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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部曲第一部《消渺》,架空,决定一直码下去,喜欢看的网友给建议哦

楼主:qdzbty  时间:2019-11-25 15:13:52
其实这是一篇已经深入的作品的前传,原本是作为番外送给读者的,可是后来写着写着,变成了第一部,把第二部《拂尘》之前的历史设定架构给交代一下,免得到了第二部有些事情没有交代清楚。
本文不是以言情为主,但是为了保障剧情完整,不得不依赖男女主角为线索人物,文中没有真正的好人,也没有彻头彻尾的坏人,每个人物都有成长,也会因为自己个人的处境做出当时当下的决定,一直于可能今后会被网友骂死,我也不管了。
本文更新看作者具体时间吧,一般一周最少更新一次,如果里面有剧情的变动会后补。

消渺

第一章初识

“来来来,世子爷,再喝一杯。”姬大少透过迷离的眼神去聚焦劝酒的人。
屋里的喧闹、吵杂就像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一篇篇翻过,头有点发胀,有点昏沉,“来人,扶我~出去~透~透~气!”他硬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推开身边的人,挤过拥来搡去的人,热,好热,屋里的人着实太多了,闹哄哄,赶紧松开衣领,太热了。
姬孝云好不容易趟出了花厅,又整了整仪表,摸了摸腰间的佩剑和束袋,幸好还在,没让那拨人趁乱摸了去。
真是的,今晚的主角分明应该是长沙王嘛,怎么最后遭罪的是他这个男宾相。不过话说回来,这新娘真不如她身边的喜娘漂亮,对了,忘了问柳鹤山,早知道,应该趁机占点便宜。

柳鹤山站在正门口,替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的白崇俊送客,若不看在他是新进表妹夫的份上,他才懒得帮这应付人的活,还不如约几个好友,邀几个歌女泛湖一夜,好不雅致,这种迎来送往的事,俗气死人了。
姬孝云步子有点浮,晃晃悠悠就逛到大门口了,瞅着那个穿了一身蓝袍的人,脑子里慢慢地回想,这不是鹤山?!再看仔细了,嗯,没错,那一本正经的死样,不是他,还能是谁?于是三步并作一步,窜上几级台阶,激动地拉住鹤山,正当他开口,柳鹤山一脸悦色,“孝云兄来的正好,在下正有一事相求,”姬孝云一愣,酒醒了三分,“别人我还不放心,孝云你,我是放一百二十个心,你可千万不要推辞。”
姬孝云被他千载难逢的奉承吓得酒又醒了一半,一定没好事!赶紧转身要走,柳鹤山一把揽住他的胳膊,“兄弟一场,孝云兄可不要虚让。”
柳鹤山再三作揖,姬孝云盛情难却,不得不勉为其难,听罢,却又觉得是一趟闲差,送两个喜娘回去,也罢,也罢,中山靖王世子当车把事,这两位喜娘面子是真大呀。

夜深露重,姬笑云随意从门房拎了一件玄色披风御寒,站在风口,盱着眼看两个婀娜的身影钻进门帘里,接着又上了两个丫鬟,好嘛,本世子连丫头都送了,这世道变的。不过回想起来,站在新娘子左侧的姑娘真是好看,哼哼,怕是白崇俊也没少看几眼吧,他真是没福气。
想着想着,他又快走几步,跳上车舷,朝帘后的人问道:“姑娘上哪儿?”
回话的是个小丫鬟,“禀公子,我家小姐说了,就送到府上好了。”
“府上何处?”
“柳尚书府上,府右街。”
“两位姑娘同路?”
“给公子添麻烦了,我家姑娘说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了府上,再安排轿子把表姑娘送回去便是了。”姬孝云冷哼一声,“二位姑娘莫不是怕在下图谋不轨,何必如此麻烦,多此一举。”
帘后突然响起劝解的声音,犹如黄莺出谷,令人遐想,“妹妹多虑了,这位公子既然如此诚心,不如就承其美意。”
不一会儿,一个帘角掀起,丫鬟探出半个脑袋,“公子劳烦先去杨祭酒府上。”
说完,帘子又掩上,姬孝云点头示意车夫,车轮便慢慢悠悠,滋溜滋溜转动起来。

车内有美人,天上有明月,一番空空清明世界,姬孝云斜靠着门把,好不悠哉。
路上行人归夜匆匆,陡然从前方小巷里传出一阵吆喝声,“馄饨,鲜肉馄饨,又香又大的鲜肉馄饨。”
“停车,”姬孝云喝住了车夫,“卖馄饨留步。”他跳下车,抛给摊主一分银子,“去,中山靖王府西楼墙外吆喝去,有人招呼你,我另有赏。”
摊主接过银子,挑起担子,哼着小曲,健步如飞。姬孝云回到车边,说了声,多谢久候,便吩咐车夫赶路。
秋风伴着车铃的吟唱,坐在车头的某人酒有些上头竟闭目养神,浅眠入定。而车里的佳人往日难以出门,便偷偷接开窗帘的一角,“妹妹快来看。”
咳咳,车头咳嗽了几声,吓得车里的佳人赶紧缩了回去,见坏了别人的好事,某人嘴角挂起得逞的笑容。
车轱辘吱吱做响,竟然也能凑出一段鼓点,姬孝云感叹——今夕何所幸,人间亦清欢,哪知帘中人和道——烟火更夜近,伽蓝入梦来。
姬孝云一怔,好家伙,竟然嘲讽于我,仔细一念,竟然不是那黄莺之语,有趣有趣。

车子终于停到了杨府门口,姬孝云跳下车,站在一旁,见下来一个丫鬟去叫门,不一会儿出来了几个仆妇,丫鬟又回到车边,扶一位姑娘下车。
姬孝云练武眼神好,原来那个漂亮的喜娘是杨府的人,只见她有礼地使了一个万福,姬孝云有官位在身故而也受了礼没有去虚扶。
“谢大人送奴家回府,映月这厢有礼了。”原来黄莺之声出自于她,姬孝云心里便火速对上了号,那个讽刺自己的,也只有柳鹤山的胞妹了。又转念一想,柳兄大才,故而小女子也是眼高于顶,不知不觉摇起头来,自己堂堂八尺男儿,难道还要于这弱不禁风的女子计较不成?
他又跳上车,车夫调转马车去府右街,抬头望天,今晚月色真好,想数旬之后便是围场练兵,正是大显身手的时候,突然又想起父王曾提起太后赐婚的试探之意,不由得心生一缕烦愁。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叹了口气,马车途经虎坊桥,不远便是八大胡同,丝竹管弦之声充耳,“小姐,切勿在此偷看!速速放下帘子。”
姬孝云愣神诧异,这柳鹤山的亲妹也不见得像她哥一般的古板,便好言相劝,“柳姑娘且忍耐些许,在车里歇息片刻,不时柳府便可到达。”
帘中没有回音,姑且安定下来,想来这大家闺秀平日里必定拘束得紧,得了空便放肆起来。

更夫敲了二更的棒子,马车才到了柳府,同样是丫鬟下车去拍门,可出来的不止仆妇,还有一个男子,他上前抱拳,“多谢世子送我家四儿回来,二哥真是请了尊好菩萨。”姬孝云虚握还礼,眼前这位便是京城里有名的才子——柳鸣泉,大名如雷贯耳,要说念叨他最多的当属家妹瑶琴,不由得心生感慨,如今一见也不过如此。
也不知怎的那一丝轻蔑笑意被流光一闪的眼神扑捉到了,深深地扎进他的心底,竟然有杀气,再抬头分辨,空留一个清丽的背影。“柳四有劳将军,今日辛苦,路上且安。”还没等柳三再寒暄几句,她就下了逐客令。
姬孝云感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匆匆拜别,就上路了,幸好王府不远,也不知小妹睡熟了否,他可要敬告一番,这未来的小姑可不是个好相处的角色,想嫁到柳府还需再三考虑。
楼主:qdzbty  时间:2019-11-25 15:13:52
第三章再见
“哈哈哈,小王是个粗人,赏花不如赏人,来人,换地方。”一阵聒噪地笑声打搅了风雅之人的情趣,姬孝云回头一看,哦~~是淮南王世子,眼瞅着他要拉人入伙,于是向母妃请辞,先一步会友去了。
瑶琴不爽,“为什么哥哥能会见好友,而我只能和其他府里的女眷待在花厅。”靖王妃牵着她的小手安慰道:“待你再长些,我去求王爷,让你见识见识你兄长围场练兵的风采。”

姬孝云由着听差的领路去了东跨院,见柳二正带着几个翰林起社,见他过来便招呼,“世子爷也来凑热闹,去,收拾个座出来。”
听差的麻利地搬来一把椅子,姬孝云撩了袍子坐下,看他们斗诗。咏菊听多见多了,不以为然,道是投壶、斗鸡的场子热闹异常,时不时传来哄闹的声音,“怎么世子爷对那些个玩意儿也感兴趣?”
杨博士感慨,“不过是撒欢赌钱的局子,”边说边朝听差示意,“去,跟你们当差的头打声招呼,那边赌钱红了脸,惊了太子的大驾,怕是个个都得吃板子,到时候你们的小命怕也是难保。”
听差的会意,立马小跑去见当差的领班。周司业出来打圆场,“世子爷要是嫌我们这儿太冷清,不如移驾,听说今日献王攒了局,请了当红的班子,估摸着现在就要开场了。”
柳二笑道,“各位怕是有所不知,我们这位世子爷虽说领着武官的闲职,可要说吟诗作对,他也不输我们这些读书人。”
姬孝云连忙抱拳谦辞,“柳兄过奖,小王一介武夫,不过略识几个字,肚里何来笔墨,此等雅事怎可少了柳家三公子。”
柳二感叹,“我三弟怕是又困在哪个美人窝里了,若让家父知晓,这次就不止禁足那么简单了。”
姬孝云一听,脸色骤变,上前一步,“怎么,三少今日未来?”柳二称是,转而贴身耳语,“不得已,我让人冒名顶了,喏,就是那个裁纸的,请世子多佳关照。”想来那位玉面公子就是五少鹰学了,那妹妹钟意的是何人?想来不是最年幼的,难道是柳二,不会是柳大吧!
姬孝云慌了神了,妹妹呀,不行,我得去问个清楚。他立马告辞,说想起一桩要事,紧赶慢赶返回花厅,通传,哪知靖王妃母女二人已被献王请去看戏了。

一束铃长随来传话,请靖王世子移驾戏楼,姬孝云仔细打量了一番,腰间晃着的穗子特别扎眼,“今天出的是什么戏呀?”
“小的愚钝,看不出这戏的好坏,献王点的是《拜月亭记》。”果然热闹,老远就听得到叫好声。长随领他上了二楼,“世子这边请,”一个管事带他走了左翼,“爷,王妃和郡主已经久候。”
隔着帘子就能听到妹妹叽叽喳喳的声音,“瑶琴,这是哪儿都能听到你的声音。”“呀,大哥,怎么现在才来,去哪儿了?”瑶琴拉过大哥将其按到椅子上,“快快快,这儿正精彩。”
姬孝云环顾四周投眼望去,二楼正位安坐太子,裕王陪侍,侧位长沙王领着新婚燕尔的王妃也来凑热闹,清河献王犹似主人替裕王张罗。
“王府里没个内主事的确实不像话,实非娘娘多心呀。”靖王妃边说边瞟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顿感失落,摇头感叹,“云儿,带上你妹妹,去给太子请个安。”瑶琴极其不情愿地放下了手里的瓜子,委屈地跟在哥哥后头去行礼。

一出戏刚结束,姬孝云寻了个空档去问安,以免坏了太子雅兴。“臣姬孝云,臣姬瑶琴给太子千岁请安。”二人跪地行大礼,太子让起,转而又向裕王行礼。
“云卿,现在哪儿当差?”太子转过身,递过一盘子精致的点心,“给靖王那边送过去。”
“回太子爷,不过领个武官闲职在父帅身边历练。”
太子点点头,又盱了一眼瑶琴,“往后有空让你母妃也常来东宫走动走动,太子妃有了身子,得有人说话解闷,你说呢。”
姬孝云连忙称是,幸而又要开戏了,趁机便退了出来,又向长沙王打了声招呼,在清河献王处坐下才舒了一口气,“献王真乃大丈夫,雷霆之前尽嬉笑如常。”
宝庆笑道,“难不成世子爷尿裤子了?”
姬孝云苦着一张脸,转头看向自己没心没肺的妹妹,“怎么,你还不回去?”瑶琴摇摇头,“既然咱都出来了,哥哥带我去别处瞧瞧。”他就知道!
正说笑着,柳大带着兄弟们登楼,顿时瑶琴化作菟丝子缠住姬孝云躲在身后,说话也结巴了,“哥,哥,我,我,还是,我还是,回到母妃那儿去了。”一溜烟儿小跑匿了。
“下官见过世子爷。”柳大行礼,孝云连忙扶起,“少詹事多礼,柳大哥乃太子近臣,小王受之有愧。”
鹤山笑言,“我这太常寺的,也不见得有兄长礼多,世子犹如自家兄弟一般,你说呢,璇卿?”玉面郎抬头朝姬孝云嘴角一翘,作揖施礼,“哥哥说的在理,小弟柳四在此拜过。”一语惊醒梦中人,姬孝云扫过他的耳垂,竟有小孔,恍惚间,不知所措,扶还是不扶。
玉面郎小声问道:“不知那夜馄饨可还好吃?”是她!他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柳二领着她去长沙王处。

《拜月亭记》有数十出,姬孝云全然没有听进去,他所有心思都落在右侧厢房里的柳四身上。
瑶琴见他望得出神,推他,“哥哥看什么呢,长沙王那处美人多,他虽说与你相熟,但你也不能盯着王妃看呀。”
姬孝云被她的玩笑话逗乐了,“那么请问郡主,你是不是也偷看了柳兄数眼呀?”
瑶琴赶紧否认,“哪有哪有,今天他穿得那么丑,哪里好看。”
姬孝云顺势套话,“我怎么觉得还不错。”“大哥什么眼神,那藏蓝色的袍子穿在他身上就像个老头。”他火速回过眼神,是柳大,怎么会是柳大,柳大那可是——妹妹怎么看上的。
“怎么,妹妹还见过柳兄穿其他颜色的衣裳?”“那是当然!”话还没接下去,就被靖王妃咳嗽的声音打断了,两人这才尴尬地停止争论,“天时不早,你们去向太子请个辞。”
姬孝云拖着不情不愿的瑶琴请罪跪安,柳大代太子回话问候靖王安好,二人便匆匆回了。瑶琴一路上闷声不响,双耳羞得通红,姬孝云强忍着不笑出来。一直到登上车,靖王妃才突然冒出一句:“昨日你父王被昭进宫里,问起你二人的亲事,我不愿隐瞒,皇上对你二人另有安排,我一个做母亲的,也做不得主。”瑶琴诧异地看向母妃。“我儿要是有心上人就早早断了,长痛不如短痛。”
瑶琴银牙咬住嘴唇,一字一顿,“要,是,断,不,了。”靖王妃沉默以对。

“妹妹,这是怎么了?”鹤山将一盏茶端到她面前,柳四摆摆手故作听戏。她从刚入府时,无意间就发现映月向靖王世子示好,进而又多看了几眼,虽说姬孝云并未留神,可表姐却处处留心,替他掩了桌角却膈了自己,他是有哪点好了?正想得入神,一个鼓点骤响吓了她一跳。
凤华正端着一叠书画诗稿从正间出来,准备承下去,她挑眉一立,“大哥莫急,今日可有佳作?”
柳大且笑,“四妹爱才,不知你喜欢哪一幅?”
万千丝绦涌金来,俗!百璧凋谢独芳秀,更俗!万紫千红又似春,大俗特俗!她皆不入眼,映月也有了兴致,抽出一张——伶仃摇曳北风中,“这位公子怕是近来有些烦恼。”
柳四凑过去看,点点头,又抽出一张相同字迹的——花签哪经惹红消,怕是个痴情的人。不慕春光不慕恩,宣君懒起白玉床,好大的口气,这是什么人?突然发现一幅画,已上色,上题“绿牡丹”三字。
柳四盯着画良久,叹了口气,“哥哥,此幅不知是何人所做?”
柳二思索片刻,“怕是四夷馆哪位大才吧。”她不再多问,求太子恩典,裕王也承了这份人情,便赏了她。
楼主:qdzbty  时间:2019-11-25 15:13:52
先送上这几章,希望网友喜欢
楼主:qdzbty  时间:2019-11-25 15:13:52
第五章一夜
“来来来,大家都来,一起敬世子一杯。”一桌的人都举起酒杯一口闷,“爽快”!“您看,要不咱再叫些姑娘来?”几个清客怂恿淮山王世子狎妓。
“哼,你们都是些个俗物,这花钱叫来的货色,能有什么情趣,你们看小王的。”杜衡一扬手,随意叫个小厮,“你可有妹子?”
小厮木讷地点点头,“去把你妹子叫来。”小厮原地扑通跪下,“这位爷爷,我家妹子生得丑陋,怕领过来,污了众位的眼。”
杜衡脸上有些不高兴,趁着酒劲,冲他喊:“那你就不怕爷爷我不高兴,问你的罪。”边说边抬腿踹了小厮一脚,小厮身子一翻又伏背跪正,“爷爷,我家小妹还小不懂规矩,怕还不能伺候爷。”
杜衡三番五次被抹了面子,脸上挂不住,就冲王府的侍卫下令,“今天这个畜生不知道好歹,拂了你家世子的面子,就是打我们淮山王府的脸,拖下去。”
侍卫不明,“禀世子,如何处置?”杜衡火更大了,啪地将酒杯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这还要我教,你们都他妈是吃干饭的!”
小厮惊恐万分嘴上哭号饶命,一侍卫队长上前就给他一个大嘴巴子,打得他满口是血,俩侍卫趁机将其架起一路拖行。众人见此,不寒而栗,果然这淮山王世子“活阎王”的外号绝非虚名。

