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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一个抗战老兵的经历(根据真实人物改编)

楼主:华無忧  时间:2018-12-28 00:40:09
第一章 身陷囹圄
近现代以来,发生过两次世界大战,中国都有参与,不过尤以第二次世界大战给中国造成的人员伤亡、财产损失巨大。整个二战,中国伤亡的军民多达几千万之多,而造成的经济损失更是高达数十亿美元。虽然二战结束已经过去70多年了,但是还有一些见证过、参与过的人在时刻提醒着所有的炎黄子孙,中国为这次世界大战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而这些见证过,甚至参与过的人却越来越少了。
1941年三月底,距离“九一八事变”已经过去10个年头了,在湖南省泸溪县洗溪镇峒头寨村的王家大院北房客厅中,两个人在对饮畅谈着。
这两个人是亲兄弟,哥哥叫王爱国,是洗溪镇的乡长;弟弟叫王爱民,是村里的保长。两人坐在榆木座椅上,吃着酸笋,喝着米酒,好不快活。
王爱民今年23岁了,长得一脸横肉,个子不高,还没娶媳妇儿。哥哥王爱国比他大两岁,刚有一个儿子,按照“仁爱礼孝”取名叫做王礼赞。他们俩的父亲王仁贵是清末的一个秀才,想当年是乡里的名人,家境着实不错。因为这个原因,王爱国哥俩儿从小虽然不能说锦衣玉食,但也过的衣食无忧。不过在五年前,王仁贵得病死了。
王仁贵老来得子,对这哥俩儿很是宠溺,因此这哥俩儿从小就不学好,长大后更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王仁贵在世时还能约束他们一下,父亲死后,哥俩儿更加肆无忌惮了,甚至王爱国娶了媳妇儿之后也不知收敛,就这样过了没几年,家里就坐吃山空了。
不过还好王仁贵生前靠着自己的面子给俩儿子谋了一个好差事,哥哥当上了乡长,弟弟也在哥哥的照顾下当上了保长。自古爹是英雄儿好汉,王仁贵很有才华,两个儿子虽然品行不端,但是办事能力也都不差,要不然哥俩儿整日尸位素餐,仗着王仁贵的老脸也不行。
两人今日畅饮是事出有因,王爱国在今天上午接到了抓壮丁的任务,他一刻也没耽搁,马上赶回了家里,将这好消息告诉弟弟,同时商量一下“好处”的事儿。
王爱民先开口了:“哥,爹走了之后你对我可以说是关怀备至,我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一直都记在心里,这几年来的“好处”咱都是五五分,赞儿出生之后我这个做二叔的也没准备什么礼物,我看这样吧,这次咱们就六四开吧,你六我四,多的这些就算是我送给赞儿的百日礼了。”
王爱国对弟弟说:“爱民,爹临走时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你,可是现在我连儿子都有了,你却还孤身一人,我这个做哥哥的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等咱们忙完了这件事,我托人给你说一房媳妇儿。”王爱民一笑置之,算是同意了。
两人对饮了几盅之后,王爱民皱眉问道:“哥,经过前几次的抓丁,现在他们都学聪明了,白天都不在家,咱们这个地方你也知道,只要往山里一躲,再抓人可就难于登天了。”
当时国民政府规定,抓壮丁要“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年龄从18岁到45岁。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刚开始保长们是严格按照这个规定来的,到了抗战后期时,此条规定也就形同虚设了,保长们为了完成上面的任务,同时也为了自己的腰包,抓丁也就不管不顾了,往往一个家庭中就只剩下老两口,到最后连个送终的都没有。
至于抓丁之后的安家费,在1940年时,因为刚实行抓丁不久,所以国民政府给的安家费也不少,每个人视家庭情况给5万到7万法币不等,而当时一两黄金约合5万法币。不过等到了抗战末期时,随着国民政府各个阶层贪污腐败的加剧,每个壮丁能拿到手的也就一百多斤黄谷了,这黄谷也就是没有碾出来的米。
王爱国思忖片刻,说:“他们白天再怎么躲着,到了晚上也得回家睡觉,那咱们索性就晚上再去抓丁,要是晚上还不回来,那就把他的父母抓了,让他们来换,看他来不来。”王爱民听后大喜,直夸大哥聪明。
洗溪镇是个多民族聚集区,峒头寨村的苗族人更是占八成以上,不过符庆隆却是为数不多的汉族人中的一个,他个子不高,长相普通,是个很典型的南方人。
符庆隆家里有四个孩子,他排行老三,上有一姊一兄,下有一妹,大姐已经结婚,嫁到了临近的六房头村。
当王保长抓丁传开之后,村民们俱感如临大敌一般,毕竟谁都明白抓丁之后的命运,在这些普通老百姓看来,日本鬼子确实可恨,但要把自己的儿子送到前线去跟日本鬼子拼命还是舍不得的。不想去也不太难,只要别让王保长抓住就行,因此各家各户都让自家适龄男子躲了起来。
符庆隆1923年5月生人,还有几个月就18周岁了,早在风头刚起时,他就跟二哥符庆耀躲了出去。他们哥俩只相差了两岁,从小便兄弟情深,此次躲在了村南一个山洞中,那个山洞是他们俩的“秘密基地”。
此后数天,每到夜幕降临之后,符庆隆才敢偷偷的跑回家拿吃的。这一天他刚回家不久,王爱民就带人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将符庆隆抓了起来。
王爱民喜道:“符庆隆,你还藏啊,这回可跑不了了吧!”符庆隆的父亲符兴旺央求道:“王保长啊,你大人有大量,放了庆隆吧,他还不到18周岁啊!”
王爱民冷笑道:“放?你想得美,我好不容易抓住了,怎么可能会放了!老头,我早查过了,他还有一个多月就到18岁了,反正也得等人凑齐了再送上去,到时候就符合条件了。再有,政府有令: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如果你不让他去当兵,那就把你抓起来,让你大儿子来换!”
符庆隆被几个人架住了手臂,不过当他听到要抓他爹时,顿时挣扎起来,大喊道:“别抓我爹,我跟你们走!”王爱民看了看符庆隆,说:“没想到你还是个孝子,带走!”
符庆隆家里很穷,只有一亩薄田,符兴旺很有见地,即便家里一贫如洗,也坚持让全家省吃俭用来供符庆隆去上了几年私塾。符庆隆深知父亲的良苦用心,因此学习非常刻苦,虽然只上了短短几年的私塾,但是老师的教诲他都牢记在心了。
符庆隆此时大喊去当壮丁,一来是因为书生意气,毕竟也上过几年私塾,先生常说的修齐治平他一直都没有忘记,眼见日寇来犯,山河破碎,自己理应上战场驱除日寇,保家卫国,古代投笔从戎者不在少数,自己也该效仿;二来如果自己不去,父亲被保长抓去不免受苦,自己若是视若无睹,岂非不孝;三来二哥对自己很好,如果让他替己征战,难免伤亡,这自然是自己不愿看到的一幕。思之左右,也只有自己当壮丁,上战场,杀日寇,才能救父兄于水火了。
符庆隆在出门之时也没忘了回头大喊一声:“爹,娘,别为我担心,照顾好自己!”符兴旺听后只能含泪相送。
符庆隆在路上思绪万千,虽然自己脑子一热答应了要去做壮丁,但是他也明白做壮丁上战场之后肯定凶多吉少,不过一想到父兄会安然无恙,顿时觉得烦心稍慰。
半个小时之后,符庆隆被送到了壮丁所,这个壮丁所用土砖磊成,面积不小,距离王家大院很近,是王爱国兄弟俩专门用来关押壮丁的的场所。
壮丁所坐北朝南,只在最东面开了一道门,进门后是一间大屋子,里面有桌有床。屋里有两个人,他们忽见有壮丁前来,马上起身跟押送符庆隆的那两人打了个招呼,就把符庆隆给送进里屋了。
外屋与里屋之间只有一道小铁门,已经上了锁,看守人开锁后便把符庆隆押了进去。里屋中的过道两边分别有五间房子,不过只有最里面南侧的一间有人,看来村民得到消息之后都躲了起来,因此王保长“收获”平平。
符庆隆见屋里只有八九个人,不过大都在睡觉,有几个人可能被动静吵醒了,亦或是根本就没睡着,抬头看了看符庆隆,就又倒头睡了。
符庆隆见到如此场景,有些欲哭无泪,刚才抬头看他的那几人中有几个他是认识的,不过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双方也都没心情相互打招呼了。
楼主:华無忧  时间:2018-12-28 00:40:09
第二章 花钱买命
符庆隆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他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举目四望,见壮丁已然装满了四间屋子,细细数来,已经有二三十人了。符庆隆心中惴惴,不知王保长到底要抓多少人方才止歇。
正思忖间,肚子却咕噜噜的叫了起来,符庆隆正要骂王保长不是东西,就听见有人在开门。众人听到开锁的声音,纷纷转头看向那道小铁门,心想可能又有苦命人要被关进来了。
铁门被打开后,进来的却是那两个看守,抬着两个大桶,符庆隆不知他们俩要干嘛,只能继续看下去。看守来到门前,大声叫嚷着:“起来吃饭了!”看守怕语言不通,还特意用汉苗两种语言大喊了几遍。符庆隆是汉人,他的衣着也让他在这些苗族壮丁中清晰可见。
苗族的服装分为盛装和便装,盛装只在重大节日时才穿,平时都穿便装。男子便装上身一般为左祍上衣、对襟上衣和左祍长衫三类,以对襟上衣最为普遍,下身则是长裤。女子便装上身一般为右衽上衣和圆领胸前交叉上装两类,下身为百褶裙。苗族便装的颜色多为青色、藏青色、蓝色和黑色。
众人被看守叫醒之后,纷纷叫喊起来,“放我出去!”等声音不绝于耳。看守似乎习惯了这种喊声,丝毫没有慌乱,只是大喊道:“别喊了,要是不想当壮丁,就让家里去县城打点吧。要是没钱,就等着上战场去打小鬼子吧。”
喊声甫止,看守便开始放饭,符庆隆接到手里一看,居然是用树叶包着的,打开之后,发现只有可怜巴巴的一点儿糯米饭,看上去才几两而已,别说吃饱了,塞牙缝都不够,不过聊胜于无,符庆隆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
看守放完了饭就出去了,随着上锁的声音停止,众人也都意识到喊再大声也是徒劳无功,只好纷纷闭上了嘴,躲到一边去歇着了。
符庆隆见到此景,心中好受了许多,虽然他听说壮丁的死亡率很高,但是毕竟现在安然无恙,看上去死亡距离他还很远。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人陪着自己,那就更不怕了。人呐,就是这样,不管碰到多么危险的事情,只要有人陪着,都就会放心许多。
此后数天,每天都有十几个壮丁被送进来,符庆隆仔细看过,他认识的人不过,虽然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但是自己年龄不大,因此认识的人不多也就可以理解了。众人似乎都明白今后的命运,彼此之间几乎都不怎么说话。
五天后的早上,符庆隆刚醒没多久,就看见王爱民就和一个军官进来了。王爱民对那人谄笑着说:“杜排长,人都在这里了。”军官跟王爱民点了点头,笑道:“辛苦你了,王保长。”王爱民也陪着笑,说:“应该的,应该的。”
军官大喊道:“兄弟们,待会由我护送大家去县城,你们最好都老实点儿,不然别怪老子的枪子儿不认人!”军官说完之后大手一挥,就有手下拿着绳子进来了,将众人都绑了起来。符庆隆见旁边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吓得他只好老老实实的束手就擒。
军官很有经验,他怕有人在路上逃走,便用一条绳子绑住几十人,除非这几十人心有灵犀,不然别想一起逃走。
半个小时后,一百人的队伍被分成了四组带了出去。队伍徐徐而行,不久便来到了一个广场上,这个广场是峒头寨村里最大的一块空地,因为场地平坦,加之地面都是石头,也种不了粮食,村民便将此地当做了开会的场所。
符庆隆远远便已看到广场上挤满了人,不过都被士兵举枪隔开了。广场的北面有个台子,是保长平时发言之地,此时上面已经贴上了几个大字,符庆隆认得那些字:恭祝抗日壮丁一路顺风。
壮丁的家人得到消息后,早就来到广场了,大家都心照不宣,此面就是最后一面,因此壮丁还没到广场时就有人大喊了起来。符庆隆也一直在找他的家人,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父母兄妹的位置。
符庆隆远远看去,父母兄妹也早就看见了他,正在冲他大喊,不过众人群吼,声响震天,家人的声音就如石沉大海一般,只见张嘴,却听不到任何声音。符庆隆内心焦急不已,也大喊了起来:“爹,娘,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你们照顾好自己。”
符庆隆见母妹听到自己的大喊之后,已经着急的哭了出来,同时父亲也因为手足无措而黯然神伤,只剩下二哥在继续的大喊着。随着距离的靠近,符庆隆也慢慢听清了二哥的喊声:“庆隆,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爹娘这边你不用担心,有我呢。”
那军官很清楚此次大会只是例行公事而已,眼见台上台下哭成一片,生怕自己带来的这一个排的士兵压不住场。他马上从腰间掏出了手枪举天而射,随着“砰砰砰”三响过后,原先嘈杂的广场顿时落针可闻。
军官知道机不可失,马上朗声喊道:“乡亲们!为了响应国民政府抗日救国的号召,台上的壮丁踊跃报名,台下的家人积极支持,我杜特深受感动!假如我华夏子孙都有此觉悟,何愁抗日不成,山河不复啊!”讲到这里,台下的群众早就已经小声谩骂起来。
杜特深知事不宜迟,大喊道:“感谢大家的支持与理解!现在,让我们为台上的抗日将士们送行吧!”言毕,杜特大手一挥,队伍启程了。此时,台上台下再次响起了撕心裂肺的哭声,不过子弹上膛的士兵维持着秩序,台下的家人只能目送壮丁们在锣鼓鞭炮声中上路。
符庆隆临走前回头一望,看见父母兄妹时勉强一笑,想着能给家人留下最后的微笑,因为此一去还不知今后能不能再见到面。
杜特带领队伍出发以后,心中马上松了一口气,他骑着马在前面徐徐而行,后面的壮丁被绳子绑成一列,士兵们拿着枪上着刺刀守在两旁,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些壮丁,生怕他们途中逃跑。
符庆隆夹在队伍中,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要被押到哪里去,也不敢开口询问,思来想去只好禁声前行,打算着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自己为抗日救国而死,也算没有给父母丢人!
