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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酒浓春入梦by晏酽(年下忠犬攻×病弱美人受)

楼主:晏酽酽  时间:2019-11-24 00:31:19
顾炎修被抛弃过两次。第一次是灾年,亲生父母为了节省口粮,将他扔在路边,幸被顾庭收养,才逃脱被冻死的命运;第二次是顾庭离去时,将他嘱托给陆子顼,那人答应顾庭照顾他,转身却用一把匕首捅入腹中。顾炎修疯了一般遍寻名医,终将他救醒。
这是二人相依为命的第五年,他早已不叫顾庭“爹爹”,改口称“义父”。而面对陆子顼,昔日义父的恋人,却不知如何自处,只有尽自己所能,将他照顾得再好一些。
他爱慕陆子顼,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学文习武,只想得他青睐。
其实他很想问陆子顼一句:“我是不是永远比不上义父?”



楼主:晏酽酽  时间:2019-11-24 00:31:19
第一章
春风依旧,著意随堤柳。
姜钰见到陆子顼时,不禁想起年少的日子。
彼时他是世人的江南梦,是有关富贵温柔的传说。鲜衣少年,姿容似雪,倚马立斜桥,满楼红袖招。
如今他容颜未改,却似美玉蒙尘,光华黯淡了。
“炎修?”姜钰见到前来倒茶的少年,惊道,“长这么高了?”
顾炎修笑了笑,回道:“钰叔,我都十七了。”
姜钰啧啧称叹,初见少年时,对方还是半大孩子。心中正感慨着,抿一口茶,未及入喉,几乎喷出来,使劲瞪陆子顼:“你就拿这个招待我?”
陆子顼坦然道:“没钱了,多担待。”
姜神医目瞪口呆,似乎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陆子顼是谁?江南首富的独子,自小一掷千金,不知人间疾苦,他跟自己说没钱了?
姜钰打量他的衣着,素得很,瞧不出名堂来,料子似乎很柔软。束发的桃木簪很是古旧。三四年没见,从气度到脾性,不可同日而语,几乎要怀疑他被掉了包。
“你这铺子,一年所入能有多少?”
陆子顼敷衍道:“你问修儿,我不清楚。”
顾炎修却耿直回答:“去年的账还未收尽,入库的约有四百两。”
姜钰嗤笑一声,斜眼道:“四百两,还不够你从前几身衣服吧。”
顾炎修惊讶,普通人家一年花销也不过十两银。他替陆子顼置办衣物,已经是拣城中顶好的挑,制成冬季成衣也不过二、三十两。
陆子顼不欲顾炎修知晓从前的荒唐事,斥道:“说这些作甚,你倒不怕折寿。”
“你爹七十好几了,享受了一辈子,不也活得好好的。你乐意过清贫日子,也不失乐趣。只是顾庭生前便一字难求,去后更是有价无市,你见着必收,日子怕是艰难罢。”
顾炎修支着耳朵听。他从前跟顾庭住在山谷中,远离俗世,着实不觉有多金贵。顾庭当初为教自己识字,留下不少字帖,不知陆子顼为何要花高价去收市面上的残篇。二人本也不缺钱,只是陆子顼要吃药,药材都是极贵的,陆子顼却宁愿吃得次些。顾炎修哪里肯依,只得精打细算。
“我说,你何必姿态做绝。你爹年纪大了,今后偌大家业,还不都是你的。”
陆子顼眼波一横,问道:“他许了你什么好处?”
姜钰大笑,“自是许我娇妻美妾,你待如何?伸手来。”
陆子顼便乖乖任他把脉。不多时困意上来,留顾炎修待客,自去休息了。
顾炎修才问:“钰叔,他身体如何?”
“谁?你陆叔叔?”姜钰看出点名堂,有意戏弄他,将“叔”字咬得极重。
顾炎修抿唇,缓缓点头。
“老样子,药断不得。只是血莲愈发难寻,听说年前圣上将须臾山封了,你如何进去的?”
顾炎修一笑,“北面有一处悬崖,无人看守。”
“若北山也被封呢?”
“神挡杀神,魔来斩魔。”
姜钰见他狂傲之态,好笑道:“毛头小子,口气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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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出谷以来,顾炎修听了无数有关陆子顼的故事,故事里都是他不曾见识过的模样。都说他箫吹得极好,他从未听过;说他文采斐然,他亦未见识;说他家世显赫,叔父是当朝宰辅,父亲为江南首富;更传闻他身为独子如何被父亲溺爱,摘星擢月亦听之任之……如此种种,他都想象不出。
那些都是极其陌生的,而陆子顼不是这样。他身体不好,深居简出,性子虽好却显沉闷。只有姿容未改,配得上世人赞誉。
顾炎修从前不知为何顾庭要拒绝陆子顼,赶他回家去。那时在他看来陆子顼长得好看,脾气又好,能得这样的人爱慕,顾庭还有什么不满之处?然而陆子顼在谷中住了一年,顾庭仍要赶他走,铁了心一般。
如今顾炎修懂了,义父他是自卑。
顾炎修既欣喜又害怕,欣喜与他日夜相对的是自己,害怕他终有一天会离去。今日姜钰是替陆家做说客来了,要劝陆子顼回家。都说父子没有隔夜仇,且那是陆家啊,陆子顼只要回去,要什么珍贵药材没有,身体自然会慢慢调养好罢。可是顾炎修存着私心,丝毫不愿他回去。

