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天涯 >  闲闲书话 >  没有恐惧,只有风

没有恐惧,只有风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1-25 23:33:52
村上春树《天天移动的肾形石》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1-25 23:33:52
《伊凡.伊里奇》中,伊凡.伊里奇将死,心里想:“也许自己未能像应该的那样活过。”他度过了富裕又空虚的一生,我只有半生,打个折,也一样差不多。要是想像一下应该的活法,恐怕得先假设一番:借我借我一双慧眼吧。借我杀死庸碌的情怀,借我不惧碾压的鲜活,借我生猛与莽撞不问明天——总之要借个啥。

为什么非得借?因为自己有着数的话,就不会问什么叫应该不应该。

比如《一颗简单的心》里的全福,经历了人生中众多的未得到和已失去,也从不问这个。因为耶稣告诉她:“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不借着我,没有人能到父那里去。”她借了耶稣,于是生活对她来说就不是一连串的问题,她只需将自己行在信望爱的道路上,生而能爱,爱而能得,得而敢应,死而平静。一颗简单的心是神最大的恩惠,令她心中有灵,贴地飞行,福慧双至。

真不幸啊,我已至中年,一颗复杂的心遭遇中年。

小时候看过一个笑话,一个人死前要求亲人,要用一块圆石头给自己当陪葬品放棺材里,放在他的脚下,他要成为一个惊叹号。

这太也惨了。一个人死了,让别人把自己的身体摆正,再配合一块石头,才能组成一个惊叹号!为什么他活着就做不出来一个?这很简单不是吗?只要他肯以头支撑去倒立。

于是开始审视我的父母以及身边其他成年人,无法理解他们怎么可以活得那么无动于衷,他们凭什么该吃吃该睡睡,他们怎么可以忍受没有倒立过的人生。现在儿子已到了对我发出当日疑问的年纪。我也只能笑一笑,仿佛恬不知耻的省略号。

有时候想想真难过,怎么就活成个摔成烂泥似的省略号,难过得还真想蹲下来抱抱自己。可惜中年发福,手太短身体太圆胖,抱不了。此时若憋一口气吞下伤心,幻想自己憋的是氢气,那样就可以飞到云上去了,攥在儿子手里,也是个惊叹号。

最近看到一本书倒是颇感安慰,显然我没什么自己的想法,只能借他人的脑汁浇灌自己这棵半死不活的树。书名忘了,也是谈人应该怎么个活法的,也是两种。一种是建造,一种是耕耕。建造者实现目标可能要花费多年,但终有一天会完工。那时他们会发现自己被困在亲手筑成的围墙里。在收工的同时,生活也失去了意义。选择耕耘则要经受暴风雨的洗礼,应对季节的变换,几乎从不歇息。然而,和建筑不同,大地生息不止。

这么一说惊叹号是死物,省略号才生生不息。万人瞩目的奥运鸟巢还没野蜂巢实惠,纵使千疮百孔,还能收藏自己的甜蜜。

但这种非此即彼的想法本身很不人性化。要么在战场的激战中早夭,要么默默无闻地长寿,那是神给阿喀琉斯的两个选择,大抵我们凡人,承受不起这么极致的二元论。比如那些又荤又素,亦正亦邪的人物,就是女人的最爱。但大多数人没这可爱的天赋,怎么办?这又回到最初的问题,所谓“应该”怎样,不如“本该”怎样,是花,你就花枝乱颤,是月,你就月朗星稀,是云,就别总想着泥。

如果你是伊凡伊里奇,而不是全福那样拥有一颗简单而笃定的心,你能怎样?

现在是午夜,万籁并没俱寂。先是有风掠过夜的水面,轻轻的点两点,然后雨下起来。阳台上的发财树摇着头,其中一条树枝奇怪地向下嗒啦着,吧哒吧哒,一泾滴着水,象一条大狗湿透的尾巴夹在两腿中间。

它像不像中年?