山路崎岖,队伍缓缓而行,时至晌午,符庆隆早已饥肠辘辘。想起今晨尚未进食,抬头向后看去,只见壮丁都已无精打采,他长叹一口气,顿觉前路未卜。
符庆隆不知道的是,断食绝粮正是押送壮丁的“规矩”,只要把你饿上一天,体疲神乏,让你跑也跑不远。
符庆隆跟着队伍走了一天才到达目的地,傍晚时分,来到了一个县城,符庆隆抬头一看,城门上写着“泸溪县”三个大字,他心中暗想:看来是将全县的壮丁都送到了县城,只是不知道还要到哪里去。
进了城后,队伍并未停下,而是一直来到县城里的监狱。进入监狱后,符庆隆见里面已经有不少人了,猜想他们应该都是其他乡镇抓来的壮丁。
符庆隆只瞥了几眼,就被狱卒把他跟另外几个同伴推进了一间屋子。他进屋后一看,屋内有五六个人,看来原先没有满员,才把自己给分配到这儿。符庆隆他们一进来,本就狭小的空间顿时显得有些拥挤了。
符庆隆低头一看,地上满是茅草,有些异味儿,不过跟村里的壮丁所比起来却是好了不少,起码味道能够让人接受了。他刚看完,就有一个人向他挪了过来。
符庆隆仔细打量下发现,那人年纪跟自己相仿,长相略丑,行为猥琐,不过一身上好的绸缎衣服却是彰显出了其殷实的家境。
那人一脸得意的样子,来到符庆隆身边后,问道:“哎,我叫王龙,你叫什么啊?”符庆隆说:“我叫符庆隆,你有什么事儿吗?”王龙对他说:“兄弟,我看你也不大,怎么也被抓来当壮丁了?你们村的保长也太狠了吧,真是为了钱什么都不管了。”符庆隆答道:“村里抽丁抽到了,我就被抓来了。”
王龙又问:“哎,你是哪儿人啊?”符庆隆答道:“峒头寨村的。”王龙继续说道:“奥,我是城里人。”符庆隆对他一笑,不置可否,心里却暗想:你是哪里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王龙没看出符庆隆的想法,问道:“哎,你准备好钱了吗?”符庆隆疑道:“什么钱?”王龙诧异的盯着符庆隆,问道:“你不知道吗?”符庆隆摇了摇头,说:“我骗你干嘛。”
王龙一想也对,解释道:“就是买命钱啊。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被抓了好几次壮丁了,不过我是第一次进来,之前的几次在家时我爹就交了钱,所以就没抓我。”符庆隆问道:“保长放了你,那不就凑不够人数了?”
王龙笑道:“阿隆啊,你真傻,保长在大街上随便抓个人替我不就行了。”符庆隆又问:“那你这次怎么被抓进来了?”王龙骂道:“操!那个保长不是东西,原先就要三千块钱,可是越长越高,这次居然要一万,我爹舍不得给,就把我抓进来了。”
符庆隆问道:“那你带了钱了吗?”王龙答道:“没有,不过我爹肯定早就打点好了,只要体检的时候跟医生说一声就可以了。”符庆隆问道:“跟医生说有用吗?”王龙说:“当然有用了,只要他说我有病,当不了壮丁,就可以把我放了!”
符庆隆听到这里沉默不语了,暗想这可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凭什么有钱人就可以不用上战场。不过转念又一想,古往今来,哪个朝代不是如此啊,有钱人用财消灾,穷苦人拿命办事,乱世尤甚。
楼主:华無忧  时间:2018-12-28 00:40:09
第三章 体检合格
符庆隆陷入沉思后不久,便有狱卒将饭送来,他一天未进食,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抓起饭团便狼吞虎咽般的打扫干净了。晚饭之后,符庆隆倦意上涌,眼睛很快就睁不开了,王龙本还想找他聊天,不过见他昏昏欲睡,兴致大减,只好也找了个角落睡觉去了。
符庆隆累了一天,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几天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始料未及,让还未成年的他头一次有了这么丰富的经历。之前的几天,符庆隆一直都不太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因此他还在幻想着能够回到家里,享受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生活。但是自从今天来到县城的监狱里之后,他已经开始醒悟了,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到以前了,不过他也不知道今后还会发生什么。
符庆隆做了一个美梦,在梦中,大姐还没出嫁,自己没有被抓壮丁,父母也还年轻,一家六口人在一起吃年夜饭。冬笋炒兔肉、炸黄鱼、清蒸鲤鱼、白面馒头等等,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模样。符庆隆流着口水,吃着佳肴,父母在一旁继续唠叨着,这样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就在符庆隆吃的正香的时候,突然就被人给推醒了,符庆隆满腹怒火,他刚要发作,谁知眼前的人却已经说话了:“阿隆,快醒醒,该体检了。”符庆隆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精神略有恢复。
“什么体检?”符庆隆还没睡醒。“什么什么体检,就是体检啊,我爹早就打点好了,我很快就能出去了!”王龙有些跃跃欲试,这儿实在不是人待得地方,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跟家里比起来,简直是判若云泥。
符庆隆向外看去,早就有士兵来催促他们了,他跟王龙走进人群,随着队伍向外走去。从监室出来是一个广场,监狱的大门在广场的南侧,符庆隆向那边看了看,随即叹了口气,出口就在眼前,不过他自问没有勇气跑向那边,因为在广场上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他很相信自己没跑几步就会被打死,那些士兵才不管你是谁,有没有钱。
体检室在广场的西侧,符庆隆随着队伍进到体检室,刚进去时是个客厅,在客厅的左侧就是体检室了。符庆隆看着队伍前面的人一个个步入体检室,他们脸上有喜有忧,不过忧多喜少,毕竟还是穷苦人占多数。
王龙在符庆隆前面,他眼看着王龙跃跃欲试的进去,喜气洋洋的出来,随即被旁边的士兵带了出去,符庆隆没时间多想,就被人推了进去。
进入体检室,符庆隆见屋里有三个人,一人50岁左右,体型略胖,秃顶,另外两人年龄在30许,一高一矮。三人均为医生打扮,身穿白色大褂,臂上戴着红十字袖箍。
秃顶的那人听到有人进屋,头抬都没抬,翻着名单问道:“哪里人?”
“峒头寨村。”符庆隆如实答道。
“乡镇?”秃顶医生似乎有些不高兴。
“洗溪镇。”符庆隆恍然大悟,忘了说了。
“叫什么?”秃顶医生继续查找着名单。
“符庆隆。”符庆隆有些不自然,感觉说着自己的名字有些别扭。
“你爹叫什么?”秃顶医生还没找到他。
“符兴旺。”符庆隆有些纳罕了:问这么仔细干嘛?我又没钱!
“奥~带钱了吗?”他找到符庆隆的名字了,不过当他看到符庆隆并非是需要“照顾”的人后,依然不死心,想着没准这人自己带着钱呢。
“没带。”符庆隆有些不耐烦了,不过并未表现出来,毕竟惹不起他们。
秃顶医生抬起了头,跟那两个青年医生使了个眼色,青年医生心领神会,马上向符庆隆走来。符庆隆不知他们要干嘛,有些手足无措,矮个医生见后喊道:“别动!搜身!”
符庆隆心中骂了他们两句,接着保持不动,任由他们两人搜身。片刻间,青年医生就已搜身完毕,毕竟他们在这些壮丁身上实践过无数遍了。
矮个医生跟秃顶医生摇了摇头,秃顶医生随即喊道:“体检合格!”在符庆隆听来,这句话字里行间充满了例行公事的味道。
符庆隆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被进来的士兵给带出了体检室。出得门来,符庆隆不自觉向监狱的大门处望去,只见王龙正在和一中年男人寒暄。那中年男人个子较矮,身形微胖,不过一身的绸缎衣服却是让符庆隆猜出了他的身份。
只见王龙说了没几句,便对那中年男人拳打脚踢了起来,动作虽不大,但是王龙心中怒火依然彰显无疑。中年男人被王龙拳脚相加,不但不怒,反似做错事一般对王龙百般劝说,只是符庆隆与他二人距离稍远,对他们的谈话内容却是听不清了。
符庆隆边走边看,不料却被身旁看守他的士兵发现。士兵见他不住向大门处张望,怕他逃跑,心中既气又怕,用力一推,骂道:“看什么看!是不是想逃跑了?告诉你,没门,你军爷手里的枪可不是吃干饭的!”
符庆隆没来由的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心中敢怒不敢言,只好悻悻前行,同时心中暗想:如今国家动荡,日寇横行,百姓受苦,我作为铮铮男儿,战场杀敌,保家卫国,自属分内之责。但是上有政府劫财卖命,下有保长中饱私囊,如此劣行,实在让人心寒。国家沦落至此,他们不为国效力,却在大发国难财,当真令人气愤。
想到此处,符庆隆不禁神情黯然,不过转念一想,如此行为,我国自古便已有之,自己在这儿暗加斥责也是徒劳,不如仔细考虑前路如何来的实际。
符庆隆刚刚想通此节,便已回到原来的监室,回屋后不久,监室就被充满。所有壮丁都是按顺序体检,按说狱友应该与先前一致,但是符庆隆抬头看去,监室中的十几人却只识得二三,联想到监狱大门处门庭若市,此中道理已经不难理解,看来像王龙那般花钱买命者不在少数。
符庆隆看着满屋的壮丁全都愁眉不展,再想到自己离家已然数日,不禁独自叹息了起来。目光转移,符庆隆又盯着监室的墙壁发起了呆,曾几何时,他与父母兄妹一家人和和美美,父慈子孝,较之现在,无异天壤之别。
良久,符庆隆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脸上也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泪水,他怕别人瞧见,马上转过头去偷偷将泪水拭去。经过刚才一番回忆,符庆隆既感受了一次天伦之乐,又坚定了自己战场杀敌的信念。
如此数日,符庆隆每天都在憧憬自己握枪杀寇的画面,看着小鬼子一个个的倒下,有时自己也会忍不住笑出声。众人见他无故傻笑,均以为他因怕死而疯掉了,在同情他的同时也在感同身受,心想会不会不久之后自己也同他一样精神错乱。念及此处,众人也都发起了愁。
这几天内,符庆隆眼见着众监室慢慢被壮丁占满,而且每天都会体检。当然,“不合格”的都放了,同时也都找好了替身,他心中也盘算着该出发了。
果然,六天之后的凌晨,符庆隆正在熟睡,就被狱卒给吵醒了。狱卒大喊着叫醒了所有的壮丁,将他们一一赶出了监狱。期间所有的壮丁都是愁云惨淡,一言不发,很听话的按照狱卒的指挥出了监狱。
出的门来,符庆隆见监狱外面早就布好了大队的士兵,监狱长跟领头的军官轻声细语了几句,交接了看守押送壮丁的任务。
任务交接完毕之后,那军官才下令出发。符庆隆环顾四周,不过他个子稍矮,也瞧不出一共有多少人,不过据他估摸,总也有个千余人。
农历三月初的凌晨,依然还很冷,符庆隆只穿着一身单衣,那是他从被抓时就穿着的衣服。一阵微风吹过,符庆隆不禁打了个冷颤,不过好在壮丁人多,同时士兵们害怕生出事故,大声叫喊着让他们挤在一起,因此符庆隆倒也并不怎么寒冷,刚才的冷颤也不过是心中害怕而已。
士兵们在两侧聚精会神的紧盯着,壮丁人头攒动,脚步声沙沙作响,不过也不敢丝毫放肆,毕竟士兵手中的那把中正步枪还是很具有威慑力的。走了一个多小时,便来到了一个渡口,符庆隆抬头看去,见前面的河中停着十来条船,心想这是要走水路了。
这条河叫沅江,是洞庭湖的一个分支,坐船顺流而下依次路过沅陵县、常德市、沅江市,最后到达湖南省会长沙市。
符庆隆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士兵赶上了船。这些船都是民用船只,全身多为木质,只在龙骨等关键处用钢铁所造。木船船舱不小,不过要是装下一百来人那就显得非常拥挤了,符庆隆被士兵推进船舱后,很快就淹没在人群中了。
楼主:华無忧  时间:2018-12-28 00:40:09
第四章 忍饥挨饿
军官怕壮丁半路跳船逃跑,将船舱的窗户尽皆封死,只留下一道门让士兵日夜看守。符庆隆上船之后,有些不知所措,只好随意寻了个床板躺下,今天起得太早,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他确实有些累了,加之此时并未有其他琐事烦心,想来想去,只好先睡一觉再说。
船舱本就不太大,经过改装之后已经全是床板了,其实符庆隆不想躺着也不行,整个船舱已几无落脚之地。因为劳累,符庆隆转眼便已睡着,不过他睡了没多久就被吵醒了,是被身旁那震天响的呼噜声给吵醒的。
符庆隆转身一看,身边居然是个彪形大汉,个子比他高了一个头还多,满脸的络腮胡子,看年龄只怕也不下四十岁了。符庆隆心中纳罕,这样老的人怎么还被抓了丁呢,莫非他还不满45岁?
