人无异。但其实回回较之维吾尔更为保守,很大一部分人都是恪守教义的。像我的父母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对我说将来要娶一位回族女孩。
但我一直坚信,人的感情是共通的。生活在这世上的人们,皆因美好而喜悦,因丑恶而愤恨。我也相信,一个人的品质优劣并不取决于他的国家、民族或是宗教。高贵的心灵不该被仇恨所蒙蔽。我愿意擦亮眼睛观赏这个世界,去看看这寰宇的不同面。
我想,王振应该也是这么想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当时会那样要好。
即将分别的那几天,我每晚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那种快要窒息的心痛,直到现在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依然难以忘怀。我在敲下这行字的时候,依然泪流满面。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今天我家开始封斋,日落见星之前不能进食和进水后。口水也要吐出来…所以现在有点疲倦,晚点吃了饭再更帖,嘿嘿。斋月吉庆,祝你们一切都好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1'29"《世界に一つだけの花》🌸🌷🌹💐🌺🍀
我们皆是世界中唯一仅有的花
无法成为第一名也好
原本就是特别的only one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1'46"《我愿意》
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
我愿意为你 被放逐天际
只要你真心 拿爱与我回应
什么都愿意 什么都愿意为你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2013年六月的某天,我最后一次骑车送王振回家。他领了毕业证后就可以不用再来学校参加中考。那天只上半天课,组织大家大扫除和摆考场桌椅。我出神地拖着地板,头脑放空不知在想些什么。即将毕业,同窗三年的同学分道扬镳。王振要去内高班给了我不小的冲击,导致当时我对热合买提毫无留恋,甚至也不想去问他报考哪所学校。
大扫除结束后,教室内窗明几净,却也空荡荡的。三年来的书本、杂物全都一扫而空。我的心也是空荡荡的。老师交待了考试应注意事项后,不到十一点我们就放学了。依然是在去王振家的乡道上,微风和煦的吹着,六月初空气中有芳草的清香。因为这些天情绪已经缓和了许多,我强撑精神向他开起玩笑。
“卖钩子的,去了内地肯定不记得我了。”
“我肯定会一直记得你的。”
“那你放假回来吗?”
他不再说话,只是抱得更紧,还把脸贴着我的后背。起码这一秒我还拥有着他,这是我那个当下最真实的想法。我放开右手,伸过去抚摸他的脸颊。柔软光滑微微有些发热。我闭上眼,大口地呼吸着纯净的空气。其实我也曾努力过,只是父亲坚决的态度让我根本看不到一丝希望。有的人就是这样,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程。即使你们彼此相爱,依旧无法阻挡命运之轮的转动,最后也只是沦为千里雪和长街般的凄美往事。于我而言,王振就是这样一个人。快到他家的时候,我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甚至可以听到那沉闷的响声。因为我知道,最后一次送他回家的路程即将结束。时隔多年看《穆赫兰道》,电影中意识到自己濒临从美梦中苏醒的贝蒂开始颤栗着哭泣,我竟颇为感同身受。毕业,对其他人来说是种解脱,对我来说是大梦初醒。
正当我准备掉头回去的时候,王振拉住了我的衣襟,叫我进去坐坐。想想也好,再在彼此的温存中缱绻一会儿。再次踏入这个我初次射/精的地方,月桂麝香的味道弥漫整个房间。我坐在他的书桌前,把玩着一个个精致的搪瓷娃娃。突然感到颈部一阵瘙痒,低头一看,他给我戴上了一个金虎吊坠。我们都属虎,那吊坠是他自己一直戴着的。穆斯林男子不得佩戴金饰品,因为金子被认为是女性的配饰,有损阳刚。可那时,我却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发了疯似的将他扑倒在床上,紧紧地抱着他。把头埋进他的勃颈,任由泪水肆意淌下。王振把我的头扶起,然后直接吻了上来。那是我第一次接吻,舌头笨拙地搅动着,嘴里传来他的温热。尽管在此之前我们都未曾表明过自己的心意,但我们却吻了很久很久。我的下身似铁般坚硬,隔着校服死死顶着他。