楼主:晏酽酽  时间:2019-11-24 00:31:19
晚饭是顾炎修做的,给陆子顼单独端了碗粥,道是该忌口。几样家常小菜,卖相不错,姜钰尝了一口,脸色精彩之极,却见顾炎修面不改色,吃得极香,还关心地问他怎么了。姜钰再忍不下去,心疼陆子顼这都过的什么苦日子,他定要跟陆老说道说道,逃也似的告辞。
待他一走顾炎修便狂喝水,吐着舌子直道半月不想吃盐。陆子顼好奇尝了一口,没忍住吐出来,放下筷子,无奈道:“都多大了,还耍小孩脾气。”
顾炎修急忙给他倒水,委屈巴巴道:“我怕你不要我了。”
“乱想,日后怕只有你不要我的份。”
“不会的!”顾炎修急忙辩驳道,“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不会离开你!”
陆子顼心中一动,顾左右而言他:“这菜是没法吃了,自己去煮碗面罢。”
顾炎修嘿嘿一笑,道:“不用忌口,我骗你的,菜还在厨房热着呢,这就去端。”
陆子顼被他逗笑,为姜钰惋惜,顾炎修厨艺精湛,比之陆府的厨子不遑多让,那家伙是个无口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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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顼喜静,除了铺子里的帮工外,家里没有下人,便事事皆由顾炎修亲为。顾炎修自然不乐意别人近他的身,陆子顼也只当他把自己看作顾庭,想尽尽孝道,便随他去。
等陆子顼洗漱完,顾炎修替他擦干头发,又揉按肩膀。陆子顼舒服得眯了眼,许久方催他去睡。
顾炎修将早先放在被褥中的暖手炉取出,再检查一遍窗户,将壁炉烧旺,才与他道别。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不确定地问:“你不会跟他走的罢?”
陆子顼失笑,从前怎没发现他如此忸怩。
听说小时候被抛弃过的人,一生都怕被被人遗弃。顾炎修身世凄苦,自小就太过懂事,好在遇到顾庭,对他倾注所有温柔。可惜,顾庭走得太早。陆子顼当日悲痛之下丢下了他,顾炎修肿着眼,半个月没肯跟他说话。
当日伤他得很了。陆子顼心下愧疚,牵过顾炎修,笑道:“不管我去哪里,都不会再丢下你。这样说,可放心了?”
“你不能再骗我。”
陆子顼郑重点头,算是许诺。