柳三少正从茅房回来,途径游廊,见有人正押着一大茶壶模样的年轻男子离开,本不愿多管闲事,哪知那血人大叫:“三少救我,我是德清,苏姑娘屋里的。”
“且慢,”三少不由分说,唤住了那几个府兵模样的人,“三位军爷有话好说,这畜生行事向来不知轻重,在下这里有点小东西,请笑纳。”他从袖中摸出三两银子,抛给带头的,那三人便丢下小厮,回去复命了。
德清满脸污血还不忘上前磕头,被柳鸣泉叫住,“本少爷今天没有见过你,回去洗把脸,好生养着,别出来吓人了。”小厮知道这是保他性命,磕了三个响头就仓皇找地方躲了起来。
苏玉蔻翘着凤仙花染红的指甲拨弄琴弦,抛了个媚眼给正进门的三少,屋里的其他几个恩客多吃味,“看来还是三少的面子大,苏姑娘刚才还说,您不来,不弹曲。”
“姐姐与三少亲厚,各位先生都恭候多时了,不如三少先选个曲吧。”说着,幺娘将曲册恭敬地端上来,柳鸣泉接过打开,知道这里的套路,必是讹银子点曲,也罢,不能扫了大家的兴致,“众位,盛情难却,在下就不推辞了。苏姑娘,劳烦,来一曲《秋光》。”
苏玉蔻一听,心里有点小吃惊,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这是一首闺怨的曲子,三郎又淘气了。

纤指拨弦控音,纯熟,婉转,初似玉磬边音调拨,俄而犹挥舞煞正韵,后之如扬琴敲击入心谷,众人皆痴醉。“哐”,一龟奴冲撞进来,被门槛绊倒,扑倒在地,“爷爷爷,各位爷,请速速回避。”
苏玉蔻连忙按住琴弦,旋收衣袂,“把话说清楚。”龟奴拍了拍膝盖,弓身作揖,“各位大人,东院来了官家人,多有不便。”
柳鸣泉眼尖,见他伸出四根指头向下一摆,苏玉蔻吓得面无血色,又不得不装出很坦然的样子,“各位大人慢待了,过几日,小娘子定送上帖子赔罪,请大人赏光。”哎,真是扫兴,几个着便服的高官挥挥衣袖,草草离场,到是柳三少磨蹭了半天,见他人都出了门,挑起苏玉蔻的尖下巴,戏谑道:“怎么,给皇帝老儿清场子,改天,你是不是要作王妃了去?”
苏玉蔻扭身避开,抛了一个媚眼,懒洋洋地挡掉他为所欲为的手,“三少说笑了,那院子怕是不干净,听去乱糟糟的,必是出了人命官司。今日还请早早回去,省得被衙差盘问,何苦费了功夫。”
柳鸣泉顿时明白了那“四”根指头的含义,可良辰美景哪能如此浪费,趁空扯住苏玉蔻的衣袖,将其往怀里一送,箍住,“让爷香一个!”苏玉蔻撇过头,伸出娇艳欲滴的粉指,往樱桃小口上一抹,然后猝不及防地将口脂抹在柳鸣泉的嘴角,“爷先尝尝好不好吃,”边说边胳膊一抬,搂住他的头,“爷说,让我香哪儿?”
柳鸣泉心里好笑,本是爷嫖妓,哪想到这会子反倒让她嫖了爷,顺势朝她额头吻了一口,假装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这次便饶了你,下次连本带利一起收回。”见他负气而走,苏玉蔻是又好气又好笑,真正是活冤家。

长沙王虽新婚,但献王之邀他也难借故推辞,更何况,前几日品菊会太子在场,免不了有些拘束,这几日正想寻个由头出来松快松快。
“哥哥,小弟我今日寻了个好去处,”献王一脸饥色,“去了你定会流连忘返,到时候王妃怪罪起来,你可不要把我供出来。”
长沙王一脸坏笑,“怎么,宝庆,你要把本王往哪里带?”
“哥哥,去了就知道了。就说咱四个藩王里,淮山王已经是半进棺材的人了,玩不动了;靖王就是个死样,整日里装正经,你看,前几日不是也熬不住了,往府里收罗了一堆美人。再看咱哥俩,要不是继位早,怕也是到了他们那个年纪,袭了爵位。那时候,就算有个贼心,也没那个体力出来玩了。”献王食指戳戳长沙王的心口,“听老弟一声劝,别管外面名声多难听,及时行乐,知道吗?”
长沙王不置可否,献王不乐意了,“哥哥,你到是表个态,别之后怪我把你往火坑里带。”长沙王敷衍地催促,“知道了,知道了,就你话多,速速带我。”

献王让人把马车停在大栅栏尾,熟门熟路地穿进一胡同,长沙王抱怨,“宝庆你慢点。”
献王催促道,“哥哥,你跟紧了,要是去迟了,怕是轮不上咱了。”
云景堂,三字用石砖砌于墙上,门前只设了个白匾,长沙王一愣,“你怎么把我带这儿,你就不怕你嫂子怪你?”
献王嗤嗤一笑,“怎么,都到了这儿,哥哥就没这个胆了,弟弟我可是没有家室所累,那我就独自去了。”边说边迈了步子往里闯,长沙王一把揪住他胳膊,“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独自进去,要是你犯错了,也唯有我能从旁阻止。”虽然说得斩钉截铁,可脚步却没半点犹豫。(笔者曰:这就是传说中的口嫌体正直)
一进院子,顿时像炸开了锅,内里是个戏台子,台前设了六张八仙桌,人已坐得满满当当,还有些个,掇了条长凳,堂而皇之坐在过道上,不时有送果盘、送热毛巾的老龟穿行。
“爷,今日留的那间二楼雅间可还中意?”管事的前来行礼,宝庆却不甚开心,“怎么,本王,咳咳,公子我就爱坐在底下头排,拿银子砸人玩。”长沙王扯他衣肘,俯于耳后小声说,“别惹是非,难道你明日想被宗人令问话?”

哐哐哐,走水了,走水了,北园走水了!
西楼香闺中的佳人从甜梦中惊醒,“郡主,郡主,快醒醒,北园走水了,浓烟往这边飘,小心熏着。”
瑶琴睡眼惺忪,由着云霞摆布,草草穿上夹衣,披上大氅,“郡主小心着凉。”
一屋子人从楼里跌跌撞撞冲出来,就见一路人趁着夜色过来查看,一女官先上前施了礼,凑近询问:“给郡主请安,西楼可好?”
珠玑上前还礼,“回女官,郡主一切安好,可此时西楼烟熏火燎,如何是好?”
女官一福,“烦请郡主移驾,王爷、王妃已在承运殿明间了。”
一群人也顾不得礼数,趁着夜色慌慌张张地快步徐行一段。
呀!一声惊天的尖叫,夜视极好的闲云回头一看,那女官已捂住了郡主的嘴,“大胆,哪来的贼人,快放了郡主!”
刚才浓雾漫漫未看清来者的面容,而此时盈月出云照亮步道,珠玑朝云霞使了个眼色,转身上前呵斥,“大胆狂徒,快快束手就擒,敢伤郡主一分,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哼,我今日来就没想活着回去!”那恶人朝瑶琴脖子上一比划,还没发狠就把她吓晕了,见她是个累赘就朝众人中一推,双脚一蹬就蹿上了树。
闲云眼睁睁地看着她跃过枝头翻出墙外,一纵侍卫这才赶过来,莺羽气不打一处来,“我堂堂中山靖王府,竟出了你们这帮废物点心。”
珠玑知道莺羽是恼了,连忙劝阻,“羽儿消消气吧,快去请御医。”
楼主:qdzbty  时间:2019-11-25 15:13:52
第七章双劫
马车穿过京城拥挤的人潮,出了正阳门便飞驰,官道不平,颠簸得厉害,柳璇卿后悔不该坐车,而应换了男装,和五弟一起骑马去凤凰岭。
“鹰学,咱们在驿站停一停,我还是骑马与你同行,这马车真是不便,怕是会耽误工夫。”柳四挑了帘子,冲骑着高头大马的亲弟诉苦。
“四姐请便,不,四哥!”半大小子故意口误,逗他四姐。
柳四也不与他纠缠,钻进车里,换了男装,竖了个男子的发髻,挽了个网巾,套上一双牛皮马靴,大大方方下了车,柳五瞅着她有模有样地迈着官步,半开玩笑地说:“四姐,这是几品的官威?”
“怎么着也得是一品大员,不然怎么对得起我一身通体的气派?”两人斗嘴,说着说着,连车把式都乐了。
柳四虽比成年男子矮了一头,但比寻常女子却高出几分,像足了身量未满的俊俏少年,轻巧地一踩马镫,就如一只燕子,翻身稳坐马鞍,单手拽住缰绳,向身后吩咐,“大家不用顾忌我,赶路要紧,我定会追上来。”
吁得儿——驾——
一串马飞将出去,柳四也不甘示弱,一夹马腹,挥起马鞭朝马屁股那儿清脆一拍,座下的这匹黄骠母马就蹦了出去,官道上瞬间尘土飞扬,她暗自下决心要跑在头里,少吃点灰。

一个多时辰的马颠,屁股生疼,鹰学回首偷看了四姐几眼,怕她熬不住,就找了个借口,“四姐,前头是溢水亭,咱歇一歇,灌点水。”
柳四筋骨都震得松了,正想歇息歇息,就下令一队人马缓行,到附近路口的茶摊饮马灌水。
三岔口正好有个老汉设了几张桌子,架了口大锅蒸馒头,又煮上大碗茶,一张桌子上有几个乡野村夫正扒拉着喝粥,见是官身的人靠近,便主动腾出空来,蹲在一旁的地上填肚子。
鹰学着老汉提壶滚烫的开水来,将摞成塔状的粗碗冲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包家里带的茶叶,柳四笑他,“少爷就是少爷,荒郊野外也穷讲究。”
鹰学不以为然,“四姐谬也,规矩就是规矩,难道我们还与他们蹲在一处不成?”说着拿眼瞥了一眼蹲在一角的几个脚夫。
柳四有些不然,“要不是你出生在柳家,你咋知道他们不如你,没听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鹰学不以为然,沏了茶,分与柳四。

吁——一匹军马烈奔而来,在茶摊前应声被喝住,从马上跳下一名校尉,抛出一分银子,“老头,五十个馒头,把水给老子都灌满了。”说着从鞍上提溜一串水囊下来,丢给摊主。
老汉唯唯诺诺,刚要说,上几笼馒头都被在座的客人订了去,那校尉不由分说一个巴掌劈下来,“大胆,老子军命在身,你敢延误军机,就不怕掉脑袋吗?”哗啦,抽出佩刀,亮了刀刃!
鹰学耐不住气,上前一步质问,“哪来的兵痞,敢在本爷面前耍威风!”
柳四连忙挡在他身前,将其按回去,抱拳赔礼,“军爷失礼,请便请便。”
那校尉看他俩和身后的一路人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便把兵刃送了回去,继续催老汉灌水。
吁——又来了一匹军马,这次翻下来一个参将,“妈的,怎么那么慢,”伸腿踢了校尉一拐子,“你还愣着干什么,一起帮忙灌水!”于是三人手忙脚乱地灌水,收拾了几个包袱的馒头。
只听到“啾——”一声清脆的银哨声,一溜骑兵风驰电掣地驶过,参将和校尉麻利地将水囊和馒头往鞍上一驮也飞了出去。
鹰学好生惊叹,柳四不由得另眼相看,这是哪家的兵?

歇了一盏茶的时间,柳四和五弟继续上马赶路,渐近晌午,日头毒得很,“姐,咱到荫子底下去吧,官道晒得慌?”
于是一队人绕了点路,从树荫茂密的乡道前行,好不容易到了凤凰岭下的小集镇。
马蹄有些虚,看来一口气是跑不了长路了,管事的长随就近把马匹寄在大车店,没想到看到了相熟的军马,于是向柳四来禀报,鹰学趁热闹细细一看,是中山靖王府的缨子,暗叹,怪不得那么傲气。
“伙计,那些个军爷上哪儿去了?”
“这位官爷,那几位大爷往山上清凉观去了,说是请什么神仙下山。”伙计还以为他们开玩笑,正要调侃两句,只听到一位少爷喊道:“该死,他们要劫胡!”柳四当机立断不再歇息,立马上山!

“小王见过观主,不知挂单在此的玄机道长住在哪个厢房?”姬孝云浅浅一拜,开门见山向当家观主神光要人。
神光见多识广微微一笑,“世子勿急,有缘自会相见。”口念福生无量天尊,身子一偏便爽快地引路。
穿过石板路,便是一片风声竹海,叶片沙沙掠过,偶有水珠跌落路径,溅起水花,濡湿鞋底,“世子,苔厚湿滑,小心。”孝云抬腿留意脚下,此处竹密枝繁,日色幽暗,偶有光影偷溜而入,留下绰绰斑点,另有一番情趣。“真是一处神仙居。”
出了密林便是一排竹屋。叩叩叩,“玄机道长在吗?”神光掩袖敲木门,“贫道神光未约而至,唐突了。”门内很快有了回声,“兴之所至,无妨,荣幸之至。”一个总角小童前来开门,双手拱手作揖,“您老慈悲,观主请进。”
一入院中,便被一梧桐所惊瑟,树冠如盖,遮天蔽日,树围之粗需三五个大汉合抱,而树下有一白衣男子亭亭而立,“贫道玄机,见过观主、施主。”神光浅礼,余光暗瞟,姬孝云神色虽常,却略带一丝小小的失望。
玄机见一生人上门,又未露惊艳之色,着实有些意外,对此人高看一眼。
“玄参、大黄、川穹……”姬孝云见一小童端着一座熏炉,拿着把竹扇,正往堂屋里熏香。

“公子可姓柳,杨柳之柳?”玄机一拱手,姬孝云不知道如何还礼,便答道:“在下姓姬,乃轩辕姬氏之后。”
玄机自言自语嘟囔——看来还须修炼,不及师兄皮毛。
姬孝云急得赤目圆瞪,“功德无量天尊,道长,可否下山为家父一治。”抱拳深拜。
玄机卷袖覆背,“小王爷,你且再等等,贫道的有缘人还没有来,怎可轻易下山?”
“看来道长已经算出小王的身份,不知有缘人是何方神圣,小王带了一队人马,就算把凤凰岭翻过来,也能将其找到!”姬孝云斩钉截铁地发愿。
玄机笑而不语,静坐冥思,姬孝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在院子里徘徊。
“世子,这牛鼻子看起来不怎么耐打,不如我们兄弟几个上去教训他一番,他就乖乖听话了。”
姬孝云连忙喝住,“荒唐,要是打坏了,谁来医治王爷。”几个侍卫不得不退下,瞪着玄机恨得牙痒痒。
又起了一笼香的工夫,跑过来一个童子,“师尊,师尊,门外有个姓柳的公子找上来。”
玄机双目一亮,“来了,来了,终于来了——”三步并作两步,火急火燎地亲自去迎客。
进来的是她!
姬孝云定睛一看,怎么会是她!
“在下,柳璇卿,拜见道长。”就算是风尘仆仆也丝毫不能掩盖她的林下之风。
玄机好不客气,“来来来,柳姑娘,请报上你的生辰八字。”
柳四一脸诧异,这个生人见面就识破了自己的女儿身,又问起自己的八字,无奈今日有求于他,便写了条子,玄机一看,又苦了脸,把条子丢进熏炉里烧了——怎么不对?怪哉。
鹰学憋不住了,上前作揖:“道长失礼了,家中表姐夫病入膏肓,还请下山一治。”
玄机继续不理,盘回腿又欲打坐,柳四一个万福,“道长火眼金睛,一眼便认出小女子是女扮男装,既然如此,不如把今日的卦象张出来看看,说不定众人一解便明白了。”
玄机命童子将今日的卜卦帖子一亮,璇卿笑了,“道长好糊涂,这卦象上分明说了,柳女拜门,说的是我这个姑娘来拜访。”
玄机冷哼驳回,“你的八字不对!”
姬孝云凑过去一看,乐了,“道长,这八字和我的八字有缘,”边说边将自己的八字写于条子递了过去,玄机也乐了,“怎么,难道是小王爷的亲眷?”
玄机自嘲,“贫道学艺不精,空得了师父的医术,没得把命卜学成,让诸位笑话了。以前在山上,众师兄弟都笑我,只会卜死人,不会卜活人,你看今日算有长进了,看来是与二位有缘!”
神光赶紧让童子收拾了行装送玄机下山,临走时他还不慌不忙留了书信托与观主交于国师——师父:弟子我下山觅徒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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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难手
玄机到是身手灵巧,可苦了柳氏姐弟,山上近路都是些坡滑土松的险道,因为下盘不稳时常歪七扭八需要人搀扶。被人帮多了,鹰学也耐不住脸皮薄抱怨路差,一个偏将回首见他如此娇气便不管什么官阶高低,讽刺道:“堂堂男儿,比那些个娘们儿还娇气,不知是哪里养出的毛病!”
鹰学不像哥哥们生于微时,从小就锦衣玉食,家里那些个门客又都成天奉承他,便不知天高地厚哼哼:“哪来的杂毛敢和爷爷叫板——出来——”
那偏将赪面长髯,眉目如刻,亮出腰刀,撸起袖子就要开打。
“傅锷春,你脑袋不要了!”
“啪!”
两人竟——相峙一视,迅速躲过目光,彼此又用余光观察对方的下步动作。
“姐,你怎么打我~~”鹰学捂着脸,好不委屈,“我是你亲弟弟,被人骂了,你还帮着别人。”
偏将悻悻然地混入前面的队伍里,不敢再出声。
“我这是替娘打的,柳府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璇卿踩实了脚下的土疙瘩,被随从拄着上了坡,“你当是来玩的,还不攒点力气赶路,就知道和人斗气。”
鹰学瘪瘪嘴,也不再出声了。
此后再未有人喊苦喊累,一众人沙沙穿过树林,好不容易到了山脚下一条溪边。队首突然伸手示意原地待命,就看着中山靖王府的人掏出馒头和水囊。
一个传令官匆匆从队首跑到队尾,递过两个水囊和几个馒头,“我家世子怕柳公子体力不支,劝两位还是先填饱肚子,待会儿可要赶一下午的路。”
鹰学接过水和馒头,虽然嫌弃地咧了咧嘴,又不敢真丢在路一边,刚才那吼声还心有余悸。
柳璇卿让传令官带话给世子:“柳家姐弟感谢世子款待,为了不耽搁路程,许我们笨鸟先飞,先赶一程。”
鹰学还想多歇一会,被璇卿瞪了回去,“你就不怕表姐守寡!”