但我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紧紧抱着他,用热吻来回应王振一直以来对我的情意。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刚放暑假没多久,堂哥送给我一个他用过的ipod shuffle,银色的小方块里装着约莫有两百首歌。还在家等中考成绩的我,每天百无聊赖地听着音乐。我最喜欢黎巴嫩裔歌手Maher Zain的歌曲,他纯净空灵的声线仿佛让我已然置身圣城麦加。除此之外,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实》也是那个假日静谧流淌的记忆。每天清晨我起床做完礼拜后,就去帮家人做早餐,有时是烤馕,有时是羊肉泡馍。那时我家每季固定有五六十只柯尔克孜羊,用过早餐后,我就手握笤子去草场上牧羊。从小到大,我就是周遭村民眼里乖顺懂事的儿娃子。所以每当我戴着遮阳毡帽牧羊时,他们都会连声赞叹,还顺带数落自家孩子的懒惰。其实我很享受漫步于牧场上的感觉——羊群咩咩,芳草茵茵,蝴蝶翩飞于花丛间。有时候想想,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这里守着牧场,过着闲适恬淡的生活也不失为一大幸事。与牛羊为伴,远离城市的喧嚣。早穿棉袄午穿纱的气候让我牧羊回来后已是一身臭汗,我会光着膀子去院里的摇井打水。用清冽的井水擦拭身子,驱走这炎炎暑气。
那个夏天,爸爸破天荒地给我买了辆豪爵摩托车。等我去了城里上高中,交通会比较方便。或许是天生的驾驶者,我刚上手不到五天就独自驱驰在连绵天山脚下的县道了。金属油缸漆黑锃亮,狂傲不羁的车身下是两条粗大的排气管。我永远忘不了第一次骑行时,手动换挡和脚踩离合器的那种快感。凉爽的谷风呼啸耳畔,迅疾的速度让人忘记一切烦恼。
有时候还是会想起王振,特别是在宁静的下午,落日的余晖染红整片天空的时候。我躺在二楼背阴的那个有壁龛的房间里,土胚黏合的石砖地板渗着丝丝凉气。脑海中不断涌现出三年来的回忆,那些我们在一起嬉笑打闹的日子。我的眼神流连于天花板上的石膏雕花,星月闪烁其中。虽是从呱呱坠地起生活至今的地方,我却好像从来没有仔细端详过家里的细节。我就这样躺着,感受着凉热的交替,以及陈旧家具混着窗外白蜡树油绿枝叶的清香。安静的似乎能听到秒钟流逝的声音。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差不多七月中旬的时候,中考成绩就出来了。骑摩托去镇上果然比以前快多了,见我戴着墨镜从车上下来,昔日的同学们一阵惊呼。甚至还有人问我是不是不读书了,去专职跑摩的。我只是笑笑,叫他们多多光顾我的生意。领到成绩单,不出意外我考上了拜城二中。其实我是可以去上地区高中的,但是因为父亲觉得在哪里读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专心致志地用功。他答应我,如果考上大学就允许我填远一些,高中还是先就近读。叛逆期的我,却从来没有叛逆过父母的意愿。像是一头被驯化的老虎,不曾有半分凌厉的兽性。
大家的面上都戴着喜悦的神色,短短二十天未见像是久别重逢。其实乡镇的学生就是这样,对自己的未来没有太多期许,按部就班的上学。若不是读书的料,就早早的结婚生子。所以每个人都满意自己的结果,他们也知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我的志向不知是从哪得来的,或许是我的阿訇易卜拉欣,也或许是初中班主任刘燕芳老师。总之,我非常希望有一天能够离开这里,翱翔于外面的广阔世界。我要以书作楫,游过吐鲁番的流沙,去眺望湛蓝无垠的太平洋。
阿訇易卜拉欣是一位年过六旬的长者,在我出生刚满百天的时候,他给我取了库尔班这个经名。与古尔邦的同义,即宰牲。他家就在镇子的西端,三层土楼里有一个很大的藏书阁。暑假里我频繁地往来于他家,在那个还没有手机和互联网的时候,读书成了我最大的消遣。每次去他家之前,我都会戴上礼拜帽,穿上节日里才会穿的白净长衫。《镜花缘》、《红楼梦》、《且介亭杂记》、《人间词话》、《穆斯林的葬礼》……我在一本本名著中如痴如醉,情动时甚至潸然落泪,尽管它们之中的一些对我来说是佶屈聱牙的。我痛恨梁君璧的迂腐,为韩新月和楚雁潮的情比金坚而感动喟叹。可转念一想,我的父母将来比起梁君璧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痛恨她,和痛恨自己的父母有什么区别呢?一个个巨大的问号不断从内心冒出,那是我人生最初的矛盾,是懵懂初醒的阵痛,如同蚕蛹般愈结愈大。我期待,我盼望,它会有破茧成蝶的一天。