楼主:晏酽酽  时间:2019-11-24 00:31:19
有喜欢这个设定的吗

楼主:晏酽酽  时间:2019-11-24 00:31:19
过了半月,满城飞絮时候,陆老爷亲自来了。自古只有儿子拜见老子的,无奈陆子顼铁了心,六年不肯回家,他能如何?只好先服这个软。
陆丰打量了铺面,地段不好,装潢寒酸。陆子顼年少时喜爱古玩字画,家中便开了家铺子给他玩儿,一时风头无两。这小铺子比不上当日行知阁万一,竟成了他的生计。
陆丰见到陆子顼,心中一酸,软了姿态道:“行知阁还替你留着,没有动,你喜欢的玩意儿都在,你还是主人,随时可以回去。”
陆子顼手中缠着一串檀木珠子,不言不语,亲自泡了茶,斟给陆丰。
“你苏姨替你做了几身衣服,按以前的身量裁的。瞧着瘦了,也不知合不合身。”
“替我谢谢苏姨,劳她挂念了。”
姜钰说他这里连口像样的茶水饭食都没有。陆丰难过得紧,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便稀罕得不得了,偌大家业都是替他挣下的,可陆子顼弃如敝履。
自陆丰进门那刻,顾炎修心如乱麻。远远站着不知所措,只愣愣地过来替陆子顼披了件春衫。
陆子顼覆住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朝陆丰道:“他是庭哥的儿子,炎修。这些年,多亏他照顾我。”
顾炎修不知该如何称呼陆丰,索性闭嘴不言。
陆丰打量他几眼,企图从他身上找出顾庭的影子,良久长叹一口气,道:“他也未能免俗,你是何苦搭上一辈子……”
知他误会,陆子顼懒得辩驳,只笑了笑。顾炎修却梗着脖子道:“我爹一生未娶。”
陆子顼见他如此,伸手安抚,让他看着铺面去。
“都是年少荒唐,你还想荒唐一辈子不成?你就恨我至此?”
“我不恨爹,”陆子顼柔声道,“我是怕修儿难过。我答应庭哥照顾他,便把他当自己孩子看待。他待我很好,天南地北替我寻医求药,我舍不下他。”
“你可以带他入府,我不反对。”
陆丰的白发刺眼得很,陆子顼眼中一酸,移开目光,摇头道:“他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我也习惯了。”
作为父亲,陆丰对他是极好的,甚至怕他日后被庶子欺负,逼得继母几次小产。旁人皆三妻四妾,儿孙成群,他却只有自己这个不肖子。却是这最亲近之人,毁了顾庭半生,让自己一生悔恨。陆子顼不能原谅自己,只恨没随顾庭而去,活下来皆因不忍顾炎修孤苦于世,再回去过那无忧日子,他对顾庭一片痴心,岂不都成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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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午间在城中酒楼订了席面。陆丰的到来令顾炎修如临大敌,仿佛对方要抢走陆子顼。顾炎修绷着跟弦,比平日更殷勤周到。
陆丰看在眼里,半晌道:“我见这孩子是真心待你,你年过而立,膝下无子,便收他作义子罢。为父可以做这个主,今后入家谱也可。”
顾炎修大骇,失手打翻茶盏,手背被烫红一片,却浑然不觉。陆子顼急忙替他拭去茶水,再用凉茶冲洗,店伙计也很快拿来烫伤膏,陆子顼为他细细涂抹了,方嗔道:“你若不同意直说便是,这么激动作甚?”
陆丰想起陆子顼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磕着碰着,他也是紧张得要命。转眼那个陆家小公子长大了、稳重了,也有了在乎的人。
顾炎修抿唇不言,垂下眼睑,那叫一个欲语还休。陆子顼失笑,安抚几句,总算结束这顿不尴不尬的午饭。
陆子顼有午睡习惯。进屋之前先牵过顾炎修的手查看伤势,见红肿消退许多,才略放心。正待放手,却发现他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有大片淤青。
“怎么弄的?”说着便将衣袖卷得更高。顾炎修要收回手,却被死死握住。
“进来!”被陆子顼一瞪,顾炎修只好乖乖任他牵着进了屋。
陆子顼将他衣服脱了,露出劲瘦的胸膛。上半身都是大大小小的痂,长的有二十公分,腰间与肩头还有几处淤青,淤血未散,十分触目惊心。
“你,你……”陆子顼泪水毫无征兆的溢出眼眶,满是愧疚与后悔。
被泪珠砸到心上一般,顾炎修暗怪自己玩得过火,连连摇头解释:“不碍事,就是看着吓人,真没事!”
“上月采药时伤的?”
顾炎修小心翼翼替他拭去泪水,“朝廷将须臾山封了,只好攀崖而上。下山时没留神,脚滑了。都是外伤,快好了。”
“找大夫看过没?有伤药没有?”
顾炎修点头,突然抱住陆子顼,埋头在他发间,小声道:“虽然我比不上义父,也没有你爹厉害,但我想保护你、照顾你一辈子,你别走好么……”
“我不走,”陆子顼叹了口气,回抱住他,“须臾山太危险,不准你去了。我爹会派人去找的,他虽偏执,总不会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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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极安稳,醒来时顾炎修额间微微出汗。陆子顼还未醒,顾炎修屏住呼吸,轻轻碰了碰他的唇,心跳如雷。
幼时少见世面,初见陆子顼,只觉惊为天人。出谷五载,见识过形形色色,顾炎修还是认定他姿容无双。人皆爱美好的事物,对美人心向往之,存有怜惜,顾炎修也未能免俗。抛开二人渊源不说,单凭这张脸,便足矣诱得他五迷三道。
陆子顼动了动,醒了。一双美目从迷茫到清明只是须臾,那片刻茫然仍戳进顾炎修的心窝里,只想将他揉进怀中。可惜陆子顼已经清醒,顾炎修不敢妄动。即使陆子顼放任他种种暧昧行径,也只是出于对晚辈的宠溺,他若不懂收敛,便惹人嫌了。
春将尽,顾炎修担忧即将到来的夏季。陆子顼体寒,又易被火毒侵体,冰火两重天,最是难熬。他不忍见陆子顼年年受罪,得尽早找个一劳永逸之法。
“我见古书上说,玄冰木可镇百毒,不知是真是假,我想找找看。”
陆子顼刚醒,处于混沌状态,听他说到玄冰木,只觉如梦境般虚幻。从未有人找到过玄冰木,跟蓬莱仙境一样,只存在于传说中。陆子顼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顾炎修感到异常,急忙将他唤醒。陆子顼悠悠转醒,精神却是极差。
顾炎修心道不好,今年怕是比去年更严重。这病拖不得,不管能不能找到玄冰木,总要试试再说。
姜钰说陆子顼当日腹上一刀伤了元神,且他生念微弱,不是长久之象。调养了五年,也只是强自支撑,绷紧的那跟弦不知何时会断掉。姜钰的法子收效甚微,且须臾山血莲几乎被采绝,不是长久之计。顾炎修心想不能继续听任天命,该去再寻名医,天下之大,总有法子救他的。
陆子顼被倦意逼得泪眼朦胧,奇道:“我是怎么了,今日这般困。”
顾炎修压下心头思绪,冲他笑道:“许是有我在,暖和罢。”
不顾陆子顼嗔他一眼,顾炎修翻身下了床,先将自己收拾妥当,再来替陆子顼穿衣束发。将一握青丝仔细梳理,再用桃木簪束好,顾炎修动作纯熟,不知做过多少次。
晚间顾炎修再度提议去寻医问药,陆子顼才被他一身伤痕吓到,哪肯放他独自前往。见顾炎修心意决绝,陆子顼便要与他同往,只说当是去游玩散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顾炎修兴奋异常,一天十二个时辰,连在梦里都是带笑的。
从前在谷中,便是见到一只羽色缤纷的鸟,他也要说与顾庭听。这是最朴素的爱意,所遇赏心乐事,皆想分享给所爱之人。可是须臾山的云雾,他无法掬一捧给他;路边梅色喜人,摘下却只剩枯萎的枝梗。他无比爱这世间瑰丽奇观,却每每遗憾,所爱之人不在身边。
如今,陆子顼竟主动要与他前行。顾炎修感觉胸腔内被暖流充满,将他整个人都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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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陆丰离开时留下不少银钱,只瞒着陆子顼,悄悄给了顾炎修。顾炎修气鼓鼓瞪着眼,男人都有私欲,想靠自己本事养活心悦之人。他已是尽力,诸事以陆子顼为重,却还是被陆家人嫌弃,不可谓不是打击。
念及陆子顼体弱,花费之处甚多,不似他一人出门时那般不讲究,银钱却是得带充足的。顾炎修纠结了许久,被陆子顼看出来,道:“从前如何,现在便如何,今后也是一样。”
顾炎修心中一暖,将陆丰给的钱留供铺子周转,账房的都换成银票带在身上。却暗暗较劲,一定要给这人很好的生活,不输从前。
玄冰木出于海底玄冰之中,无人见过,真要寻起来希望渺茫。顾炎修对此行没存期望,就算要找,也要顾着陆子顼身体,只能私下去险远处寻找。所以顾炎修抱着游玩目的,满心欢喜出发了。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树生花,群莺乱飞。正是烟柳浓郁时节,有几分颜色便咄咄逼人。
“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顾炎修正感慨着江南景致,一转头见到那人皓腕,果真如词中所唱,凝若霜雪。
东风势头不可小觑,骑马是万万不能的,顾炎修便租了马车,两人走走停停,也十分舒适。陆子顼倚着车壁看书,路渐渐崎岖起来,顾炎修便抽走他手中书卷,陆子顼无奈叹气,如今他被管得死死的,真是可怜。
他们是从金陵出发的,往东边走,没几日到了扬州,到达时已是满城飞絮。陆子顼每日睡着的时候越来越多,只以为是春困乏懒。
城门巡逻的人比平时多出一倍,顾炎修注意到,令车夫按辔徐行,进了城直奔订好的客栈而去。车停了,陆子顼还未醒来,顾炎修轻手轻脚将他抱起,径直上了二楼客房。
对面茶楼有一老者愣神看着他们,直至二人身影消失。
“陆大人,怎么了?”
陆慎回过神来,道:“仿佛看到了故人,可能眼花了。”
怎会看错?他完全继承了大嫂的容貌,就算只是一个侧脸,也错不了。陆慎随即招过小厮,附耳叮嘱些什么,那小厮即刻去了。
陆子顼醒后觉得身上清爽,衣服都被换过,虽已习惯如此,仍不禁赧然。
“何时到的?下次你叫醒我便是。”
顾炎修道:“我见你昨夜浅眠,想你再休息一下。”
话音刚落,房门外有人道:“陆公子醒了么?我家老爷邀您至对面茶楼一聚。”
顾炎修皱着眉去开门,问道:“你家老爷是何人?”
陆子顼见到来人,对顾炎修道:“他是我二叔的人。”
“公子竟还记得小人。老爷适才见到您进了客栈,遣小人来问候。”
顾炎修心下了然,必定是朝中那个二叔了,难怪城门比平时巡查更严。
“你稍候,我收拾妥当便随你去。”
顾炎修替他穿好外衣,束发佩玉,只听他道:“你随我去见见二叔罢,他是个厉害人物,陆家也是仰仗着他。日后……”陆子顼想了想,还是咽下后半截话。