待他们到了车马店取马时,靖王府的一队人也正好赶到,“柳公子,这是我家世子给你留的,请笑纳。”
柳璇卿接过一件玄色斗篷,不解,传令官脸色一绯,“道长由世子保驾靖王府,先行一步,由吾辈送诸位回府,怕路上颠簸,所以——”
鹰学捏拳愤恨,“好个靖王府,抢人!看我不——”
“五弟——既然道长由世子护送,我也就不担心路上,你们速速带我去靖王府,亲自接回道长。”说着,柳四把斗篷往鞍上一铺,这样就不颠了吧,哼,樱桃小嘴一撅,看我这回怎么收拾你。

将近初更,长沙王府的人已经举着灯笼在城门外守着,管事太监郑喜领着三五个长随立在路中央,一个听差的塞给守备十两银子的手绢包,“请兄弟们喝酒去去寒。”
守备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便作个顺水人情,让城楼上的兄弟瞭瞭,右城楼上的突然喊话,“来了,来了,还举了火把,就快到了。”
郑喜连忙让人备了车伺候,只见一纵马滑过城门口,并未停下,一府兵叫骂,“娘的,都跟我来,去中山靖王府要人。”
郑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就紧赶慢赶地驾车去了靖王府。
一到了人家的地盘,他才发现,柳家五公子撸上了两个袖子,双手叉腰,破口大骂靖王府不要脸,这可如何是好,正要上前劝,被两个自家的府兵拖了回来。
“郑公公,小女子这厢有礼了。”郑喜偏头一看,柳家四姑娘一福,他连忙去接,“既然姑娘在,就不用奴婢去劝公子了,如此大动干戈,不是要伤了和气。”
鹰学憋了一天的气,这时候正待发作,性急之下,操起路边的石头就往鎏金的铁门上砸,于是众人效仿,一时间哐哐直响。
柳四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靖王府世子将神医掳走,我们不得不在此要人,公公您看,如何是好!”
郑喜是白崇俊身边的老人了,感情深厚,义愤填膺,“娘的,真是欺负死人了,我回去再叫些人来,咱不能吃亏!”话罢,就带了两三个人回府叫人。
也不知道这风是怎么传到清河献王府的,侍卫长练大用轻车简从带了十几个来。他利落地下马,冷冷地环顾四周,见挑事的是个黄毛小儿,不由得摇头,心里暗叹:长沙王府就没人了。

“别拦着我,妈了个巴子,看老子今天不打出个黄来,我就不信姓宋!”一个穿了酱色短打的汉子正要开门出外迎战,被龚九庆侧身驾住了,“老虎,休要添乱,世子正请神医给王爷、郡主医治,惊扰了他们,你可担当不起。”
“宋醒狮呀宋醒狮,难为王爷给你取了这么个好名。我怎么觉得你成日里糊里糊涂的,黄汤灌多了吧,脑花儿都散了,也罢,也罢,明儿个全府上下都喝你的豆腐脑。”一抹妖艳的粉色加入。
“太烈,你少说两句,老虎脾气就是暴了点,这不也是为了我们靖王府干着急吗?”龚九庆又来和稀泥。
“北冥,北冥!”粉红冲着檐上喊,“鱼北冥,你听见了回个话!”
檐上滚下了一粒石子,“都给我闭嘴!”
“北冥,给老子拿石子打那叫得最凶的,明天我老虎请你喝酒!”宋醒狮气鼓鼓地发话。
只听见门外,哎呦一声,门内的几个终于不再互呛了。

“敢问道长,父王可安好?”姬孝云恭敬地一拜。
玄机挠挠后脑勺,“无碍,就是上焦火下焦寒。”又嘟囔了一句——这种小病也找我,真是没事找事,抬头一看,姬孝云用一种关切的眼神盯着他,心里又有些发毛,“方子贫道就不写了,等会儿叫个厨子了,嘱咐他做几道药膳就是了。”
接着穿过大半个王府,又被请到西楼。
屋子里的莺莺燕燕颇多,他以为这是姬孝云的姬妾,调侃道:“小兄弟,不是贫道劝你,别看你这身板头几年还硬朗,要是这么多人伺候,过几年就算是道长我也救不了你。”
一屋子的人顿时鸦雀无声,姬孝云知道是误会,爽朗一笑,“道长,这是舍妹的院子。”
玄机一时哑言,由着云霞领路到了卧房,姬孝云坐在中堂等候,珠玑上茶点,莺羽承上御医的方子,他翻了几张,差不多都是治疗心绪不宁的温和之药。
小一炷香的时辰,突然听到呕咳声,屋里人顿时面露喜色,珠玑连忙跑上楼,接着又下楼传信,“禀世子,郡主醒了,但是——”转而贴耳轻语,姬孝云脸色一变,又转为黑色。
噔噔噔,玄机利落地下了楼,姬孝云板着一张脸,一把抓过他前襟,“你刚才对郡主做了什么!”
玄机一脸无辜,“不过是替她吸了痰,你们也真是大惊小怪的,不过是惊闭痰壅的小事也要我下山来医治!”
屋里空气凝滞,此时云霞慌忙跑下楼来,“世子,世子,快去劝劝郡主吧,她,她——”
姬孝云赶紧松开玄机,让几个丫鬟看着他,自己冲上楼去。
楼上哭得咦咦啊啊的,楼下的玄机坐立不安,于是朝几个丫鬟抱怨,“贫道不就是替她吸了痰,怎么就哭起来了。”
珠玑上去就耸了他一胳膊,“你还说,你怎么能这么干呢,郡主金枝玉叶——”说不下去了,便啐了他一口,“臭流氓!”
莺羽本来就为昨日之事生了一天的闷气,上去就给了他一捶,“叫你张狂!叫你张狂!”
“住手!”姬孝云正喝住了莺羽的重手,“道长是小王请来的,正所谓,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们这些个丫鬟懂什么!”
姬孝云铁青着脸,“还请道长见谅,府里都是些军眷,不比寻常人家,手上没个轻重。”
玄机憨憨一笑,整整衣衫,“无妨无妨。”

姬孝云不敢擅专当下便向父王禀报,靖王哈哈大笑,“果然是纯阳的徒儿!无妨,无妨。”
回头见儿子困顿,面露恹色,嘱咐道:“今日你也忙坏了,从后门将玄机送走就回去休息吧。”
姬孝云称是,又想起府前的闹剧,请教父王如何处置。
靖王略有深意地回道:“你可算遇上对手了,那人定是在王府后门等着你,你且把玄机万全地交与他手中,便是了。”
“孩儿不明,还请父王明示。”
“四府同日出事,又同日缺医,我儿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姬孝云眉头一皱,靖王娓娓道来:“这一招着实狠毒,先是试探我们各府的虚实,接着分而治之,他以为四府铁板一块,实则四分五裂,反倒是这么一闹变得同仇敌忾。一计不成,到生出连环计来,就着缺医之名,再将我们四府分化,现如今在府门前叫骂的不只是长沙王府,那清河献王府的人,是如何知道玄机在靖王府的?”
“儿子明白了,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化解此局?”
“想那长沙王府里定有高人,这一夜闹的厉害,必定惊动顺天府尹、五城兵马司。纸是包不住火的,明日早朝议论纷纷之时,你代我上奏,请陛下增我靖王府仪仗人数。”
“可父王,如今府里规制已满,如何增添?”
“我儿还未参透?”
姬孝云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瞪大了双眼,“不过孩儿依然不明,那人为何帮咱们?”
“若是靖王府添了人,其他三府难道不效仿?”
“可一旦效仿,岂不是更不利于撤藩?”
是呀,不利于撤藩,那么谁的好处最大呢?
靖王盯着还是很成熟的儿子,心道——若是为父不在了,你可如何支撑起这一大家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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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盯着还不成熟的儿子,心道——若是为父不在了,你可如何支撑起这一大家子呀。

第九章筹局
已经初更三刻,玄机吃了碗素面填填肚子,姬孝云知道他还有下家要去,也不好留他。
刚打开后门,就见到一辆马车停在那里。
上来一个打着灯笼的太监,凑近了一看是郑喜,一脸笑意,“看来四姑娘让奴婢在这里等是等对了。”
姬孝云朝马车打量一番,车把式跳下车,手里小心捧着一样东西,送跟前,发现是自己的斗篷,“小王爷,我家姑娘让我完璧归赵。”
郑喜向玄机深深一鞠,“神仙爷爷,我家王爷就指望着您了。”
玄机本就是山野之人,见人行大礼不免愣住了,姬孝云替他扶起郑喜,“道长闲云野鹤一般,休拿繁文缛节俗他。”郑喜小心翼翼地搀过道长,恭敬地将其送到车上。
临前车把式拜别姬孝云,“姑娘要我留话给世子,自古道‘将相和 江山固’,不知道到小王爷如何参详?”话音一落,又拜了三拜。
“传话龚九庆,请柳五公子入府,今夜谁把他灌醉了,小王明日重重有赏。”

玄机以为中山靖王府的两位贵人是小毛病,合该长沙王府也是小题大做。谁曾想到了才知道白崇俊是磕到头了,这是可大可小的事,心里有点怪罪靖王世子,毫无轻重缓急之分。
“你们这些个妇孺都出去,待会儿我施针晃了眼可别吓着。”他可不管什么王妃不王妃的,一群无知村妇通通轰走才好。
郑喜凑过去陪着笑脸,“神仙爷爷,奴婢在这里儿给你搭把手,您要什么尽管说。”
“拿炭火和炉子来,我要烧针。”
郑喜一阵小跑跳出门槛将玄机的嘱咐禀告给杨王妃,“你去安排就好,不要顾忌我,万事以王爷为重。”
僧雪在一侧提醒,“王妃,您看要不要下官叫几个本领高强的侍卫在一旁守着?”
杨王妃没个主意,杨氏连忙答好,速速叫人去,见他去叫人,回首虎着一脸对王妃道:“要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一举拿下他陪葬!”
杨王妃看着姑姑一脸恶狠狠的样子,吓得脸色发白,这最坏的一步她可真的不敢往下想,要是王爷没了,自己又没个子嗣,岂不是守活寡!脑子立马一转,“把后院的那些个女人都给我拖到这里来,没得我费尽心力,她们舒舒坦坦待在屋子里享福。”
三五个长随麻利地将几个小妾、通房押到东院来,叽叽喳喳还吵个不停,杨王妃逮住一个长得妖艳的,上去就是亮了巴掌,贴身侍女翠萍随即抓住,“王妃仔细了手,让奴婢来。”
翠萍一把上去就抓花了她的脸,吓得其他几个女人不敢出声,杨王妃朝她们发话,“今日事关王府生死,你们一个个听清楚了,要想活命,乖乖的在这里给王爷念长生咒,若你们心不诚,看我明日怎么收拾了你们!”
言毕,一个长随洒了些纸页与她们,有几个不识字的还凑在一起刚要商量,立马被翠萍的一个眼神吓得直哆嗦,呜呜咽咽地跟着长随诵读起来。

郑喜拿来了铜炉白酒煮针,一屋子酒气缭绕,玄机依次在百会、承光、天冲、太阳扎下针,又抬起左手在虎口处扎了一枚,不一会儿,长沙王有些异动,“把王爷扶起来。”郑喜连忙上前抬起白崇俊撩起衣衫,玄机在大椎、风门、肺俞施针,闭眼凝神,双手灌气,猛地向两脊施掌,噗——一口污血喷了出来,染了大半个被面。
一屋子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玄机一边缓缓地将针抿出,一边吩咐道:“今日就这样,记得给王爷加个暖炉,他身子虚弱,要是得了风寒,在下也未必有回天之力。”
郑喜连忙点头称是,一口一个神仙万福,听得玄机脸上都发烧,刚一迈出屋子,就被院子里的阵势吓了一跳。左右各站了一排侍卫,地上跪着十几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杨王妃一见玄机就像见了菩萨,杨氏也想凑近了看看是何方神圣,“派个人守在边上,让王爷睡上一觉。今日就到这里,你们都回去吧。”
王妃正要问东问西,玄机瞟了她一眼,又扫视了地上跪着的那班女人,“要想生儿子就得积德,别怪贫道多嘴,王爷的福分还在后头,王妃病急乱投医。”朝着两翼的侍卫冷笑,“尔等也太小瞧我西玄山了。”一拂衣袖,蹦上屋顶,顺着房梁轻跃飞离,“明日午后我再来——”

“王爷,您看,今日四府缺医少药的,明日要不咱走一趟?”
裕王略思片刻,从座上站起来,绕过书案,双眼失焦对着多宝格,幕僚进一步试探,“今日太子也就命太医院放了些御医出去,到是靖王和长沙王两府自己去想了办法。”
裕王坐定,斩钉截铁地说:“这趟浑水我们不能搅合,明日定有波动,局面不稳之前,我们不宜出手。”
“属下明白。还有一件事,今儿个长史去了杨府,娘娘把澹如姑娘赐给杨映月,若王爷还有吩咐,属下立刻去办。”
“量臣,本王若不是为了拉拢长沙王,也不会纳了杨家老二。”裕王安抚座下第一谋士,“你们焦家当年也是一方英豪,如今家道中落,不免委屈了焦姑娘。”
焦敏立马磕头,“小的不敢贪图泼天的富贵,只求王爷能善待舍妹,如此就是做牛做马我也心甘情愿。”
裕王低身扶起他,“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别看着杨老二此番迈过你妹妹去,眼光要放长远些,这裕王正妃的位子可是空了许久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侧妃,若哪天你妹妹有了身孕,这正妃的位子还不是姓焦的?”
焦敏会意一笑,“王爷多虑了,我们兄妹只求能在王府里有一席之地,不敢有更大的奢望。”
裕王见他面上缓和,也不在话上宽慰了,“明儿个母妃怕是要亲自去各府抚慰,本王也不敢慢待,你去准备些稀罕的药材,瞅准了机会带过去。”焦敏这才磕头跪安了。
裕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太子呀太子,你可真是命大——翻了翻《历书》,哦?这冬至快要到了,宫里的又该赏年节礼物了吧,难道母妃是瞅准了这个机会——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叮,太子打翻了净手的铜盆,水泼了一地,溅湿了跪地的两位臣工。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白盛匍匐在地,慌里慌张地去拾铜盆。
太子抽过架子上的手巾,擦干了,甩在白盛脸上,“一群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左春坊大学士萧路脸上略过一丝不屑,转而肃穆,“臣以为太子府用人不善,需要细检。”
太子略思,在屋里踏了几个方步,才正衣坐下,“你们起来吧。”李同和萧路起跪拜谢。
“太子妃有身孕,不宜大肆抄检。李同你身为府丞,连孤身边的人都能出如此大的纰漏,是该让少詹事平日里多管束一番。”太子不悦,李同再次跪地,“臣知错。”
太子让他起来,“别动不动跪,起来,谈正事。”又命白盛把少詹事请来。
“四府今日有何动作?”
“禀太子爷,靖王和长沙王两府请了玄机道长下山,其他两府我们也派人去尽力医治了。献王刚醒,就是腿折了,原先是良医正、寿官他们接的骨,后来咱太子府又特请了典兵过去,太子妃怕献王没内眷照应,把典药内使派去了五人。”李同先报了喜,接下来才把坏消息一点一点透出来,“淮山王那儿有点麻烦,世子伤的是心口,今晌午陆院判亲自动的手,现在烧还没有退,至于王爷据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舌头都浮了,怕是熬不了多久。”
太子黑着脸,抛出一句:“仲匡,你说说。”
萧路上前一小步,“依臣所见,现在正是把淮山王府连根拔除的时候。”
此言落地有声,李同脸一白,马上又恢复正色。
“怎么讲?”
“司礼监传太子的人提出撤藩一事,敢问谁那么大胆放出这样的风声?”萧路挺直了腰板,转向李同,又转向太子,“能放出此言者,难道不是在四王上做文章?”
太子双眼一闭,两手搭于把手,背往圈椅上一靠,“你继续说。”
“下官斗胆猜测,不外乎这几种可能。
第一,是陛下。陛下放出风声来,试探四王,毕竟这两年无兵事,四藩消耗甚巨,国库空虚,趁此机会敲打一番,未尝不试上一试。
第二,是裕王。现如今整个内阁已经在裕王的掌握之下,唯独没有兵权,若是四藩中有一藩能替其卖命,夺嫡一事必是如虎添翼。今儿个淑妃把杨府的二姑娘配给裕王作侧妃,怕也是这个用意。
第三,就是四王自己,串通一气,合起来演一场好戏,试探朝廷,得寸进尺。
不知太子爷,以为如何?”
萧路说完,一拜,偷眼看太子的反应,太子仍然闭着眼,不动声色。
白盛在屋外轻咳了一声,柳凤华掀了帘子进来,李同、萧路行礼,“郡马爷安好。”
柳凤华还礼,见太子爷坐在上位并未发话,就先行大礼,正要跪,突然冒出一声,“你们三个都坐吧,今儿个谈谈淮山王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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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夜谋
“下官请郡马代问临长郡主安好。”李同与萧路向柳凤华拜别,此时冷风催寒,他忽然想起过几日便是冬至了,还得去宫里问安,这一年过得可真快。
出了太子府,估摸着初更了,就命人速速抬轿回府,今晚怕是林尚宫又要刁难了。
冬风穿过微小的细缝透进来,渗得他浑身发瑟,一日里长沙王府、杨府、太子府连轴转,烦得他脑仁疼,郡主这两日身子也不爽快,都是些费神的事——思绪不由得有些飘,突然眼前飘过一个人影,吓了他一跳,轿子不知怎得一颠,瞬间又把他捞回来。
“爷,前面的路被堵上了,要不咱换条远路?”随侍书童小心试探。
“出了什么事儿?”
“好像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书童也没怎么看仔细,柳凤华自己挑了帘子,冷风吹面,冰了他一脸。
阵仗还真大,不能去触霉头,“吩咐下去,绕道而行。”
轿夫把暖轿打了个转,换了条小弄堂。

“蠢,蠢得老子都不想认你。”啪,柳四海狠狠地拍着桌案,指着柳三痛骂。
柳二赶紧地上前安抚,“父亲息怒,三弟年纪小,贪玩而已。”
“来人!”来了个书童应声,柳二马上让他一边站着,柳四海却冲着书童喊,“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家法!”
书童正要转身出房门,被柳二叫住,让他在屋外守着,不许去拿鞭子,又回过身来劝父亲,“父亲息怒,等听完了三弟的辩白,再动用家法也不迟。”边说边给柳三使眼色,柳三心领神会,跪在地上装小。
“父亲大人,儿子我不过是心善,看见个人被打得浑身是血,出于好心给了几两银子让人放了他,哪知他是个混种转了个背去刺杀淮山王世子!”柳三装作痛哭磕在地上,“儿子是真的蠢,不知道救人能救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柳四海不听则以,一听怒火中烧,随手操起案头的镇纸劈头盖脸抽在他身上,“孽障!我柳家被你祸害惨了!”
柳二堵在身前,柳四海推开他,一脚踹翻柳三,“畜生,你真有出息呀,竟然敢去那种地方,还给我惹出这些个事来——”不解气,继续捡掉下的镇纸,握紧了抽他,柳二跪扑上去,拽住镇纸另一头,“父亲息怒,息怒。”
柳四海此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柳二怕出大事,冲着房门外大喊,“来人呐,去把郡马爷请来,快去长沙王府上把夫人请回来,就说家里出事了。”
柳凤华还没进郡马府就在门外被人截了,“大爷,家里出事了,二爷让我找您回去商量事儿。”
他下轿一看是父亲的随侍书童瑾瑜,便知道事情紧急,和门房递了个话,“你们传个信给郡主,说我上柳府一趟,不用等我了,先歇息吧。”