有次跟一位鹤发童颜的忘年交说:真希望一觉睡到60岁,老得透透的,青丝白发一瞬间,不要日日凌迟。

他说:中年,按照黄金定律,正是形式与内容结合得恰如其分的时候。年轻的时候内容不充实,年老的时候形式不好看,现在彼此融合在一起。这么好的年纪,日日是好日。

这碗鸡汤料不足,幸亏有一味提神——“好日”。好日靠的是力比多,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热情从何处来?

村上春树小说《天天移动的肾形石》里爸爸对儿子说:“人的一生中,有意义的女人,不可能超过三个。”儿子记住了,每次同新认识的女性交往时都是要自问:这个女人对自己是真正有意义的对象吗?他开始心中倒计时,害怕将数目有限的卡片在人生较早阶段彻底用光。三个,不可能比三个更多,用完就没有了,所以一定要省着用。然后为了便于筛选出有意义的那一个,这人就有了一种选择合适女性的嗅觉。一旦发现对方人品和言行有不如意的地方,哪怕微乎其微,他就放了心,撒了手。这样,同多位女性持续保持不即不离的关系就成了他的一个固定模式,或者不如说从一开始他就避免同不大可能平稳解除关系的对象过多接触。

村上表达一贯文艺,中国民间谚语更有威慑力:一个男人一生的量就是一铅桶。这种自设有限性的提法在不同文化中略有差异而又殊途同归。

中年最大的危机是罡风已吹散热爱。人生的可能性像非诚勿扰女嘉宾前面的灯一样,一盏盏灭掉。

窗外雨淋淋漓漓,尿不尽的失意。生活的同质化和有限性在暗夜无数次给我摧心一掌。直到某一刻我看到科塔萨尔的《一朵小黄花》。我终于想通,现在拥有的可能,既是可怜的稀少,又是可喜的珍贵。一路行来,那些分岔路口不自由的选择,有多少是因为内在自我不停的排斥一个本性不喜欢的类型,且分泌出自我厌恶。而正在行的路,才是符合本心的爱,才是滋养人的,因为不内耗。这条路上,可能没有飘满红罂粟,却有科塔萨尔的小黄花,那是永恒回归里的相见欢。

关于科塔萨尔的《一朵小黄花》,我曾经有文分析过,此处不想罗嗦。再回到上边提到的村上春树那篇小说吧,将它说完,似乎也是殊途同归。小说里的儿子,后来遇到了一个喜欢在大楼间走钢丝的女人,为了探究明白这个女人之于他的意义,他用掉了一个宝贵名额。当然他受了报应,他对人家没半点意义。此时他才明白:她带给他的失落感,就是她之于他最重大的意义。“倒记数毫无意义。重要的是完完全全容纳某个人事物的心情,拿总是最初,又总是,也必须是最后的心情。”

他进入了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那里没有恐惧,只有风。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1-25 23:33:52
你们,一个个的,唉。。。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1-25 23:33:52
我这碗鸡汤愣是没法喝,算了。
没法祝你们成为一颗天天流动的肾形石了。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1-25 23:33:52
事情可以在一天里、在几分钟之内便被破坏,而不是像有些事情那样:经过反反复复、走走停停、希望与失望,漫长的拖延,才彻底垮台的。若是果真好事难圆,那么痛痛快快的了断岂不是更易忍受吗?——爱丽丝·门罗《逃离》

