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阳春三月，正是春风清洌、春光明媚、气候宜人的时节。虽然这个季节并不像盛夏时绿野松翠、草茂木森，但是仍然可以看到新鲜初放芽的绿、燕在屋檐下对伴侣的呢喃。
乔冠男对和胡雅婷婚后旅行并不感兴趣，他们俩或多或少缺乏一些第一次婚姻时的激情和活力。这或许与他们俩各自的心事有关。乔冠男急于通过在电视台工作的胡雅婷，揽上政府工程。商业目的远远大于婚姻目的。而胡雅婷则把婚姻、蜜月当成了一堂必须完成的功课。
可是，这也是许多结婚人必选的科目。
再则，自从和胡雅婷领了证，莲川市一些重要的房地产商对他立刻刮目相看了，有几位还在公众场合与他握了手，愿意分一杯羹给他。这让他大喜过望，至少恭维好胡雅婷对他事业上有帮助。可是，胡雅婷在夫妻生活上并不积极。胡雅婷却在这上面很回避，不愿意随和他。
这让乔冠男很郁闷。因为，自从他们在新罗酒店做了婚姻见证后，乔冠男还给了胡雅婷一周的独处时间。他想，胡雅婷应该能够适应并遵循他的生活了。他们也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了。胡雅婷的表现让他觉得有点歇斯底里。
当然，他并不介意这一点，他认为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两个人熟悉了，她就会顺从了。况且，他经常光顾夜总会，多少弥补了来自胡雅婷冷谈带来的不快。
如果把人分为两种：智者和仁者。那么，从胡雅婷的个人喜好来看，胡雅婷显然更偏向于仁者。这一次婚姻蜜月期，她选择的路线都与山有关。先到泰山看日出，再去莲舟山攀登奇山秀峰。与伴侣同游，就要登高远望，领略春在高处的气息。临走时，她还兴高采烈地对乔冠男这样说。乔冠男只好憨笑答应，可他心里却想，春明明在床上，可你就是没反应。
“洪垆作高山……峻拔在寥廓，灵迹露指爪……杀气见棱角，高山固无垠……丈夫无特达，虽贵犹碌碌。”走在巍峨陡险的莲舟山山道上，胡雅婷断断续续地背诵着唐诗《莲舟山歌》的句子。
“好诗好诗，文化人就是不同凡响。”乔冠男随声附和。
“知道你也不懂，背给你简直是对牛弹琴。”胡雅婷笑着说。这一路上，乔冠男做得最多的就是随声附和，从来没有一唱一和，也没有评论杂说。确实，若是谈论生意或是纸牌，他还有发言权，因为他懂。可对胡雅婷这样一个文化人，附庸风雅却略逊一点，而且，还是少提那些牌桌上的浑浊事较好。
“还别说，这些日子和你在一起，我的文化水平确实增长了不少。”乔冠男不懂诗，他从另一个侧面对胡雅婷说：“几天前，我们几个朋友一块吃饭，他们点菜时有一个生僻字不认识，我一看是之前你告诉过我那个字读什么意思，我就告诉了他们。哈哈，他们都夸我，娶了主持人就是不一样，有学问了。”
“是吧，还是我有魅力吧。”胡雅婷想着他的朋友，估计又是和他一起打牌的朋友。她不愿意他经常光顾麻将纸牌屋，但她并不做过多干涉。在这件事上，乔冠男事先已经做了说辞，他答应不会花在这方面太多的时间，但不排除要应付一下场合，需要交一些这方面的朋友，也需要通过这样的场合打探一些城市里各方面的消息和信息。
“所以呀，我也要学学唐诗，背上几首，万一有一天能用得上呢。”
“就是，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胡雅婷有点气喘吁吁地说。莲舟山之高，他们仅仅攀爬到了山脚下。胡雅婷却不胜脚力，走起路来脚底有些发颤。
“嗯，我先背几首吧，你别笑我，我先背背小学学过的啊。”
“不着急，只要你慢慢学，总会有用的。”胡雅婷鼓励他一下，很单纯地说。看到乔冠男对诗词这么有诚意，胡雅婷觉得乔冠男正在慢慢地适应自己的生活节奏和兴趣爱好。这应该是好事了。
“别让你笑我就好了。我这两下子，还真……，如果下辈子有机会，我一定做个诗人。像李白杜甫一样的大诗人。”乔冠男说着双手伸向天空，做出一个要拥抱天空的动作。他将杜甫的读音读错了，读成了“普”字的读音。
“是‘甫’字，读fu，不是pu。”胡雅婷给他纠正。在中国，十个商人九个文盲。对乔冠男读错汉字的读音，胡雅婷通过这些天的亲密接触，早就习惯了。
“我就是个文盲，让你见笑了。”乔冠男是个颇为自负的男人，在任何事情上都比较好面子，即使学艺不精，他也要硬撑到底。这时，虽说是被胡雅婷纠正读音，他还是有些不高兴，嘴里自言自语起来。
“哈哈，没事呀，放松点嘛。许多大学校长发表演讲时，也会读错字。这很正常嘛。不会影响到你的仕途哒。”胡雅婷反倒不以为然，她并没有发现乔冠男不高兴，仍旧气喘着说：“前边有个亭子，咱们去歇歇吧。好累呀。”