等进了书房把柳凤华惊到了,父子三人缠作一团,“这是作甚!”
柳二松开父亲,和大哥一起将其扶到榻上,一时气喘,“大哥,你可算来了,我差点就撑不住了。”
柳四海气得胡子乱蹿,指着柳三,骂不出声来。
柳三可到好,抱着脑袋在地上缩成一团,任打任骂,混似一只乌龟。
“你起来说话,龟缩成这般,哪有男子汉的半分气概。”柳凤华拿话臊他,柳三也不动弹,柳二拿脚怼了他几下,他才不甘心地爬起来,掸掸灰,站墙角去了。
“我的儿呀,你爹那个死没良心的,可没把你怎么样吧!”杨氏哭着腔闯进书房来,看老三不过是衣衫不整,也没缺胳膊少腿,于是就收了海大的嗓门。
柳四也跟着进了书房,向父亲行了礼,又抬眼看三哥一身狼狈地样子,有点滑稽。
柳二见他不说话,于是自己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通,不免又挤兑他,“柳三爷,我可说着了?”
柳三此时不敢搭腔,小心翼翼地点头。
杨氏上前就揪他的胳膊,“你这是找死知道不,还不给你爹跪下。”柳三又瘫跪在地。

柳凤华上前细问:“三弟,昨日之事详情可还有谁知道?”
柳三怯生生地回道:“除了那两个府兵,再无他人。”瞪着两颗可怜巴巴的眼珠望向大哥。
“今日顺天府是怎么找上门来的?”
柳二替他说:“今早,顺天府派了两个衙差来,说拿三弟过府问话,我看事情不小,就向太常寺告了假陪他一起去。到了顺天府,府尹刘大人也不过按例问了几句,三弟答话说昨夜仅知三归院出了事便早早还家,其他一概不知。”
柳凤华不解,“那他怎么这样?”
柳二无奈地摇摇头,“那个凶徒被押在堂口动大刑,三弟吓得腿脚发软,我怕他异状被衙役看出端倪来,就赶紧带回来了。爹爹细问之下,他才吐露实情。”
柳凤华盯着柳三片刻,转向父亲劝道:“孩儿觉得父亲多虑了。既然昨夜淮山王世子与那凶徒却有嫌隙,人证物证俱在,顺天府坐实了便一了百了,不过三弟须禁足几日闭门思过。”
柳四海摇头,“为父一生为官谨慎,不想生出这个孽障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两个府兵护主不利,为保命顺水推舟把你三弟咬出来,这还是其次。我就是怕,那凶徒受不了重刑,屈打成招,攀咬你三弟,说他是主谋,为那些个戏子争风吃醋,痛下杀手。”
柳四海一言字字诛心,屋子里一片死寂。

柳凤华一咬牙跪地磕头:“孩儿今日之言事关生死,请父亲三思后定夺。今夜太子着我商量裁撤淮山王藩属一事,众臣皆以为可借世子横行欺世之行,削藩!以示惩戒!”
柳四海沉默不语,他见父亲不回,头再次低下,“裕王与杨府结亲,而府上与杨府是表亲,量太子忌我首鼠两端,故此番或为试探之意,儿子不敢行差踏错一步。”话完,头已经贴地,他不敢回头看杨氏,害怕看见母亲诧异的脸。
柳二见大哥跪地许久不见父亲回话,便喊了一声父亲,柳四海像从梦里惊醒过来一般,扶起长子:“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宜风,父亲知你。”
柳四突然扑通跪地,直着脖子面向父亲:“璇卿,虽是女儿身,却不敢把柳府的生死置于身外,还请父亲三思。正所谓唇亡齿寒,若明日一早,由太子提议削藩一事,其他三藩将如何应对?若此时再吐出三哥一事,岂不四王皆视我柳府为仇寇,到那时,大哥还有临长郡主一隅可安,而我杨府众人将死无葬生之地。”
此话一出,柳凤华气急冲过去正要扬手抽她,被柳二抓住,“大哥住手,四妹说的在理。你有免死金牌在身,而吾等身无长物。”
柳三束手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自己该顺着哪一边,杨氏蹲下扶起女儿,“如庸,此事得从长计议,切莫性急。”
柳四垂下双眼,将目光落于地面,“女儿斗胆一猜,明日早朝,四府不但安然无事,反倒能增兵扩地。此次撤藩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四府又连遭暗算,皇上圣明,若真有此意,也定不会在此时撤藩,落人以口食。”
此话一出掷地有声,众人的目光皆投向柳四,只听她缓缓道来:“那凶徒敢搏命相拼,要不是为了活命,就是为了保护比自己更重要的人,我们何不找到这个人?”
柳二恍然大悟:“对呀,此人在手,敢叫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
柳四面向大哥一福:“常言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日我一愚妇妄言冒犯,但求兄长大丈夫海涵。”
柳凤华一时无言,对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感慨万千,又转而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还记得小时候祖父曾抱璇卿于膝,对兄弟三人道:尔等三人,还不及我四儿一人。若她为男子,定不负我之所托,憾也,憾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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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对峙
这一夜柳府众人皆未入眠,各院皆是掌灯待战,恨不得漫漫长夜转瞬即逝。柳凤华漏夜回府就去了书房,挑灯急书,郡主来请,他也只让侍女传话说明日早朝有要务奏禀,今晚就不过去了。
柳鹰学是被靖王府送回来的,喝得酩酊大醉,瘫若烂泥,被柳四撞见,恨铁不成钢,命丫鬟灌洗了才送到房里去。
柳三一惊一吓一顿打,又罚跪在祠堂,经半宿的折腾,后半夜就烧了起来,杨氏心疼,就让下人抬回屋了。
柳四海闭门在书房里研习明日对策,柳鹤山如今是府中唯一能助父亲一臂之力的男儿,也不得不守在房门口,怕事出突然没个帮手,焦灼地门外徘徊。
柳璇卿不肯坐以待毙,让管家拣出十来个忠心耿耿的傒奴,让他们在五更三刻之后搜罗那凶徒的旁枝末叶,如遇上亲眷绑回来便是,若官府问起来,就说是欠钱拿人抵债。
这一夜是那么的长,眼看着红烛一寸一寸地燃尽,也不见那火钟敲钲,若霰实在看不下去了,“姑娘,您先打个盹儿,奴婢替你看着,若是一刻鸣钟,便唤您起来,绝不耽误二刻落鼓。”
柳四困得直点头,但还咬牙坚持着,“婵娟,去给我拿些参片来,蕙芷你去给我盯着,若是五少爷醒了,立马把他请来。”
此时院子里嘈杂起来,她耐不住又爬起来,若霰出去探了一下回来禀报,“姑娘,是老爷、二爷上朝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收拾一下,我去送送。”若霰脸上一白,姑娘今日这是怎么了。她也不敢多言,简单地梳了个发髻,披上白底紫竹样斗篷,稳妥地提着一柄气死风,走在姑娘跟前领路,悄声抬眼细瞅,竟被主子脸上的肃杀之气吓着了,连忙低头看路,原本橘色的灯光映在斗篷上,显得煞白令人胆寒。

杨氏站在门外,替柳四海父子整理了官服,见女儿一身素净地来送行,便责备她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出来了。”
柳四转身面向父兄一福,“女儿忘了时辰,匆忙赶来,多有失礼,还望见谅。”
柳鹤山扶她起来,“你嫂嫂我都没让她来,省得多心,你又何必这般多礼。”
柳四海心里揣着事不免嫌她们缠绻,“你们这是干什么,都早些回去休息,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我派瑾瑜他们回来传信,妇道人家安分守纪等消息便是了。”
璇卿不然而眼中含泪,“父兄保重。”
目送二人坐进了暖轿,渐行渐远,杨氏正转身进门,璇卿立声请命:“母亲,今日女儿斗胆做主,送三哥上清凉观避祸,望成全!”话毕,应声而跪。
杨氏回首望向这个陌生的女儿,往日里雷厉风行的做派荡然无存,“那是你三哥,你可想清楚,何苦这般为难于他。”
“孩儿并非为难三哥,而是此事必须要有个说法。”杨氏不愿就此松口,而璇卿又顾忌大门口人多口杂,“清凉观神光道长得太子器重,奉命为皇帝陛下修炼仙丹,送三哥上山必有裨益。”
杨氏眼眶润红,嘴唇颤抖,“好,你说的真好,你三哥有你这个妹妹算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拂袖迈槛而入,留下璇卿跪坐于地。

卯时,宫门开启,百官如潮水般漫过金水桥,涌进紫禁城。虽是父子但三人各安其位,柳凤华平日里站的是勋戚班,不过昨夜有变就早早到了板房找詹事上官询、大学士萧路,怎知二人,一人被内监请去对票拟,而另一人被太子妃遣走,一时间着急上火五内俱焚。太常寺的礼班开始奏乐,他不得不归位先于入城。
柳四海与几位翰林寒暄片刻,远远就望见靖王世子冷脸如冰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犹如苍松翠柏位列前班,就算文宗天下第一家同系世子的孙攸宁也不及他气势逼人。
六部同僚闲话,个个皆对其侧目,凡是被他目光所扫之处,恐与之对视,遍是低头;就算众人如缩头乌龟一般避其锋芒,却有一人反其道而行之,“怎么今日引之如此气盛,这是要吃人呀!”这胆大之人必有泼天的能耐才可镇得住他,小国舅寥寥几句玩笑话,就破了僵局,众人也就不把中山靖王府的异状当回事了。
曲麟兮随意地拍拍他肩,哪知被其挣开,看来脾气不小,虽说比他岁数小那么几岁,可是这为官之道还须历练才是。
三鼓响毕,开左右掖门,文武两班鱼贯而入,过金水桥依品序列,鸣鞭,诣奉天门丹墀,候御道两侧。乐起,皇帝御门,锦衣卫张五伞盖、四团扇,联翩自东西升立座后左右;内使二人,一执伞盖,立座上,一执武备,杂二扇,立座后正中。

百官礼毕,按例五府六部一一奏所司合行事次,位列礼部尚书的柳四海调整了一下仪态正要出列奏禀,哪知宗人府的开了头炮。
“启奏陛下,经兵部、顺天府细察暗访,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协助理案,现已逮捕凶犯一名,余孽正在追捕。据该犯辩称因淮山王世子嚣张跋扈,滥用私刑,致使怀恨在心,伺机暗杀,故微臣以为虽世子身负重伤,但其罪不可免,子不教父之过,淮山王理应领罪。”
柳凤华惊诧万分,朝宗人令投去不可思议的目光,又不敢左右张望被御史察觉,用余光偷瞄柳四海,见其不动声色,背后微微有点发汗,焦躁不安。
刑部左侍郎出列驳道:“启奏陛下,臣以为宗人令此行操之过急,言杜世子并未苏醒,且淮山王又重病在身,皆未过堂。依律供词得出自双方,现只凭一方之言就议惩处,臣深感不妥。”
大理寺卿、左都御史附议,姬孝云顺势而出,“臣有一事奏禀。”
刚刚还略有小声议论的杂音,此时已鸦雀无声,“小臣向陛下请罪,舍妹并未言行有过,却遭此大劫,而家父沙场尽忠身负重伤,经此蹉跎已不复当年,中山靖王府为国守东南已力不从心,故罪臣请旨降罪。”
言毕,众人屏气,只待陛下发话,“爱卿多虑,中山靖王府的忠心,朕岂能不知。”
姬孝云躬身跪地,“臣有负皇恩,王府仪卫司众万人,却不能保一府安宁,何以替陛下守江山。”
柳四海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果然靖王府不容易对付。
兵部尚书颤颤巍巍跪地,“臣有罪。”五城兵马司指挥使陪跪一旁。
左都御史接话,“臣以为四藩来朝驻兵京郊,城中护卫略有松懈也情有可原,若真要追究,怕是首问顺天府。”
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

冬日风烈吹得伞盖翻飞,皇座上的人已久未言“准”,众人皆束手而立,耳道耸竖,唯恐漏听御音。
“臣有本启奏。”柳四海一鸣惊人,“十日之后就是冬至,过完年便是孝仁仪皇后五十寿诞,故请陛下降旨普天同庆。”
此言一出,国舅爷曲麟兮第一个附议,詹事府众人也贴地伏身请旨,皇帝脸色微转,柳凤华趁机再进言,“臣斗胆请旨,此次岁末大典由太子主持,以随其孝心。”
皇帝点点头,“爱卿所言甚是。”
孙攸宁跪拜,“吾皇圣明。”
两班臣子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板了一早上的脸终于松了。
高晋就坡下驴,“冬至大节,海内平安,五谷丰登,又逢圣寿普天同庆,陛下何不雨露天下?”
“首辅所言极是,朕趁此佳节对四王多加封赏,以告慰四藩百姓,内阁加急拟个条陈出来。”
姬孝云忿怒于胸,却不能显露半分,犹如一记重拳落入棉花堆,左右众臣纷纷向他道喜,抬眼望去,那位柳尚书好生厉害,四两拨千斤,将惊涛骇浪化作一池春水,不由得望天,有负担父王所托。

随即就剩下鸿胪寺岁末朝贡等七零八碎的小事,待唱“皇门奏事毕”,群臣俱侧身向上立,鸣鞭毕,皇帝退,众臣便散朝。
柳四海躲过一劫又惊又喜,一内侍来传话,“柳尚书且慢走,陛下召见。”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脚下不免有些发软,柳凤华连忙过去扶住父亲,“父亲大人稳住心神,儿在板房等您归来。”
进了右顺门,皇帝并没有召他入内,而是命其跪在廊下听旨。
因宫中无后,这年节内命妇的封赏还须礼部给个意思,柳四海瞬间领悟圣意。方才早朝太子一方得势,帝王权术最讲平衡,此番升淑妃位分,势必给裕王长脸,可是四妃德贤淑贵封号已足,难道要问鼎皇后之位?若是以往还有一丝可能,但适才刚刚提起孝仁仪皇后冥寿,此时立继后岂不有失体统。
他魂不守舍地领了旨,步履蹒跚,由着内侍领路,扶他去了板房,一身的锐气尽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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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公堂
衙役见一玉人模样的公子哥,本想戏耍一番,一问乃柳府之人,不敢怠慢火速报府尹。
不时便宣她入堂,今日三堂会审场面颇大,那顺天府尹已是坐下首,又添了几把椅子,其中一人目光如炬,隐隐发狠,用余光一瞟——原来是他,又一思量,诚然也是苦主之一。
“草民柳璇卿拜见各位上官。”她照着寻常男子的礼数在堂上行礼。
“起来吧,今日前来有何要事禀报。”
她上前一步一拜,捂着口鼻装作恶心的样子又退了回来,“敢问大人,此人可是要犯戚德清?”
堂上瘫坐着一个人,看似已受了大刑,污血满面辨不清真伪。
“有什么话,你且直说,休要问东问西?”
她走近,在凶犯前晃了晃,身姿翩转,原本那人像死鱼一般,又突然挣扎了一下,尤其是双眼突出一怔,随着她的身影移动,又活过来了。
“柳三公子因受惊病重现已送往京郊清凉观静修,临走之前,托小人献言,说凶犯有一妹在逃!”
话音刚落,那人便作势扑上来,幸而被两个衙役按住,“啪”!惊堂木拍下,“大胆狂徒,在大堂上还敢公然行凶,再打二十棍!”
“且慢,”柳璇卿持礼深拜,“草民斗胆请命,先且暂缓这二十棍。”
她俯下身,与凶犯持平,拍拍腰间,“寻常良家女子定好好养在家里,”站起身来,面向堂上众人一揖,“而那些个贱奴贱婢作奸犯科是命中所带,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三少以为凶犯之妹必是从犯。”
话音刚落,就见人从座上弹起,是他!
“小王以为此言甚是有理,至今劫持舍妹的女犯还未搜得踪迹。三少大智慧,一言惊醒梦中人,就算那戚氏不是夜行的狂徒,她也脱不了连带之罪,望各位大人速速张贴告示寻找此女下落。”
靖王世子这一拜给了几位上官莫大的压力,“世子有礼有礼,下官定当速办!”
“不知三少可知此女的真容?”左都御史发问。
“此女身形消瘦,四肢修长,皮肤略灰,相貌与其兄有六分相似,长发遮面,羞于见人。”柳璇卿铁口直言,无半分犹豫,话毕,转身俯视凶犯,“戚德清,上天有好生之德,事已至此,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你就认命吧。”反身面向众官,一拜,“大人,现在可以打二十棍了。”
几棍下去,一声干嚎过后就不见动静了,衙役泼了冷水依然不见清醒,凑近一探鼻息——死了!仵作查验,那凶犯竟咬舌自尽!
众官面露苦色,大理寺少卿提醒:“速去三归院提人!定要查出其妹下落!”
捕头上前一跪,“禀报大人,此前属下已在三归院内搜寻一番,并未找到凶犯之妹。”
刑部右侍郎拍案:“荒唐,把那管事的押来,多派些人手!”
左都御史甚为不悦,“也分些人去,把奉銮给我招来,他是如何管教下面的人!”话才刚出口,一眼瞟见站在不远处的柳璇卿,假作清咳两声糊弄过去,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那教坊司隶属于礼部,在柳家人面前公然谈论渎职疏忽一事,略显不妥。
顺天府尹趁机献殷勤,让众位大人移步二堂稍作休息,静等佳音。