楼主:晏酽酽  时间:2019-11-24 00:31:19
第三章
云水楼是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临着最繁荣的地段,栏杆外便是车水马龙的扬州街头。二人跟着小厮走到被屏风隔断的雅间里,陆子顼先见礼唤了声:“二叔。”
陆慎令他坐下,便有旁人来斟酒。
“陛下派我来南方巡查,身负皇命,千百双眼睛盯着,不好铺张,莫嫌简陋。”
陆子顼端坐着,眼也不抬,轻笑道:“劳二叔挂念了,该是我去拜访二叔的,只是身体一直不好,在金陵养病。还望二叔见谅。”
陆慎苦笑,摇头道:“你连你爹都……算了……”
“你爹遣人告诉我你的事,每年去须臾山寻血莲的人太多,他让我求了皇恩封山,免被外人采绝,好替你留下一些。”
陆子顼看了顾炎修一眼,又想起他那一身伤来。
“子顼……还记得我吗?”
陆子顼早已见到坐在陆慎旁边的人,听他开口,仿佛才看到这人似的,略一点头道:“林大人。”
林道见他终于注意到自己,有些激动,道:“多年不见,今日有缘相聚于此,当浮一大白。”话毕便举杯,陆子顼却安然不动,淡淡一笑,“听闻大人升任很快,如今已是户部尚书,草民不敢高攀。”
林道脸上出现尴尬神色,眼中有些失望,自顾自道:“你身体不好,是我疏忽了。”
“我替……饮此杯罢。”顾炎修顿了一下,夺过陆子顼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炎修,来见过我二叔。”
陆子顼未说“见过丞相大人”,因此顾炎修只是点头作礼,并不多话。
陆慎打量顾炎修良久,问道:“这位是?”
“他是庭哥的养子。”
陆慎吃了一惊,瞪着顾炎修,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长叹道:“君识若还在,该多好,哎……”
气氛一时凝重起来。昔日顾庭与林道同年登科,都是陆慎的学生,后来人事变迁,生出几多唏嘘。
风大了,扬起飞绵滚滚,尽向栏杆内吹来。顾炎修用手遮住陆子顼的眼,免得被飞絮迷住。隔壁雅间已传出骂声来,店伙计忙不迭撤下被春风无情毁掉的酒水点心,换上干净的,又来他们这桌道歉。
林道先开口打破沉闷:“呵,我只以为这二楼隔间可凭栏远眺、临风把酒,不料风雅不成,反惹得一身凌乱了。”
陆子顼不接他的话,悄悄握住顾炎修的手,用力按了按。
顾炎修适才便感受到他情绪,于是对那两人道:“他吹不得风,我先送他回去了。”
陆子顼朝那二人略一点头,不待他们言语,便被顾炎修护着离开。
过了街去,进入落脚的客栈,陆子顼才松开紧握的十指,唤了顾炎修一声,低声道:“我带你见他,不是要你日后借他的势。莫被他惺惺作态蒙了眼,我要你记住,他是你义父的仇人。”
“林道天资远逊于你义父,如今竟官至六部尚书,若你父还在,断不比他差的……咳咳……”
顾炎修急忙将他扶住,却见他睁大双眼,死死忍着不让泪水掉出来,继续道:“我也是你父的仇人,若非我任性,怎会毁他一生……”
陆子顼念及往事,胸中郁结,竟生生喷出一口血来,倒在顾炎修臂弯里。