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领完成绩后没几天,我又骑着摩托去镇子里找阿訇。因为我看完了从他那借的《茶馆》,还书顺带借另一本。我至今还很回味那个完全由自己支配的夏天,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仓央嘉措说,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我说,骑行在国道上,我是克孜尔最帅的回回。正是那天,我把新借的书小心翼翼放进袋子里的时候。突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是热合买提。就像大半年前我上完英文补习班准备推单车回家一样,这场景竟如此似曾相识,只不过这次单车变摩托。
他双手捧着个酿造酸奶的土陶罐子,油亮的卷发引人瞩目。也许是夏天的缘故,他较从前晒黑些了。不过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更为成熟英俊的脸庞。上次因为王振的缘故,我跟他的朋友闹翻了,连带着和他又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再次见到,原本如止水的情感潺潺作响。他笑了笑,用毫无维吾尔口音的中文说。
“你怎么上来了,去我家坐坐吧。”
上次去他家已经是小学的时候了,隔了多年,街头巷尾我也有些陌生。直到那栋波斯风格明显的土砖房子出现在眼前,我才意识到,他家离我阿訇的家其实不远。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依然是那个葡萄藤,繁茂嫩绿的枝叶给门前的庭院带来阴翳。门口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陶罐,还多了几颗云松盆栽。我跟着他进了房门,发现他的父母去喀什办事了,得一两周才能回来。家里只有他的奶奶和姐姐。循着楼梯走上二楼来到他房间,一台笔记本电脑赫然摆在檀木桌子上。这样优渥的生活让我羡慕不已。坐下以后,他拿来奥利奥和盛满俄罗斯紫皮糖的什锦盒。就这样,我们沉默地品尝着美味的糕点。久别重逢的老友,最熟悉的陌生人,其实我是有些紧张的。好几次我都抑制住自己想要问他考去哪里的冲动,直到他主动开口。
“你考上了二中,是吗?”
“嗯,你呢?”
“我没过第等线,应该去职高。”
正是因为知道他大概是考不上高中,所以我才没好意思提。他拿出手机放歌,是维族歌手艾尔肯的Dil gwah。虽然听不懂歌词,但是我能感受到这是一首旋律悲伤的情歌。霎时,热合买提奔出房门,在橡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不一会儿他抱着一把细长的弦乐器回来。定睛看,我之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的,只是一下叫不出名字。
“我现在独塔尔可骚了,弹给你听听。”
只见他摇头晃脑地拨起琴弦,节奏明快的维吾尔乐《Qara Qash》让这沉闷炎热的夏日活泼起来。颇具蒙太奇意味的是,这让我回忆起五年级时第一次来他家的场景。那个载歌载舞的夜晚,音乐也是这般的律动。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47"《I’m yours》
这是热合买提最爱的英文歌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我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全身心沉浸于dutar的和弦乐音之中。他浓密睫毛下的琥珀色瞳孔晶莹剔透,好似徐志摩笔下的那一汪榆荫潭水。雕刻般的眼睑泛着润泽,弧度和深度完美得像是出自古希腊最杰出的艺术家之手。《一千零一夜》里的波斯王子大抵也不过如此。我一直都清楚,只要多看一眼,心灵又会被他重新俘获。就是这样一张面如敷粉的英俊脸庞,让我魂牵梦萦了不知多少个日夜。一曲奏罢,他有些喘息,胸膛上下起伏着。然后冲我咧嘴笑了笑,露出洁白如玉的牙齿。
“帮我一起来酿酸奶。”
起身跟他下楼,脚汗在深褐色的地板上印出水渍,我有些不好意思。新鲜的牛奶被倒进陶罐中放置土炕上加热,不一会儿面上就浮了一层奶皮子。热合买提熟练地用调羹搅拌均匀。他应该常在家自制酸奶。其实在上高中之前,我虽然每天都会喝奶子,但是酸奶还真的很少喝。一是因为我得了零花钱往往会存着,舍不得消费;二是我家从没做过酸奶。还从未学习过经济学的我,并不知道自己存的那三瓜两枣根本不够抵消物价上涨的差额。这都是后话了。