刑名师爷伺候着给各位大人上茶,柳璇卿因无官职在身不便在此,就临时被安置在二堂的西耳房,不一会儿,“吱呀”推门进来一个人,她连忙跪地行礼:“草民柳璇卿拜见靖王世子。”
那双官靴就停在她面前,却未叫起身,而后颈却感受到灼热目光的投射,“柳四,你可知罪?”
她头低得更低了,“小人未曾行差踏错,敢问世子谈何有罪?”
音未落,就见他身手极快地从她腰间抽去玉佩,她急忙去捂,还是晚了一步,抬头瞄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跪好。
“我来告诉你,到底犯了什么罪!你起身吧。”她不敢直视,低着头,缓缓直起身来,“看着我手里的玉佩,告诉我,这是谁的?”
“自然是小人的。”她嘴硬。
“哼,”姬孝云轻蔑地一笑,晃晃手中的缨络,“何时尚书府用起了如此寒酸的坠子?”
“你——”她语塞。
“我再问,”他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抛给柳璇卿,她双手接过,一看竟是那锭金子,“什么人那么值钱,要用大内金锭来赎?”
她已心知行迹败露,却狡辩道:“合该世子有财,小女子未曾见过这样的金子。”
“那你再看看这样东西,是不是你要找的。”她抬头一看,另半块玉佩也在他手中,拼凑过去,机巧地合成了天衣无缝的一块。“小王见识浅薄,此前只见过兵符严丝合缝的,怎么如今你身上的玉佩和凶犯包裹里的能配成一对?!”
她狡黠一笑,“此物今日不过是我无意间用来坠袍,平日里乃是三少狎妓游戏之物,怕是被那凶犯偷摸了去,换钱糊口吧。”
“好个巧舌如簧的妇人!”姬孝云不愿再与之纠缠,“那我问你,你家老五现在何处?!”
她脱口而出:“自然在凤凰岭清凉观服侍兄长。”
“也罢,好话已说尽,我这就派兵将其拿了,到是要问问这戚家之女被你们藏在哪儿?!”姬孝云直视她的双眼,“怕是四姑娘还不清楚吧,我中山靖王府屯兵西郊,离得凤凰岭很近呀——”
“你——”她一时哑言,回想起上次半路劫胡将玄机道长抢走,他用的是分兵之计,看来此次确没有说谎。
“世子,”门外有人唤了一声,“顺天府尹请您去大堂,怕是捕头们都回来了。”
“太烈,把她那身男不男女不女的袍子换了,租顶轿子送回柳府,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姬孝云欲丢下她,独自回大堂。
“世子——”柳璇卿应住了他,“我——”
“今后不要自作聪明,以为换个装,换辆车就没有人跟着了。不知是谁说的,寻常良家女子定好好养在家里。”言毕,就撇下她,扬长而去。

“什么,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刑部右侍郎气不打一处来,“那个鸨母竟然失踪了!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大活人就变没了?”
捕头知道逃不过一顿训, “小人找不到人,就搜了鸨母的厢房,发现内设暗门,里面发现一具尸体。”
仵作赶紧将地上盖着白布的尸首掀开一角查看,“禀大人,此人为女,经初步查验,怕是窒息而死,看她颈上的绳纹应是上吊自杀所致,也就这两天的事。”
顺天府尹挨近了细瞅,“看着皮肤略灰,身形瘦弱,四肢修长,下官斗胆猜测此人或许就是凶犯之妹,戚德玉。”
大理寺少卿不以为然,“刘大人此言差矣,那戚德玉是何人?共犯是也,官妓出身,必是擅于舞蹈,身材窈窕,至于皮肤发灰,那是死后之相,不足以虑。”
“那鸨母出逃又为何?”顺天府尹反问,大理寺少卿转移话题,“把奉銮招来!”
虽说奉銮是教坊司的当家人,但实则只有正九品,在堂上品级最低,免了跪礼,却心生恐惧,“下官见过各位大人。”
“免礼。”左都御史摆摆手,“你去认认,那个,是不是戚德玉?”
教坊司下属贱籍何其多,他怎能轻易辨认出这个是不是戚德玉,畏畏缩缩地不敢应答。
“真是废物!我再问你,那个三归院的鸨母薛氏去哪了?”左都御史恨铁不成钢。
“下官也是刚刚才知道,薛氏不在三归院。”奉銮吓得跪地叩拜,“小的无能,请上官宽恕。”
“你可看清楚了,这教坊司刚刚出了一个暴徒,现在又多了一具来路不明的尸首,而一名贱奴还逃窜在外,此等失职令人惊骇,明日我定当上表,参你一本。”左都御史忿忿不平。
刑部右侍郎出来和稀泥,朝姬孝云一拱手,“世子以为——”
“今日,小王不过是个旁听的,一切事宜因由众位大人定夺。”姬孝云不接这碴,又把球踢了回去。

柳璇卿握着手里那锭金子,怀里那张卖身契贴着胸口直发烫,轿子一颠一颠的,心脏跟着一颤一颤。
心虚不安,心绪不宁,心口发蒙,知道靖王世子今日放了她一马,可在心里还是把自己骂了几百遍,行事糊涂,莽撞,险些坏了大事。但回想起来又庆幸,那姬孝云毕竟是二哥的好友,经此一事,定成患难之交。
也不知三哥和五弟此时在清凉观如何了,又记挂其父亲、大哥、二哥,不知早朝如何,看那世子今日愤愤的样子,怕是也有凶险。
“柳姑娘,我家世子让我带一句话给您,‘江山固 将相和’。”
咯噔,她心脏漏掉了一拍,难道他知道话里的意思了?一时间失神,今日之事怕是她很久以来都没曾有过的挫败,拳头不知不觉又握得更紧了。
PS:和笔记本搏斗三小时,才把金山毒霸删掉,占我启动盘1个G,WC,写完此段已经凌晨1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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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美人
入冬之前,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就已早早开始了过节的准备,有封地的就更不用说了。随着纷繁多样的年货一起进京的还有人,不仅宫里替换的勤,那些回京复命的也没有少带。一直以轻歌曼舞享誉宫廷的昙月台得韶舞、司乐亲传更是惊艳众生,其中扈燕娇当属舞魁娘子。
因瓜蔓抄,教坊司乐籍人数大增,又因近年来皇恩浩荡披泽天下,边境小国多来依附,送入京中的貌美之人不胜枚举,如“酒纠都知”童惜玉饮酒之后,能吟《青天歌》,亦善舞,所见之人皆叹——广陵仙人下凡是也;又如蒋芝仪善谱曲,与众才子携手作《重阳景》、《扬春令》等数曲,色艺无比,举止温雅,颇有闺阁风。
适逢冬至大节,入宫献礼就成了眼下最热闹的事,还没有出阁的闺阁淑女也时常听得细枝末节心生好奇,缠着父兄细问,像柳四这样胆大的姑娘就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进宫里,可惜身上无半点爵位。
相反,生性胆小的靖江郡主姬瑶琴经此前重创,非但不敢出门,甚至连闺房都不曾迈出一步,空留院子一地的雪,也没堆出个奇景来。
时常听得东院飘来的阵阵妙音,说不好奇,那铁定是假的,可要是去探看,她又怕被逮个正着,正左右为难之际,闲云出了个主意:“郡主是不是闷得慌,奴婢去求侍女长给行个方便,请个说书的进来,解个闷如何?”
珠玑不然:“亏你想得出来,从外面招一个进来,不知道底细,难道要再吓郡主一次不曾?”
“此言差矣,”莺羽反驳道:“虽说我们院里没这个本事,可府里有能人呀,找黎大姐就是了。”
云霞出来和稀泥,“大节下的,屋里就我们几个陪着郡主,也确实无趣,待我禀了侍女长,看是否能挑个妥当之人,到时候院里热热闹闹的,那才像过节嘛。”
姬瑶琴到是来了兴致,那东院每日时不时传来的丝竹之声确实撩人心弦,不知道里面住着怎样的美人,要不是胆子小,她早已爬墙偷看趁机当个登徒浪子。

三归院当家的薛氏畏罪潜逃,苦果却留给了其他人来吃,气得院里几十人天天骂她祖宗十八代。那个险些被破相的花魁叫宣缦,此前一直和苏玉蔻别苗头,如今到安分起来,若没客人上门就躲在屋里顾影自怜,嘴上时常还念叨——冤家呀,冤家,你何时再来看我。
自传柳三少去了清凉观,苏玉蔻就如同少了个知己,又听得同业中来了厉害的角色,心里就像破了个窟窿,空落落的,成日里魂不守舍,整个人精气神都没了。
哐当,花厅里传来打砸声,“出来,全他妈给老子出来!”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大汉带了十几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叫骂开来。看热闹不嫌人多,楼上几个厢房,加上园子里的恩客都凑到花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爷爷,我姓杜,前几日我兄弟在这儿着了劫,今儿个,我来讨个说法。”大汉双手叉腰,一手扫了茶案,跳上桌面,双指冲天,“本大爷在这儿起个誓,今天若不交出那凶犯的妹子,我定烧了此地。”
一个老奴连忙招呼着:“爷,爷,您先下来,仔细了腿,可千万别崴了,您可是千金之躯呀。”
大汉扇过一个巴掌招呼到他脸上,“去你妈的,就你嘴碎,大爷我好胳膊好腿的,需要你提醒!”
话还没说完,就见一家丁燃了一个火把递给大汉,“你们都看见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宣缦这几日正憋着一股子劲儿,想那小哥长得真俊儿,身上一股子骚火难消,今日又见眼中钉苏玉蔻俏生生地立在眼前,又想起当日自己吃亏差点划破脸,就跳出来指着她告:“大人,就是她,那个凶犯就是她屋里的龟奴,要问他妹子在哪里,不问她问谁?”
有人跳出来正好,大汉一把揪出人群中的苏玉蔻,“瞅着是有几分姿色,你说,那个姓戚的,上哪儿去了。”
苏玉蔻恶狠狠地瞪着宣缦,破口骂道:“姓宣的,你就不怕烂了舌头!老娘什么时候知道姓七的,还是姓八的,只知道这里的男人都是王八!”
“呸,”大汉掐住她脖子,“什么时候你还和爷爷耍嘴皮子功夫,爷手里可没个分寸,弄死你小菜一碟。”
“这位大爷,小女子不过是院子里弹曲的,犯不着人命官司,请您高抬贵手,还是放了我吧。”苏玉蔻柔声细气地求饶,哪知大汉好不客气,一把将其按在地上,给了一记窝心脚,“让你知道爷爷的厉害,来人呢,扒了她,反正是个婊子,你们几个伺候着,看她开不开口!”
原本面露喜色的宣缦被这阵势吓了一跳,正要往人群里躲,被大汉一手扯了出来,“既然她不说,那就你说!”边说边还从腰里抽出把短刀,沿着她柔嫩的脸颊轻轻滑过,“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都给我住手!”二楼廊下冒出一个英雄救美的,“杜徵,你小子给我住手!”这下子点名道姓了,大汉不得不扬手示意手下停止,斜着脖子往上一看:“哦~~原来是国舅爷呀。”
“杜二爷,到此有何贵干?”曲麟兮缓步下楼,双手负于背后,“你家父兄卧病不起,不好生伺候床前,反倒在这儿生事,是何故?”
杜徵眉毛一挑,“曲国舅,叫你一声国舅,不过是客气,我淮山王府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戚来管。再说了,你那皇后姐姐可管不了阳间的官司。”
“你好大胆子——”曲麟兮怒目圆瞪,“我治不了,它可以治你!”瞬间掏出一块令牌——五羊令。
“见五羊令,如见宗人令,杜徵,你还不放人?!”他暗暗感慨,四藩之瘤势要剪除。

“白先生来了。”十几个粉蝶依次持礼相迎,闲云求得了王妃的恩准到东院来领人,结果误打误撞了人,哎呦,抬头一望,傻在了那儿,待人将其扶起,才羞红了脸道歉。
此人是个公子哥,又与世子不同,多了些柔美,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媚眼横波说的就是他吧,一笑一颦之间竟要把人的魂勾了去,“姑娘有何事,在下还有课,可耽误不得。”
“我,我,我是来找人的。”一向爽快坦荡的闲云此时慌得结巴。
“那你要找的是何人?”俏公子继续问。
“我找一个,据说会讲书,还能模仿动物叫,装起其他人来也惟妙惟肖。”闲云撑着胆子说,却丝毫不抬眼皮子。
“哦——在下知晓,你说的许是她了。”边说边从粉蝶堆里掇出来一个,“学两句来看看。”
“我,我,我是来找人的。”
闲云一惊,学得竟然是自己,心一急抬头看,就见俏公子牵着一个十来岁丫头的手站在跟前,她连忙低头,“估计就是她。”说着又慌忙拽过手,往院外跑,“我说那人是谁呀——长得——”后半句——男不男女不女的,被她咽回肚里,是的,她抓错了人,把俏公子给拎出来了。
“长得怎么样?”他在她身前徘徊,“你到是说呀。”
闲云懒得与他周旋,福了一福,便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复去院子领人,“慢着,你慢着。”她被叫住了,“有何贵干?”
“姑娘刚才可说了去东院干什么?”
“领人。”
“正是。你已领过一次人了,难道还要再领第二次?”
闲云气哼哼地抬头盯着他,“你何必套我话,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是便好,何必来纠缠。”
俏公子手里握着一把扇子把玩,掂量了几下,定了定神,坦言道:“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你看,我们都有肌肤之亲了,该怎么办?”
闲云瞥了一眼,“放肆,你一个登徒浪子,休要来戏弄我。今日若不是有要事在身,我定好好教训你一顿。”说着便佯装要打人,伸着一个拳头吓人。
哪知道俏公子趁势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慢慢悠悠捋上袖口,眼见就要退到皓腕了,抛出一个调笑,“要不小娘子给香一个,我就放你一马?”

闲云长那么大,哪里受过这样的戏弄,顺势向后倒,作机狠狠地踩他一脚,哪知他滑得像泥鳅,一臂揽过将其卷入怀中,气定神闲地贴近玉垂便哈气,“娘子的投怀送抱,我可不能错过。”
闲云羞得耳垂涨红,挣扎了几下,没想到越是用力越被箍得紧,“让我嗅嗅,真的好香~~”闲云缩紧一团,双手抱着头,就是不给他非礼的机会。
“咳咳。”两声清咳,闲云犹如看见了曙光,却不料,见他道:“黎二娘,你不要添乱,我可是许久没有快活过了。”
不远处传来回声——“白翛然,可别忘了正事。”
“不急不急,亲两口,又不会掉块肉。”活脱脱一个采花贼的口气,纯是费了他一身的好皮相,不知哄了多少姑娘。
“白公子,我求你了,我——我——我还是黄花大闺女。”此话一出,白翛然就像见了鬼一样弹开闲云,“你怎么不早说,我还当你已经被受用过了,真是晦气!”说着说着,还掸了掸身上的绛色澜衫,正了正头冠,“差点就让你毁了我苦心多年修炼的道行,哼。”丢下闲云,转身而去。
楼主:qdzbty  时间:2019-11-25 15:13:52
ps:笔者,还是对苏玉蔻这个美人下不去手,本来折磨的可惨了,曲国舅出来的晚。
楼主:qdzbty  时间:2019-11-25 15:13:52
抱歉,第二十章传不上,明天再试试,顺便预告,柳姑娘的未婚夫要出来了。
楼主:qdzbty  时间:2019-11-25 15:13:52
第二十章赐字
次轮二十人很快被筛选出来,抽签定顺序,柳鹰学排在最后,他拿着纸签向高台上的璇卿扬扬手,羞得他姐恨不得挖个洞躲起来。
这一场赛的是射活物,八局中的针工局总管命人抬出数笼雪兔,尖着嗓子喊:“奴臣奉旨出题,”说话间,手一挥,手下放出一只兔子,侍卫快箭命中,提了来交还与他,“这种破了大洞的,就算有巧夺天工的本事也无回天之力。奴臣自以为此题不难,望各位高手得些好皮料!”
宝庆搡了搡白崇俊,“王兄,这有何难?孤成日里穿这些貂裘,也不见得有啥好比的。”
仪封竖指放于唇边,让其禁言,一名箭士正上马出赛。
红旗一挥,一兔蹿出,箭士眼疾手快,一箭命中,侍卫跑过去一看,竖黑旗,这就浪费了一支箭。此后该箭士便畏首畏尾,数箭空射,兔子乱奔都未射中,直至十箭射尽,都没有竖红旗,宝庆惊愕:“就这么被淘汰了?”
白崇俊遗憾道:“这难就难在分寸上,怕真是要那小子赢了。”
又淘汰了几位,李柯上场,首箭洞穿兔身,金陵替他捏了一把汗。第二箭,他抽出一支搭弓稳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手不由得略颤,放弓,箭轻飘飘地飞出,没一会儿就栽在马前。李柯不敢相信,摊开手掌仔细打量,这会是自己射出的箭,灌气,满弓,抽箭,再满弓,但就是不放手,鼓足几回气,但是都没有勇气送出去。那只兔子一直在他面前奔来跳去,肆意挑衅一般。
“快射呀!怕什么!还不快射!”后面的箭士们都在催促。李柯长吸一口气,摒除杂音,卯足了精神,闭上一只眼,此前他从未如此敬畏射箭,仗着天赋把它当成一种游戏,可是此时他祈祷,若上苍真的能听见,给他启示,让他射中——箭脱弦,一头扎向兔子,显红!红旗,是红旗!第一个竖红旗,李柯举起他的弓,绕场一周,擂鼓助威,金陵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侍卫将兔子放于托盘呈给太监总管,又被送到圣上面前,众臣一起验看,此时兔子还在抽搐,“哦,中了前爪,皮毛到是很完整。”

斛律超上场憋着一股劲,朝侍卫翻一翻手掌,示意同时放十只兔子,“好样的,这才是天英!”太子阵营的欢呼起来!
红旗一挥,斛律超稳坐马鞍,来回调整身姿,依旧速射十箭,箭一落地,就跑出十个侍卫为他验靶,一枚红旗,两枚,三枚……十枚,都如李柯,不是射中爪子就是射中尾巴,保全了周身皮毛。侍卫将兔子收齐交与总管,原本还想再呈上当面圣裁,被免了。
“这怕是赢定了,哎。”宝庆一拳捶于腿上,懊恼!
又淘汰了几个,黎太烈上场,她朝侍卫竖起一个手指,侍卫疑惑,她再三示意点头,竖起一个手指,众人窃窃私语:“怎么,她也怕了。”
红旗一挥,一只兔子快速飞奔在雪地上,黎太烈搭弓射箭行云流畅,无一丝迟疑,箭还未落下,她已回身归阵,下马叩恩。很快雪地里竖起红旗,兔子被小心翼翼传给总管,总管接过又战战兢兢放于托盘呈上,众人不解,这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众臣都围到宝座前察看,圣上很是满意,点头捋着胡须:“这箭法真是神乎其技,朕幸甚,怕这头名——”
“吾皇——”斛律超跪拜,满脸不服,“下官愚钝,请圣上示下。”
“哦,天英,二娘确实胜你一筹,来来来,你到御前来看!”斛律超上了高台,往托盘里一看,箭中兔眸。他不得不咬牙服输,悔不当初。
高晋上前提醒:“陛下,这轮还没有比完,微臣还想看看那孩子。”
圣上突然回想起来,那个孩子,确实,那个孩子,该怎么应对呢?