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让莲舟山有了不同寻常的灵气。而数千年来人类在莲舟山留下的足迹又为它增添了几分神秘。在莲舟山脊背蜿蜒曲升的羊肠小道上，几座景致别样的小凉亭，一来满足人们乘风纳凉的需要，再则也为莲舟山的秀俊和岩石的苍老添加了几分雅趣。站在小凉亭上，放眼四望，春天的清爽沐浴全身，蓝天白云围绕的山体仿佛再现武侠小说世界中各大宗派人马上山论剑的烽火硝烟；历史遗留下的纵横河流切割而成的水平断层诉说着千年的怀古；三峰鼎兴相依让壁立千仞的峭拔不再显得单调和孤寂；针叶林阔叶林地带大片生长着的松栎树列阵以待上演着沙场秋点兵的豪情与壮举。
胡雅婷不善言辞，只是默默地望着莲舟山四野的美景，时而闭上双眼感受着清风带来的舒爽气息；时而凝视着岩壁上那不老的青松树幻化着仙风道骨的长生之术；时而静静地聆听山崖下轻轻飞过的高原秃鹫一声声对人类命运的谴责和呼喊。
“快走吧，时候不早了。”乔冠男并没有那么深的感受，他感兴趣的话题始终围绕着“钱、性、刺激”，而对于这种闲情逸致，给他带来更多的是厌烦和不快。
“再等等。”
“听说夜爬莲舟山，别有一番滋味，”乔冠男一边看着手机一边说：“有的网友写到‘夜爬莲舟山，每一次回头，都是一种震撼。’想想也是，晚上攀爬飞虎岭，那是何等的刺激呀。通过一夜的艰辛，等到顶峰，等待日出，不正是你们文人们的情怀吗？你……要不要试一试。”
“哦，什么啊？”胡雅婷没有听清楚乔冠男的问话。此时，她回身望着刚刚走过的，在自己脚下不远处山路边岩石下，有一个黑衣人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在东张西望呢。她感觉岩石后有一双黑眼睛在默默地望着自己，但又不怎么像。毕竟，到这里游玩的人很多，没准人家是看着远处的风景呢。怪自己不小心进入了人家的视线中了，甚至还遮挡了人家的风景。她想起了席慕蓉的诗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我说，晚上再来爬一爬莲舟山，怎么样？”乔冠男很感兴趣地说。
“哎呀，那多吓人哪？想想都怕。”
“等我晚上来爬，你在山下等我。如何？”乔冠男恳求地说，一想到夜爬莲舟山的刺激感，他就有些手舞足蹈，兴奋得浑身颤抖，说话也哆嗦起来。
“等晚上再说……再说……好吧。”
“我说，咱们要不要赶快走啊，越呆着越爬不动了。”乔冠男有些急了，催促道。
“好吧。”胡雅婷说着又望了一眼山下岩石后边，那里松树挺立，野草枯绿，根本没有什么人影出没。她在想，或许刚才就是累晕了，出现了错觉。
他们俩继续攀登莲舟山，越向上越陡峭，越能体会到莲舟山的俊美和逶迤。胡雅婷常年坐办公室，身体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有时难免熬个夜，做个噩梦，自己本来就脆弱的身心，此时更显得力不从心了。反倒是乔冠男越爬山精神头越足，碰到陡崖峭壁，他还要摆个pose，摆拍一下。每次乔冠男做一些危险动作，胡雅婷都责怪几句，但也没用。
飞虎岭以其苍黑色的山体和似猛虎后背般的地势而得名。人行其间犹如履薄刃、乘龙游云，人在空中飘，云在脚下浮。一听“飞虎岭”这名字，多少令人有些霸气侧漏。对于每一位攀登莲舟山的游客来说，登山的乐趣就在于领略险远之处的“奇伟、瑰怪、非常之观。”不过，对胡雅婷而言，她的乐趣在于通过旅游度假增进夫妻间的感情，陶冶一下旅游名胜的文化情操。而爬山，那只是身体健壮者锻炼身体和胆量的所在，并不是她来此的重点。这一段山路的攀登，胡雅婷明显感觉到了困难，走走停停。脸色大为难堪，胸痛胸闷，头上、后背冒着虚汗，好像有点虚脱了的感觉。她不断地拍打自己不争气的双腿。后悔当初，每次马莉娜喊她出去跑步时，她都以各种理由推辞了。
“快走呀，越是停下来越感到害怕。”乔冠男催促着她，他心里责怪道：“真是一个拖油瓶。”
“哎呀，知——道了！”胡雅婷走三步歇两步。她停下来歇歇。一转身，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大脑中一阵眩晕，一下子瘫坐在那里了。双腿软到连站立起来直起腰杆的力气都没有了。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选择莲舟山。
乔冠男在前边催促，他看见胡雅婷彻底被莲舟山征服了，只好停下来等待。待胡雅婷赶上后，他担心她会摔跟头，牵起胡的一只手向上攀。
他俩在刚刚走出飞虎岭后，快走到一个拐弯中转的平台上时，发现人群居然多了起来，头顶是人群，密集度在十人以上，脚下也是人群，粗略数数人头也有十多人。他们操着本地听不懂的方言快速地上上下下，有的身轻如燕、健步如飞，有的身高体胖、步伐神速，好像不止一次征服了莲舟山，根本不把莲舟山险道当做一种障碍、一次挑战。他们这种上下山方式令胡雅婷羡慕不已。
可是，就在快要爬到那个拐弯中转的平台上时，突然，上山的中年妇女和下山的中年妇女因为争抢狭窄的石阶通道，而争吵了起来。这些中年妇女甚至推推搡搡、谩骂起来，越骂越难听，操着渭南方言。而乔冠男和胡雅婷被夹在中间，越拥挤越靠近栏杆边上。