热合买提家重新装潢了,一楼正厅的地上铺着酒红色的大地毯,据说是他叔叔去土耳其出差带回来的。墙壁被刷成乳白色,并点缀以斜纹交织花簇浮雕。一盏大水晶吊灯悬挂在上,弯钩酷似波赛冬的三叉戟。餐厅靠墙的红木橱柜里摆放着精致的陶瓷碗碟器皿,散发着寒光。漂浮在空气中的是黄栌单宁的馨香。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那时候镇子里每天都有运冰的大货车,我至今都无从知晓那些冰是从哪里来的,也许是天山上。这些冰大部都是销售给相关的企业,譬如说罐头厂、雪糕城之类的。当然,趁着卸货的时候,也对普通民众量贩。整个新疆的昼夜温差都大,所以夏天的夜晚其实十分凉爽。只是白天实在有些酷暑难耐。热合买提家每天都会买冰块,在家里搭配着风扇使用,有种透心的凉爽。
酿好酸奶后,我们就一起玩着他的新电脑。对于2013年的我来说,网络依然是个新鲜的神秘玩意。虽然我敢挂一档迅速驱驰在344县道上,但摸上鼠标和键盘的时候手竟然会颤抖。跟当年一样,我们玩着双人游戏拳皇、合金弹头等。有时候他看不下去了,就会帮**作。我就像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笨蛋。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在热合买提面前,我就是如此。虽然我比他高出不少,但在他面前我时常都是低垂着头。
约莫新疆时间五点的时候准备起身回家,他执意留我吃晚餐,还说要亲手给我做卤牛肉。冒着晚回家挨骂的风险,我留了下来。并非是因为对方盛情难却,而是因为对方是他。人总是很难拒绝自己喜欢的人的请求,也会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吃完后,我跨上铃木准备上路。
“反正也么事,有空就上来玩玩。”
“哎你这摩托太歹了。”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回家的路上,漫天的火烧云已逐渐被黑夜笼罩,新月悬在天山上方。这时我突然想起用过晚餐后还没做礼拜,于是熄火停车。由于没有标的物,分辨不了麦加的方向,我只得自己估计着西边的方向。四野的蝉鸣声奏响了夏夜华尔兹。气温降的很快,不一会儿吹在脸上的就尽是冷风了。穿着薄纱长衫虽然感到微凉,但心却是热乎乎的。因为收到了他的邀请,我可以时不时地上他家玩,陪在他身边。
那个暑假是由懵懂逐渐向成熟的转变。很多个夜晚都做着飘飘然的性梦,在梦中我体会着绵绵的快感。常常醒来下身已是湿作一团,我就不得不去洗大净。不过这些梦,醒来后我大多都不记得对象是谁。但七夕节前后的一场梦,个中细节我如今都历历在目。
我梦到自己已经登上了天园,躺在镶满珠宝的床上,如同《古兰经》第五十六章所说的那样,(56:15):身边有宛如珍珠一般纯洁、晶莹的童仆轮流服侍他们。梦里,我沉浸在极大的喜悦之中,眼前流淌着味甘醇香的蜜河,一个个清秀的童仆伺候着我。忽然我认出眼前一位珠玉似的少年竟是热合买提。我伸出急切地想要揽他入怀,梦却突然醒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懊悔与失落,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再次沉睡,期望着能够将这个梦继续做下去。当时的我,未涉玄奥。但我为自己有这样的邪念而感到惶恐,于是一遍遍地感赞真主,祈祷着灵魂能够得以救赎。
“至慈至仁的主啊,请宽宥我的无知吧,阿米乃。”
好几次在热合买提家时,恰好碰上他的维吾尔朋友们来找他。每当他们用维语说笑时,我就会陷入忸怩无措的境地。想到自己似乎永远也无法融入,又是一阵心酸和无奈。这时候我又会想起王振来,如果他在就好了。如果他在,肯定不会让我孤单的。
那个暑假,我在牧场帮忙工作晒得很黑,却也变得更强壮。闲暇时光听着音乐以书为伴,偶尔去热合买提家玩。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思考很多,荷尔蒙与罪恶感交织。时间之河哗哗淌着未曾断流,没多久我就要去拜城上高中了。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37"趁着尊贵的斋月🕌️,向平时伤害过的家人、朋友们忏悔吧,去诚恳地请求他们的原谅;趁着最贵的斋月,在饥饿中感悟富庶的生活来之不易,给自己的灵魂一次赎罪的机会。

Happy Ramadan 斋月吉庆☪️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训练一般持续到晚餐时间,在食堂吃过后大家就会聚集在操场上玩拉歌游戏。我们围成一个圈,教官就站在中间领着我们唱革命歌曲。
“一二三四五,我们等的好辛苦!”