反正结果都是一样。崩坏与风化皆是自然。时间有的是。耐心永远供不应求。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1-25 23:33:52
《维特根斯坦传:天才之为责任》中的人生三步曲:
一,我是谁,我真的是天才吗?
二,是其所是,我是天才,痛苦的天才。
三,成其所是,担负起天才的责任。
维特根斯坦的一生都在践行这个问题:把忠实于自己当做一个康德式的绝对命令。
他是一个精力旺盛,偏执,创造性的人,这些特质无疑来自于他天才的自觉性。在阅读的过程中,几乎意识不到他年龄的变化,他似乎一直在充满激情地思考,写作,爱,生活。直到最后他死时,才明白他也六十多岁了。但是,正如他临死的话:“告诉他们我过了极好的一生。”
什么是极好的一生?有比恰切地承担起自己灵魂的重量更好的人生吗?
承担,甚至也包括放弃的能力。比如对财产,对爱情,对友谊。那些曲曲折折的时刻,模糊的暗影,矛盾的倾向。正因为它们,使人生成为涌动之流,最后汇入大海。证明在生与死之间,姿式各有不同。
在哲学世界作风凌厉的他唯独对情感很是犹豫,他一直需要孤独,所以他不断寻找宁静,但他也持续需要温柔的爱和陪伴,他不会带入性,那只会带给他痛苦和内疚。他深受魏宁格《性与性格》影响,觉得性和爱是对立的分离的,并厌恶女性,除了唯一爱过的女性玛格丽特外,他对三位同性的爱都受到他对性和性欲的担忧的困扰。
严肃地对待自己,一生都是这样 。“我的整体倾向是冲撞语言的边界,我相信所有曾试图写或谈伦理或宗教的人也是如此。这对于我们笼子的墙壁的冲撞完全地、绝对地无望。只要伦理学源于对生活意义有所说的愿望,它就不能是科学。它所说的不在任何意义上增加我们的知识。但那是人心的一种倾向的证供,这种倾向,我个人禁不住深深地尊重它,一辈子也不会嘲笑它。”
啊,他这么智慧的人,却不会嘲笑自己和人类,不把自嘲和戏弄人类当成天赋的魅力,这是多么了不起啊。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1-25 23:33:52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by.茨维塔耶娃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

古老时钟敲出的

微弱响声

像时间轻轻滴落。

有时候,在黄昏,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

笛声,

吹笛者倚著窗牖,

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此刻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

在房间中央,一个磁砖砌成的炉子,

每一块磁砖上画著一幅画:

一颗心,一艘帆船,一朵玫瑰。

而自我们唯一的窗户张望,

雪,雪,雪。

你会躺成我喜欢的姿势:慵懒,

淡然,冷漠。

一两回点燃火柴的

刺耳声。

你香烟的火苗由旺转弱,

烟的末梢颤抖著,颤抖著

短小灰白的烟蒂——连灰烬

你都懒得弹落——

香烟遂飞舞进火中。

想一起生活,其实是寻求一种绵长的超脱。这只能是“想”,而非事实。谁不生活在生活中呢?却总在想着要生活。
想一起生活,描绘的是理想的关系。不是以激情进行身体的控制,也没有饱含敌意的深情。慵懒,淡然,甚至冷漠,彼此的生命状态却是至为轻松而无负担的。

男人一直是孩子,女人则是天生的母亲。茨维塔耶娃说:“她愿意为她所爱每一个的男人生孩子!”,她也确实这样做了。无论茨维塔耶娃一生多么动荡,她都要如原始的母系氏族一样安住生活。她在关系中视丈夫,情人们为儿子,并审美他们简直如小儿般无情无义的自我,因为她的自我就是大地,大母神,任男人任性,及至到他们连任性都懒得任性,回到婴儿状态。

那种朴实绵长的生活里,所有的感官都在张开,钟声滴落,花开朵朵,一切都在唤你的乳名。。。此刻,我没有那个心情,去追问你,是否爱我。

冬虫夏草。怎么不是活呀。反正新陈代谢,分裂繁殖,总归,要离开。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1-25 23:33:52
最近遇到几件很有生命感的事情:
一,某位学生在课堂上讲了一个小时的尼采,然后提出重估一切价值的重要性,然后提出批判异性恋特权,然后宣布出柜。
二,儿子说有两个同学患了抑郁症,他们都在治疗而且趋向于变好,现在都表现得很振作的样子,他被当作树洞倾吐,得知了原因,原来这两位都恋爱了,网恋。儿子非常怀疑这是同一个心理治疗套路。。。这个事儿,实在太可爱了。好希望我儿子也爱上谁,爱上这个动作很up,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也消耗卡路里,真是有益于身心啊。
三,有个人推荐我听野狼disco,东北话跟粤语,最远距离的混搭,好嗨的失落!听说野狼disco火了以后,有人在网上宣布东北文艺复兴的时代到来了,还拥有了四架马车,好像是快手上喊麦的,还有一个拍二人转记录片的导演,也许还有作家双雪涛和郑执?据说还有外挂,内蒙的李诞。这个提法太有意思了,从喊麦开始的复兴,它的复兴标的是什么?“黑吉辽现在好极了!”是向往还是自嘲?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1-25 23:33:52
霍桑写出了伟大的故事,你看,我们现在仍在读他的故事,虽说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