黎二娘的箭法一时之间震慑了数人,有几个被淘汰的,又有几个退出的,直到最后柳鹰学登场。
红旗刚要挥起,他连忙示意暂停,“怎么?他又要耍什么花样?”
八局的兵仗局总管凑近听他要求,火速调来了几只箭,“这孩子此时换箭是为何?”圣上探身询问高晋。
“臣以为,这也算一种对策吧,或许有意想不到结果,圣上莫急,很快就见分晓。”
柳鹰学换好箭又再次勉勉强强上马,向旗兵示意,红旗一挥,一兔如期飞蹿而出,众人都聚焦于他,六支箭同时控弦,这岂不是要扎成马蜂窝?

哒哒哒哒哒哒,六箭扎地形成三角地牢将兔困于其中。

柳鹰学下马,走到箭牢前,抓起雪兔的两只长耳,往怀里一抱,沉甸甸地还有些重,就这样狼狈地抬着一只兔子从演武场的正中一路喘着粗气到高台下,跪拜叩首。
“小人柳鹰学,献俘!”献俘——献俘——献俘——两字回荡在整个围场。
“献俘一说从何而来,朕愿闻其详。”
“小人听说这箭法比赛第二轮比照实战,所以此为献俘。”
圣上捋须,略有迟疑,“哦?”
“小人武艺不精,在箭法上却有些心得。若论众位箭士的技法,李校尉射兔爪乃抓细作,请君入瓮之术;斛律将军同为射兔爪却胜在速度和数量,此乃名将搏杀突围之术;而黎将军射兔眸乃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擒贼先擒王之术。”柳鹰学并未把话说完,在此停顿了一下。
圣上双瞳一扩,“你接着说下去。”
“小人以为,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陛下圣德,兵不血刃,私用计囚困匪首,故而在此献俘。”话毕,演武场里再次空旋“献俘”二字。

“下官不服!”斛律超一跃而起,负气折断两支箭,“他都没有射中兔子,空编些好话来哄骗陛下,其心可诛。”
柳鹰学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抱起兔子摊在膝上,“小人有三问,跪求上解。”
“准了。”
“小人一问针工局总管,不知道公公要兔皮缝制何物?”
他这冷不丁地一问,总管一时语塞,“公公若要缝坎肩,我便现剥整张皮,若要做护手,我便一剖两半。”
总管支吾没接下文,等了半天,好不容易凑出一句:“奴臣不过是出题的,兔皮存着便是了,用时也不慌张。”
“好吧,那么小人二问,高台上的诸位贵女,请问贵人们是爱活兔还是兔皮!”
话音刚落,马上有应者,“当然是活兔子,毛茸茸,软绵绵,多可爱。”
“小人三问陛下,同样是兔皮,为何破洞的兔皮不如整张兔皮?”柳鹰学此问甚是刁钻。
“朕自有定夺,柳箭士何解?”
“小人以为,无论何种兔皮都有其用途,正所谓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明珠蒙尘,须时时拂拭,跪请圣上移驾,趋步高台危沿。”柳鹰学抱着兔子退出中场,“请陛下龙目御览。”皑皑白雪之上,猩猩血点满布,箭羽栉比如林,“囚兔如同围寇,射兔犹如杀俘,上天有好生之德,天下生灵皆是陛下子民,鹰学乞叩圣裁。”

圣上耳边吹过烈烈北风,俯身远望漫漫围场,晋山公主近身率先跪拜:“父皇,请圣裁。”
高晋、孙攸宁紧随,“陛下。”
他返身坐回宝榻,缓缓道来:“柳鹰学,朕裁定你赢了,要何赏赐?”
柳鹰学抱紧雪兔跪地谢恩:“小人求圣上,留它一命。”
哈哈哈,“你小子还是小孩子心性,还不会讨赏,让你父亲来。”圣上喜不自禁。
“臣,柳四海叩见陛下。”柳四海很快被召来面圣。
“如庸,你儿子大度,要不你来请赏?”龙心甚悦。
“小儿年幼,还未取字,不如陛下施恩赐字。”
圣上捋了捋胡须,自言自语:“那取什么字好呢,”又看见柳鹰学逗弄着怀里的兔子,“上天赐字,就叫明视吧。”
“女儿还想求父皇一赐。”晋山公主跟进。
“你说。”
“女儿想,柳五公子还缺匹马。”
哈哈哈,圣上大手一挥,“赐赐赐,把那匹马赐给他,让他好生练练。”
“微臣也有一求。”高晋不甘落后,“三军易得一将难求,陛下,将将者,天赐也。”
傅廷枢见缝插针,“臣跪求陛下,将柳明视选入兵部。”
“柳明视,你看,有那么多人求朕,朕问你,何去何从?”圣上把难题抛给他。
“小人自请国子监研学。”
哈哈哈,真是小孩子心性,妙哉妙哉。

“四姐,你看,你看,这是陛下赐我的兔子。”
“四姐,你别躲呀,四姐——四姐——”
是年,柳鹰学,十三岁,由青帝赐字明视,落天朝名将录第一笔。
楼主:qdzbty  时间:2019-11-25 15:13:52
天涯和我有仇,第二十一章还是传不上,我只能手机登录通知一下。
楼主:qdzbty  时间:2019-11-25 15:13:52
第二十一章杀神
天朝将星如云,但在这演武场里一战成名的却凤毛麟角,柳鹰学是个异数,却给了无数无名之辈莫名的勇气。练大用、花简、龚九庆都曾在武林赫赫有名,却迟迟未被挖掘,只因缺一个登台露脸的机会。
围场就是那么残酷的地方,成王败寇,不是成就一世功名,就是铩羽而归。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人,谁都不想失去这个扬名立万的机会。
呜——呜——呜——号角长鸣,初生牛犊不畏虎,几个花跳翻上擂台的是一名小将,自报家门:“窦擎,忠显校尉。”
果真是一个闻所未闻的小人物,但却下了一招刁钻的棋,博望感叹:“赢他胜之不武,各世家都不愿自己先动手,哎——”
擂鼓三巡依然没有人来攻擂,宋醒狮有些按耐不住,抱拳请命,姬孝云没有接茬。
“哼,都是一群窝囊废,我来!”一个纵身斜飞入场的是一抹魅影。
最终出来打破僵局的是御林军总旗,人称罗刹女的燕梓君。
只见一梭子鳞鞭横贯清空,直击面门,窦擎双手持剑一挡,溅起点点金光。那鞭子犹如异形,晃动了几下,幻化出无数钩爪,窦擎一撩,又是一片剑花。可惜还是慢了一步,鞭身缠住剑柄,哗啦一扯,整把剑脱手摔在擂台之上。燕梓君胳膊一扬,鳞鞭吞节收回,抱拳行礼,一气呵成。
此番对决实力悬殊,对手又是御林军世袭出身,要挑战必得是个世家出身或者名门正派的徒子徒孙,不然就抹了圣上的脸面。
“长沙王手下可有称手的人才?”姬孝云头一次主动问策与人。
白崇俊苦思一番,腹中盘算良久,并没有拿得出手的人才,朝他摇摇头,又同样求计于献王、郡主,结果相似。
这也不能怪各府,蓄养诸如练大用这些武将,都是刀口舔血,杀人如麻之辈,手上没个轻重,稍有闪失便是一条人命。而燕梓君之流此般花拳绣腿,全充障眼之法,根本无法上阵杀敌,不过殿前余兴小把戏,此局预备不足深感不安。
众府相互观望试探良久,最后还是韩国公老成持重,跪地请旨:“陛下,老臣羞愧,启齿相讨。”圣上示意直白。“臣膝下有一顽孙,平日里最爱舞枪弄棒,稍前见柳五公子英姿,老夫舐犊情深,在此替他一求。”
擂台赛本无需求旨,上去报上家门便可,但对手是御林军,又是世袭亲卫,若是赢了一招半式,那就是打皇帝老儿的脸面,所以大家也有所顾忌。
“无妨,方才柳明视脱颖而出,朕甚是欣慰,自古英雄出少年!”

“在下沈钰堃,不吝赐教。”世孙虽是舞象之年,但一副玉树临风的样貌,吸引了不少将笈少女。
金陵见左右皆有花痴,替李柯不平,“飞卿分明比他好看。”
靖江嗤之以鼻,“黄毛小儿罢了,哪有我家兄长俊俏。”
博望和璇卿躲在一旁,见二人斗嘴,掩面而笑。“你家五弟贵庚?”“年前十三,过完年就十四了。”
博望上下打量一番,“那姑娘岂不开笈之年,”略有深意地点点头,“柳阁老远虑,此处正是觅得佳婿的好时机,你且看仔细了,本宫替你保媒。”
璇卿脸颊微红,“多谢郡主,前几年父亲已为我定下亲事。”
“哦?是哪家?”博望追问。
“中山王氏。”璇卿自知式微,“琅琊王氏遗脉,不过是远房而已。”
靖江漏听了大半,就得了“中山”二字,“怎么,四姑娘钟意我们王府,这岂不容易,本宫让王兄娶了你,朝夕相对,好生快活。”
璇卿窘得一脸绯红,博望嘻笑解围:“人家说嫁到中山去,又不曾进你家门,你怎么见个姑娘就认嫂子。”
靖江不乐意,“谁说本宫见人就认了,我——我——我,我就看上璇卿了,非让她做我嫂子不可了,你能拿我怎么办?”噗,她还做鬼脸,吐舌头。
博望拗不过她,一时无语,金陵飞过一记眼刀:“莫说你王兄,叔父们恐怕也不及。”
博望很是好奇,“不知王公子现在何处,本宫可否——”“本宫也想——”靖江和金陵异口同声。
璇卿害羞地朝坎下一指,三人头凑一处儿,好一块大黑炭!
高台上叽叽喳喳争论地好不热闹,引得列阵众军骚动,裕王厉声呵斥,这才军容稍正。

台上二人焦灼,难分难解,“陛下,已经指教五十余招。”傅廷枢向圣上暗示,是否让世孙一回。
含山平日里最是公义,鄙视兵部谄媚,“傅阁老,要比就拿出真章来,何必如此虚与委蛇。”
高晋顺势救火解围,“傅大人好意,顾全大局,公主千万别误会。”
含山眼睛里不容沙子,快走几步,靠近高台边沿,冲擂台上的燕梓君高喊:“燕百户,本宫命你十招之内拿下沈钰堃,若还想偷懒,三十板子等着你。”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燕梓君倍感压力,也罢,都让了数个来回了,够意思了,“世孙得罪了。”
鳞鞭又开始幻化,“世孙退下,末将接招!”这一记横挂气浪霸道,泛起三尺雪,擂台前三丈地,露出黄色的土壤。
一席绿袍衬得来人肤白如雪,在阳光下如神降临,高高跃起,接住被气浪震飞的世孙,缓缓落地,一柄铁笛已经缠住鳞鞭,扎进雪地里。
“陛下,微臣没有管好手下的人,失礼。”成国公起身请罪。
“无妨,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圣上不觉冒犯,这正是囊获天下英才的好机会。
绿袍单膝跪地,抱拳:“末将樊修逊。”
成国公转身劝慰擂台上的燕梓君,“燕百户抱歉,子光救人心切——”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燕梓君打断:“正好缺对手,国公得罪了。”
她拽住鞭尾使劲一拽,竟然纹丝不动牢牢地扎在土里,不由得恼怒飞身下擂台,一臂缠住长鞭,狠狠一使劲,连同铁笛一起拔了出来,樊修逊跳起飞接,“多谢。”
燕梓君顿感羞辱,面上无光,鳞鞭打拐向他攻过去,没曾想对手轻功了得,几个左右躲闪腾挪轻易避开,看来不使出看家本领是撑不住了,“百户住手!”成国公大声急劝!
鳞鞭狂舞,卷起千堆雪,裹着劲风吹翻营帐,高台上观者不得不拿手挡飞爆的雪子,众将不得不围上风巾,层层雪雾中一人安然而立,一曲《梅花三弄》在纷纷扬扬的雪中传入众耳。待雪子落地,阳光尽霎,绿袍、白发、铁笛——天、地、独、一、人。
“拿命来!”燕梓君跃起!
樊修逊更快更高,纵直扣下,抖抖身上的残雪,急于脱身。
咳咳,燕梓君吐出一口淤血,从地上挣扎地爬起来,“慢着。”话音未落,铁笛一挥,干净拍飞。
可是没走几步,鳞鞭再次缠上铁笛,燕梓君使出吃奶的劲,将其拖至擂台边沿,“我输也要输在擂台上。”
她一步一步艰难地步上台阶,“该死!”铁笛一松,她一个踉跄摔倒,绿袍行至颅前,俯下身劝道:“听着,今天看在你是女子的分上饶你不死。”一个手刀将其砍晕。

燕梓君被火速抬下擂台,樊修逊无心恋战,可来者不善。
“听闻成国公麾下有一将军类妇人,今日一见果然花容月貌,人人见怜。”
“谁!”
一柄长枪呼啸而来,稳稳地扎在擂台上,一人身姿如燕站于枪尾。“在下张宁,字长洲!”
“裕王,是裕王的人,裕王终于出手了!”一时间演武场里说长论短。
“果然,裕王还是没有沉住气。”仪封感慨,姬孝云同感,又觉无奈:“张宁略有耳闻,可这樊修逊深不可测,不知裕王此章是输是赢?”
“引之言下之意,裕王莫非是诈和?”献王活跃气氛,如愿把仪封逗笑了。
“作为杀将最忌妇人之仁,子光可知?”张宁跳下,枪头一挑,掀起层层木板,木屑四溅划伤了樊修逊的脸,他摸了一下脸,仔细看了看掌中的血迹,爽快地用手背抹去,转身下擂,“我认输。”
张宁不依不饶,上前就是一枪,刮破了他的绿袍,“未战就认输,你个窝囊废!”
樊修逊脸色咋变,眉毛一挑,成国公见大事不妙力劝裕王:“殿下,且让子光退战,不可用激将之法。”
裕王摆摆手,“无妨无妨,张宁久经沙场,小意思。”
张宁知道就差一口气,一鼓作气冲上去挑了他的发带,一时间樊修逊墨发飞散,电光火石间,只见绿袍爆裂,阳光下露出白生生的胳膊、前胸、后背,蜿蜒狰狞的伤疤赤生生地裸露在众人眼前,血红的双瞳如同化魔。
“惨了,惨了,这下惨了。”成国公跳脚。
楼主:qdzbty  时间:2019-11-25 15:13:52
第二十二章绕指柔
“糟糕!”献王大呼,“那樊修逊就是个杀人魔王。”
韩国公因为孙子受人一恩,得意地翘脚:“宝庆老弟,何须惊慌,不过一员猛将,为我所用更是如虎添翼,明日本公向邓兄要了来,岂不如意。”
仪封不由得好笑:“公爷说笑了,邓爷可是领了衔的,不知沈家要武将何用?”
韩国公自知失言,龟缩到一边,不由得羡慕起手上有兵权的异姓王。
“这人好生可怕。”靖江抓住博望的胳膊,“姐姐见多识广,可知此人?”
博望略有迟疑,不敢肯定,“我吃不准,听闻成国公此前平定关外,他麾下一人独挑叛军三十六将,或许就是他,真真杀人如麻。”

张宁见其狂化,心生却意,不由得提枪后退了几步,樊修逊哪能放过他,左手握铁笛,右手徐徐抽出一把剑,冷冷地警告:“吾剑嗜血。”剑锋映日,反射的光圈落在雪地上,“彼处即汝安魂乡。”
成国公大喊:“子光——住手——”
奈何,樊修逊已出招,身若惊鸿,剑如断虹,草草几劈,枪柄被砍成几截,眼见直刺张宁命关,“壮士剑下留人!”博望忘情大喊,樊修逊略有迟疑,一剑刺偏,张宁误中左肩,连滚带爬仓皇从擂台上滑落,往裕王阵营跑。
大事不妙!
前来营救的骑兵堵住去路,樊修逊朝天怒吼,侧剑力劈,军马四蹄尽断,骑兵跌下马夺命而逃,愤恨之下难以平复,喘着粗气立剑暴起:“还有谁!”
“闾恒——”博望朝福王阵营大喊,指着演武场:“拿——下!”

一穿软甲的武将踏马鞍飞起,手握两把大刀向樊修逊砍去,樊修逊横隔一档,力退数丈。二人缠斗不输分毫,观者眼花缭乱,根本追不上他们的招式。
“本宫眼睛好累。”金陵揉揉眼眶,雪地映日又刺眼,眼泪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
闾恒被雪光晃了眼,略慢了一寸,樊修逊一剑削去,雪地上便留下了一串刺目的红点。
瑞王也耐不住了,“伯阳,你也去,莫让王兄得了便宜。”真真口不对心,福王手下未必是福将呀。
樊修逊和闾恒相斗正酣,没曾想迎面飞来一枚流星锤,顺手操起铁笛一挡,哐,音波震得高台上众人捂耳。
“二对一又何妨!”哈哈哈,樊修逊狂笑,一手握铁笛缠住铁链,一手持剑用力劈下,铁链寸断,他奋力一甩,流星锤回飞,砸中了来人,只听那人应声栽倒在雪地。
闾恒见援军不济,樊修逊招招夺命,渐渐体力不支,脚下虚浮,“樊——樊——”他气短,话不成句,樊修逊一剑力压他只能双刀硬抗,可惜——他错了!
剑锋一划,他腹部见红,樊修逊松了手,木然地站起,高高在上地俯视,“要想活命,捂住肚子,小心肠子流出来。”闾恒惝恍失措,双刀脱手,赶紧去捂伤口。
樊修逊拖着鲜血淋淋的剑,迎着凌厉地寒风,在雪地上留下一条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线。
他步步逼近那个暗使流星锤的,待到面前,那人已经吃痛地蜷作一团,“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是谁暗算我!”
他挥去剑身上的血渍,挑起那人的下巴,瞟了一眼,“哦,原来是你呀,公孙茂——手下败将——今日饶你一命,不过要留点纪念。”话罢,就在其脸上划了两剑。
公孙茂捂住脸,再次吃痛地缩作一团。

“傅廷枢,这是怎么搞的,速速命其住手!”圣上已对此等惨烈的战况不悦。
兵部传令于成国公,奈何邓先此时也是束手无策,再三思量还是跑到裕王处,央其献出张宁,让樊修逊出气便可收场。
奈何裕王手下本无压阵大将,张宁虽拿不出手,也佯做门面许久,怎能随意拖出去让人砍了,这不是毁他名声吗?