符庆隆突然被人吵醒,虽然有些不爽,不过他素来好脾气,因此也并未生气,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到底是因为人好不与他计较还是因为打不过他而不敢与之为难,那就不得而知了。
想到此处,符庆隆不禁一笑,既被吵醒,而身旁的呼噜声也依旧响如炸雷,他只好再次转过身来环顾四周。说是环顾,其实他被限制在一个小间之内,上下隔板之间只有一尺多高,他侧身之后左肩已经快要碰到上层隔板了。
符庆隆极目远望,也只能看到几米远处的地方,毕竟舱内昏暗,而且拥挤异常,能有如此视线,也还是通过对面壮丁与其上层隔板之间的空隙才能完成,如果那人要是侧起了身,那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符庆隆看了没多久,顿觉无趣,只好闭上了眼睛,不过身旁的呼噜声呼呼作响,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是无法入眠。他轻轻的叹了口气,即便他的脾气再好,脸上也是稍稍显出了几分愠色。
符庆隆的愠色很快就下去了,因为他知道,生气也没用,除非他把那个人弄醒,不过当他看到那个人的身高体型之后便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可不想招惹他,省的挨打,因为由己及人来推测的话,那个人现在的心情肯定不怎么好。
既然不能阻止他打呼噜,符庆隆只好闭目养神了,他想着时间长的话肯定能睡着。不过结果让他很失望,直到中午时分他也没睡着,不过却迎来了一件喜事:那个人醒了。
说是好事,其实也不算是好事,因为自己已经不困了。身旁那个人很显然不是个善茬,符庆隆很庆幸自己没有吵醒他,因为他醒后就直接走到门口处了,边敲大门边喊:“什么时候开饭啊?老子饿了!”
他这一喊不要紧,众人听后也都纷纷跟着大喊了起来,不过符庆隆却没有跟着喊,虽然他也已经饥肠辘辘了,但是他并不打算跟着他们起哄,因为他觉得喊也没用,那些人不会理你们的。
大个子听到身后传来的喊声,回头一看,舱内十之八九的壮丁都在声援,他见众人都在跟随着他,似乎很是得意。能够得到众人的援助,他变得有恃无恐起来,毕竟法不责众,想到这里,他胆色陡升,连手带脚的向那小门招呼了起来,同时加大了喊声。
大个子的算盘打得很好:我不是一个人,我身后有满船的壮丁,我是他们的代表!符庆隆还是有些担心,大个子的力气很大,舱门在剧烈的响着,眼看着就要被他踢开了。突然,舱门被打开了,从外面涌进了数位士兵。
大个子有些猝不及防,他正在用力的拳打脚踢着,没料到舱门会被突然打开,一下子被洞开的舱门给打到了。还没等他来得及发作,进来的士兵就已经对他拳脚相向了。当然“拳脚”相向只是修辞而已,毕竟手里有枪谁还会用手打人呢。
随着大个子头上的鲜血汩汩流下,舱内的喧嚣也随即停止,变得鸦雀无声起来。士兵才不管你有多少人,只要揪住一个领头的打一顿马上就立竿见影,这叫做“杀鸡给猴看”。
先前跟着起哄的众人见到大个子的惨状,再也不敢言语,均想着还是老实点儿为好,饿几顿又饿不死人,可是眼前那些动手的野蛮士兵们,是会打死人的。
领头的见杀威效果已然不错,这才让他们住了手,他嘴角带着丝丝笑意,指着大个子对众壮丁喊道:“看见没有!谁再敢捣乱,这就是下场!”话毕,头也不回就出了舱。
大个子的遭遇让所有的壮丁都开始盘算起来,盘算着再次大喊还有没有用。这时候符庆隆有些窃喜,因为他刚才并没有跟着起哄,不过马上他就觉得自己有些没用了。如果众人大喊能够要来饭食的话,自己肯定会去吃的,无疑这么做会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因此他觉得幸亏没要来食物,遗憾的是可怜了那个大个子了。
符庆隆想到大个子时,马上向舱门处看去,只是中间被众人挡住了,他什么都看不到。大个子被打的不轻,鲜血从头上流下,滴到了衣服上,这个伤口是他受的第一次打。他的反应很快,当士兵用枪托打了他一下之后,他很快就倒了下去。因为他知道,当他倒下之后,士兵们就不会再用枪托而是改用脚踢了。他只要双手抱头,身体蜷缩,那几脚是不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的。
士兵刚出去,靠近大个子的壮丁就已经将他拉起,并且是怀着崇敬的心情把他扶起的。不过大个子是感受不到别人的心情的,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刚才你们还在声援,可是见到我被打之后居然一言不发,而且是所有人都一言不发。什么东西!活该你们被抓丁。
他甩开了前来将他扶起的人,左手捂着头上的伤口,鲜血从指缝中渗了出来。看上去他似乎并不疼,可能是气愤盖过了疼痛,在他回到自己睡处的一路上,一直都在怒骂着。而符庆隆并未在意他骂人的内容。
当大个子躺到自己的床板上之后,符庆隆马上转过了身,他害怕自己成了大个子的出气筒。实际上符庆隆有点儿想多了,大个子根本没有在意他,而是直接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了。
经过这个插曲之后,舱内的壮丁都老实了很多,谁都没在叫喊了。符庆隆饿的实在没了办法,只好继续睡觉,好在身旁的大个子睡不着,也就没人来打扰他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符庆隆是被饿醒的,他放眼看去,舱内已经几乎看不到光亮了,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自己的肚子给转移了,因为他的肚子在咕噜噜的叫唤。这没办法,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更何况符庆隆已经一天水米未进了。
大个子实在是饥饿难耐了,气得他跳下了床,又跑到了舱门处,有些恭敬的问道:“长官,什么时候开饭啊?实在饿得不行了。”他喊了几遍,才终于得到答复:“别他妈问了!烦不烦?等明天到了沅陵再说!”
大个子又央求道:“长官,那您给点儿水喝行不行,实在渴得要命啊!”不过外面没了动静。大个子不死心,继续冲着外面说。不久,舱门被打开了,这个大个子似乎提前听到了声音,亦或是长了记性,没等舱门打到他就已经退开了。
士兵进来后,见又是这个人,有些生气,问道:“你是不是又皮痒痒了?”大个子解释道:“长官,没办法啊,一天没喝水了,渴的不行。”领头的冲着后面示意了一下,就有一个士兵拎着一个木桶过来了,大个子看到桶里装满了水。
领头的长官骂道:“以后别他妈烦我!要不别怪我不客气!”说完便领着人出去了。大个子没等那些人出去就已经将木桶给拎了起来,在众人虎视眈眈中,得意的走回了自己的床板。期间有个不长眼的人试图从他手中抢过木桶,不过被他一拳给打退了。
他坐到床板上之后,开始伸手从桶中舀水喝。符庆隆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亲眼看着他一口一口的喝水,直到再也喝不下去为止。大个子喝饱之后,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打着饱嗝对众人说:“老子喝饱了,剩下的赏给你们了!”
大个子此话一出口,马上就有人抢了上去,符庆隆本还想抢个先,可是一看到这种情况,也只好在一旁等着了。大个子见众人如此没有秩序,有些恨铁不成钢,骂道:“你们狗日的小心点儿,这桶要是倒了谁都别喝了。”不过大个子的声音很快就在众人的吵闹声中石沉大海了。
符庆隆距离木桶很近,很快就轮到他了,此时他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马上从桶中捧水喝。好在符庆隆身材较小,在如此拥挤的人群中倒是显得灵活许多,没多久他就也喝饱了。
不过上山容易下山难,符庆隆挤了半天才从人群中逃了出来。木桶不小,舱内的壮丁几乎每人都解了渴。众人喝饱之后便都回到了自己的床板之上去睡觉了,等待着明天的到来,因为刚才那个长官说了,明天到了沅陵就有吃的了。
楼主:华無忧  时间:2018-12-28 00:40:09
第五章 一个死人
当晚,符庆隆难以入睡,因为他睡了一白天,晚上睡不着自然也不奇怪。此外,大个子也有“功劳”,他的呼噜声实在是太响了,吵得周围好几个人都跟符庆隆一样辗转反侧,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大个子的呼噜声还是在想事情。
符庆隆睁开了眼睛,见到月光从舱内的缝隙中照了进来,形成了一道光柱,那是一种跟日光很相似的光柱,符庆隆以前经常见到,不过月光的光柱他还是第一次见。
月光照在了符庆隆不远处的木桶上,唯余一片光亮。符庆隆现在很清醒,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向前方看去,不过除了那道光柱,什么都看不见。他轻叹了一口气,只好又闭上了眼睛。
即便闭上了眼睛,符庆隆还是毫无睡意,他思忖着还是想点儿什么打发一下时间。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他不知道要想什么,他的脑子很乱,真的很乱,好像在想很多事,可是仔细一想,却是什么事儿都不知道。
符庆隆皱起了眉,不过在黑暗中不会有人能够看到他皱眉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能够感觉得到。符庆隆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捋起了思路。不久,符庆隆似乎有了收获,他脑中的一团浆糊开始清晰了起来。
万事开头难,既然有了头绪,符庆隆马上加快了运转,最后他发现,他要想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近有饥饿问题没有得到解决,远有战场抗日的憧憬,此外,对家人的担心,武器的好奇,小鬼子的想象都有,可谓是杂乱异常。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但是符庆隆既有远虑又有近忧,他有些头大,只好尽量不去想那些事情,可是越不想却越是控制不住,他有些无奈,只好一件一件的去捋。
符庆隆此时腹中空空,很自然就想起了今天那个军官的那句话,如果明天到了沅陵县当真就有吃的吗?如果有,会是什么?难道还是饭团吗?不会又拿那么几两米来打发我们吧,不过他转念一想,有那么几两米总比没有强。
提起吃的,符庆隆很快就联想到了家人。“不知道现在爸妈怎么样,哥哥和妹妹呢?你们是不是还在担心我?我没事,就是有些饿而已。”想到饿,符庆隆的肚子又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这一晚,符庆隆想了很多事情,他心里有了想法,身旁大个子的呼噜声便不怎么在意了,因此他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符庆隆又被吵醒了。
“李全!李全!你怎么了?快醒醒啊……”
符庆隆眼睛还没睁开,他昨晚几时睡得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睡得很晚。当他略微清醒一些之后,很快就明白了刚才的喊声不是在做梦,周围人听到那人的喊声之后,也都纷纷醒了过来。
胆子大的已经围了上去,“哎,兄弟,这人怎么回事啊?看样子可挨不了几天了啊。”符庆隆还未完全睁开眼,不过头脑却是已经清醒了,他竖起了耳朵,想要听得仔细些。
“我跟李全都是太平村人,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可是保长为了找替身把他给抓了。李全不服,跟保长起了冲突,被保长打了一顿。保长下手太狠了,李全受伤不轻,再加上这几天也没吃过饱饭,眼看就不行了。唉……这可怎么办啊!”
符庆隆边听边起身,还好那人距离他不太远,他通过人缝看见那个叫“李全”的人已经奄奄一息了,脸上全是淤青,眼睛半开半闭,看来确实受伤不轻,如果不能接受治疗,很可能活不到上战场。
符庆隆看着那人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动容,他很想伸出援手,但是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尚且饥肠辘辘,救人就更是妄想了。他轻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床板上躺下了。众人的想法也都跟符庆隆一样,看过了热闹也就悻悻而归,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李全的同乡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依旧大喊着,可是喊了半天,终归求告无门,最后竟然哭了起来。这哭声实在让人感同身受,众人听后均想:这个李全将死之时尚且有人为他伤心,可是自己临终之日会否有人为自己难过呢?