有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叫威克菲尔德的人想和他妻子开一个玩笑。他跟她说,要外出几天去办什么事,可他并没有离开这个城市,只是拐过街角,找了一处房子租下,等着看会发生什么事。他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想干什么,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三四天过去了,他还没准备好回家,就在租来的房子里住下去了。过了几个星期,又过了几个月。一天,威克菲尔德走到自己家那条街上,看见自己家里布置成了办丧事的样子,那是他自己的葬礼,他妻子成了寡妇。几年过去了。他时常会在街市上遇到自己的妻子。有一次,在拥挤的人群中,他还硬是从她一旁擦身而过。但她没认出他来。

更多年过去了,二十多年后,威克菲尔德成了一个老人。一个秋季的雨夜里,他走过空空荡荡的街道,正巧路过他的老房子,便从窗口瞟了进去。他看见壁炉里燃着温暖的炉火,心想:要是我现在待在屋子里面,坐在壁炉旁边一把舒适的椅子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雨中的话,该有多快活啊。于是,他没有多想,就走上台阶敲了敲房门。

然后呢?

没了。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保罗·奥斯特《纽约三部曲》

据说,《威克菲尔德》是霍桑最棒的短篇,我却是从《纽约三部曲》里知道的。
这个“家就在隔壁街20年“的故事,有着无与伦比的魔力,只要人类还是那种意图将自己他者化的别扭生物,抛弃世界或被世界抛弃的故事就会不停上演,而这其中的逻辑没人能写明白,《纽约三部曲》调动了荒诞主义,存在主义和非凡的悬疑技巧,只是将这个故事写得更令人背脊发凉,更令人产生类的同情和悲悯,更自知自身的不可理喻。
小说这门艺术真好真迷人,因为它不明白。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1-25 23:33:52
张执浩:
霍桑显然没有预料到韦克菲尔德们会在他身后一百年泛滥于世,更不会想到有人接过了他业已枯涩的蘸水笔,继续深入挖掘起这一主题来。这个人就是后来影响整个20世纪世界文坛的弗兰茨•卡夫卡。他们之间根本性的差异在于:霍桑最终让韦克菲尔德回了家,而卡夫卡让韦克菲尔德彻底迷失。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卡夫卡之所以能成为现代主义文学的一代宗师,关键的原因就在于他比他所有的前辈更决绝,更阴郁,更冷酷。
。。。
我相信,韦克菲尔德的故事之所以会出现“回家”与“不回家”两种版本,一定与时代风尚的变化脱不了干系。在霍桑时代,家是现成的,家是亘古不变的,既是地理位置,也是心灵方位,无论你走得再远走了多久,家总是恒定的;而在卡夫卡时代,家的外延被远远地拓展开来,家不再是固定的某一处,而是游弋着的日常生活的侧重点。所以,卡夫卡在与友人的谈话中才有了这样一种说法:“比如我现在回家,然而这只是表面上如此。实际上,我在走进一座专门为我建立的监狱,而这座监狱完全像一幢普通的民宅,除了我自己,没有人把它看成监狱,因而就更糟糕更残酷。任何越狱的企图都没有了。倘若不存在看得见的镣铐,人们也就无法打碎镣铐。监禁被组织得很好,完全像普通的、并不过分舒适的日常生活……”。

苏童:

在韦克菲尔德“生还”后,霍桑说出了下面一段名言:“在我们的神秘世界的明显的混乱中,每个人都分毫不差地顺应一种制度——各种制度又相互顺应,万川归海——如果一个人稍有偏差,就会冒丧失地位的可怕风险。他会像韦克菲尔德一样,冒自绝于世界的风险。”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博尔赫斯在他的散文中把这个短篇作为了解释卡夫卡世界的“药引”,并给了它“简短而不详”的定义,在他看来韦克菲尔德代表了死亡的一种特殊的表现形式,那就是死亡在每个人身上的所潜藏的征兆。韦克菲尔德代表了隐藏的力量,死亡从一开始就深深根源于他的内心,而没有存在于他的肉体之上,而韦克菲尔德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更重要的是,韦克菲尔德看到了死亡的某种之于现实中的方式,这样他想到了在现实中死去而又不脱离存在的可能,让能量不必转化,让死成为生的附庸。他做到了,他成了第一个把行为上的死亡看得高于一切的小说人物,他也成了死亡艺术的实践者。但这一切只是从博尔赫斯的定义中挖掘出来的信息,而在作为创作者的霍桑眼中,也许问题还要复杂的多,韦克菲尔德在霍桑的论调中是一种制度的牺牲品,在我看来,霍桑所指出的世界的明显混乱并不是韦克菲尔德遭遇的环境,韦克菲尔德为什么要冒险于这个世界的神秘之中?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个人的偏差,他因为性格的原因而丧失的地位,而不是冒险的后果,他的地位和他的性格不允许他对世界产生服从,这个世界最不需要的就是他,因为他的种种神秘,因为他误读出的信息,世界需要无关紧要的人,而他从不这么觉得,无关紧要只是别人对他的误解和蔑视。在霍桑看来韦克菲尔德本身就是一个神秘而拥有明显混乱的世界,因此,他只能偏差于自己,对于世界而言,他只是冒了可悲的一点风险自绝于自己而已。他只是这个世界若干本质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则。
若干前后,当我重读这篇散文和小说的时候,博尔赫斯的勾勒和霍桑的本意,让我获得了两个韦克菲尔德,一个代表文本的意义,一个成为阅读者的取舍,毫无疑问,他属于任何时代和个人。当你在某种自觉的风险中偏差于自己,当你发觉生活不过是一次开放的梦魇时。你就会找到自己的“韦克菲尔德”。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1-25 23:33:52
这个故事我不想用语言去分析。因为它简短而不详,因此有了更多被重述和赋予的可能性。没有跟原文匹配的洞察力以及篇幅,而去试图涵盖它,解释它,是用小手绢包大象,还是一头谁也没见过的猛犸象。会令人恼怒。
我把它推荐给一个朋友看,之所以推荐他,是因为有一次他说到他有一段时间睡不着觉,是完全的睡不着,濒临崩溃,他就离开了家,找到一个酒店,在那睡了个好觉。
我觉得他可能对这篇小说会颇有心得吧。
他的反应很有意思,纽约三部曲里对这篇的概述他蛮喜欢,原文他说他不大能看得下去,觉得19世纪太罗嗦,绕舌。他认为这个离家出走的人,是个很积极主动的人,搞了那么多花样出来。这个人凭着自己的心去生活,走些弯路,误入一些歧途,这也没什么,走呗,要不然他还能怎么样呢?
原来,在他看来,这是一种“积极”,也是一种“不得不”。
在我看来,这两个词明明是矛盾的呀。我就想认真想想这个问题。
网上找来的评论,苏童和张执浩说得很好很好了,我却似乎在寻找别的东西,并不与之矛盾,但却是别的东西。
楼主:ty_郭小米215  时间:2019-11-25 23:33:52
@samwang996:你的朋友是有目的的、主动的,而威克菲尔德是遵从内心,或者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如此。
———————
自主和不由自主