“杀鸡何须屠龙刀。”

姬孝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返身搜寻,再回望演武场,果真是他,抓过龚九庆质问:“他怎么出去了!你们怎么看着的!”
龚九庆无奈地抱拳,“下官愚钝,只盯着擂台了,白先生何时挤出去,没有在意。”
“二娘、老虎,你们速速把先生请回来。”姬孝云下令。
黎太烈、宋醒狮刚要靠近,就被白翛然脚踩飞的石子打中定在原地,“莫急,等在下来收服这头猛兽。”
“咦,怎么白先生出来了,他来做什么?”靖江一边挥手,一边朝演武场上喊:“白先生,此处危险,快快离去,宴会在晚上,还轮不到你上场!”
白翛然同样热情地朝靖江挥手:“郡主——御前献乐——《霸王卸甲》。”
裕王抬头望向高台上的靖江,又转头回看白翛然,心中略泛涟漪。
樊修逊此时已红了眼,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不关来者何人,通通是他剑下的冤死鬼。
“喂,小兄弟,你家主公没有告诉你御前礼仪?”他一怔,那人身行好快,正要起势就被按住了心脉。
二人贴身对视,远处的人并未察觉,而樊修逊却深感对方指法机要,一不留神,就被他点穴,哐当,手中之剑不觉脱落,自己已被五花大绑,使劲挣扎,却怎么也震不开。
“你还是留着力气吧,这是上好的金蚕丝,平日里用来作弦,今日用来捆你,算你的福气了。”白翛然得了便宜还卖乖,摸了一把樊修逊的俊脸,“长得不错,可惜,没有我家世子好看。”
说话间,又踩飞两颗石子解了黎太烈、宋醒狮身上的穴,“来来来,帮我把人抬到擂台上去。”
二人无奈照做,白翛然跪拜施礼,“陛下,幼章在此拜过。”
成国公凑过去连声道谢,傅廷枢凑上去附和,“继续。”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臣吕蒙,请求出战。”桂王府趁火打劫也来凑热闹。
待人一上擂台,刚操起一把钢刀,白翛然突然飞出擂台,跌到台下,口中大喊:“壮士,你的内力好强!”又佯装力咳数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弹弹身上的尘土,拂拂衣袖,回到了中山靖王府的阵营。
原本众人万分期待,就如此戛然而止,草草收场,以至于获得擂主之位的桂王都兴趣寥寥,可怜这位湮没在樊修逊光芒之下的武将,很多年后依然耿耿于怀,或许这是他一生中的最恨。

“本宫更衣,暂且离席——”博望不顾仪容,行色匆匆,提着裙摆,冲进福王营帐,“大哥,彦渊如何——”
福王一脸愁容,“怕是凶多吉少。”
“郡主,留步,太医已经为闾将军缝合伤口,小心冲了血气。”幕臣司马苌赶紧拦住去路。
博望负气卷起宽袖往背后一掩,“我去找陛下讲理。”福王火速抓住她的胳膊阻止:“小妹稍安勿躁,且不说彦渊伤势尚待细甄,惊扰圣驾可是大罪。”
“郡主三思,这擂台之上生死由命,闾将军求仁得仁。”司马苌劝慰。
博望腹中怒气更炽,“大哥畏首畏尾,既然找不了圣上,我去找成国公,冤有头债有主,今日我就当着他的面打死他的疯狗。”掀帘即出,一去不回头。
司马苌苦劝,福王示意打住,“博望也是心念彦渊因她而伤,自困自怨,若是本王也如此妇人之仁,岂不日日不得安生。”

博望冲进成国公的列阵,问明营帐,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闯进去,“呀”!正遇上樊修逊赤膊敷药,赶紧转过背去。
太医施礼,“郡主且回避,微臣替樊将军诊治,一会儿就好。”
“你还医治什么,怎么不痛死他,等你医好了,也是被拖出去打死。”博望背对着屏风冲太医喊话。
樊修逊闭着眼睛,听她的气话,不觉好笑,冷哼,“谢郡主通风报信,子光静待发落。”
博望顿时恼羞成怒,转身踢翻了屏风,指着樊修逊一时语塞,见他不为所动,左右看看一旁的刀架,太医上前阻拦,被她拂开,握住刀柄一提,哐当,摔在地上,她抬不动。
樊修逊眉毛微颤,嘴角一翘,站起身,堂而皇之在其面前更衣,换了一件新袍,又指指太医,“你——过来,替——本将军——绾发梳髻。”
博望见其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顾不上男女大防,操起案台上的药箱砸过去,樊修逊伸手拿住飞来的纱卷,反手一挡,药箱里的盒子、膏药、银针撒了一地,太医弯下腰慌忙捡拾。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纱布飞向博望将其卷住,撞进樊修逊的怀里,博望惊慌挣扎:“放肆,放开本宫!”
“下官愚钝,无计可施,只有把郡主缚住才能保全。”他面不改色地自辩,突然眼前晃过一只摇晃的珍珠耳环,顺手摘下,将博望推开,“今日郡主暂且留下信物,待他日邀战赢了,我定双手奉还。”
樊修逊堂而皇之地将耳环揣进衣兜里,故意拍拍,一甩长发握住,草草系上发带,从博望身边走过,脚背一提,大刀落入手中,“下官巡营去了,告辞。”抱拳,拂帘,回望了被捆的博望,未留一语,走了。
太医慑于樊的淫威,待其离开,慌慌张张地替郡主松绑,博望瞋目切齿,劈头盖脸甩了他一个耳光,废物!
PS:樊修逊,你何德何能,让笔者为你独开两章?哈哈哈。
楼主:qdzbty  时间:2019-11-25 15:13:52
第二十三章红鸾
哈哈哈,“将军,深谋远虑。”工部尚书郭守礼与骠骑将军常峰义从高台相携而下,“太徽,来来来,快来见过大将军。”
“下官见过两位大人。”王盛烨谦恭地施礼。
“你就是用三百三十两修了一座无梁殿的神通王太徽?”常峰义仔细打量,除了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也看不出这个五品文官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大人过誉了,下官只是尽本分而已。”王盛烨让出一条道,常峰义却没要离开的意思,“尚书大人将你提做屯田清吏司郎中,后生可畏呀。”
“常将军有所不知,这太徽可是柳阁老的乘龙快婿。”郭守礼很是欣赏手下这位能吏。
常峰义有种“山僧不识英雄汉,只顾哓哓问姓名”的错觉,说话间一个太监来催二人入席,王盛烨微鞠作揖目送二人离开。

“王神通?!”
王盛烨一转过身就看见那抹窈窕的身影,“璇卿也取笑我。”一双眼憨憨地笑弯成两道弧月。
“你一个小小五品郎中在此作甚?”柳璇卿亲昵地点着他的眉心,“莫不是在此招蜂引蝶,吸引贵女的注意?”嘟着嘴,佯装吃醋。
王盛烨一把捏住她的手,拽得紧紧的,“你看,我不正好逮了一只,抢回家正好作媳妇。”
咳咳,“王大人,别来无恙?”该死,柳璇卿斜过一眼,五弟正抱着兔子过来邀功。
王盛烨见那只肥硕的兔子,不由得好奇:“五弟,方才我偷送的那几支箭可实用?”
“谁谁谁,谁是你五弟?”柳鹰学嘴硬,“我四姐还没嫁给你呢,你可别占嘴上便宜。”
“兔子——”偷跟璇卿下高台的靖江,原本只在一旁偷看,一见兔子就惊扑到柳鹰学怀里抢,“给我,松手,给我——”
白翛然无奈,出来解围,“五公子,我家郡主童真未泯,烦请见谅,白某厚颜乞之。”
柳璇卿正要劝五弟,没曾想柳鹰学自有主意,“不过是一只兔子,在下舍了便舍了,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白兄可要拿东西来换!”
白翛然眉头一皱,“也罢,你且道来。”
“适才看得白兄用弦将那狂徒缚住,想来定是绝顶高手,不如为我弹上一曲如何?”果然家学渊源,柳鹰学所求不过是他一技之长,柳璇卿也来了兴致:“听闻白兄在王府中任教习,必是身怀绝技,今日我等有幸在此,洗耳恭听。”
白翛然手梳发尾,“孤音不成曲,恕白某——”
“无妨,在下为白兄助兴。”王盛烨趁机讨好小舅子,柳鹰学斜眼看他,“你——”
“王某有一提议,待围猎宴席之后,诸位移步行宫之外的垣城,下官此前督修巡视栖居之所。”
柳璇卿应声附和,一别数月,不知王郎辛苦,此番借机探访,真是事随人愿。

晌午酒足饭饱之后,待擂鼓乍停,号角吹响,各阵营勇士奔腾而出,整个白原之上人潮涌动。
“父皇,第二场比试,柳明视的盘底开了。”晋山笑着对圣上禀报。
圣上这才回想起来适才押的赌注,“替朕看看,可有人赢得满盘。”
曲国舅上前呈报:“柳明视之胞姐和靖江郡主各赢一注。”
“哦,柳家押自己人合情合理,想那姬瑶琴如此神算?”圣上不解。
“禀告陛下,靖江郡主买了黎二娘和柳明视各一注,相互抵消还有盈余。”曲麟兮隐去了内情,朝晋山使了一个眼色,“父皇,靖王府的郡主果然与别人不同,左右逢源,最后的赢家是她。”
圣上眼尾一黠,“柳氏出人意料,这姬氏也不容小觑,朕倒要看看,他们还有哪些花样。”
含山见不得她大姐的做派,“父皇,儿臣到是觉得靖江颇得时运,不过一笑之言竟能成真。”
此次伴驾而行的胡贤妃平日里最是礼佛崇道,“陛下,今日贵女们都在,臣妾看那满场英儿,不由得想积些功德,斗胆有一提议,不知当不当讲。”
“爱妃,但说无妨。”
“陛下不妨让能人掌个八字,为他们赐婚,结下良缘,岂不功德无量?”胡贤妃如此昏招,浑水摸鱼,让众卿好生叫苦,这政治婚姻本就是权利的角斗场,哪能在此凭些个术士胡言乱语就一锤定音。
孙攸宁上前劝阻:“陛下,切不可怪力乱神,娘娘还须慎言。”
胡贤妃双眉一竖,指着孙攸宁骂:“本宫今日闲议贵女的婚事,此乃家事,你一外臣怀得什么心思。且说大公主孀居多年,含山、香山因故嫁杏无期,臣妾未能尽顾,实乃失职。陛下,请三思。”
没想到话锋竟然绕到晋山自己身上,她一时羞愤瞪着胡贤妃,却不敢逾矩,“儿臣膝下有二子,愿一生为夫守节,不敢耽误妹妹们的婚事。”
含山立刻表明心迹:“姐姐言重了,本就是妹妹姻缘未即。”晋山回眼怒视,含山吓得缩了回去,不敢再言。
“无妨,让左善世、左正来。”刘瑜很快宣来僧、道录司的掌事,“两位爱卿,替朕掌掌眼,在场众位贵女中,可有佳人红鸾星动?”
左善世和左正得圣意,见晋山公主圆睛睁视,又见胡贤妃笑中带吓,孙世子一双狐眼阴森森地盯着,“臣等定当尽心竭力。”

“大家快来看——”靖江撑开帐篷一侧的小口,几个脑袋凑在一条缝后,上上下下排了一列,“你们说谁家的猎物最多?”
“这还需要猜吗?自然是太子殿下。”含山抛出一句,众人都不敢反驳。
“那么这样,咱们来猜猜,谁家的猎物最大?”靖江借机又要夸赞兄长,可惜被博望堵了回去,“自然也是太子殿下,臣子不敢逾矩。”
“姐姐,真没劲儿。要不咱来评评,谁家的将士最是勇猛?”靖江定是要破了太子殿下的魔咒,金陵立马上前补了一句:“还是太子殿下。”
璇卿扑哧笑出声来:“两位殿下,且不要再说笑话逗人,奴家可忍不住。”
晋山眼底含笑,“要不本宫出道题,众位妹妹都写于掌心,到时一起出示如何?”
众人皆说都可,她一个坏笑,“谁家儿郎最俊俏!”此题一出,帐篷里可就热闹了,好一会儿才沉寂下来,各自都怀着小心思,蘸了笔缩着掌心写小字。
待晋山一声令下,众人摊开手掌细看,十之八九竟然是樊修逊!
博望顿时恼怒,“此等魔头人面兽心,尔等休要贪恋其皮相。”璇卿正要安抚,晋山岔开话题:“靖江手里怎么写的是世子,此前投注的不是柳五公子?”
瑶琴不疑有他,坦言:“柳姑娘到是极好,可她兄弟却太小气,连只兔子都不肯痛痛快快送我,反到劳烦了白先生,真没风度。”
含山默念白先生,才把人和名字对起来,“白先生,是不是那个降服樊修逊的男子?”
“正是,正是,白先生自是这天下一等一的好人。”瑶琴由心替他不值,“可惜他鳏居多年,一直不肯续弦,别看他整日里满嘴花言巧语,其实他对逝去的夫人可是一往情深。”
含山偷瞄大姐一眼,见她容色未变,却听到博望感叹:“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香山抓住璇卿的手掌不让她缩回去,“来来来,大家快来看看,柳姑娘写了一个什么名,本宫不记得有这么个人物。”
靖江撅着嘴巴道:“除了她家王神通,还能有谁?”
“你且细细说来,这王神通是何人?”博望竟然也如寻常村妇般地闲聊八卦,璇卿赶紧抹了去,“众位殿下,且不要听郡主胡说,臣女写的是自家弟弟。”
金陵不饶,“就算写的是柳公子,咱们众姐妹也想听听这位王神通是何方神圣?”
璇卿胀红了脸,深深叹了一口气,最后把脸埋在绣帕里不肯就范,靖江拍拍胸脯道:“本宫替她说,王神通,本名王盛烨,字太徽,现在工部任五品郎中,对对对,围场行宫就是他督修的。”
香山狐疑:“难道王神通是个满脸花胡子的老头?”
靖江不高兴,“谁说是老头,他可是个大才子,说什么造了一座大殿。”偷偷转过身,悄悄去问璇卿,王盛烨到底多大,她也不确定,看着好像和兄长差不多年纪。
金陵刚才一直不说话,突然冒出一句:“哼,汝等都是些俗人,飞卿如此少年英雄竟然都不及一介莽夫、一个死老头、一块大黑炭。”
晋山被她的童言逗得哈哈大笑,心里盘桓了数个计划,姬氏在这次夺嫡大战中到底要扮演怎样的角色?参与者?旁观者?还是——总之,现在最紧要的是从姬瑶琴身上打开突破口。
楼主:qdzbty  时间:2019-11-25 15:13:52
第二十四章醉酒
宫中宴会大同小异,席上长辈皆在,众女皆是循规蹈矩、端庄淑仪,除了听曲赏舞、吃菜喝酒外,就只剩茫眼发呆,以及窥探未婚男女眉来眼去的秘辛;可一旦宴会完毕,长辈不在,一众年轻人便活跃起来,三五成群,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若到了四下无人处更是放诞。柳璇卿打着牛皮灯笼伴着一轮清空圆月携着摇曳生姿的姬瑶琴,避开众人,寻探秘径,一路皆是梅花,独金钱绿萼最是香浓,二人染身浑然不知。
因是男女有别,白翛然、柳鹰学绕了远路,穿过一座月亮门,一片残雪压翠枝,橘色烛光所罩之处犹如镀金,青石路两侧皆已点上石灯,一院玉蝶、洒金繁枝高挂,美不胜收,钻行过洞,假山出口豁然开朗,一株硕大的照水梅亲贴水面,一条鹅卵石步道将一池平湖分作两瓣,二人缓行期间犹如漫步水镜,双影复映阴阳二极。
一个童子提灯相迎,“贵客请移步云香榭。”沿湖曲松挽臂,一系小舟渡二人过行宫水梁,“还有多远?”柳鹰学好奇。童子遥指松林密丛灯火明灭之处,“公子和两位女客已经到了,片刻就至。”
舟驶半程,就见一竹榭帷幔十幅,朝云飘渺,人影婆娑,白翛然点船而飞,踏水而行,犹如白鹭掠空,却见空中俯冲一绿影,一瞬间绿白二色纠缠又分离,“来者皆是客!”一苍色人影在桥头疾呼,双影同落岸堤。“樊兄。”“白兄。”抱拳行礼。
柳璇卿挑帘迎众人入内,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姬瑶琴见来人多了一个,竟然是樊修逊,避到一侧,据着礼不敢放肆。

樊修逊凤眼修眉,眉梢一翘,冲着姬瑶琴喊话:“郡主莫要龟缩,樊某不过是臣,此处王兄是主,客随主便,还请泰然处之。”
柳鹰学略恼,质问王盛烨:“王大人真有天大的能耐,把樊将军请来了。”
樊修逊替他作答:“我与王兄同在关外平叛,此次相约不过是故友重逢,到是柳五公子还是初次相识,在下有礼了。”
柳鹰学撇过脸去,柳璇卿尴尬地替他还礼,“樊将军还请见谅。”
白翛然从布袋中拨出一柄紫檀琵琶,接上丝弦,笑问樊修逊:“既然阁下已经见识了白某的手段,不如我们在乐艺上切磋一番如何?”随手指指他手中的铁笛。
樊修逊抚摸了笛身,低头略思又探身相邀:“太徽,请琴,上酒。”
王盛烨架起琴案调音,柳璇卿羞涩地凑近耳语,王盛烨一脸喜色,“璇卿毛遂自荐,为众人舞上一曲。”
柳鹰学跳起来,“我与四姐共舞,拿剑来!”
白翛然笑道:“明视,子光面前舞剑,岂不关公面前耍大刀?”
樊修逊挽袖束发,立身抽出铁笛中的利剑抛向柳鹰学:“小心割手献血。”
柳鹰学接过,敲指轻弹,一声金音,剑身寒光凌厉,爱不释手,姬瑶琴凑近细看,心急划破了裙衫,柳璇卿安抚她坐下,嘱咐其挥蒲煮酒。