“你们不要挤，不要拥挤，慢慢过。”乔冠男急了，此时更不敢脱手，深怕胡雅婷被挤下去。可是，这群人丝毫没有罢休的意思，反而越争吵越激烈，好像是两拨人马之间的对峙一样。二十多人拥挤到狭窄的石阶路上，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大家争吵着、推搡着，互相扯皮，愈演愈烈。铁制栏杆也被人群对撞得摇摇晃晃，好像都动了根基一样。
“哎呦……哎……”胡雅婷被十几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挤来挤去，恐高症立刻涌上头来，头脑发晕、面如土灰一般呼喊：“冠男，冠男，……拉我，……拉紧我。”她被人群挤出了栏杆，一只手死死地拽紧乔冠男的手，另一只手握着铁栏杆，脚下早已经踩空了，身体就像荡秋千一样在崖壁上游荡。
“不要挤，再挤出人命了。你们这群傻叉老娘们。”乔冠男此时也被挤到了铁栏杆的最边缘位置，似乎也要被人群一块挤下去了。他看着那些和自己同样处于摇摆中却很淡定的中年妇女们，她们一个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让人多看一眼都感到恶心。
“啊呀，吖……”胡雅婷眼泪如雨，苦苦哀求着乔冠男：“冠男，救我！……救我，呜呜……”。面对死亡的侵袭，她没有拼死挣扎的勇气和力量，反而像一只可怜的小鸡，将恐惧留在了内心最脆弱的地方，而将命运交给了眼前这位新婚的丈夫。
“抓住我的手！”乔冠男下蹲着身子，轻轻爬在铁栏杆上边，上半身摇摇晃晃，自身难保了。他此时心里很复杂。他的重心也失去了稳定。在面临死亡到来的时候，他想到的第一反应恰恰是保证自己不被挤下去，如何保住自己的命。可是，他所处的位置已然很不利。如果他松开手，任凭胡雅婷掉了下去的话，那势必失去了重心，他也会被乱成一锅粥的人群挤掉了山崖。他甚至能想象出自己被挤出山道后在空中坠落的惨状，那一定是惨不忍睹。如果他不松开手，那么，他和胡雅婷两只手臂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一个人在铁栏杆的里边，另一个人在铁栏杆的外边，正好形成了一种平衡的合力，反而安全了许多。这也就是他们俩保持这样的姿势那么长时间没有被人群挤下去的原因。想到此，乔冠男立刻和胡雅婷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你要撑住。”
“嗯嗯。”胡雅婷不住地点头，就像在摇拨浪鼓一般。因为过度受到惊吓，后背已经湿得汗如雨下。此时，也许是乔冠男另一只手伸过来的缘故，胡雅婷的意识中清醒了许多。她的脚下也不再胡乱乱蹬，而是尝试着寻找可以登的凹槽。这样可以减少乔冠男拽上去的力量。
这时，莲舟山风景区管理人员通过视频监控画面看到了这个情况，纷纷派出高速缆车向这边驶过来。人群中有几个眼尖的中年妇女发现了景区管理人员，立刻用本地话告知上山和下山的人们，大意是如果此事件闹到景区管理人员那里就会吃不了兜着走。于是，这二十多人上上下下，就像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部队一般，很快就散去了。
乔冠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蜷缩成一团的、没有丝毫力气的胡雅婷拽上台阶。两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趴在地上动不了了。
“您好，两位游客，你们现在是什么状态？她有没有危险？”景区管理人员所在的缆车不能靠近他们俩出事的地点，只能远远地隔空喊话。
“你们他妈的是干什么吃的，这么晚才来？再晚几分钟，连我也没命了。……景区养你们这些人都他妈吃干饭的吗？”乔冠男安慰着身体受到巨大惊吓的胡雅婷，冲着景区管理人员吼道。胡雅婷目光呆滞，花容失色，闭着眼睛头向着里边的方向，不敢再看一眼外侧的悬崖。
“……。”景区管理人员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干脆默不作声。他们已经习惯了游客的谩骂。因莲舟山是全国著名的风景名胜，每年到此游览的人数急剧飙升，难免会出现一些意外情况。过去的几年中，也曾发生过游客坠崖事件。景区管理层每年都向广大游客设立了来访投诉，接受全国各地群众的批评和建议，完善景区管理上的漏洞，不断满足游客旅游观光的实际需要。
“我爱人受到了惊吓，我要找你们的景区领导，这个事得好好说说。我要投诉你们。”乔冠男看见刚刚肇事的那两拨中年妇女早已经消失了踪迹。眼前只能将责任推给莲舟山景区，才能得到一笔精神赔偿。如果不能如愿，此事闹将出去，对景区管理层来说必然是一场大的灾难和震荡。除非景区管理层将视频监控全部删除，以消灭有形证据，让被害群众无据可查。但是，这样做付出的代价太大，景区监控那么多，真得要全部删除，就属于非正常安全事故了。弄不好，网络舆情一推送，照样对景区不利，偷鸡不成蚀把米。景区管理层唯有花钱消灾的办法可行。这一层，乔冠男想得净透。