符庆隆不愿听到这哭声,只好将自己的耳朵给堵住,但是那哭声的渗透力极强,无论他怎么捂也都能听到,气得符庆隆只好破罐子破摔,索性不再捂了,任凭那人哭嚎。
世上并非所有人的脾气都向符庆隆那般好,那大个子睡得正香,没来由的被一阵喊声吵醒,心中忿忿。他辗转了几次,本期盼着那噪音自行停止,谁知不但不停,反而啼哭起来。
大个子生性粗狂,听到男人啼哭,愈加愤怒,气得他大骂:“你狗日的哭什么哭!人不是还没死吗,有事找长官,哭有个屁用。”那人听到大个子怒骂,心中害怕,哭声立止,抽噎着答道:“可是昨天长官说了,让咱们没事别找他。”
大个子大骂:“废话,人都快死了,还能叫没事吗!”那人被大个子一吼,惧色更增,连抽噎声都没了,哆嗦的说:“可是我怕被打,李全就是被打之后才成了这样的。大哥,你好人做到底,帮忙把那长官叫进来吧。”
大个子实在恨铁不成钢,大骂那人“废物”,最后叹了口气,跳下了床,来到舱门前砸了起来。几声过后,舱外并无动静,大个子怒火中烧,又是拳打脚踢了起来,边踢边喊:“长官,死人啦!救命啊!”众人见后也都纷纷大喊了起来,符庆隆也在其中。
近百人的喊声着实不小,没几声,就有士兵将舱门打开了。领头的长官大骂:“喊什么喊!哎,怎么又是你啊,皮又痒了?”大个子笑道:“长官,有人快死了,你去看看吧。”
领头的长官半信半疑间向舱内深处走去,通道两旁围观的壮丁纷纷让开了道路。那长官来到李全身旁,见他脸色煞白,眼睛半睁,呼气困难,看样子只怕活不了多久了。这时李全同乡之人吓得跪下,求道:“长官,你行行好,救救李全吧,他家里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那长官马上让手下从河中打了桶水,让其同乡喂李全喝了,几口水下肚,李全精神稍稍好转。不过开口之后第一句话就喊饿,长官只好安慰道:“先等等吧,就快到沅陵了,到时候就有吃的了。”
那长官说完就走了,大个子对众人大喊:“老子要睡觉了,都别烦老子啊!”众人不太敢惹大个子,只好纷纷回到自己的床上。
一个多小时后,木船靠了岸,不久,有人打开了舱门。众人心知马上就有食物果腹,顿时跃跃欲试起来。领头的长官维持着秩序,让其手下分发食物。
符庆隆接到手里一看,是烤地瓜,符庆隆哪还迟疑,马上狼吞虎咽般的将这块烤地瓜就给吃了,连烤焦的外皮都没剩下,不过遗憾的是每人只有一块,吃完之后依然只有三分饱。
那个长官来到李全身边,亲自从手下接过了两块烤地瓜,交给其同乡,说:“你喂他吃,死不死的就看老天爷了。”长官见众人盯着那人手中的两块烤地瓜,眼睛都快冒出了光,便大喊道:“怎么,你们也想吃两块?那也简单,只要你们跟他一样,就可以吃两块了。”众人瞧了瞧李全的模样,纷纷失去了兴趣,毕竟为了一块烤地瓜而死非常的不值。
木床靠岸仅仅一个多小时便出发了。众人吃过烤地瓜,总算略有好转,饿肚子的滋味实在不好受。符庆隆吃过烤地瓜后,还觉回味无穷,只好又将手指都舔了个遍。大个子见后有些嗤之以鼻,不过也没理他,转过身去又睡下了,不久,呼噜声便响起来了。
烤地瓜能够提供的热量实在有限,才几个小时,符庆隆的肚子便又响了起来,他除了揉揉肚子别无他法。这一天又在忍饥挨饿中度过,到了第二天一早,符庆隆居然又被吵醒了。
“李全!李全!你怎么死了?你还有爹妈要养老送终呢,你死了他们怎么办啊……”
虽然符庆隆昨天就已知道那个叫“李全”的人可能活不了多久了,但是他万没想到李全居然死的这么快。符庆隆此时已然睡意全无,他起身后从人群中挤过,终于看到了李全的遗容。
昨天隔得较远,符庆隆并未瞧的仔细,今天确是看的清楚了。只见李全三十多岁的年纪,个子也不高,长相普通,脸上的淤青清晰可见。不过让人害怕的是,昨天半开半闭的眼睛居然睁的溜圆,符庆隆只看了一眼便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再看,只好回到自己的床上。
大个子眼睛闭着大喊:“小子,去叫长官来把他抬走,我可不想跟死人睡在一块儿。”那人此时也不再害怕了,跑到舱门处学着大个子拳打脚踢起来,看上去似乎比大个子还有力气。
李全的同乡并未费力舱门便从外面打开了,长官问道:“那小子死了?”李全同乡点了点头。长官摆了摆手,就有两个士兵进来将李全的尸体搬了出去。那人问道:“长官,你要把李全埋在哪儿啊?”长官一声不吭,转身走了出去。不过士兵在关好舱门时答了句:“扔河里。”李全的同乡听后便摊到在地。
众人并未理会那人,而是纷纷禁声细听,随着一声“扑通”的响声,众人均是心里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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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壮丁逃跑
良久,符庆隆方才缓过神来,他呆呆的坐在床板上,因为床板之间的间距太矮,使他不得不低着头沉思。李全临死前的表情在符庆隆的脑海中久久浮现,任凭他绞尽脑汁,也终是忘却不了。
毫无疑问,符庆隆是无比同情李全并且十分感同身受的,他明白被保长当着父母家人而抓走是什么感觉。不过对于李全作为独子的那份凄凉,却是符庆隆无法想象的到的了,因为,他还有一个二哥,也正因为有二哥可以给父母养老送终,给符家传宗接代,符庆隆才能有些安心的被保长带走。
突然,从符庆隆的心底里涌出了一阵敬意,他开始有些佩服李全了,不过也仅限于佩服而已,自己应该不会去学他的。李全是家中独子,按说绝不应该被抓丁,可是保长却偏偏找到了他,而且还是来替别人,就因为那人有钱而李全没钱,就被抓了丁。他气不过,拼死抵抗,即便最后被抓走了,他也算是做出了努力。
这不得不让人佩服,以弱敌强,以卵击石,虽然最后会败,但是绝不束手就擒。李全是个勇敢的人,但是,仅此而已。在符庆隆看来,自己虽然十分钦佩李全,但是无论如何也绝不会去效仿他,你可以说我懦弱,但是我不后悔。李全很勇敢,可是结果呢,他死了,他甚至还没有见过日本人就死了,他死的值吗?不知道,或许值,或许不值。
在符庆隆看来,他不应该现在死,他当着父母的面跟保长对抗,结果身受重伤,自己是出了一口气,但是他完全没有替父母考虑。试问天下间哪个父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儿受人欺凌,而且还是当着自己的面。
可是无论对错,结果已定,再也不能更改,符庆隆甚至都不敢去想李全父母老无所依的场景。他叹了口气,幸亏自己的付出没有白白浪费,有二哥在,爹娘绝对不会像李全父母那般可怜。
李全的死亡给全舱的壮丁以重大的打击,之后的几天,舱内都非常安静,就连大个子也不再吵闹了,毕竟谁也不想多多浪费体力在无用的事情上。当然,食物仍然是那么短缺,每天只给那么一点儿,倒是水比较富裕,每天都管够。
四天之后,所有的壮丁已经都饿的眼睛都绿了,当然,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现实生活中人的眼睛应该是不会绿的。符庆隆已经几乎没有了力气,他只好整天都躺在床板上。符庆隆不清楚别人每天都在干什么,反正他不是睡觉就是在瞎想,这样的等待实在是太无聊了。
幸运的是,漫长的等待终于换来了改变,他们到达目的地了。其实符庆隆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是哪儿,他才不到18周岁,此前他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邻乡去看望大姐。但是,他还是知道了他们的所在之地,因为,大个子开口询问了,他们已经到达湖南省会长沙市了。
船停之后,符庆隆刚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差点儿摔倒,饿了好几天,实在是没力气了。不过士兵不管这些,他们怒喊着将所有的壮丁全部赶下船,有些体力不够的,不但得不到同情,反而招来一顿拳脚,符庆隆见后马上加快了步伐,他可不想挨打。
壮丁下船之后被指挥着排成三列,士兵依旧子弹上膛走在两边防护着。从渡口向上,走了二十多分钟之后便来到了一座山上。符庆隆看着两旁郁郁葱葱的植被,心想要是躲到里面去一定不容易被发现。
符庆隆并非个天才,他能想到,别人自然也能想到。壮丁队伍像一条长蛇,在林间小路上蜿蜒穿梭,不过此蛇可能受了伤,因为是人就能看出,他爬的很慢。
队伍行至一植被茂密之处时,队伍中的十几人突然从队伍中跳了出来,向两边的密林中四散了去。这一情况事发突然,不但符庆隆没有预料到,也让除了当事人之外的所有在场的人都懵了。当然,最先反应过来的自然是领头的军官,他大喝道:“一班长,还愣着干嘛,快去抓人!”那长官喊完之后又加了一句:“别开枪,抓活的。”
这次押送壮丁的队伍只有一个排,三十来号人,排长一声令下之后,一班那十来个人马上就追了上去。然而,他们刚走了没多远,马上又有几个壮丁向一旁跑去。这次那排长再也没有迟疑,举枪便打。符庆隆只听到了一声枪响,在远处就有一个壮丁应声而倒了。
排长的枪法不错,子弹从壮丁的背部射入,将他的脊柱打断之后,又穿过了他的心脏,才从前胸射出。壮丁跑的不快,因为饿了几天之后,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即便如此,当他中弹倒下时,身体依然向前冲出了好几米。一部分是惯性的原因,另一部分是子弹的冲击力。
这一枪的威慑力实在不小,第二波壮丁之所以逃跑就是因为他们听到了那位排长说不会开枪,可没想到他们刚跑了没多远就听见了枪响,并且身旁也有人倒下了。那位中弹的壮丁在临死前还在大骂这位说“不开枪,抓活的”的排长,“你狗日的居然言而无信!老子做鬼都不会……”他还没骂完,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排长也很无奈,本来在路上就已经死了好几个壮丁了,要是再打死几个,到了训练营就没法交代了。不过剩下的壮丁一听抓活的顿时喜出望外,不跑等死啊!排长一看这情况,心想这要是不开枪只怕震慑不住这些壮丁,便马上掏枪打死了一人。
排长反应很快,那人还没断气他就又大喊道:“一班长,追不上就开枪!”这句话的作用很大,第二波壮丁一听到马上就有几个人停了下来,毕竟他们就在士兵的眼皮子底下,如果开枪的话,他们是跑不成的。
当然,并不是所有逃跑的壮丁都停下了,于是排长只好再让二班长带人去抓。符庆隆跟大多数的壮丁一样,都有点儿懵了,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前后不到半分钟,已经有人倒地身亡了。那排长害怕壮丁们再次逃跑,马上指着刚才被他打死的那个壮丁威胁道:“看见没有,谁再想着逃跑,这就是榜样!所有士兵,子弹上膛,如有逃跑者,格杀勿论!”
排长这话一出口,所有的士兵马上把保险打开了,纷纷指向壮丁。壮丁们心里害怕,吓得都聚成了一团。
排长此时心急如焚,刚才这前后两拨一共跑了二十多个壮丁,如果要是追不回来,那可就坏了,弄不好自己得吃不了兜着走。他张望四周的密林,心想这些壮丁真会找地方,看来手下的士兵得要忙活一阵子了。
事实上这排长并没有等待多长时间,前后也不过半个多小时而已,二班长回来的早,第二波一共逃跑了八个壮丁,一个被打死,三个当场吓得腿软,其实只有四个壮丁逃跑了。
第二波壮丁逃跑时士兵已经有所准备,他们没费多大劲儿就将这四名壮丁给追回来了,因为壮丁们已经饿得没多少力气了。而一班长就辛苦多了,第一波跑了十四个壮丁,他们都是有所准备的,因此体力和胆量要比第二波强太多了,一班这十一名士兵在追了二十来分钟后,一班长没了办法,才下令开了枪,最终打死一人,重伤一人,轻伤三人。
当一班长押着壮丁们回到大部队时,排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大喊着让抬着那个重伤员的两个壮丁放手,壮丁知道自己所犯何罪,当然不敢忤逆排长的命令,马上便把那个重伤员给放下了。
排长早就看到了那个重伤的壮丁,他的右胸前有个伤口正在流血,排长戎马多年,他已经猜到了当时的情况,士兵在追击着壮丁,大喊着让他停下,壮丁绝对没有听话,士兵开了枪,子弹打穿了壮丁的肺叶。他叹了口气,如果要是手枪的话,或许还能救,很遗憾,步枪的威力要比手枪厉害多了,加之这个壮丁并没有得到及时的救助,看来他活不久了。
排长看着众壮丁,缓缓掏出了手枪,指向重伤壮丁的头部,大喊:“临阵脱逃,杀无赦!”话毕,子弹打中了他的额头,近处的壮丁还能看到他临死前惊恐的眼神,是的,他也死不瞑目。
排长并不想这么做,不过反正他也活不了了,还不如做点儿有用的事情。一班长望向排长,问道:“排长,尸体怎么处理?”排长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壮丁们,答道:“扔到林子里去!”
一班长随意指了两个壮丁,说:“你们俩,把他扔进林子里去。”刚才排长杀人时那两个壮丁瞧得真切,即便心中恐惧不已,也还是哆嗦着把那人抬进了林中。排长再也没了好脾气,大喊:“谁再敢逃跑,老子这身皮不要了也得打死你!出发!”
队伍像蚯蚓似的,在屈了半个多小时后又伸长了身子向前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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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军事训练
死了几个逃跑的壮丁之后,活下来的壮丁安生了许多,那几个受了轻伤的则是让逃跑抓回来的壮丁抬着。队伍徐徐前行,排长拿着开了保险的手枪在一旁跟着走,他的脸色阴沉着,这谁都看出来了,如果还有人捣乱他绝对连话都不说就开枪了。
符庆隆一直都很老实,他不敢冒险,因为冒这个险可能会让他丢掉性命,这跟小时候偷别人家的玉米被捉住还不一样。虽然玉米在北方很常见,但是在湖南种植的却是不多,符庆隆小时候没少跟着二哥去偷玉米,每次被主人家捉到之后都得受一顿毒打。
想起二哥,符庆隆又想家了,“爹娘现在怎么样?他们一定伤心极了,也肯定在担心我。爹,娘,你们不用担心,我现在过得很好,儿子来到长沙了,长沙您二位知道吗?就是咱们湖南省的省会。我们是坐船来的,吃的也不错,比家里吃的还好、还饱……”
符庆隆如是遐想着,其实自己过得一点儿也不好,如果能够给家里写封信的话,那自己一定会像刚才想的那么写,他不想让父母兄妹担心自己。
符庆隆跟着大部队走着,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停下,他们来到了一个军营。这个军营是个训练营,所有的壮丁都要接受一个月的军事训练才能进入部队。军营的范围很大,除了众多简陋的房子之外,几乎整座山都是属于这个军营的。
排长将所有的壮丁集中到训练营的广场上,这片广场本是一片平坦之地,后来部队驻扎在此之后,把树都砍掉建了房子,广场也就腾出来了。这个训练场驻扎着一个连的士兵,因为要来训练壮丁,因此装备也是十分的精良,各种枪支弹药火炮等等都有,不过稀缺的装备则是只有一套,弹药也不多,毕竟大多数的装备要向一线作战部队靠拢。
押送壮丁的排长跟训练营的连长交接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两人寒暄了几句后那排长便带领手下撤走了。连长站到高处细细打量了一下这群抓来的壮丁,在他看来,此时这群壮丁可以说是毫无战斗力,人人精神萎靡,身材瘦小,别说让他们去打小鬼子,就是跟自己过两招,估计能打得过自己的一只手也绝对数的过来。
不过他已经训练过好几批壮丁了,这一批壮丁并非最差的,当然也肯定是排在后面。看来几年战争打下来,对国家的影响还是非常大的,百姓贫苦,兵源的素质真的变得越来越差,不过这个问题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中尉连长能解决的了的。
刚才那个排长已经告诉了他,这次壮丁人数有九百来人,他想了想,把他们分成了八个小队,每个队差不多一个连的兵力。连长从部队里找出了一些老兵,再加上自己的排长班长,一共28人,组成了所有小队的连排长。而新兵的班长则是让各个小队的排长在队伍中任命,这样所有新兵连的各级官长就已经都有了,安排起任务来也就方便了许多。
符庆隆所在连队的连长是个老排长,已经快四十了,是个湖南人。他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兵,早年家里穷,父母都饿死了,他吃不上饭才想到去当兵。抗战爆发后打了不少仗,一直从一个二等兵升到了上士排长。这次被安排成了这群新兵蛋子的连长,也算是升了官了,不过他倒也没怎么高兴,因为他并不想苦口婆心的整日大喊大叫。
连队集结完毕之后,符庆隆的连排长站在了队伍前一一自我介绍。介绍完毕之后,连长咳嗽了两声,大喊道:“兄弟们,我叫陈庆,湖南人,以后就是你们的连长了。现在我来讲一下新兵的注意事项,第一:见到驻地的老兵要敬礼喊‘官长’;第二,听官长讲解军事要领和装备时要认真听,以后能保命;第三:待会排队去领军装,然后去找自己的住所;第四:千万别想着逃跑,否则杀无赦!”