楼主:晏酽酽  时间:2019-11-24 00:31:19
这几年,陆子顼甚少主动提起昔年事,不料已成心疾,触碰不得,一碰便痛。当日陆子顼是真心想随顾庭去了的,对他而言是最好的解脱。无奈苟活至今,情已成愧。
十年前,说起顾君识,天下谁人不知?
前后二百年,只得此一人连中三元,一朝名满天下。而他最富名气的当属那一笔字,曾经多少皇亲贵戚都来求。
当时顾庭在杭州做属官,只待年限一到,熬满地方上的资历便可回京,前途不可限量。可是,他在杭州遇到了陆子顼。
陆家开了间文玩铺子给这位小公子打理,很有名气,将顾庭也吸引了来。一来二去,二人熟悉起来。陆子顼自小在杭州城里横惯了,也不怕他是个官,整日与他闹在一处。
顾庭渐渐做出些政绩来,又有意无意替陆子顼解了几次围。谦谦君子,待人温和有礼,心怀理想,胸中自有沟壑。如此青年才俊,一时不知成为多少春闺梦里人。不知怎的,陆子顼开始着了魔一般迷恋他。
那几年是陆子顼最好看的时候,他若存了心勾引,又岂有不上钩的。顾庭也不过是寻常男子罢了。
两年一过顾庭被调回京城,陆子顼舍下一切陪他入京,被陆丰看出蹊跷。斥责陆子顼不成,将二人之事告诉顾庭母亲。顾家急忙给他安排了亲事。陆子顼又哪里肯依,直闹到顾母突发心疾,竟是一病不起了。
再之后,陆丰跟朝中的陆慎通气,寻了由头将顾庭贬去岭南,算是断了他的仕途。
到岭南半年后,顾庭辞官隐居,之后再没了消息。
这段往事,知道的人不多。连一手设计陷害顾庭的陆慎也不知内情。
顾炎修便是顾庭在岭南时所遇,对于此前之事,他自然是不知的。但他这些年寻医问药,几乎将三教九流都认了个遍,有意打听也未必不能套出些隐秘。
只是他故意回避,不愿从旁人口中听到他们恩爱的往昔。
陆子顼愈发瘦了,缕带又宽了几寸。顾炎修很好奇他年少时是什么模样,令顾庭那般正直的人也被迷住。从认识陆子顼起,他就是这般病殃殃的样子。
那是一个冬日,不到酉时山中天色便昏暗下来。他走了很久,似乎还跌了一跤,衣衫凌乱。
“喂,山里有狼,你不能再走了。”
那是顾炎修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他转过身来,疲态尽显,却不掩眸中坚忍之色。容色艳丽得不容忽视,比雪里第一枝红梅还要夺目。
陆子顼静静躺着,睫羽偶尔煽动,每一下都牵扯着顾炎修的心。
不能继续看下去,否则就彻底离不开他了。
顾炎修闭目定神,伏在床边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陆子顼被遏令在床休养,甚是无聊。顾炎修白日往外跑,黄昏才回,偶尔带回一两个大夫,年轻的须白的,摸了脉皆是沉默。
那个林道很是殷勤,被顾炎修挡了几次后,又带了名医来。顾炎修无法,只得让他进了。自打进门起,眼神就贼溜溜盯着陆子顼露出的半截手腕。顾炎修火冒三丈,偏偏这人有本事聚集周边的名医,其中好几位都令他吃过闭门羹的。
顾炎修连忙将他衣袖理好,气鼓鼓道:“他不怀好意。”
陆子顼笑了笑,握住他的手,点头道:“嗯,我也不喜欢他,以后不要见他了。”
顾炎修委屈抬眼,“只怕不成。”
陆子顼突然问:“近日城中可有风声?”
“比平日戒严了些,倒没有宵禁。听说丞相大人是来查案的,年前那桩盐铁私营案,查了三个月也无结果,眼看要不了了之,怕是有人急了。”
陆子顼思索片刻,道:“没那么简单。林道他一个户部尚书,跑到扬州来做甚。真有要事需派遣钦差,京中有几位亲王,还有刑部官员,何事需要令丞相离朝?”
顾炎修不欲他多想,只道:“林大人丁忧,途径扬州罢了。”
陆子顼摇摇头,陆慎一向精神矍铄,此次见他疲态毕露,怕是出了事,叹道:“陆家与我这二叔也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的好日子怕是不多了,今后还有得忧心。”
顾炎修替他掖好被角,劝道:“你既已出来,便不去操那个心。”
“怎能全然不顾?我总要替你留些东西。”
“我什么都不要!”顾炎修猛的站起来,“我……我岂是指望你这些?”
陆子顼心道,他怎不知顾炎修是一心对自己好,可自己总要替他打算,才对得住顾庭的嘱托。遂软言道:“不管你日后想做什么,陆家可做你的助力。不像我,只是一个劲拖累你。”
顾炎修火气更甚,朝他吼出来:“你是不是又要丢下我了?”
陆子顼眼神变了变,不知如何安抚生着气的这人。自觉理亏,拉了拉他的衣角,抛去个求饶的眼神。见他松懈下来,粲然一笑。
顾炎修暗骂自己没用。