“这个都好说，你有什么要求你去找我们领导去。但是现在，你们要赶快下山，不要在山上逗留太久。尤其是你身边这位女士，你看她的脸色苍白，赶紧下去吧。”景区管理人员耐心地劝说着乔冠男：“你们可以再往上走几十米，那里有览车通道……”
“还他妈往上走，再走人也废了。你们的眼睛瞎了，没看见他吓晕过去了吗？”乔冠男气急了，野兽般的本性暴露无遗，没等他们说完就顶了回去，“这个事你们解决不了，也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你们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我不想看到你们。”
“好好好……那我们马上通知地勤人员，让他们过来帮助这位女士安全下山。”一个景区管理人员结结巴巴地说。
“那还不快去。尽在这里浪费时间。快滚啊，滚啊……一群傻X。”乔冠男还是止不住愤怒的心情：“等你们这帮龟孙子来，早的呢，我还是自己走吧。”说着，乔冠男扶起胡雅婷来，准备自行下山去。他早已经看出来，山上山下距离自己不远处都有景区管理人员。可是在他和胡雅婷出事的档口，那些景区管理人员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还得山下管理员通过缆车上山，隔空喊话。这难道不是重大安全观隐患？他心里清楚，靠这些人是靠不住了。
“这个人疯了，……估计是吓疯的。神经病！”景区管理人员操着本地方言歇斯底里地谩骂道：“没见过这种游客，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他们启动按钮，缆车急速下降，原道返回了。
半个小时后，胡雅婷苏醒过来，爬在乔冠男肩膀上抽泣了起来。乔冠男默默地抚摸着胡雅婷柔弱如棉的后背。待她不再哭泣时，他缠着胡雅婷一步一步地朝着下山的方向蹒跚而走。
上山难，下山更难。正常人下山，看着山下曲折蜿蜒的羊肠小道，看着身侧峭壁耸立千仞、削石如刀，沟壑千奇百怪、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立刻就晕厥了。更何况，乔冠男还搀扶着一个身体瘫软、险些丧命的胡雅婷。那情状，怎一个愁字了得。
他们走到上山时路过的小凉亭时，已经筋疲力尽了。小凉亭靠近山凹处的沟壑，常年有潺潺溪流通过此亭。凉亭本身又背靠大山，此依山傍水的位置自然成为游客中途消遣纳凉的绝佳去处。乔冠男也累得全身冒着虚汗。他的衣服不知道已经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了多少次了。他必须坐下来休息一下，否则难以坚持到山下。他看见小凉亭，喜出望外，再也不想再挪动脚步。他半托着胡雅婷双臂下胳肢窝处，进到厅内休息。而且，奇怪的是，今天上山下山的人特别少，并不像刚刚他们来时那么多。难道这些游客都人间蒸发了吗？或许是，今天爬山的游客总量并不多，到山上后从另外的路下山去了。
“咱们是……在……在哪呢？”胡雅婷坐在小凉亭的木凳上休息了片刻，渐渐清醒过来，但不一会儿工夫，她感到有些头晕目眩：“冠男，我有些……好……好瞌睡，浑身……发软、发麻，我的胳膊、腿……不听使唤……了……”屋漏偏锋连阴雨。胡雅婷边说着昏睡过去了。乔冠男意识到，胡雅婷这次绝不是一般的昏睡，肯定是在山上受到惊吓过度，身体体质削弱，昏迷过去了。此地距离下山很近，他马上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就在乔冠男起身的瞬间，他发现有一条蛇在胡雅婷脚底下徘徊，正向着凉亭外树丛中移动。只见此蛇全身体背有白环和黑环相间排列，黑环较宽、白环较窄、尾末端较尖且细长，体长约有一米，头背黑褐色，背脊较高，横截面呈三角形。
乔冠男立刻被惊得浑身打了一个冷战，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心跳不已，后背再一次冒出了虚汗。他不敢挪动步伐，只等待这条黑白相间的蛇游进树丛中再做行动。那条蛇在凉亭外和树丛间停留了约几秒钟，就像飞一般左扭右摆地隐没在树丛中不知去向。
“还好它没有咬着我。”乔冠男长出了一口气，摸着胸脯暗自庆幸。他不敢耽搁，背起瘫软在地的胡雅婷，赶紧下山去……
胡雅婷被120急救车送往莲舟山脚下最近的市级医院急救中心。
经过值班医生确诊，胡雅婷被一种叫银环蛇的毒蛇咬伤，已经被转移到重病监护室。据网上介绍，银环蛇常常栖息于平原、丘陵或山麓近水处，喜好昼伏夜出，尤其闷热天气的夜晚出现更多，但也见有初夏天气晴朗时，白天出来晒太阳。银环蛇性情较温和，一般很少主动咬人，但在产卵孵化，或有惊动时也会突然袭击咬人。