陈连长讲完之后就安排排长挑人,符庆隆被分在了一排,之后就跟随队伍去领取衣物了。每人一套汗衣裤,一套单军衣裤,一顶军帽,一床灰毡。来到简易屋之后,所有的壮丁都傻眼了,屋里又脏又乱,不过还好味道并不大,总算能住人。
找好住所换好军装之后,壮丁就被拉去训练了。陈连长并未集中这个连队一块训练,而是将连队化整为零了,各个排长率领着各自的人独自训练。
一排长叫李进忠,三十来岁,也是湖南人,他本是驻地的一个班长,见符庆隆会写字,就安排他成了一班长,并给他分了一些年轻的壮丁让他来管。符庆隆有些受宠若惊,他从没想到过自己有一天能成为班长,并且管辖着十来个人。
其实这并不奇怪,因为即便把范围扩大到这近千人的壮丁队伍,再加上整个驻地的士兵,能够识得几个字的也是屈指可数。那像符庆隆这样读过几年书的当然就成了宝贝,把他任命为一班长自然也不过分。
符庆隆管着12个人,都是泸溪县的,还有一人跟他是同村,不过他并不认识,因为峒头寨村的面积并不小,住户很分散,他不认识也就不足为奇了。符庆隆此前并没有管过人,就连孩子头都没当过,自然也就没有管理经验了,他只是嘱咐他们说别惹事,除此之外并没有多说什么。
训练课程并不复杂,无非就是基本敬礼问好、队列行进、战斗队形,射击训练和其他的一些作战常识。当然复杂一些的班组进攻、连营战术、单个防御、班组防御、夜间行军、宿营、巡逻、侦察、行军警戒、宿营警戒、通信联络、刺杀、各种环境各种姿势的投手榴弹、土木作业、堑壕、交通壕的构造修筑、爆破、炸药的正确使用、信号通信、对化学武器的防护等等也只是一笔带过,毕竟说多了这些农民军也不懂。
不过符庆隆属于例外,他上过私塾,懂得多,理解能力强。因此没事时他就向那些老兵询问,因为之前陈连长说的那些注意事项他已经牢记在心了,现在多努力学习,上了战场是能保命的。
对其他的壮丁来说,一个月能够学会最基本的军事常识就已经不错了。比如说敬礼问好,这个最好学,无非就是敬个礼,喊声好而已。队列行进就有些难度了,其实对个人来说并不难,难的是整体的配合,壮丁本就是农民出身,有的连左右都不分,往往在开步走的时候一群人各顾各,毫无配合,走的乱七八糟。
此外,还有各种武器的讲解,日军常用的装备:王八盒子、三八大盖、歪把子机枪、九二式重机枪、六零式迫击炮、四一式山炮等等。此外还有国军的装备:中正式步枪、捷克式轻机枪、马克沁重机枪、掷弹筒、六零式迫击炮、八二式迫击炮等。
李排长在讲解武器时,并不让壮丁们随意抚摸,当然,符庆隆又是个例外,因为只有他是识字的。民国时,全国上下都尊重读书人,而文人的工资也非常高,鲁迅先生在教育部一年的工资就高达两千大洋,而其工作之外的稿费就更高了。
晚饭时,符庆隆拿到手里的食物依然可怜的很,但是总比没有强,吃过饭后,壮丁们就被赶回了自己的住所。临睡觉时,又有士兵进来把他们的衣服都收走了,说防止他们逃跑,第二天再给他们。
当众人看着自己只穿着一条短裤时,就有人说话了:“班长,你去给排长说说,让他把衣服还给咱们吧,我保证肯定不跑!”符庆隆答道:“我不去,要去你去。”那人急道:“晚上这么冷,不穿衣服容易着凉啊。”符庆隆咬了咬牙,说:“冷就抱在一块儿。”那人没了办法,只好作罢,当然嘴上也没歇着,将驻地上的所有士兵都骂了个遍,连符庆隆都没放过。
符庆隆对他们的辱骂充耳不闻,躺下便睡了。半夜,符庆隆被冻醒了,他困得要命,迷迷糊糊中就抱着身边的一人接着睡了。两个人的身体挨在一起,靠着体温能相互取暖,第二天醒来之后,他发现屋子里的所有壮丁都三三两两的抱在一起了。
几天之后,壮丁之间已经都比较熟悉了,不过跟连排长之间依然有着隔阂,老兵嫌弃壮丁是新兵蛋子,壮丁恼怒老兵吃了自己的饭。他们不知道的是,即便没有这些壮丁,那些老兵的饭食依然不变,之所以控制壮丁食量,一来是怕他们逃跑,二来则是上层领导把本该属于他们的粮食给卖掉贪污了。
楼主:华無忧  时间:2018-12-28 00:40:09
第八章 鱼死网破
符庆隆的“官位”并没有让他高兴多久,因为饥饿和疾病在侵袭着他们。一个多星期之后,符庆隆所在的连队已经减员十几个了,他们全部死于饥饿、痢疾和疟疾,至于其他的壮丁连队,伤亡更是只多不少。
在驻地军官眼中,壮丁还不属于士兵,因此他们的死活并不关自己什么事情,即便是埋死人的坑,也只是随意找两个人说句话而已,他们自己是绝不会去动手的。
符庆隆所在的连队住在一个屋子里,来到训练营三天之后,二排的几个人就染上痢疾了,起因是喝了林子里的雨水。驻地的士兵不拿壮丁当人,壮丁在驻地的行动受到了严格的限制,除了训练以外,其他时间必须都待在屋子里,吃喝拉撒睡全部都在屋子里解决。
壮丁每日的食物少得可怜不说,就连水都不让喝,那几个得痢疾的壮丁就是在训练的时候喝了林子里的水,感染了细菌,这才染上了痢疾。
起初,他们的病症表现在整天跑肚,严重的腹泻导致壮丁体内的水分大量流失,而驻地的官长和士兵并未理睬他们,在他们看来,少几个人就是少几张嘴,何乐而不为呢。严重的腹泻之后得不到治疗,此外,病人每日的食物配给依旧不变,营养更是无从谈起。
几天之后的早上,符庆隆在睡梦中被吵醒了,睡在那几个病人身边的壮丁醒来之后发现已经有三个人死了,吓得他大喊了起来,不但吵醒了同屋的壮丁,还把驻地的士兵惹来了。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不想活啦!”进来的士兵怒不可遏的喊着,他睡得正香,被壮丁吵醒之后自然没有什么好脾气。
刚才叫嚷的那个壮丁战战兢兢着解释道:“报告官长,他们死了!”他已经快被吓破了胆,他不知道这几个人是在什么时候死的,如果是在半夜就死了的话,那自己岂不是抱着他们睡了一晚上。一想到这里,他更是胆战心惊了,很快,从他的裤子中就流出了一股黄色液体,他被吓尿了。
当兵的看到他的窘状之后,顿时笑了起来,骂道:“你他妈怎么这么没出息,不就是死人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笑过骂过之后,那人又指着旁边的几个人,说:“你们几个,把他们三个抬出去埋了!”
刚才尿裤子那人央求道:“官长,我……我害怕!”士兵见他脚下的液体,一脚踢倒了他,骂了句“没卵蛋的狗东西!”骂完之后气就出了,指着另外的一个人,说:“你!替他。”那人不敢违抗命令,只好同意。
六个人抬着三具尸体向外走去,士兵端着枪在后面监督着,如果有谁稍微走慢了几步,马上就是一脚踢过去。一行人走到广场之外的一个小丘之上,士兵喊停了他们,说:“好了,就这吧,快动手挖坑。”
几人面露难色,其中一人大着胆子问道:“官长,怎么挖啊?”士兵有些生气,骂道:“废话,用手啊!老子刚才不是说了让你们动手嘛!”那人十分为难,试探性的说:“官长,用手怎么挖啊?”士兵再也耐不住性子了,举起了枪,喊道:“废什么话,让你挖你就挖,是不是想吃枪子了?”
几个壮丁一看,哪还敢迟疑,马上动起了手。士兵闲来无事,便在一旁盯着他们。小丘上有不少植被,土中的树根盘综错杂,几个人忙活了两个小时之后,双手已经满是伤口了,才终于挖好了一个浅坑。士兵看的无聊至极,阻止道:“好了好了,差不多就行了,快点把他们埋了吧。”
这几个壮丁把他们埋掉之后,两只手的指甲缝中已经都是血了,士兵对此视若无睹,大喊着把他们轰了回来。因为埋人,这六个人错过了早饭,当然,错过了也就错过了,没人会补给他们的。而他们这一天也只好在饥饿中度过了,因为一天只有一顿饭,不过反正他们也饿惯了,多一天少一天也不是很要紧。
当晚,剩下那四个奄奄一息的病人被其他人安排在了一旁,没人愿意挨着他们,毕竟谁都不想第二天一醒,发现自己抱着一个死人。
那四个病人实在可怜,他们既怕又悲,怕的是年纪轻轻就这么死去,悲的是驻地军官居然见死不救,哪怕他们马上就成为抗战士兵了。几个人饥病交迫,深知自己命不长久,等众人熟睡之后便商量起了逃跑,反正不跑肯定死,还不如搏一把,没准能够成功逃脱呢。
他们身上只穿着一件短裤,而且几天的病痛折磨已经让他们浑身无力了,不过想到逃出生天的快活,顿时精神大振。几人蹑手蹑脚的从床上下来,见其他壮丁睡得正香,完全没有被惊醒,心中稍稍放了几分心。
他们相互搀扶着缓缓打开了门,此前军营并未出现过壮丁逃跑行为,因此士兵也就放松了警惕,甚至连门都不锁了。出得门来,几个壮丁见广场中并无一人,顿时松了口气。几人在门口处商量了一番,决定向东跑,因为东面几十米外就是林子,只要进了林子,再想逃跑就比较容易了。
时值月中,天上圆月皎洁,几人抬头望去,不禁又担心了起来,本想着逃跑,谁知天公不作美,如此明月,只要有人值岗,那在广场之上简直无处躲藏,不过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如果不能逃跑的话,那一定会病死的,就算被捉到了,也不过是一死,还不如拼一把。
这几个壮丁想的实在太简单,军事要地,怎么可能没有哨兵呢。他们刚刚走了没多远,当晚值班的两个哨兵就发现了他们。哨兵乍一见到这几个近乎于赤身裸体的壮丁时,甚至还被吓了一跳,不过毕竟还是上过战场的战士,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们是壮丁,而且是想要逃跑的壮丁。
两个哨兵清醒之后,那还迟疑,马上举起了枪,大喊道:“哎!什么人?站住!”那几个壮丁听到声音之后,顿时被吓得头皮发麻,他们心知不好,回头一看,果然有两个哨兵举着枪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那两杆枪在月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几个人被吓呆了,相扶搀扶着一动不动的站在了原地。
两个哨兵见这几个逃兵的窘状,不由得想笑,他们俩万没想到这些逃兵居然这么胆小如鼠,自己随意喊了一句,就把这些逃兵给吓住了,也真是好笑。
壮丁愣住之后,小声议论了起来,一人问道:“兄弟们怎么办?跑还是不跑?”另一人答道:“我看还是别跑了,投降吧,他们手里可是有枪啊。”这人显然很忌惮哨兵手里的枪。第三人有些气愤,骂道:“你狗日的怎么这么胆小,他们就两杆枪,最多能打死咱们两个人,就这点儿距离,没等他们换好子弹,剩下那两人早就跑到林子里去了。”
第二个人急道:“不行,万一他们打我呢!”他可不敢以身犯险。第三个人答道:“他们要是打死你也只能说明你命不好,我不也是在冒险吗!”这时沉默着的第四个人开口了,说:“我同意,反正不跑肯定死,跑了还有可能活。你怎么看?”他问向第一个人。
第一个人想了想,很快也附和道:“跑吧,你说得对,不跑肯定死!”第三个人听后心中大喜,对第二个人说:“反正我们要跑,你跑不跑自己决定吧。”说完之后没等第二个人回复他又接着说道:“我数一二三,咱们分开向林子里跑。”
四个壮丁在那边讨论着,这边的哨兵也嘀咕起来了,一人问道:“狗子,他们几个干嘛呢?”狗子答道:“废话,我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我哪知道啊!”那人又问:“不会是想跑吧?”狗子答道:“不会吧,咱们手里可是有枪啊,莫非他们不怕?”那人想了想,说:“奥,也对啊,要不咱们问问?”狗子说:“行啊,我来问,你给我掩护。”
皓月之下,广场寂静,两拨人就这样杠上了,壮丁那边商量着要不要逃跑,哨兵这边嘀咕着如何应对。最后,首先打破僵局的是哨兵,狗子举枪大喊道:“你们几个,举起手来!要不然我开枪了啊!”
这时第三个壮丁马上开口道:“一二三,快跑!”话音未落,他自己便已经跑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狗子开枪打中了他,看来枪打出头鸟是有道理的,谁让你第一个跑呢。他在倒下时心中骂道:“狗日的,老子的运气真他妈差!”