楼主:晏酽酽  时间:2019-11-24 00:31:19
第四章
林道丁忧期间,来过两回后便已离开扬州。陆子顼又躺了两日,实在无趣,待顾炎修出去后便偷偷出门,随意闲逛。估摸着他快回来了,便回去继续躺着。
这天走在街上,突然下起雨,陆子顼只好进了间酒肆躲避。不巧,一眼见到坐在堂中的顾炎修,急忙遮掩身形。
他与一个年轻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那年轻人武生打扮,动作间很是潇洒,不时大笑,看着与顾炎修十分投缘。
见他眉目舒展,甚是轻松,陆子顼不自觉笑起来。再过几日才是他十八岁生辰,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理应放纵如此。可与自己在一起,他总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像是一个被逼得早早懂事的穷人家孩子,肩膀尚还稚嫩,却不得不从长辈手中接过重担。
陆子顼心想,自己终究是拖累了他。
雨珠断了线一般,从檐角砸落,铺成一道水帘。陆子顼不敢进去,挪了几步,小心遮掩身形,以免堂中人看到自己。却又被雨阻住,动弹不得,略显狼狈。
头上倏地出现一把伞,替他遮住了斜飘的雨丝。陆子顼抬头,见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含笑问他:“公子为何不进去?”
陆子顼不知如何应对,只笑不语。男子指着对街一间店铺,出言相邀:“既如此,随我去对面坐坐如何?”
枯站在此也不是办法,若被顾炎修发觉又是一顿埋怨。陆子顼想了想,点头同意。
男子似乎是这家铺子的老板。陆子顼四下环顾,见铺中多是珍奇玩意儿。角落里一柄毫不起眼的古剑吸引住他的目光,男子见他感兴趣便将剑拔出,交与陆子顼观赏。
陆子顼虽不通武艺,品鉴能力却少有人能及。剑是好剑,搁在角落里,怕是识货之人不多。
男子忽然道:“陆公子清减了。”
陆子顼放下古剑,奇道:“阁下认识我?”
“家中祖业在杭州,杨某从前家贫,却爱好古籍,公子大方,杨某得以去行知阁蹭书看。”
陆子顼记起这些事来。在杭州时他收集了不少古籍拓本,可顾庭做官做得两袖清风,哪里买得起那些孤本。陆子顼便专门腾出个屋子,放出话来,允许外人翻阅。
“听闻公子在金陵休养,杨某正打算去拜访公子,不想竟在这里遇见了。”
陆子顼回过神来,问:“你找我做甚?”
“下月乃是家父六十寿诞,他老人家痴爱顾先生的字。杨某想略尽孝心,然而顾先生一字难求,坊间流传的尽被公子收了去。杨某只好腆着脸来求公子割爱。”
陆子顼歉然道:“实在抱歉,我既收了,便没打算出手。”
“哦,那真是遗憾……”
天色不早,雨还丝毫没有停住的趋势,陆子顼记挂着顾炎修,谢绝了男子的挽留。
顾炎修果然已经回了客栈,见他不在,问了店家他的去处,此时正在门口等着,便见一男子替陆子顼撑伞,护着他缓缓走来。对方见到顾炎修,才礼貌与陆子顼告别。
“想去哪里,怎不叫我陪你?”
“随意走走,不想被雨阻了。”陆子顼见他衣摆湿透,问道,“知道下雨,怎么不在酒楼里多坐一会儿?”
“你看到我了?”
“我见你与别人相谈甚欢,不想打扰你们,便回来了。”
顾炎修没有多问那男子之事,反而怕陆子顼误会,主动交代了自己行踪。
顾炎修语气中毫不掩饰男儿骨子里对江湖豪情的向往。陆子顼走了神,心中已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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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刚换下湿衣,便有人来敲门。
来人交给陆子顼一张字条。陆子顼看完,又看了顾炎修一眼,犹豫是否该告诉他。身体却比思维先行,将字条递了过去。
顾炎修犹豫着问:“添香阁?那是……什么地方?”
陆子顼笑得促狭,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自然是好去处。”
花街柳巷,自打认识顾庭之后陆子顼再没去过,顾炎修更是没有机会见识。这头一回,却是借声色犬马来遮掩行迹。
来的是陆家的人,三言两语便解了陆子顼几日来的疑惑。
“二老爷已经罢相了,只是陛下还未对外宣告而已。此次名义上是查案,实为告老还乡,途径扬州落些时日。朝中另外派了人来,让二老爷在前头当靶子,先挡了明枪暗箭。”
陆子顼问:“二叔知道这些么?”
“知道。二爷怕有人对您不利,请您先行回去。”
“我知道了,晚些再联系。你先走罢,莫惹人怀疑。”
实在是陆子顼发现顾炎修呼吸粗重起来,急着遣走那人。那人是个机灵的,看出顾炎修的不对劲来,出去后还特意叫了两个姑娘进来伺候。
顾炎修瞬间全身僵硬,连眼珠也不会转了,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姑娘们巧笑倩兮,腰肢轻摆,柔若无骨。顾炎修哪见过这阵仗,到底是正常男子,顿时脸更红了。
陆子顼莞尔,知道他也到了该见识这些的时候,在某个姑娘缠住他时,便打算出去。谁知顾炎修倏地站起来,险些将人摔了。
顾炎修恼羞成怒似的让她们出去,抓住正待溜走的陆子顼,心虚般关上门。
陆子顼被他紧紧捉住,无奈道:“怎的反应这样大?”
血气方刚的年纪,连最普通的帐中香都激得他几欲爆裂,陆子顼一样闻着,却神色如常。顾炎修觉得丢脸,小声道:“你,你是不是,很习惯这个……”
陆子顼轻笑,“男欢女爱,本就正常。”
顾炎修从身后抱住他,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小声道:“我……我不懂……”
陆子顼闻言一愣,想起顾炎修自小无父无母,无人教他这事,顾庭是断不会提的,他不懂倒是常情。便道:“她们会教你。”
一句话激得身后之人更加激动。
“我不要别人教!”
陆子顼只当自己拂了他脸面,犹豫一会儿,让他放开自己。
顾炎修不舍地放开了他,却被他握着手牵至床旁,再确认一遍:“你真不要她们进来?”
顾炎修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少年身量长得快,这几年如抽芽一般,已经高过陆子顼半个头。明明初见时他还须仰头看着自己。陆子顼宠溺地望了他半晌,见他憋得脸色通红,突然伸手将他衣带解开。
衣领松垮下来,露出少年结实的肌肉。葱白指尖抚过胸膛,至紧窄的腰身徘徊。所碰之处,皆僵硬得厉害。
顾炎修愣愣躺着,做梦一般,呼吸急促起来,几乎要红了眼。
“我……我……”
顾炎修只觉难以启齿,心中一急,手臂一勾将陆子顼压倒在身下,低头吻住他的唇。没控制好力度,撕咬般的吻令二人口中散开了血腥味。
这一吻毫无技巧可言,却格外绵长,直至空气耗尽才分开。两人唇齿间拉出一丝口涎,亮晶晶格外淫靡。
他坚挺的灼热在陆子顼腿间磨蹭,梦呓般在耳边道:“帮帮我……”
陆子顼愣了许久。忽然记起,十八岁的自己也曾这样对顾庭说——
“庭哥,你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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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子顼又想起顾庭了,愣愣的忘记身处何地。顾炎修早已将他衣带扯开,带着薄茧的双手在腰间游走,略嫌粗糙的触感竟分外舒服。