“银环蛇毒腺很小，但毒性极为猛烈，是环蛇属中毒性最强的。事实上，它是继细鳞太攀蛇、东部拟眼镜蛇和太攀蛇之后，陆地上毒性最猛烈的第四大毒蛇，在世界上最毒的毒蛇综合排位中也在前八之列。银环蛇的LD-50为0.108，为欧亚大陆上最毒的毒蛇。但由于该蛇生性胆小、性情温和，不主动攻击人，因此为其所伤的案例并不多……”乔冠男打开互联网，快速查询着急救中心大夫所说的“银环蛇”的相关信息。他有些后怕。刚才在山上凉亭中发现的银环蛇，很明显是刚刚袭击了胡雅婷。他当时还误认为银环蛇没有伤人。
“银环蛇有可能是听到你夫人说‘咱们是在哪呢’这句话，或者是它在享受环境清凉时被你们俩突然闯入凉亭干扰了，受到了惊吓，才对令夫人下了口。”主治医生康大夫穿着医生特有的白大褂，带着一个黑框大眼镜走到乔冠男身边，他插着兜边走边说。
“哦……医生，我爱人有没有生命危险。”乔冠男看见主治医生康大夫到来，赶忙起了身。
“这个暂且不好说。不过你及时将尊夫人送到医院，也给我们争取到了较多的抢救时间。我们已经将医院最好的抵抗银环蛇毒蛇的血清药输入到病人体内，相信她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好，那就好……辛苦了，大夫。”乔冠男心情略为稳定了一些。
“你也上网查看了，银环蛇是一种剧毒蛇，具有多种神经毒素。人被咬伤后，起初感觉不是很明显，疼痛感较小，数小时后如不及时治疗常因呼吸麻痹而死亡。患者被咬时不会感到疼痛，反而想睡。轻微中毒时身体局部产生麻痹现象，若是毒素作用于神经肌肉交接位置，则会阻绝神经传导路线，致使横纹肌无法正常收缩，导致呼吸麻痹。在抗蛇毒血清应用以后，病人的病情将仍十分危险。”康大夫摆摆手，继续说道：“而且，银环蛇体内有多种寄生虫。寄生虫病轻的会削弱体质，引起其它疾病。所以，即使病人的病情得到了稳定的控制。身体康复后，一般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但今后不排除她的体质将会大为削弱，身体条件将不如从前。比如个别患者会出现局部肌肉坏死、局部肢体有障碍等。尊夫人的手臂被银环蛇咬伤，这也就难免将来，她的手臂会不如从前那么灵敏、有力气。”
“嗯嗯，好的，大夫。还得再次麻烦你们多费心，我们远道而来，主要是为了旅游观光，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乔冠男说着说着留下了伤心的眼泪，这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越发觉得医生分析得很对，而且互联网上也有很多帖子解释银环蛇咬人后的一些症状。
“是呀，据我们医院负责注射血清的医生介绍，银环蛇较常出没在长江以南地区，距离我们较近的华中地区也是该蛇的出没地带。但是它说的较常出没，就不排除陕西本地山区就没有这种蛇。而且现在物流业这么发达，说不定有人会从南方购买这种小蛇，放养山中。该蛇性格温和，没有遇到外界强烈刺激，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被其所伤的案例鲜为少见。不过，去年我们医院接受过一例这种病情……”康大夫知识很渊博，不但懂得医学专业知识，而且还广泛涉猎人文社科知识。他能够坐上今天的位置，除了医学专业技术和资历，没有点沟通方面的社交手段，那肯定不行。他说到此处时突然打住了，可能是觉着现在这种场合不适合提及去年的往事。
“去年你们救治的那个被蛇咬的病人，结果如何？”当康大夫说道去年他们医院发生过一例毒蛇咬人救治的情况时，乔冠男眼前一亮，急切地想问个究竟。
“这……个……不提也罢！”康大夫欲言又止，张开的嘴停了几秒又闭上，进而才说道：“你呀，安心看护好你婆娘吧！我去给病人查房……你不要担心，我还是那句话，医院已经尽了最大能力给你夫人进行抢救，相信再过几天她就会从昏迷中醒来。”康大夫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乔冠男感到不解和尴尬。“还有，刚才，莲舟山风景管理区的工作人员过来问你夫人的病情呢，他说要约你谈谈。因为当时考虑有可能要给你夫人输血，必须有你在身旁办理一些手续，被我们科的护士给推了。一个像是景区领导的人给你留了一张纸条。”康大夫说完，将纸条递交到乔冠男手中，转身便走了。
乔冠男拿起纸条，上边打印着一段话，写道——致乔冠男先生及其家属胡女士的道歉信。

乔先生：
您好！
我是莲舟山风景区山路保障管理中心，感谢您和家属胡女士能够到莲舟山旅游做客。这充分说明了您对莲舟山风景区旅游的热爱和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在此，我们深表谢意。