樊修逊一音高亮,声波撩纱幔,掠平湖,白翛然紧随其后,每落一音皆翻众帷,而王盛烨琴音甚是稳重,似撞上围柱又反弹回来,整个云香榭共鸣音波推向平湖,泛起层层涟漪。
柳璇卿缓缓打开雪香扇,足尖一跳,一个倾旋,接一个大掖步转,又接一个扫堂探海,柳鹰学扣腕剑指,翻身冲刺,燕风台舞,蛟龙翻海。
噗——糟糕——酒瀑了,看得入神的姬瑶琴瞬间惊醒,赶紧收拾,慌忙间烫了手,柳璇卿收势上去看护,柳鹰学扫兴地将剑掷向樊修逊,剑身飞坠而下恰好落入铁笛中,彼此敬意行礼。
“可惜了,哎,真是可惜了,我罪过。”姬瑶琴感叹。乐声此时又似回音一般袅袅飘来,白翛然抱起琵琶,掀起帷幔,走到桥头,附声音和,樊修逊提起一壶刚温好的酒,倾入平湖,柳璇卿正要上前阻止,被王盛烨按住,“此曲《酒狂》,在下敬知己一杯。”
童子又抬来一大坛酒,众人酣饮,直至耳熟熏醉,姬瑶琴已经趴伏与白翛然的膝头,而樊修逊依然缠着他斗酒,柳鹰学大字仰躺不知人事,王盛烨双眼迷离盯着柳璇卿不放,伸手去摸她的脸,被其抓住贴于脸颊,深情对望,忘却今夕何夕。
童子凑过去,好心提醒少主人,“公子,你不是还有一礼送于柳姑娘吗?”
王盛烨瞬间清醒,挽过柳璇卿,随手替她披上一件大氅:“四娘,你随我来。”二人撇下众人,朝平湖走去,童子驾舟返洄,移步快走,停于照水梅前,此时仰望朗朗晴天,月已中天,“璇卿在此等我半柱香的时间。”

嘭,空中散开绚丽的烟花,投影平湖犹如水中绽开无数星光,柳璇卿被这胜景所染,酒意上头欲踏水追月,不自觉间一股子狠劲将其拽回,撞到对方怀里,她浑身弥漫着酒气,趁势攀着胳膊,凑近脸,轻轻柔柔地娇声唤道:“亲——”
可是多情却被无情恼,她竟被推开,羞煞死人,柳璇卿暗暗探过身,去牵他的衣角,又被拂去,晕晕乎乎就扑向他怀里,抱住,怎么也不松手,“让我抱你一会儿。”
原本的挣扎也安定下来,她指着空中的明月,“快看,老天爷也为我们作美,你可为我取字?”
手掌从她身后穿过,紧紧搂住,让她安稳地靠在胸膛,呼吸灼热裹着冰冷的唇贴吻她的耳背,她喃喃细语似是回应,手臂箍得更紧了。
她一声嘤咛翻身去戏弄,“你脸上蒙着我的风巾做什么?”黑影一晃飞走,而她扑了一个空,一个踉跄,跌倒摔在树下。
王盛烨提着灯笼赶回来,发现柳璇卿醉倒狼狈不堪,早已吓得全无兴致,抱起她往行宫赶,赶快找太医醒酒,不然被岳父大人知道了,必定家法处置。

“王爷——”伯奇接过裕王解下的披风,“适才王妃找殿下,小的这就请她过来。”
裕王眉头一皱,“她找孤何事?”他为冬至觐见一事仍然对杨氏不爽,“要是病了痛了找寿官,再不济请旨去请太医,犯不着让本王去替她医治。”
伯奇一时语塞,裕王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更加不高兴:“有话快说,吞吞吐吐的,是什么道理。”
“奴臣以为王妃是来请殿下过去同乐的,刚才宴上柳姑娘和郡主相携而出,围场上的贵人除了长沙王妃,就只有我们杨妃与她们相熟。”
话还没说完,裕王就嗔怪伯奇:“你怎么不早说。”连披风都夺了回去,草草披上,掀了帘门就去找杨氏。

靖王府五将一脸无措,此时的姬孝云绯红满面,微醺却怒,“速速把郡主找回来。”
“世子,白先生已经随郡主同行,末将此时将其追回,要是郡主恼了,岂不——”龚九庆也是无计,黎二娘好言相帮:“如是世子觉得不妥,我去找,女人之间比较好说话。”
众人皆认为此意可行,宋醒狮怕劝不动世子,将誉恩搬出来,“四哥,你也劝劝世子。”
誉恩察言观色,见姬孝云行色慌张,不知此前可有异常,“下官以为,二娘去找郡主宜早不宜迟。”火速使了一个眼色,黎二娘得令,招了一下手,暗中的鱼北冥相应而出,姬孝云突然冒出一句:“把她全须全眼带回来。”
誉恩心道不好,又向宋醒狮点了个头,让他也去找人,自己随着龚九庆将姬孝云送回营帐,“世子刚才怕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龚九庆也觉得不对劲,“刚才只有北冥跟着,到时候细细盘问,切不可有差池。”

众人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才在太医的营帐里找到姬瑶琴,得来全不费工夫。她一脸痴痴呆呆地傻笑,竟是醉得没了三魂六魄。
“白先生,这是怎么回事?”黎二娘惶恐,摇着同样醚酊大醉、歪在一旁不省人事的白翛然。
白翛然双眼迷离,恍惚间看到一个美人,又作轻浮状,上去就是飞扑熊抱,黎二娘一闪一躲,他抱住了鱼北冥,“来,香一个。”
鱼北冥恐伤了他,一直奋力挣脱,将他的头往外推,“白先生,白先生。”
“哈哈哈,”新人柳明视指着他嘲笑,“白兄,恐这位美人不喜你,却喜我,来来来,换我来。”边说边晃着身子朝黎二娘走去,幸而被她一掌推开。
太医摇摇头,无奈,“下官已替众位服下解酒药,可惜疗效不显,怕是这酒另有名堂。”
白翛然一指冲天,“美人,哥哥带你去看星星,今晚清风明月,良辰美景,春宵一刻值千金。”伸手放肆地去摸鱼北冥的屁股,黎二娘没忍住,笑出声来。
姬瑶琴双眼迷蒙,春色撩眼,纤手绵绵,伸手唤人,宋醒狮正掀帘进帐,见此情状,吓了一跳。
鱼北冥当下力断,怒气冲冲扛起白翛然,出医帐回王帐,黎二娘也不敢有迟疑,扶起郡主,让宋醒狮掀帘探路,省得旁人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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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惊夜
“虚籁吟风山更幽,月盈成双酒还凉”。樊修逊临风立于墙头,月光如霜洒满绿袍,空中掠过一道黑影!哪里来的贼人,敢闯行辕,一个飞身扑过去,那黑影如灵蛇般油滑贴着绣袍见缝便溜钻脱身!樊修逊酒气上涌,哪里肯放过他,抽出利剑就劈过去,“叮”空中冒出剑花,竟然使暗器!
“什么人敢在此放肆!”一把明晃晃的钢刀立在眼前,“来人把这个醉鬼给我拿下!”一声令下,就蹭地冒出几个人影,樊修逊哪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哗啦”一个旋身就像秋风扫落叶般把他们手里的刀打掉。
为首的一看来者不善,就使了个眼色让人去搬救兵,自己先拖延时间,眼前这醉鬼怕是要惹出些事来。“几日不见,腾骧卫已经荒废到如此田地,看来禁军统领鹿大人怕是要革职查办了。”众人朝发声处望去,一人面戴金罩着玄色暗兽纹长袍,悄无声息地立于旗顶,轻蔑地发出冷笑。
此时有人认出了那人的身份,连忙跪地磕头,“小人该死,不知道北宫密使驾到,”边说边清出一条道,“这就给大人开道。”——郕王的人,原本醉醺醺的樊修逊也被唬得打了两个冷嗝,酒醒了一半。
妈的,惹不起,他拢拢前襟,装模作样地想醉遁,哪曾想一把铁链迎面抽过来,哗啦啦,还带着金属敲击的战栗之声,条件反射,“叮”,铁笛反手一挡,划拉出一串金花,“这是要来真的”!他连忙示弱:“下官多有冒失,请大人手下留情。”
“呵呵,怕是樊大人口是心非吧,我们北宫的茶饭向来可口,在下请客。”一字一坑,内功深厚,见识过大场面的樊修逊此时冷汗已濡湿了内衫,动手反抗就是忤逆大罪,束手就擒就是死路一条,就在天人交战之际,冒出另一个不怕死的,“来来来,陪爷再喝一坛。”白翛然扯着大嗓门招呼跪在地上行礼的手下败将。
鱼北冥赶紧上前将他缚住,施礼:“大人见谅,这两个狂徒就由在下带去领罚,不耽误贵使要事。”北宫密使冷哼一声,化作一道寒风飘远了。地上的几个腾骧卫此时才后觉裤裆里凉飕飕的,向鱼北冥抱拳转而隐入黑处,留下他收拾烂摊子。

“什么,刚才你险些被抓?”姬孝云接过龚九庆晋上来的密报,拨开纸卷——东宫走水,妃孙遇难,郕禁萧氏。他脸色一暗,几步走近案台,摘掉灯罩,正准备将纸烧掉,突然停住了。“你说说刚才的情形。”龚九庆正要详说,鱼北冥在帐外求见,“你若是请安就回吧。”“下官有要事禀报世子。”“进来!”
鱼北冥挑帘进帐,见龚九庆的黑衣还没有换去,就知道大事不妙,抱拳:“北宫密使刚刚来过,世子可有筹谋?”龚九庆脸色也不好看,看来这密报的内容必是顶天的大事。“吩咐二娘给郡主整理行装,明日就告病回京。”鱼北冥得令出帐,龚九庆脸变得更黑了。

一更刚过,整个行营就像沸腾的水壶根本按不住盖,腾骧卫暗哨变明哨,各路府兵都在悄悄整军,显然消息大得装聋作哑都嫌害臊,可皇帐里并没有传出返京的口谕。
胡贤妃亲自绞了把热毛巾给陛下敷在额头上,三个太医就伺候在一旁,刘蔚托着一碗参汤跪在床头眼瞅着又要凉了,“高晋为什么还没有来?!”啪,龙威震怒,参汤被一把扫到地毯上,“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催!”刘蔚马上称是,退出了皇帐。
“太子呢?朕要见他。”陛下传旨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把裕王也叫上。”胡贤妃使了个眼色,一个内使就赶紧跑去传旨,刚撩帘子就和首辅撞了个满怀,慌里慌张地把高大人扶起来。
“微臣高晋拜见陛下!”首辅大人年事已高,腿脚不麻利,刚刚又被撞得不轻,也没听陛下叫他平身,就把原来的虚曲变成实跪。“你可知错?”陛下没头没脑地问出这一句,他一头雾水,诚惶诚恐,扎实地磕了一个头,“臣愚钝,请陛下明示。”话音未落,就被一奏折刮了一脸,“你自己看!”

“世子,白某以为此中另有奥妙。”已经喝得有些半迷糊的白翛然,接过鱼北冥递过来的一碗热腾腾葛根,呼哧呼哧灌下去。
“此话怎讲?”姬孝云见迟迟不来传令,也就减了两分焦虑,坐在高榻上倚着案开始漫不经心地翻闲书。
“连北宫密使都不急着报信,还有闲心教训我等,显然不是什么重要之事。”白翛然的一席话让姬孝云打了个机灵,确实,东宫出了这么大乱子也没发生哗变,内里一定有蹊跷。
“誉恩可有转报府中消息?”他握紧书卷,再次确认。“禀世子,誉将军并未传报。”“听清楚了,问的是誉恩不是誉珈。”“下官确没有收到两位誉大人的任何转报。”龚九庆斩钉截铁地回答。他把书放回案台,背着手在帐里徘徊,白翛然嫌他绕得头疼,双眼迷离,将睡未睡。
“其他藩王有无异动?”姬孝云仍不放心,龚九庆抱拳:“世子若有意,我让老虎去摸摸底。”
“不,让人去递个条子,就说郡主痰症复发,明日就请旨返京。”姬孝云挥挥手示意龚九庆退下,“让寿官给白先生上些顶用的家伙事,别整些没用的。”
白翛然使劲晃晃脑袋,“世子,怕是在下多虑了,这酒有些名堂,一般的药还真不顶事,不然樊将军怎么会在密使面前失态。”
“也罢,这里的局势不明,将错就错,就让郡主明日回京。”姬孝云回到案前研磨,写告假的折子。
“且慢,白某以为城中凶险,郡主还是留下来比较安全。”
姬孝云停笔犹豫了片刻,双眉一蹙,“小王知道先生在担心什么,我中山靖王府还有重兵驻扎城郊,进可攻城除虐,退可围而困之,郡主的安危足矣。”话毕又急书起来。
白翛然全然不顾尊卑,上前就一把摘了笔管,姬孝云不备撸了一手墨。“世子听在下好言几句。”他使劲摇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白某并非卧龙凤雏之辈,但也知道事主之心唯有一个忠字。虽不知今日出了何事,但若京城异动,禁宫、东宫岂会无人来禀?而此时只有北宫来人,可见禁宫、东宫皆出事,那出的会是什么事?”白翛然把问题抛给了姬孝云。

高晋打开奏折,才溜了一眼赶紧合上,立马磕头:“臣死罪。”
“朕让你看,你就看!你不看,朕就让傅廷枢看,他若再不看,让孙攸宁看,他若也不看,不是还有那个新来的柳四海吗?”皇帝朝刘蔚摆摆头,“去,把鹿之轩给朕叫进来,朕到要看看是你的脖子硬还是朕的刀硬。”
高晋赶紧打开奏折,“臣遵命,万死不辞。”
“你还记得,朕临行之前如何交代的吗?”皇帝厉声质问吓得高晋抖得像筛糠,“尔等所言的固若金汤,就是如今这番?”此时鹿之轩在帐外求见,“让他进来把高晋拖走,朕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
胡贤妃正要上前劝阻被皇帝一个眼神吓住了,“你退下吧,明早朕不宣你,你也别来请安了。”她颤颤巍巍行了万福,由着刘蔚将她搀到帐外。
“宣太子、裕王。”

龚九庆把已经醉死的白翛然扛出了王帐,小声嘀咕:“白先生‘千杯不醉’的名号怕是要易主了。”哪想到白翛然醉中惊起,“休得胡说,在下还能喝!”龚九庆不置可否,只能一个手刀将他砍晕,三下五除二拖走。
姬孝云将密报再次打开来细看“东宫走水”,这里有文章!妃孙,即太子妃和皇长孙,若双双仙辞,为何要用“遇难”二字?到底是灾祸之难还是穷途之难?又为何困住此时皇城中地位最高之人?难道这是要作局,请人入瓮!
“世子,有人求见!”帐外有人通传。
“让他进来。”掀帘入帐的是个身姿妖娆的女子,手上端着木盘,内里叠放着一件大氅,姬孝云的脸颊瞬间像被火燎了一般。
女子步步生莲,屈膝行礼:“奴婢见过靖王世子,我家主人送还郡主之物,现完璧归赵。”言毕将木盘端正安置于案上,也不抬头,全程双目低垂,退出帐外,滴水不漏。
姬孝云见其一出王帐,便快步上前,将大氅抖开,就怕适才沾染了——突然飘出一张纸条,他慌忙拾起来——“北狩”二字!靖康二帝,北狩也!惊出一头的冷汗,三步并作两步,摘了灯罩烧着,让它化作一道黑烟,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对!柳家有人在东宫!这又是谁授意的?

“你们二人先把奏章看了。”太子双手接过已经凌乱腌臜的奏本,边看手边抖,呼吸也变得粗起来,直至看完将奏本一合,就要讨告,被皇帝止住了,“让你弟弟也看看。”裕王接过,刚打开,脸色乍变,“这这,这些都是一派胡言。”奏本还没看完,就一个脑门死磕地面,“儿臣敢用性命担保,母妃绝不会干出这些事来,请父皇恩典查个水落石出。”紧接着又连磕了数个响头,愣是磕出了一头血。
“朕宣你们两个过来,不为别的,只为一件事,你们二人府里今日可曾来信?”
两人面面相觑,又突然间恍然大悟,“禀父皇,儿臣并未接到东宫传来急报!”“儿臣也未曾收到京城异动的转报!”
“鹿之轩,你听到了吧,给朕把北宫的人抓起来,待会儿,朕要好好问问他。”这位禁军统领此时才意识到严峻的形势,身上的铠甲铿铿作响,就像嗜血的野兽要撕开对手的喉管疯狂地饮血一般。
“父皇的意思,难道——”太子不敢猜测下去,此时京城被围是事实,但郕王的意图是什么?
“儿臣实不敢揣测郕王构陷母妃的用意,单一点儿臣就不认同他的作法,若母妃确有大罪,大可将母妃押解至此,听凭父皇发落,为何要围城,又命密使前来禀奏,迫父皇回銮,这是挟君之罪。”

帐外有內使来宣召见圣,姬孝云一时无措,命龚九庆吩咐下去严加戒卫,自己草草套了一件月白色长袍束了一根瓜绿的腰带,几分文臣的装扮,就孤身一人去了。
內使一经通传,皇帝就让他入帐,眼前的情景让他吓了一跳。
地上趴着一个人浸在一摊血里,他装作漫不经心也不敢细看,上前撩袍跪拜行礼,“臣,姬孝云,拜见陛下。”
“把地方收拾收拾,我与引之有要事相商。”
姬孝云打了个寒顫,这才看清楚在背光处还站着一个人,听令抱拳将地上的人拖走。
“引之,来来来,别拘束,坐到朕身边来。”皇帝把他领到一侧,姬孝云不敢逾礼侧身而立,“朕听闻靖江告假了。”
姬孝云行礼:“臣妹痰疾又犯,故乞求回京。”
皇帝按住他的手,略露不悦,“你父王之前告假,朕念他为国尽忠伤病未愈也就罢了,小小的痰症难道御下无人可治?”
姬孝云一时语塞,“今日围场练兵,依朕所见四藩之中属你最强,他日新皇登基,必倚重于你。”皇帝言外之意呼之欲出,“朕即将回銮,你来陪护吧,这是天大的恩典,还不赶快谢恩?”
“小人诚惶诚恐。”他此刻才意识问题的复杂,慌乱之际竟然自谦为小人,不是微臣,怕是皇帝也没听出区别,已经踮踮地想吃掉整个中山王府的军队,彻底收回军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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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6-09-04 05:36:00

更新时间:2019-11-25 15: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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