一场春雨倒来春寒,帐内火热的躯体却如同置身暖炉。火越烧越旺,顾炎修愈发胆大,牵着他的手,令他握住那处滚烫。陆子顼反射般收回手,却被死死按住,被迫感受那孽火之源。
陆子顼终于回过神来,明白此时与他赤身相贴的是顾炎修,不是别人。
只觉自己疯魔一般,起了这个头。
原想教他疏解,不料床笫之间,事态哪能由人控制。
尴尬间陆子顼对上顾炎修的目光,可怜兮兮的,心立即软了。想起他也是被自己所累,只得硬着头皮,主动侍弄起来,想令他舒服一些。顾炎修哪经历过这般滋味,不多时一泄如注,尽数溅在陆子顼小腹上。
长舒一口气,顾炎修紧紧抱住陆子顼,将脸埋在他发间做鸵鸟。适才欲火上来什么都不顾,这会儿却是怂了,后知后觉怕他生气。
被抱了许久,紧密得呼吸都不顺畅。陆子顼动了动,腹间黏腻的感觉令他不适,偏偏被顾炎修压制得动弹不得。
见顾炎修僵硬得厉害,连头也不敢抬,陆子顼又心疼起来,猜他是害怕了,长叹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
少年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竟这般睡过去。
梦做得十分温软,一如十二岁那年。
那一年,顾庭误服山中毒草,在陆子顼来寻他之前便失明了。
等待揭开纱布的那夜,漫长得可怕。陆子顼比顾庭本人更害怕,迫切需要他的抚慰。激吻、抚触、碰撞,他需要用身上的疼来掩盖心中的不安。
那晚是他第一次被顾庭弄出血。
他不知,那亦是顾炎修第一次做春梦。
顾炎修无意中听了二人墙角,辗转了半个晚上。后半夜陡然一声惊雷,雨声掩盖住隔壁传来的呻吟,却仿佛在耳边响起了。
“庭哥,再、再重些……”
顾庭闻言,在他脖颈侧亲了亲,重重一顶。
“啊!嗯……”声音陡然拔高,甜腻得惹人脸红心跳。
顾炎修怀疑那不是陆子顼,而是山中某只勾人魂魄的妖精。
雨淅沥沥下了半夜,晨间谷中空气湿漉漉的。十二岁的顾炎修,睁眼发觉自己腹下也湿了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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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的话 我待会儿再来问一遍 (可怜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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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春雨一下起来便没完没了。花期已至尾声,更被雨打风吹去,折在泥水中。
在扬州闷了许些日子,将周边名医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再次出发时陆子顼提议骑马,却出师不利,没走多少里便倒下一匹。
若早知会在山中遇雨,顾炎修说什么也不答应。
春衫单薄,浸了雨水紧贴在顾炎修身上。陆子顼披着他的外衣,又被紧紧护着,虽然雨丝细密,竟没打湿多少。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雨势大起来之前,竟给他们遇到一间破落亭子。
万幸行囊里的衣物未被淋湿。顾炎修皱着眉,自责考虑得不周全。陆子顼老见他这等少年老成模样,心虚得很,毕竟所有问题都是自己一时兴起造成的。
陆子顼将外衫的衣袖卷起,要用里衫去擦他头上的水珠,却被捉住。
“别,待会儿里衣也湿了。”
陆子顼叹了口气,无奈道:“修儿,明日你才十八岁。”
顾炎修一下子没理解他的意思,待明白过来,心里泛起一丝丝甜,趴在他耳边道:“我乐意,这样一辈子……”
陆子顼颈间被他的呼吸弄得有些痒,渐渐滑落下去。顾炎修吓了一跳,急忙将人扶住。他之前没敢将重量压在陆子顼身上,只是虚抱着而已。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竟是一会儿都站不住了。
顾炎修顿时收了游山玩水的心,在心中盘算着是先回去找姜钰商量对策,还是继续去寻名医。
眩晕来得快去得也快,陆子顼见他担忧都写在脸上,心下愧疚。他没告诉顾炎修的是,除了腹上一刀,他还随顾庭服了毒。顾炎修说要去寻玄冰木镇毒,怕是早就知道。
他没指望自己能活下去,亦从心底不希望这样。如果他能活,顾庭却因此而死,他会活在悔恨中。原来那毒草并非无药可救,只是他没有尽力。
可如今,他不忍顾炎修再经历一遍自己当时所遭遇的。
运气不错,一时三刻雨便停了。顾炎修不由分说将他抱上马,疾奔而去,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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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扬州那夜之后,顾炎修怕自己再做出什么越界的举动,不敢与陆子顼同睡,却又不放心他一人,只好打了地铺。
后半夜,黑暗中传来顾炎修急促的呼吸。
陆子顼被惊醒,急切唤了一声:“修儿?”
听到他的声音,才敢确定适才是梦。顾炎修平复下呼吸,哑声道:“没事,梦魇了。”
陆子顼松了口气,道:“许是寒气侵体,快上来罢。”
顾炎修醒了醒神,才望向他。夜里无月,许是怕走水,走廊的灯笼也熄灭了,屋内伸手不见五指。
看不见他的轮廓,陆子顼又唤了声:“修儿?”
这一次顾炎修没有应答。
睡前他清理行囊,在衣服下发现一柄并不惹眼的短剑,霎时心颤了一下。
他永远忘不了,也是这样一把差不多长度的剑,五年前陆子顼用它刺进自己腹中。血很快染透白衣,在地上积成一小滩。平日极怕痛的人,那时哼也不哼一声,噙笑闭着眼。
梦里陆子顼便那样冲他笑着,顾炎修想去捂住他的伤口,却发现自己动弹不了。
顾炎修忽然想看看他,起身点了灯。
陆子顼听到动静,知道他在向自己走来,便道:“好黑啊。你小心些,床前有个架子,莫被绊着。”
顾炎修举着蜡烛,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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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炎修一夜未睡,既盼着陆子顼醒来,又怕坐实了不好的结果。就这样纠结着,直至天光大亮,陆子顼眼珠转了转,缓缓睁眼。他顿时屏住呼吸。
陆子顼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倏地笑出声,“胡渣都出来了,难看。”
一颗心总算放进肚子里。顾炎修捉住他的手,忍不住放在唇边亲吻。
陆子顼看到倒在床边的半截蜡烛,和一地凝固的蜡油,顿时哑口。
顾炎修见他发觉,出言安慰:“别怕,就算当真……也有办法的,义父当时不也好了?”
“嗯……”陆子顼垂眸敛去情绪。
梳洗罢,从行囊中翻找出那柄短剑,交给顾炎修。
“给我的?”顾炎修握着昨夜的“罪魁祸首”,一时哭笑不得。