“日落西山红霞飞 战士打靶把营归 把营归”
我很喜欢拉歌游戏,每次都扯着嗓子喊。因为我不希望我们连队输掉比赛。说实在,我当时对郭宇晟还有苏良不尽力拉歌的表现很不满,觉得他们缺乏集体荣誉感。有时候我们还会玩击鼓传花,大家传矿泉水瓶教官唱歌,一旦他的歌声停了,水瓶在谁手上谁就起来表演才艺。在水瓶被迅速传递的过程中,我忽然注意到对面的一个女生不时地盯着我看。有时我和她对视,她反而冲我一笑。不过,我当时以为她只是看我眼熟罢了。
约莫军训第四天的晚上,我们结束后预备解散。走在回寝的路上时,突然被人从背后叫住了。我回头一看,是那个女生。正当我纳闷她为何知道我的名字时,她走上前来主动做起自我介绍。原来她叫马瑾芝,也是回回,家就在城里。作为女生她算高挑的,和王振一样差不多一六五。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认识除了亲人以外的同族,也是感觉很亲切。
“你有女朋友了吗?”
“啊…还没有呢。”
“那就好,不然我真怕她生气!”
她雀跃地笑了起来,脸颊上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浓密且自然卷的头发被梳成两条辫子。第一次被人问感情经历,我觉得难为情。再加上这也是我第一次和女生在夜间同行,心里像是有头小鹿在乱撞,脸上也开始发烫。谈笑间,不一会儿就到了宿舍楼下。
“我就住附近,有时间可以上我家吃饭。”
正当我惊诧于她的盛情邀请,她冲我一笑,招了招手转身就走了。刚回到宿舍还没坐下,苏良就开始跟我搭话。

楼主:剑冢sword  时间:2019-11-11 19:57:45
“博雄,我刚看见你跟马瑾芝走在一起。”
“是啊,她说她也是回回。”
“不是我说她,你就少跟她来往吧。我和她是初中同学,她咋样我清楚的很。”
听了后我感到有些不开心,因为毕竟是同族朵斯提,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偏向。不过我想他会这么说,想必也是有什么原因。马瑾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还得自己去感受跟了解。转念一想,初次见面就这样热情确实有些古怪。苏良的话,我也只是听一半信一半。不过苏良对我倒是挺好的,在各方面都很照顾我。军训时我每天换下来的内裤、袜子和背心,想偷个懒攒着洗。他见着都会拿去顺带帮我洗刷了。我叫他不用这么客气,但拗不过他的执着。总之,初来城里读书的我,一直都被身边人照应着。最大的苦恼就是觉得自己无以为报,所以我对他们说,如果需要我帮忙的时候请尽管开口。
宿舍的床很硬很小,我躺在上面翻个身都会吱呀作响。因为不在家里了,所以各方面都变得有些不方便。有时候我需要早起做礼拜,也是蹑手蹑脚地生怕吵醒他们。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想起王振,听说他去了上海的某所实验高中。上海一定很繁华吧?他在做什么呢?看见东方明珠了吗?无数个问号在脑海中盘旋,隔着整个中国四千多公里的思念。一想到曾经的美好过往,我就会在被窝里偷偷地淌泪。那时我感觉自己真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了。
性冲动的时候我就会想起热合买提,他就在离这不超过三公里的一所维吾尔职校。我用双腿夹着被子,幻想着这就是他。躁动的夜晚,常常在半梦半醒间遗精。我是可以去找他的,我为什么不去找他呢?其实我害怕面对他,害怕他明亮的双眼洞穿我的龌龊心思;害怕自己私底下的丑行被他知晓。但内心的强烈愿望变得愈发无法控制。终于,军训结束后的第二个周末,我决心去找他了。

楼主:剑冢sw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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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肩上的脚丫

发表时间:2019-04-28 17:01:00

更新时间:2019-11-11 19:5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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