同时，还得再次说上一句：“很抱歉，给您的旅行带来了诸多麻烦”。您和您家属的这次旅行，因为在莲舟山遭遇差点坠落山谷和被毒蛇咬伤两件事，而给您和您家属的旅行满意度打了一个大的折扣。这也是我们不愿意看到、不愿意让它成为现实的痛苦。
因为今天我们景区修缮索道占用了大量的保安人员，致使本该在山道口执勤的保安人员没有到达指定岗位，没有及时处置您和尊夫人在山道被挤险些跌落山谷一事。在此，我仅代表莲舟山风景区管理中心全体员工向您表示诚挚的道歉。
莲舟山风景区愿意对今天发生的事做出积极的回应和有效的配合。如果能够最大限度消除您和您夫人对今天登山发生的事情的最大不满，我们将妥善处理善后事宜。对于您将要提出的要求，莲舟山管理区将经过研究，最大限度给予支持。也烦请您对莲舟山管理区提出宝贵意见和建议，以改善我们的工作质量。
还有，烦请您和您夫人给予最大谅解。我们将愿意支付尊夫人的医疗费费用和精神损失赔偿。详情待尊夫人康复后面谈。
再一次深表歉意。

此致

敬礼

莲舟山风景区管理中心


乔冠男折起来纸条，只见上边还留着景区管理中心的办公电话。根据纸条内容看来，莲舟山风景区并没有赖账，他们想寻求被害人的谅解，愿意拿出一定的经济报酬来封住被害人的嘴，以减少网络舆情对莲舟山风景区游客的负面效应。看到此，乔冠男攥紧拳头，将纸条揉得折叠起来，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嘿嘿，莲舟—山—风景—区，胡雅婷要是醒来还好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等着瞧呗。”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欧阳侠发过了微信，上边显示：“乔哥，旅游过得愉快吗？什么时候回莲川，一块聚聚。”乔冠男看了一眼，关上微信，他没心情回复欧阳侠的微信。正当他关闭手机时，发现他刚才查找银环蛇的页面仍然打开着，网络上显示着与银环蛇内容相关的事件。他再一次将关注点集中到手机屏幕上。果然，一条发生在这个市的毒蛇伤人案例引起了乔冠男的注意：“本市芳龄少女网购毒蛇被咬身亡”。他迅速打开链接，仔细地阅读着上面的信息。原来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孩为了养蛇当宠物，谎称买蛇泡酒，哄骗卖家发货。货到后，她未带任何防护手套就打开箱子，遭遇银环蛇突然袭击。咬伤手指后，她被同学送往医院，昏迷四天后抢救无效死亡。
“银环蛇！”
“……四天后死亡！”
这些字眼刺激得乔冠男捂着胸口，呼吸急促，几乎喘不过气来。
乔冠男这时心慌了，慌得不知所措：“假如胡雅婷离奇死亡，我岂不是杀人凶手，至少是个帮凶。她的家人肯定会找我麻烦。那些通过她承揽的工程想必也会泡了汤。最后，我是人财两空。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样向他的家人解释？”他在医院楼道内挥舞着拳头。他的反常举动，将过往的病人及其家属吓得够呛，以为是遇到了疯子、神经病。
生活，总是让有麻烦的人不知所措。你怕什么，就会来什么？你在乎什么，就会有什么意外出现。生活总会给人以诸多不便、诸多不如意。让这个社会里熙熙攘攘的人们，为了生活幸福而疲于奔命，为了提高生活质量而苟延残喘，为了得到更多物质条件而折磨身体。
“姐夫，你和我姐旅游玩得怎么样？发几张照片过来让家里人瞧瞧？”胡雅婷的弟弟胡雅峰突然发来短信。乔冠男打开手机后，发现还有一个未接电话，也是胡雅峰打过来的。乔冠男寻思，那就是胡雅峰打电话询问他们旅游情况未果后，就发来信息了。
小舅子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询问姐姐的情况，再说小舅子又不是整天撒娇要糖吃的三岁小孩啦。小舅子问消息，就代表着胡雅婷父母对他俩外出几天，没有与家里人联系的担心。乔冠男在想，胡雅婷的手机上肯定也有他们单位的同事朋友的询问信息。纸是包不住火的，莲舟山两次遭遇迟早都会让大家知道，与其晚一点让他们知道事情，还不如早一点告诉他们，争取主动。想到此，乔冠男拿起手机准备拨通胡雅峰的电话。
就在将要按手机按钮时，他又一犹豫：还是不告诉他们为好，还有几天时间等待，等待胡雅婷苏醒过来再做计较。于是，乔冠男迅速上网搜集几张有关莲舟山的照片发送给胡雅峰。过了一会儿，对方回复一个笑脸的表情。乔冠男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下又对付过去了。
时间已经是深夜。乔冠男怎么也睡不着，一个人独自靠着“重病监护室”外走廊里的墙角下发呆。过往看病的人都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医生则忙于应付病人及病人家属反复询问，根本没有时间搭理他。值班护士过来催他几次，让他到已经开好的住院部病房中休息，他也不走。护士走了又来、来了又走，渐渐地只剩下他一个人蜷缩在那里，不睡也不说话。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惧侵袭了他的头脑、他的全身，使他动也动不得，起也起不来，就保持这样的姿势继续等待……