三月三,上巳,清早街上便有了不少行人赶着出城,去郊外游春。
正因自古有这习俗,七岁生辰当日,生身父母说带他去踏青时,他才信了。也正因是赏春之日,他才有那般运气遇到顾庭。此后每年生辰,顾庭都掏空心思讨他开心,就是怕他忆起伤心事。直至顾庭去世。
顾炎修时常想念他,养育之恩,如同再造,不知如何报还,最初只能代替顾庭照顾陆子顼,想令他走得安心。可渐渐的,被那人一颦一笑牵动着心神,一切都不知不觉变了。
抱有那等不可见人的心思,他只觉不配,不敢去想顾庭。
走在街上,才子佳人倾城玩赏,不时向二人投来注目。顾炎修虽然收拾妥当了,青色眼圈仍显得憔悴,可这丝毫不影响不断有人来邀他们一同去袚禊游春。顾炎修都婉拒了。陆子顼已经出现失明征兆,他们得在天黑之前回去。
谁也不料病势来得这般急,如今只好回去找姜钰,先控制病情。或许开始就不该让他跟着舟车劳顿。
陆子顼见他低头思虑,在他掌心按了按,道:“今日只与你游玩散心,别的暂不去想。”
顾炎修扯出一丝笑,回握住他。见街上人来人往,又犹豫地放开。从前总盼着长大后能保护他,而今却怀念从前,可似小孩子冲他撒娇耍赖。喜欢一个人,真是诸多纠结。
踱步走了几条街,陆子顼突然问他可还有什么心愿,顾炎修想了想,说想听他吹箫。
少年的话令他眉心一跳。
他与顾庭便是以箫定情。然而离京之日起了争执,玉箫碎裂,如同割袍断义。因这段伤心事,他已经许久没碰过箫了。
而顾炎修并不知情。他只是曾经听顾庭感慨,若是陆子顼跟他隐居在山谷里,可叹世间人再听不到他的箫音。
陆子顼又怎忍拂他的意,舒展眉目,笑着说好。二人便去寻箫,进了不少铺子,天色渐晚,陆子顼随意挑了顺眼的。
漫步至河边无人处,试了试音准,询问顾炎修想听什么曲子。见他茫然不知,陆子顼思忖片刻,将新箫贴在唇边吹奏起来。
顾炎修不知如何形容那箫声,从他唇边泄出,回旋宛转,袅袅纠缠。却清疏犹如东风吹落银花,纷纷然洒向人世。他如痴如醉,神色微醺,没发觉一曲毕,已然万籁俱寂。
顾炎修凝视着他的薄唇,竟难得殷红一回。看得痴了,久久不能言语。
暮色将倾,顾炎修这才如梦初醒,算计一番回去的路程,心道不好,匆匆忙待要回客栈,却被人挡住去路。
那人蓄着胡须,模样周正,衣着打扮瞧着落拓,此时丝毫不掩惊喜之色,兴冲冲道:“阁下方才所奏,可是‘折梅曲’?”
陆子顼未过多打量,微微点头。
见他承认,那人甚是激动,倾身道:“此曲遗落已久,不想十年后竟有幸再得一闻。不才循着箫音而来,还是来晚了,可否请阁下再奏一曲?”
陆子顼冲他一笑,目光却是看着顾炎修,朗声道:“对不住兄台,今日乃我义子十八生辰,这是我送他的礼物,只吹奏给他一人。”
顾炎修似被击中,顿时一股暖流循绕肺腑,便忍不住想握一握他的手。
那人作了一揖,忙道:“是在下唐突了。”
“阁下谪仙之姿,贵公子亦是一表人才,真是羡煞旁人呐……哎?”
却见陆子顼脚下一软,身体倒了下去。顾炎修眼疾手快,显然应对此状已经得心应手,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就要往回赶。
那人一见,忙道:“哎呀,松开松开,你这样会让他喘不过气来。”
顾炎修想了想,觉他说得有理,顺从地放开陆子顼。那人过来翻看陆子顼眼睑,一边把脉,惊道:“嗜云草?”
“我不知道,五年前他确实吃了毒草。”
那人不敢置信道:“中了嗜云草的毒,竟能活到今日?”
这人是头一个能说出几分门道的,顾炎修不敢不如实道:“五年来都靠须臾山血莲吊命。”
“难怪……”那人思索片刻,“这毒一时片刻解不了,你先把人带回去,好生休息。”
顾炎修正有此意,抱起陆子顼要走,又想起来问那人来历。
“我姓秦,明日你来东街同仁堂寻我,说找秦大夫便是。”

楼主:晏酽酽  时间:2019-11-24 00:31:19
烛光将屋内照映得如同白昼。外衣的织金暗纹跳动着华彩,可惜陆子顼看不见。
陆子顼静坐不言,垂眸出神。他感受到了烛火传来的热气,近在眼前,可他依旧看不见顾炎修在哪里。
心中没有害怕之意,他知道顾炎修在,只是他没有说话,定是难过了。
陆子顼无声叹气,歉然道:“修儿,我又扫兴了……”
“别多想,今日我很高兴。”
“方才那人像是位厉害的大夫,明日我们去找他,说不定能有收获。”
陆子顼点头,又道:“修儿,我带你回家罢。”
话毕,他感受到顾炎修走近,伸手抱住自己。
“好。”耳边传来他略带嘶哑的声音,双臂渐渐收紧。
“但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得,我只认你一个。”
我只有你,所以,你不能丢下我……

楼主:晏酽酽

字数:92903

帖子分类:寒武纪年

发表时间:2017-04-04 07:52:00

更新时间:2019-11-24 00:31:19

评论数:72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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