枪响之后,军营马上醒了过来,士兵们纷纷拿起了枪,壮丁也都被吵醒了,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直觉告诉他们,出大事了。
楼主:华無忧  时间:2018-12-28 00:40:09
第九章 最后晚餐
就在那个倒霉蛋儿倒下的同时,第一个和第四个壮丁也出发了,他们俩在迈步的同时也没忘了大骂这个倒霉蛋儿:“叫你王八蛋先跑,活该被打死了吧!”他们俩刚跑了没两步,只听“砰!”的又一声枪响。这次,开枪的是另外一个哨兵,在枪响的同时,却是倒下了两人。
不过倒下的这两人却并非全是逃跑的那两人,除了靠近哨兵方向的第四个壮丁倒下之外,另一个倒下的壮丁居然是站在原地的第二个壮丁。这样的结果大大的出人意料,在广场的那边,除了开枪的那个哨兵懵了以外,狗子也懵了。
这两个哨兵顿时都傻眼了,他们俩万没想到这一枪居然有这样的效果。他们很清楚,在这样近的的距离上,中正步枪虽然没有小鬼子的三八大盖穿透力强,但是也很有可能打出糖葫芦的傲人战绩。不过让他们纳罕的是,倒下的那两个壮丁居然不是在一条射线上,也就是说,这个哨兵只打中了一个人,倒下的却是两个壮丁。
狗子见到同伴打出了这样的成果,连子弹都忘了上膛了,马上转过头去,用不可思议又极度崇拜的目光看向同伴,问道:“老二,你他妈神了啊!怎么一枪出去打死了俩人呢?快教教我!”
狗子不知道的是,此时这个叫“老二”的哨兵比他还懵,“老天爷显灵了?我一枪居然打倒了俩人!”他们俩在愣神的同时,那边逃跑的第一个壮丁也被吓傻了,他刚迈了两步,就听到了枪响,吓得他马上不由自主的停下了,他身旁一块逃跑的壮丁已然倒地了。
他哆嗦着回头一看,身后的那个胆小鬼居然也倒下了,“狗日的闹鬼了?刚才明明听见一声枪响啊,怎么倒下了俩人啊?嬲你妈的,不管了,老子先跑再说。”
老二和狗子已经被吓懵了,不过当狗子看到剩下的那个壮丁已经快跑进林子中时,又马上醒悟后来,大喊:“老二,快开枪。”他在喊话的同时也在换子弹。只听得“砰!砰!”两声,第一个说话的壮丁并未倒下而是钻进了林子里。
其实他也并非十分幸运,老二和狗子的其中一颗子弹打穿了他的右臂,他只感觉右臂上一疼,像是蚊子叮一样,不过他急于奔命,并未理会右臂,继续向林子深处跑去。
老二和狗子相互一视,狗子问道:“老二,怎么办?跑了一个,连长要是怪罪下来咱俩可得吃不了兜着走。”老二答道:“那还用说!还不快点儿追!”两人并未理会倒在地上的那三个壮丁,径直向林子中追去。
狗子的第一声枪响之后,驻地的官兵马上就醒了过来,自连长以下,无论是排长还是士兵,人人都开始手忙脚乱的穿衣服。连长是怕出了事上峰会怪罪,排长是怕挨连长的骂,而士兵则是想着立功。
一个连的官兵,总有穿衣服很迅速的,当穿好衣服的士兵端着枪来到广场上之后,除了见到广场上躺着三个几乎已经裸体的壮丁和满地的月光之外,别的什么都看不到。他们大喊着“哨兵”,不过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其实也不是没有得到回应,在那三个倒下壮丁东面的林子里,时不时的传来一两声枪响,结果显而易见,那两个哨兵正在追击逃跑的壮丁,不过到底跑了几个壮丁他们就不得而知了。
连长穿衣也很快,几年的戎马生涯让他养成了雷厉风行的习惯,因此他也很快就拿着枪出来了。出门一看,广场上已经集中了不少的士兵,他大喊着:“怎么回事啊?”话音刚落,早就有士兵答道:“报告连长,有壮丁逃跑,哨兵打死了三个,不过还有壮丁成功逃脱,跑进了林子,数目不详,哨兵已经去追了。”
连长大怒,喊道:“愣着干嘛,还不快去追!”士兵得到命令之后才反应过来,纷纷向林中跑去。连长看着稀稀落落的几个士兵,顿时怒火中烧起来,随着“砰砰砰”的三声,广场上马上又多出了不少的士兵。
连长举枪朝天射之后,便来到了那三个壮丁前,他看着躺在地上的三个壮丁,心中纳罕不已:怎么这个壮丁身边没有血呢?士兵们出门之后,马上向连长这边跑来,不过他们刚到连长身边,躺在地下的壮丁突然坐了起来。
原来之前狗子将第三个壮丁打死之后,第二个壮丁亲眼见到子弹从他身后进去,身前射出,并且还带出了一阵血雾,血雾在皎洁的月光之下更增了几分惨烈。他本就胆小,现今有人死在眼前,并且喷出的血雾还有不少沾到了自己的身上。他低头一看,白净的身体上,红色的血迹清晰可见。
这个胆小如鼠的壮丁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与此同时,老二的枪也响了,打中了第四个壮丁,因此他们俩同时倒了下去。这一倒不要紧,把那两个哨兵给吓了一跳,也就是这一愣,让第一个壮丁有了可乘之机,他也借机跑进了林子。
不过连长那三声枪响一过,又把这个既胆小又可怜的壮丁给吓醒了。壮丁突然坐起,连长和士兵俱都有些措手不及,他们万没想到这个壮丁居然能够死而复生,吓得他们马上条件反射般的举起了枪,指向了地上的这个壮丁。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壮丁刚刚苏醒,神智还未恢复,马上被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给围了起来,并且数十管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他再次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士兵有些纳罕:这个壮丁怎么了?为什么死而复生之后又躺下了?不过还是连长见多识广,他对众人说:“我看是吓晕了吧,你们不用管了,快去追逃兵,告诉前面的兄弟,尽量留活口。”
如此一来,逃跑的那个壮丁的面子可大了,他这一跑不要紧,几十号人,半个多连队的士兵都钻进了林子里,就为了找他。不过他倒也真没让人失望,为了能够成功逃脱,他似乎脱胎换骨了一样,不但几日来的病痛一扫而光,而且在地形复杂,植被茂密的林子中如履平地,让半个连队的士兵追了一个多小时才追上,而且还是在打伤了他的腿的前提下。有时候你不得不惊讶于人的潜力是多么的巨大。
当逃跑的壮丁被抓回来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原因自然很好理解,体力透支、失血过多加恐惧。至于那个吓晕过去的胆小鬼,早就被绑到了树上。连长看着被人架回来的壮丁,满脸怨色:“不是说让你们抓活的吗?怎么成这样了?快叫卫生员,千万别让他死,老子留着有用处!”连长说完之后又觉不够,补充道:“给他点吃的,别饿死了,奥对,还有那个。”说着连长指向了被绑在树上的那个胆小鬼。
于是,两个饥寒病累数日的壮丁就这么着实现了自己念道了很久的愿望。逃跑抓回来的壮丁身中两枪,一枪在右臂,一枪在右腿,本来两个伤口正在汩汩流血,不过很快就被卫生员给包扎好了。除此之外,他还吃上了热腾腾、香喷喷的大米饭,当然,那个胆小鬼也被哨兵喂了不少的大米饭。
两个壮丁被士兵们这么“对待”,倒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原来逃跑就能吃上饱饭啊?早知道这样我干嘛等到现在才跑啊!他们不知道的是,死刑犯临死前是会吃上一顿佳肴的,这是中国人的规矩。不过在这种条件下,要不是那个连长怕他们死,是绝不会舍得在他们身上白白浪费粮食和药品的,因为就像那个连长说的那样:留着他们俩有大用。
壮丁逃跑事件让整个驻地的士兵忙活了近三个小时,而几乎所有的壮丁也都偷偷的从墙缝中看到了广场中发生的事情。符庆隆所在的屋内马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一人夸道:“嗬,没想到这几个病秧子居然敢逃跑,还真是厉害啊!”
另一人反驳道:“那还不是逼出来的,要是没病没灾的话,谁敢冒这个险逃跑啊,看着吧,他们活不了多久了。”此时又有人问道:“怎么会活不了多久了?那不是在喂他们吃饭吗,哎,要不咱们也跑吧,有饭吃嗳!”
这时就有人开骂了:“你他妈知不知道啊,这是断头饭,吃了就得死!你要是想跑就跑吧,我肯定不拦着你。”那人一听是断头饭,吓得他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顿时打了个寒噤,说:“那还是算了吧,这么死了多他妈不值啊,还不如上战场打日本鬼子呢。”
满屋人看了一会,便觉无趣,众人困意上涌,再也支持不住,纷纷上床睡觉去了。符庆隆在临睡前还在回想他们说的那些话:这是断头饭,吃了就得死。
楼主:华無忧  时间:2018-12-28 00:40:09
第十章 期满毕业
第二天,符庆隆醒的很早,他是被吵醒的,醒来之后,便来到门口找哨兵要衣服穿。他并未有丝毫的生气,好像已经习惯被吵醒了。符庆隆穿好衣服之后抬头一看,广场上聚集了很多人,他知道昨晚被抓回来的那两个壮丁就绑在那边,此时心中好奇,便来到了人群中。符庆隆个子较矮,跳了半天也只看见了那两个壮丁的脑袋,他有些气馁,只好作罢。
吃过早饭之后,又是例常的军事训练,经过一上午的忙碌,终于可以得到歇息了。符庆隆等人刚要回屋休息,谁知却突然紧急集合了,众人心里都有数,看来是要杀逃兵了。
驻地的连长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壮丁,胸中仍然怒气未消,他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众兄弟可能有所耳闻,就在昨晚,一连二排的四个壮丁想要逃跑。不过被我们值勤的哨兵发现,当场击毙了二人,活捉了二人。我曾再三强调,逃兵当死!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就亲自动手,以儆效尤!”
那两个逃跑的壮丁已经被绑了一夜,本来还幻想着能够得到释放,不过当他们听到驻地连长的那番话之后,顿时伤心欲绝起来。受伤的那个壮丁悔不当初,他大喊着,怒吼着,请求连长能够给自己一次机会。连长有些不耐烦,对一个手下说:“把他的嘴堵上,太烦人了!”
手下从地下抓了一把草,一拳打出,那个壮丁疼的大喊了起来,士兵反应极快,就在这一瞬间,将那把草塞进了壮丁的嘴中。连长回头一看,昨晚吓晕过去的那个壮丁此时已经吓尿了,他们俩仍然只穿着一条短裤,黄色的尿液从他的短裤中“奔流而下”。站在北面的壮丁们见到如此令人发哂的场面居然毫无喜色,反而不约而同的愁眉不展,谁都清楚,他们俩是无辜的。
连长回头看着尿裤子的壮丁的窘状,有些鄙视,“真没出息,我都怀疑你裤裆里到底有没有东西,现在死了也好,省的以后上战场之后让日本鬼子笑话!”
连长正在暗骂,不料这个胆小如鼠的壮丁突然大骂了起来:“狗日的,我嬲你妈!老子是壮丁,是蒋委员长命我去抗日的!你他妈不让老子吃饱,还不给我治病,现在还想要杀我!你个狗日的,我咒你不得好死!”
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愤怒,这个连长万没想到,这个昨晚被吓晕了两次,今天被吓得尿裤子的瘦弱不堪的壮丁居然有勇气骂他。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辱骂给惊住了,不过他的手下自然忍不住,抬腿一踢,只一下,便将这个壮丁踢得连眼泪都快疼出来了。
手下的一脚将正在走神的连长惊醒了,他见众壮丁已经有些骚动了,刚才这个壮丁说的实在能够蛊惑人心,为以免夜长梦多,还得尽快将他正法。想到此节,连长摆了摆手,大喊道:“兄弟们,这两人试图逃跑,是为逃兵,依法当死。”
说完这句话,连长再也不敢迟疑,回身“砰”的一枪,将那个胆小如鼠又猝然奋起骂人的壮丁打死了。子弹穿头而过,顿时血溅三尺,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呻吟一声便死了。
符庆隆是班长,和其他班长一样,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他亲眼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快速死去,鲜血从他脑袋上的弹孔中喷发而出,就像炸弹落地爆炸一样,这样的场面对胆子不大的符庆隆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盯着那个壮丁的尸体,不禁看呆了。
不过符庆隆发愣并没有太久,因为很快枪声便再次响起了,接着就是又一次的血溅三尺。枪毙第二个壮丁的时候,符庆隆正在走神,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将他吓了一跳,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甚至还撞到了旁边的一人。不过那人并未责怪他,毕竟在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出身的壮丁看来,这样的场面实在是毛骨悚然。
符庆隆此时胸中激愤万千,“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们?他们只是想活命而已,是你们逼死了他们!你们也在时刻逼迫着我们,只是我们比较幸运一些,不像他们那样身子弱而已。限制自由、克扣口粮、见死不救,如果我们壮丁的这些待遇让你们也尝试一下的话,那你们绝不会这么对待我们!”