……直到黎明。
当东方渐次发白，一线曙光透过走廊东侧的玻璃窗照射进来，照射到他的身上。他才感受到浑身酸痛，恐惧感转换成疲倦，他渐渐睡去。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早晨时间，医护人员开始了一天新的工作。
“乔先生，乔先生，你醒醒。”一位面容姣好、双眼熬得黑青的小护士拍着乔冠男的肩膀，叫醒了他。
“她醒来了吗？”乔冠男急切地问。
“您说谁？”小护士有些不解。
“胡雅婷，我妻子。她在重症监护室中。”
“哦，您别着急，主治医生刚刚进去，一会他会告诉您，您婆娘的具体情况。”小护士轻轻地说。
“康大夫，我妻子什么情况？”半个小时后，康燕华大夫从重病监护室出来，乔冠男冲上前去。
“……”康大夫强作镇静地摇了摇头说：“再等一天吧，目前她还处于昏迷状态，毒性没有发作，说明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中了。”说完，康大夫扭身走了。
乔冠男定在那里胡思乱想：情况极为不妙，胡雅婷极有可能毒发身亡。而他作为当时胡雅婷受伤时唯一在场的人，肯定脱不了干系。他虽然不懂得法律，可是闹出人命，绝不会有好事。至于胡雅婷是自己妻子吗？妻子死，又不是我这个做丈夫硬要为之的事。胡雅婷的家人会怎么想呢？他们会相信这样的说辞吗？他们会认为这仅仅是一起意外事故吗？他们肯定会联起手来整死我，让我身败名裂。我该如何逃脱惩罚？如何摆脱干系？
乔冠男觉得他现在必须做些什么，而不能坐以待毙。此时他想到了那张纸条，莲舟山风景区管理中心。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所有责任都推到莲舟山风景区管理中心。
“必须不择一切手段，将所有责任都推到莲舟山景区。必须这样做，我才是安全的。”乔冠男想定了这个主意。他准备耐心地等待。只要再过几天，胡雅婷忽然身亡，就去莲舟山景区闹事儿，讨个说法。而这几天，他要做的就是想尽各种对策，应对即将到来的一场场吵架。他一定要多练嘴皮子，油嘴滑舌一点最好，脸厚心黑一点更好，一定要在言语上胜过对方，不管对方有多少个人、多少张嘴。随后，他仔细地将到莲舟山前前后后的一切过程，就像播放录像一样在眼前播放一遍，就这样一遍又一遍地过。他要记下每一个细节，记下与胡雅婷有关的每一个图景。因为，一旦不幸发生，他不但要在莲舟山景区那里争夺主动权，而且还要准备大量说辞去应对胡雅婷家里人和单位同事甚至公安机关的各种问题。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尤其是莲川市公安机关刑警大队，一想到这个名字，乔冠男就浑身不自在，好像一个已经犯罪的人害怕被人发现真相一般。因为，许多做企业、混社会的人，还有他曾经的一些牌友，都被最近几次清扫行动一扫而净。而他虽没有上了公安机关的黑名单，可是他心里很清楚自己手上也占了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一旦被较起了真，说不定就会东窗事发。
这一天，他几乎是在疯狂的幻想中度过的。他不吃也不喝，也不感到累。他在医院旁边租了一个小宾馆，早中晚三个时间段到重病监护室打探消息。每次遇见康大夫，康大夫都好言相劝一番，随后匆匆离去。这些都给他一种胡雅婷的病情在恶化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又在他疯狂的大脑中进一步发散思维，促使问题演化得更为严重。他本人甚至都带有点神经质的倾向，忽而碎语连篇，问得医生护士不知所云，忽而雷雨闪电，让人又好气又好笑。医生护士见着他，就故意躲着他。
四天后，在重病监护室。
胡雅婷静静地平躺在病床上，悄无声息。
此刻，她的身体变得麻木而毫无生气，她的头脑被束缚而毫无知觉，她的心绪却早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而不自知……
胡雅婷仿佛沉静在睡梦中一般，毫无知觉。
她的脑海中再次回到了大学时光，那份曾经充满纯真和梦想的美好时代，同样也是铸就她噩梦缠身而不能自拔的毁灭时代……
那是一个深秋的季节，一个充满爱、充满快乐、硕果累累的时期。
大学，作为一座城市的文化品牌，知识集聚地，往往都是城市中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线。
“南城大学”，一所她们本地区最好的综合型学校。