昨天玛雅找我聊天,不知怎么说到了美狄亚,但并没有纠缠在这个话题上,很快我们说起了别的。
三木这个自主与不由自主的说法令我再次想起美狄亚,尤其是美狄亚戕子之前的一句话:
我知道我要做的是一件坏事,但愤怒主宰了我的计划,它是人类的灾难之源。
这句话成了后来古典哲学思考的一个切入点:人的灵魂是一个整体还是可以分成若干个成分,以及理性和非理性怎样的运作机制。
在美狄亚身上真的有两种不同的事物——她的计划和她的愤怒——在起作用吗?它们是如何与十分清楚事态发展的美狄亚本人联系起来的呢?
关键词:我,愤怒,我的计划。我的计划是我这个主体的计划,但在美狄亚看来,愤怒似乎并不属于我,理性上我知道这是坏事,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我不应该做,但是愤怒主宰了我的计划,它是人类的灾难之源,“它”成了另一个主体,具有自我意识,它在我之外支配了我。
愤怒是美狄亚自身的一部分吗?
生活中我们经常会听到某人为自己开脱:当我发怒的时候我就不是我了。
更实际的例子是,精神病人杀人不必受到处罚,而是改为精神调养。我们认为,人的精神达到某个状态的时候,他并不是他而是别的东西,他不必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们确实认为人可以进入非自身——“他者”的状态。
这种进入他者的状态,是不由自主的吗?
美狄亚戕子行为骇人听闻,她却不是精神病,杀子是她精心策划的行动。那么作为原动力的愤怒,真的能够使她丝毫没有理性的行事吗?
什么是灵魂的一个“部分”?是诸如愤怒或其他的情感吗?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视其为一种直觉,在我们身上似乎有两种不同的动力源。对于理性这一部分的特点和作用,我们能够形成很清楚的概念。毕竟,我们一直在理性地思考,思考事物存在的实然状态或应然状态,以及该做些什么。在每种情况下我在思考的是我将做什么,而不是我的一部分将做什么。
我们说美狄亚是身不由已的,她受激情控制,亦即她无法做真正的选择,但也可能实际情况并非如此,而是:她认为自己没有真正选择的机会。

在美狄亚的精心策划中,不只有作为他者的愤怒参与进来成为支配她的力量,还有另一个他者同时降临,这个他者成为逼迫她审视自身处境的力量:这就是你处心积虑谋划的爱情,为此你通过杀死自己的兄弟并抛尸海中的决绝手法,以此阻挡父亲对伊阿宋的的追杀,利用法术,使佩利阿斯惨死在自己女儿的手中。
她回忆这一切,与其说在控诉伊阿宋,不如说在控诉自己。
末了,她说:
我已经完了,我宁愿死掉,这生命已没有一点乐趣。
检视自己人生的时候,人们会分裂出一个非我来,它知道我们犯下的一切蠢行,将我们过往人生的意义化为乌有,催逼我们换一种活法,逃离或杀死这个旧我,成为一个新我。
用他者意识来审判自我,生活的荒诞性与无意义尽显无疑。
他者出现,逃离主题与自戕主题就到来。
并不存在不由自主这回事,“他者”是内置于我们自身的部分。我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我总有可能做了别的事情,采取了别的态度,如果非要说我被情感控制了,则是逃避了这样一个事实:我才是行为的主体,而且当时也认为自己在做的一切是应该做的。我们想做之事的力量所在,它不会在我们自身之外,也不会靠改变或重新安排事物而得到。
韦克菲尔德成功地让自己死去,满怀乐趣地以他者的身份审视自身存在以及不存在的证据,这个游戏竟然可以津津有味地玩上20年。
这幅图景的可取之处,就在于它映射了我们自身,我们确实常常受到内心某些力量的驱使,而这些力量却与我们所接受的理性相抵触。但是如果我们对某些后果条分缕析,这幅画面会更令人不安。如果我自身的一部分可以不由自主的话,它甚至可以死去,严格说来也就不会是我的一部分。它之所以成为我的一部分,是因为它对真正代表我的理性表示顺从。这就出现了一种自我异化的现象,我的一部分被视为脱离了自我本身而存在,因为它以其自然面貌呈现,且从不驯服于真正的自我。

楼主:ty_郭小米215

字数:7744

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19-11-02 22:08:43

更新时间:2019-11-25 23:33:52

评论数:72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下载地址:TXT下载

 

推荐帖子

热门帖子

随机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