接下来的几天符庆隆都在沉思中度过,他越来越愤怒,只是满腔的怒火无从释放,其他人见到他连续数日闷闷不乐,猜想他被那天连长杀人给吓破了胆,在同情之余也只能替他扼腕叹息。
符庆隆一直都在回忆那天连长说的话,他越来越觉得连长的话中有个词用错了:逃兵。在它看来,用逃兵一词来形容那四个壮丁实在不妥,其实这个词只对了一半,说他们“逃”的确没错,不过要说他们是“兵”确是大错特错了。
符庆隆看着这些士兵,心中感慨不已,“他们,当然,也包括我们,哪里是‘兵’了?真正的士兵在符庆隆来到这个训练营之后每天都能看到。他们是那么骄傲,那么的潇洒,那么的英气勃发,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随时都能为这个山河破碎的国家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是的,生命是宝贵的,但是他们能够随时献出,献给这个遭受日寇侵略、奴役、殖民了数年的古老国家。他们是值得肯定的,即便在这些人中,九成九的人并不会在史书中留下任何痕迹,而是被一系列的战争死亡数字代替,但是,没人会反对,他们是民族英雄!当自己的国家遭受侵犯的时候,他们能够勇于同侵略者短兵相接,虽然有很大的可能他们会死在侵略者的手中,但是他们仍然能够怒吼着向前冲锋。一个班、一个排、一个连、一个营、团、旅、师,甚至是一个军,十几万人连成一体,共同抵御侵略者的进攻。他们用身体抵挡日寇的子弹,用血肉保护无辜的百姓,用生命收复沦陷的土地。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甚至是百年千年万年以后,祖国的山河,华夏的子孙,永远不会忘记他们曾经为民族独立做出的杰出贡献。”
在符庆隆看来,自己以及身边所有活着的、死了的这些壮丁并不属于“兵”。“我们每天忍饥挨饿,白天疲惫不堪,晚上受冻不止,此外人身自由也被限制在这个又脏又臭的小屋里。我不要求能够顿顿美味佳肴、天天锦衣华服,只要跟那些战士一样受到同等的待遇也就足够了。然而,即便是这样微不足道的愿望也有些痴人说梦,因此,我们并不能算是‘兵’,最多只能叫‘丁’,一个男子的代称而已。”
符庆隆沉思的这些日子,训练营里的壮丁在持续的减少着,因为饥饿、痢疾和疟疾并没有得到遏制,反而愈加恶化。如果只是饥饿和痢疾的话,并不能造成多大的伤亡,但是,十几天的吃喝拉撒睡之后,再干净的住所也会变得脏乱不堪,更何况是在几十个人一个屋子的前提下。
在臭气熏天的环境中,各种细菌和病毒肆意滋生,很快,疟疾开始流行了。在即将毕业的那几天里,壮丁们开始了大规模的死亡。很快,九百多人的壮丁队伍就减员了将近五分之三,这一个月下来,饥饿、痢疾和疟疾而致死的人数总共占了半数。
这个数字在现在听来是多么的触目惊心啊,然而这还只是征召壮丁前期的一个训练营而已。据中国红十字会会长蒋梦麟估计:在全面抗战的八年时间里,死在路上的壮丁,不少于一千四百万人,而这已经跟国民政府公布的实际征召壮丁的人数相等了,当蒋梦麟把这个数字告知国军将领时,得到的答复是“实际死亡人数,只多不少”。
导致这样结果的原因并不复杂,各级官员竞相贪污腐败,上至地方大员,下至乡长保长,无不雁过拔毛兽走留皮。其实从历史上来看,各朝各代大发国难财的人比比皆是,我们除了在闲暇之余骂几句街之外,并无其他办法。
这一个月中,符庆隆从来没有吃饱过,也从来没有舒服过,跟家里相比,这里简直是地狱。不过他并没有绝望,因为,有人比他还可怜,他曾不止一次的见过活生生的人因为饥饿饿死、因为痢疾和疟疾病死,跟他们相比,自己已经非常幸福了。
让符庆隆意外的是,训练营居然还给每个壮丁发了一张“证书”,说是证书,其实只是一张纸而已。证书正面写着“壮丁训练证书”,背面写着日期:中华民国三十年五月13日。此时官方用的是阳历,是袁世凯时期开始推行的,不过民间还经常使用阴历。
符庆隆捧着证书,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后,右侧正文写的是:查天心镇社训总队第一训练队第一分队队员符庆隆,现年十八岁,湖南省泸溪县人,曾受基本教育第一次训练期满,特予证明。落款为:兼总队长王军,副总队长陈庆,下面有盖章。左侧方格中“基本教育”栏内写着“训练次数:第一次;期满年月日:民国30年5月;受训地点:天心镇”。左上角有两个食指的指纹,上面最中间是国民党党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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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裹粮策马
符庆隆看完证书之后便马上小心收藏了起来,对他来说,这个证书的意义实在不小,为了“得到”他,着实是九死一生啊!
训练期满之后,整个训练营的壮丁已经只剩下三百来人了,不过苍蝇也是肉,这些经历过众多磨难而侥幸存活下来的壮丁们即将要被送到军营了。虽然他们很快就要成为士兵了,但是此时他们还不是,因此在押送过程中还得“公事公办”。
驻地连长看着这群即将成为炮灰的壮丁们,心里毫无波澜,也并未说话,只是挥了挥手,让士兵们将他们一一绑了起来。没办法,在你们到达部队之前,依然还只是壮丁,即便你们拿到了壮丁训练证书。
符庆隆的双手被缚在身后,随着队伍缓缓前行,众人心中均是七上八下,不知道此一去到底是福还是祸。下得山来,径往北走,放眼望去,满目疮痍,文夕大火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半,不过这场人祸的影响无疑是深远的,以至于两年多过去了,整个长沙城还是一片废墟。
行至中午时,壮丁们来到了湘江的一个渡口处。符庆隆抬头望去,江水自南而北,波涛滚滚,由近及远,江中心突现一个小岛,江水至此骤然一分为二,数艘小船来往于小岛与岸边,看船夫忙碌的身影,在如此波涛之上竟然如履平地,着实让人钦佩。
押送壮丁的长官命手下向江上的船夫借船,符庆隆则在一旁暗自沉思,看那几个船夫娴熟的动作,不难想象的到,他们应该是从小就在水边长大的。就像农民种地一样,这些船夫肯定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除了打鱼之外,他们很可能并无其他生存手段。
符庆隆在训练营的时候就已经得知,第一次长沙会战中国的胜利,粉碎了日本企图围歼第九战区主力的战略目标。此后,中日双方在第九战区的对峙区集中在了岳阳市新墙河附近。从此地到新墙河,总共也不过两百里地,符庆隆不知道这些船夫还能在此地安然打鱼多长时间,因为日本鬼子随时都能打过来。
不过符庆隆很快就在心中安慰道:船夫,你们看见没有,我们这群被绑着的壮丁很快就成为中国军队的一员了,如果日本鬼子要来打扰你们生活,别的我不敢说,起码我们绝对会死在你们前面。
很快,江上的那几艘船便被士兵给叫了过来,其实他们并没有怎么费力,只是举起了枪并且和颜悦色的请求了一下对方而已。在士兵们看来,此种方法屡试不爽。
符庆隆随着士兵登上了船,小船沿着湘江逆流而上,向南边划去。船上看守壮丁的士兵大惑不解,问道:“哎,划船的,你往上划干嘛?顺流而下多快啊!”船夫看到士兵手里的中正步枪后,指着江中的小岛小心翼翼的解释道:“长官,你有所不知,这个小岛叫橘子洲,很长的,从这里往北顺流而下的话倒是容易,不过要想回来可就难了。”
符庆隆一听到“橘子洲”三个字,突然憬然有悟,很快,他便想了起来。那还是他在上私塾的时候,私塾先生曾经教过他们一首诗,诗名叫做《沁园春·长沙》,诗的作者是蒋委员长深恶痛绝的赤匪毛泽东,
“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符庆隆慢慢回忆了起来。
符庆隆只是在心中默念,他可不敢读出来,在国民党看来,这可是禁诗,其实如果不是写的长沙的话,当初私塾先生便不会教给他们了,毕竟他也怕担上一个私通赤匪的罪名。在符庆隆看来,这并不新鲜,他很清楚胜王败寇的道理,现在蒋委员长执政,那他自然会排斥其他党派。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符庆隆回忆着,他虽然上过几年私塾,但是自问绝对写不出这样的诗句。他对共产党不了解,跟毛泽东更是素不相识,不过凭借这句诗不难想象,这个毛泽东一定是一个叱咤风云般的人物。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符庆隆默念着这句诗,越发感慨到字里行间的豪气冲天。古往今来,人人均以裂土封侯为荣,不过这个毛泽东却偏偏视其为粪土,此等胸襟,当真是亘古未有了。
符庆隆独自欣赏着诗句美景,完全忘记了此时他还是一个麻绳缚手的苦命壮丁。过不多时,小船载着符庆隆等十几个壮丁来到了对岸。上得岸后,又有士兵看守着船夫回到对岸继续运人。
符庆隆等人只好在这里静等,其实想不静等也不行,毕竟身边就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几艘小船忙活了将近两个多小时才将三百多壮丁全部运了过来,然而,押送壮丁的长官连声谢谢都不说便带领着队伍出发了。即便如此,那几个船夫依然额手称庆,毕竟性命无碍。
待壮丁全部运送过来之后,士兵们又将队伍用麻绳连了起来,之后才押送着他们前进。他们此次的目的地是岳麓山,驻扎在那里的部队是77师,不到一个小时,他们便到达了77师229团的驻地。押送壮丁的长官跟229团的团长交接之后,符庆隆等人便正式成为国民革命军的一份子了。
部队接受壮丁之后,将他们集合了起来,符庆隆的双手依然被麻绳绑在身后,跟身边的战友连在一起。229团的团长见到他的兵居然是被这样对待后,顿时怒火中烧起来,大喊道:“警卫连,把兄弟们的绳子解开!”
只一句话,这群可怜兮兮的壮丁便被征服了,因为壮丁们都听到了,他把自己当“兄弟”。符庆隆很幸运的站在了队伍的前面,这让他能够有机会好好瞻仰一下这位长官。符庆隆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其领口的军衔,“上校!”符庆隆吓了一跳,“起码得是个团长啊!”
符庆隆细细打量了这位长官一番,只见他背阔胸宽,高大魁梧,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虽然此时一言未发,不过其英发的雄姿一望而知,自己与之相比,简直天壤之别。
趁着警卫连解绳子的空隙,这位上校喊道:“我叫赖国建,忝任229团团长。兄弟们,如今倭寇犯我中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们能够抛家弃业,投身抗战,亲之幸甚,民之幸甚,国之幸甚啊!”
赖国建的讲话实在是感人肺腑,符庆隆在不觉间已经心潮澎湃了,他环顾四周,目之所及,众壮丁皆为之动容。
赖国建看着众壮丁的惨状,接着道:“你们在训练营中的遭遇我略知一二,我也知道你们能够活到现在实属不易,为此我深表同情。从此刻起,你们就是229团的一员了,我不能确保你们天天美味佳肴,不过我能保证你们顿顿吃饱;我不能确保你们在战斗中一定安全,不过我能保证你们一定会有尊严的死去。当然,如果你们不幸战死,请放心,我随后就到。”
在刚刚过去的那一个月中,训练营中的生活已经让壮丁们对部队绝望了,不过此时此刻,这位长官的话让他们重新燃起了保家卫国的信念。
赖国建的眼神稍稍缓和了一些,“我知道你们都是湖南人,我也是湖南人,咱们团都是湖南人,咱们师咱们军也大都是湖南人。小鬼子一心想占领长沙,可以,除非他们踏过咱们湖南子弟兵的尸体。山河动荡,日寇横行,既然咱们裹粮策马,那就应该为百姓而战,为我国家而亡,从今往后,我赖国建愿与众兄弟共存亡!”
赖国建讲完便离开了,符庆隆很明白,此时自己以及这三百多壮丁的命已经交给他了,更准确的来说,是交给了湖南,交给了国家。赖国建离开后不久,便又来了一人,这人个子不高,不过昂首挺胸,挺拔刚毅,很容易就能看出其视死如归的血性。
那人大喊道:“上过学的出列!”符庆隆曾上过几年私塾,多少也认得几个字,便硬着头皮走出了队伍,等符庆隆走出队伍之后一看,连自己在内才五个人。那人指着旁边的一人说:“你们几个跟他走。”
楼主:华無忧  时间:2018-12-28 00:40:09
橘子洲在湘江长沙市段,据我所能查到的资料来看,符老应该是见过橘子洲的,不过在他刚刚加入部队到建国之前应该是不知道毛主席的《沁园春·长沙》的,文章中的这段描写完全是我特意加进去的,因为我很崇拜毛主席。
楼主:华無忧  时间:2018-12-28 00:40:09
第十二章 崭新军装
符庆隆看了一眼待会他要跟随的人,其实不是一个人,在那个人旁边还有一个人。符庆隆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两个人,“一个上尉,一个中尉,一个连长一个副连长?”符庆隆心里如是想。那两个人带领着他们来到队伍旁边的一个登记处。登记处的人看着他们来了,不迭的说着:“排好队,排好队。”符庆隆等五人当然会按照他们的话来做。
符庆隆排在第二个,第一个人来到登记的桌子前,那人拿着笔,头也不抬的问道:“叫什么?哪的人?”“我叫李茂才,武溪镇大溪村人。”那人抬起了头,有些愠怒,说:“市县呢?”这时李茂才才又补充道:“吉首市泸溪县。”那人记下之后又是头也不回的对李茂才说:“到旁边领装备。”
符庆隆有些好奇,他看着李茂才走向旁边去领装备,不过还没等他看完便听到了来自记录员的催促:“看什么看,待会少不了你的,名字,住址!”符庆隆被他一说,立即醒过神来,说:“符庆隆,吉首市泸溪县洗溪镇峒头寨村。”那人写完之后又是一句:“到旁边领装备。”
这下符庆隆可以好好看一看自己的衣着装备了,不过他还是想多了。发装备的人根本没等他来得及看一遍便把所有的衣服以及其他的个人用品发给了他,包括帽子、衣服、裤子、鞋、钢盔、水壶、饭盒、干粮袋、毛巾等。当然,最重要的还有一把中正式步枪。
符庆隆抱着这一大堆的东西和李茂才一起跟着他们的领路人站在一边等待后面的那三个战友。对,战友,符庆隆对这个词还不太适应,不过此时说他们是自己的战友确实是正确的。
因为记录员的催促,所以等待的时间并不是很长,等另外三个战友也像符庆隆和李茂才一样抱着一大堆刚发的东西走过来后,带领着他们的那两个长官便动身了。
符庆隆不知道他们要被带去哪里,不过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倒也不是那么重要,此时他只想到达他们的目的地,无论那是哪里。幸运的是,那两个长官并没想着带领着他们跑遍整个营地,事实上他们俩直接把符庆隆等人领到了他们的住所。
符庆隆还未到达住所时便已经远远的看到了,只是一间简易的屋子而已,用岳麓山上数不胜数的树木搭建的,从外面看上去跟之前壮丁训练营中的住所差相差无几。
队伍来到住所前之后,上尉便立住不动了,而那个中尉对他们说了句“跟我进来”后便当先走了进去。符庆隆等人面面相觑,不过他们并未迟疑多久,便按照那个中尉的话走了进去。
来到屋子里后,符庆隆等人很自然的便开始观察了起来,屋子里的的居住环境很明显要比壮丁训练营好很多,当然,如果壮丁训练营有资格与这里对比的话。
屋子里的床也是用林子里的树搭的,不过具体都是些什么木材符庆隆就没有心思去细看了,除了两张床上铺着看上去还不错的毯子外,其余的地方尽是些杂草。符庆隆对这些草并不陌生,他一眼就看了出来,那是芦苇,在这里并不缺芦苇,湘江边上多得是。
中尉见他们在发呆,显然有些不高兴,“还愣着干什么啊,快点儿换衣服,换完之后带上枪出来。”中尉在转身的时候见他们还未动手,便在临出门时又嘱咐了句,“快点儿啊!”