学校校名的鎏金大字横着躺在碧绿草丛中温柔地迎接着这个学校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一排排整齐的楼房以及楼房侧面别致的名字，像是学校的路标，诉说着历史的沧桑；空旷有序的校园广场，连接着体育运动场上到处栽培着的五彩盆景，标志着即将到来的五彩缤纷的校园生活和校园活力；三三两两的学子们走在一起，拿着书或者背着书包在校园里各个角落里展现他们的倩影……她记得第一天到学校报到时，一个高高的小伙子走了过来，两只眼睛相望数秒，互相莞尔一笑，那弯弯的酒窝如此相似，那浅浅的眼神如此逼真，立刻将两位彼此陌生的心拉进了友谊的圈子中。世间这样的事情很多，两个人有了默契感，那么需要的就只有一种偶遇的场合，一种能够互相向对方发射感情信号的场合。这种场合必须是偶遇才显得真切。小伙子迈着很沉稳的步伐，含笑走到胡雅婷跟前，话也不说，点了一下那富有青春气息的额头，帮她拎起了包。
“你们宿舍离这里很远，跟我走吧。”说着，小伙子帮助她拿行李、背书包，依然迈着轻松有力的步伐，丝毫感觉不到行李包的重量。而她走在他的身侧，心里立刻涌出一股安全温馨的暖流。两个人在一起是那么的协调、那么的搭配，就像是一对久经恩爱的情侣。而且，从周围人投射过来的目光中，她明显地感受到众人已经将他俩默认为一对默契的情侣。她的脸羞得绯红，而她的心里却是甜蜜的，比吃了蜂蜜还要甜美。小伙子第一面就给她留下了难忘的印象。也就在那一刻，她觉得他们的身体是来自陌生世界的两个人，而心灵却早已经飞出了那饱受高考牢笼考验的死海，并在自由大学的海洋中一旦相遇，便成为了永恒的归宿。
胡雅婷想到了“爱情”这个词。有位大学教授说：“要同一个人长久爱情，就是一路保持，一路同行。”这是不是在说我们俩？也不知道是小伙子故意协调着胡雅婷的步伐，还是胡雅婷尽量配合着小伙子幅度稍大的步伐。他们俩竟然走着同样快慢的步伐，一起向前、一同感受这种默契，仿佛周遭的一切热闹与好奇都成了动画王国中的陪衬，整个学校就只剩下他们俩在动、在彼此感受着对方、在意着对方。她享受着这份淡泊宁静的相随，但她又有些着急，想要说点什么，打破这种宁静久了的僵局。“该说些什么呢？”看情形一时半会还到不了女生宿舍，少女内心中的柔波在眉宇间挣扎不已。
“咱们学校好大啊？”
“哦，忘了给你介绍一下了……学校大致分为六块区域：我们从南门进来向北走，左侧是食堂、厚德公寓；右侧这一长条一直往北是图书馆，主教学楼、一二教学楼；前边是人工湖，学校的中心区域；人工湖以北又分为三个区域，左侧是体育场，中间学生公寓，右侧为两个运动场……”小伙子对学校的一花一草，一楼一馆，都颇为了解，显然是学校高年级的学生，至少应该是大一届的。他的话不多，但是有问必答、内容详尽。
“还有人工湖？哦，看见了，是不是在前边？”胡雅婷指着眼前的一片水域，不禁感到惊喜。学校有了水，便有了灵气。
“是。”小伙子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依然莞尔一笑，逐渐慢下来脚步。这种笑容仿佛成了他对胡雅婷的标签反应，而不仅仅是一种礼貌或者一种需要。
人工湖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湿地公园，将湖水四周的绿野草坪滋养得生机勃勃、活灵活现。即使已经到了秋季，也没有丝毫衰落的迹象。草坪上建筑有多种读书长廊、林间小路、临水凉亭，将大自然的生态绿色与人类的亭台建筑天然合一、和谐共生。人置身其中，沐浴着清爽、甘冽、洒脱，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胡雅婷感受到了一股清凉的气流，在身体的周围打转。这种氛围与刚刚走进校门时的燥热、熙攘完全不同。她在想，今后四年，这里将成为她和同学们课余时间的主要栖息地，食堂、宿舍、运动场、教学楼、图书馆，不论去哪个地方，都要经过人工湖。只是人工湖的名字多少有点俗气，应该换一种比较洋气、文雅一点的名字。“人工湖，它有别的名字吗？”她有些不解。
“暂时没有，大家都叫它人工湖，可能是当初建造它时……随口起的名字，说明它的来源。”小伙子这样回答她，但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补充说：“不过，你可以给她起个名字？学校正在倡议给这个湖起一个文雅一点的名字，鼓励学生将自己认为好的名字发送到一个指定邮箱。待年终时收集起来，由校方统一进行甄选，选出一个最优的名字。倘若你起的名字被选中，那真是一桩幸事。”男人如山，女人似水。对水的理解，女人更有独到的见解。小伙子觉得胡雅婷一定能给人工湖起一个好名字。同时，他也在鼓励胡雅婷去做这件事。
“好主意。”胡雅婷对此很高兴，她默默地将这件事放在心里。心想，一定要给人工湖起一个好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