等中尉将门关上发出“咚”的声音之后,符庆隆等五个人才反应过来,显然他们还没适应军营的生活,尤其是刚刚摆脱“壮丁”这个角色。
然而总还会有人先动手的,李茂才当先将怀中抱着的那一大推东西扔到了床上,他好像有些累了。他看了看另外的四个人,才想起要脱掉自己身上这一身又脏又臭的“衣服”,当然,如果你非要说它是衣服的话。
李茂才脱掉上衣之后看见另外的几人还在四处环顾,“快点儿换衣服吧,要不长官该着急了。”显然这个李茂才有点胆儿小。
很快,又有一个人将怀中的东西扔到了床上,“咱们是一个县出来的,又刚从九死一生的训练营中幸存了下来,怎么也算是同生共死了吧,以后就是一个战壕里的弟兄了,各自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叫韩志强,浦市镇姚家湾人。”
到此时,符庆隆与其他那两个人也都开始换衣服了,然后就是连续的自我介绍。“我叫李茂才,武溪镇大溪村人。”“我叫董国义,达岚镇谢家坡人。”“王建筑,武溪镇天门溪。”符庆隆看向王建筑,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这么简洁,不过符庆隆马上就反应过来,其实他只不过是比别人少说了三个字而已。
等王建筑一说完,李茂才马上抢道:“哎,你也是武溪镇的啊?”他很惊讶的看向王建筑。不过王建筑并不像他一样那么兴奋,只是“嗯”了一下,算是回答了他。符庆隆又看向王建筑,见他面无表情,看来他好像真是一个不善言谈的人。
就这么一顿,韩志强便有些着急了,问道:“还有一个人没介绍吧,哎,好像是你,你是哪儿的人?叫什么啊?”韩志强这一问,李茂才和董国义也马上看向了他。他们三个人把符庆隆看的有些赧颜,他连忙对他们说道:“我叫符庆隆,洗溪镇峒头寨村人。”
符庆隆一说完,韩志强和董国义便又开始忙活了,只剩下李茂才一个人还盯着他。符庆隆刚要开口想问,李茂才便开口了:“咱们俩村离得不远。”符庆隆有些发愣,顿了一会儿才想起跟李茂才笑着点了点头。
几个人行动很麻利,他们知道外面有两个长官在等待着,而且很可能就是自己以后的上司。在大多数中国人的认知里,上司是绝对不能得罪的,除非你嫌自己活得太安逸。当他们换好衣服拿上枪之后,又把剩下的东西全部带到了身上:水壶、饭盒、干粮袋和毛巾等。当然,之前那身臭衣服被他们很统一的扔到了芦苇草中,打算等回来之后再做处理。
换好衣服之后,几个人根本没有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自己穿军装的样子便马上出了屋。屋外的两个尉官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他们有些欣慰,“看来这几个人能从壮丁营里侥幸存活下来果然是有道理的。”两个尉官想到了一起。
上尉二话不说便转身开拔了,中尉则是丢了句“跟着我们走。”几个人没敢说话,而是主动排成了一列,跟在两位长官的后面。他们排队的顺序还跟刚才领取物资时的顺序一样,中尉走了没两步便回头看了看,他这一看不要紧,倒把领头的李茂才给吓了一跳,当中尉回过身后李茂才的冷汗都流了下来。不过中尉倒是有些高兴了,看来这几个壮丁没有白读书,其他先不说,起码懂事的很。
一行人来到一个阵地前,符庆隆早就看到了战壕里的士兵懒散的样子。最近没有战斗,驻地附近也没有日军,因此人人都懒散了下来,而他们只有当长官到达时才装作厉兵秣马的模样,就像现在这样。
战壕里的士兵实在无事可做,那他们就只好无所事事的打发着无聊的时间。阵地上并非没有长官,两个排长就在壕沟里面,不过他们也着实无能为力,除了四个班长副班长之外,剩下的这些全是新兵蛋子。
当然,说他们是新兵蛋子有些不适合,毕竟他们已经入伍一年多了。73军参加完第一次长沙会战和1939年冬季攻势之后,他们才被补充进了229团的炮兵连,此后将近一年半的时间里他们都没能打过一次仗,因此说他们是新兵蛋子倒也并不是很牵强。
炮弹不比子弹,珍贵的很,除非作战,否则平时他们是没机会练习的,当然就算教他们,以这些人的理解能力也很难学会,因为他们大多数都是文盲。其实不光他们,即便是四个班长副班长也都是文盲,他们之所以能当上班长和副班长,只是因为他们是老兵,参加过战斗之后幸存下来的老兵。在军队中,打过几次仗而又活了下来的老兵就是宝贝了。
两个排长实在无能为力,谁让这些新兵蛋子学不会呢,不过排长并非不懂事之人,他们早就安排了两个办事麻利的小兵在观察着阵地附近,如果有长官来视察阵地的话,那他们会马上将这个消息传遍阵地上的所有士兵。
不过这次阵地上负责放哨的两个小兵有些失职了,直到他们的连长副连长和新加入的五名新兵走到距离战壕几十米的地方他们才发现。不过他们俩并没有惊慌失措,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将连长副连长将要到达阵地的消息传了下去,而阵地上的士兵们也并不是很着急的装成了厉兵秣马的模样。
楼主:华無忧  时间:2018-12-28 00:40:09
第十三章 沙场点兵
上尉中尉带领着五个新兵蛋子来到阵地,当他们俩看到交通壕中的手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很快从无所事事变成厉兵秣马的状态时,却出奇的并未生气,因为这二位长官很了解他们的部下,他们也曾生气过、痛苦过、绝望过,他们恨铁不成钢,国家沦落至此,你们居然还大剌剌的在这装模作样。
他们很无奈,不过时间长了之后他们也就理解并同情了,他们知道,一旦战火燃起,他的部下,当然也包括自己,便会很快战死。被日军的三八大盖洞穿脑袋已属幸运了,如果你生来命就不好的话,那么日军的炮弹、航空炸弹会把你炸成粉碎,到时候,你的满腔鲜血就真的撒在中国的土地上了。
即便这样,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倒也不错,起码你的血肉会在中国的土地上腐烂,几年之后,就会成为不错的肥料从而让你死时身下的那片土地变得肥沃,这也算是你为祖国做的最后一点贡献吧。而这要比死在中国土地上的日军好多了,他们死后肥沃的土地都不是自己国家的。
既然随时都会死,并且自从1939年末以来,日军都没有要挑起新一轮战争的征兆,那么这两个老搭档对他部下的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很快,符庆隆一行人便来到了阵地上,他们的阵地背西面东,时刻注视着山下的长沙城,当然,是阵地在注视着长沙城,而不是人,因为人在打发着无聊的时间。
上尉来到阵地之后,径直走向防炮洞,符庆隆等人则在众士兵的注视下跟在上尉后面也来到防炮洞前。上尉大喊了一声:“张俊杰!韩文忠!出来!”话音刚落,符庆隆就看见从防炮洞里跑出来了两个人,符庆隆一看领口,“两个上士,排长。”
两个上士出来之后一看,立马立定,敬了个礼,异口同声道:“连长!副连长!”上尉对两位上士的敬礼不置可否,而是开门见山道:“这是今天补充到的新兵,一共五个,你们俩分吧。”
两个人敬过礼后马上变得嬉皮笑脸起来,一人来到符庆隆等人面前,拉起了他们的胳膊,撸起了袖子看了看。符庆隆被他拉起胳膊撸起袖子之后也看到了自己手腕上因为绳子长时间的捆绑而造成的勒痕。那人牢骚道:“连长,又是壮丁兵啊。”
连长回答道:“废话,哪次不是啊!”那人又道:“那还分什么啊,都给老韩得了。”符庆隆一听,马上就知道了他就是张俊杰,而另外那人就是韩文忠。韩文忠马上嗔道:“凭什么啊!连长,这不公平啊,要分也得一人一半。”
张俊杰瞪了韩文忠一眼,陪着笑脸来到连长面前,小声说道:“连长,要是找炮灰你就多找点,找这么五个,还不如不要呢。”连长听后很明显的不高兴,说了句“爱要不要!”这时副连长马上解释道:“张俊杰啊张俊杰,难道这一点我们俩想不到吗,这五个可是百里挑一挑出来的,全是上过学的,认得字比你多多啦!你不要我们可就退回去了。”
张俊杰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忙说:“要要要,我全都要了!”韩文忠听后又不高兴了,再次嗔道:“凭什么啊!连长,这不公平,得平分。”张俊杰连忙解释道:“老韩,你不懂,这哪是什么好事啊,这可是五张嘴,还是都给我吧。”韩文忠显然不傻,说:“不行,你刚才还说都给我呢,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吐沫一个钉!”
张俊杰还要说,连长白了他们一眼后直接分配了:“都别说了,一个班一个。”韩文忠问道:“那还多一个呢?”张俊杰抢道:“给一排,一排是主力。”连长再次不置可否,然后事情就这么定了。
符庆隆怎么听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卖的牲口,在买方卖方的讨价还价中敲定了买卖。不过让他稍觉安慰的是,自己的价值很明显并不便宜,因此他也就不怎么失落了。
敲定好买卖之后,两个排长开始挑人了,从刚才两个人的对话来看,很明显一排长在连长和副连长的心中要比二排长高一些,其实从他们两个人的样子就能看得出来,二排长长得老实巴交,跟一排长的奸诈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挑人的先后顺序当然也不难猜,一排长来到符庆隆等人面前,他并不着急选人,而是打算先好好看一看,其实他也看不出来谁好谁坏,但是这就跟大多数人买西瓜先敲一敲一样,起码得有个选择的样子。
然而跟大多数挑西瓜不同的是,一排长只是看,并不动手,即便符庆隆等人已经换上了崭新的军装。一排长不光看,而且还绕着圈的看,第一圈,符庆隆被一排长看了一眼,在瞬间的目光相对之后,符庆隆马上将自己的视线移向别处,因为一排长的眼睛很锐利,好像能把人看穿。现在符庆隆站在他面前让他细细打量,总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第一次接客的妓女在嫖客面前脱光了一样,这种感觉很别扭,不过符庆隆也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
转了三圈,一排长才选完,不过让符庆隆意外的是,他被第一个选中。当一排长指向他时,符庆隆都懵了,他想不出来为什么一排长会先选他,不过这由不得他。当他在发愣的时候,一排长再次冲他使了使眼色,并且指着他说:“你!出列!老子看上你了!”符庆隆再次感觉自己就是那个妓女,而一排长就是嫖客,不过这由不得他反对,事实上符庆隆并没想着反对,反正跟着谁不是打鬼子,他只是不习惯一排长看他的眼神而已。
按照先前一排长说的那样,他得要选三个人,当符庆隆从队伍中走出以后,就已经看不到身后的情况了。至于连长和副连长二人,早在一排长选人之初就已经进入防炮洞中了,不难想象他们很了解一排长的为人,并且有些宠爱他。
符庆隆站在队伍前面,而二排长就站在他右边不远处,不过在他的余光之下能够看到一些二排长的无奈。此时符庆隆倒开始有些同情二排长了,看上去他有些可怜,不过也仅限于同情而已,毕竟除此之外符庆隆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在符庆隆瞎想的时候,一排长开始了问话:“多大了?”“二十!”那人回答的斩钉截铁,符庆隆凭借与另外四人短暂的接触和了解中猜测,那人多半是王建筑。“跟我吧……行吗?”一排长这句话有停顿,听上去像是在求人。
“嗯。”王建筑回答的十分简单,他好像并不关注跟谁。“出列!”在一排长下命令之后,符庆隆马上向旁边看去,果然在两米远外站着的那个人就是王建筑。
“叫什么?”符庆隆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排长又开始了问话。“我……我叫李……李茂才。”一句话被他说的断断续续,符庆隆看不到的是,一排长的眉毛紧蹙了一下,不过只是一瞬间而已,看来李茂才落选了。额……准确来说,李茂才在一排长这里落选了。
“哪的人啊?”一排长又继续问道,符庆隆侧耳倾听着,同时心里猜测他可能对李茂才有兴趣。很奇怪,说到底也不过是一次普通的选人而已,而且选的还是壮丁兵,实在普通极了,如果将这件事告诉谁都不会引起他的兴趣的,而符庆隆在心里瞎猜也不过是打发无聊时间而已。
“吉……吉首市泸溪县武溪镇大溪村人。”李茂才在顿了一下之后便一口气说了出来。一排长拍了拍李茂才的肩膀,和蔼可亲的对他说:“好地方,以后你跟着二排长好好打鬼子吧。”李茂才听后哆嗦了一下,不是因为他慑于一排长的军威,而是他本来就胆小。
一排长的一句话宣判了李茂才的归属,他继续走向下一个人,“报告一排长,我叫韩志强,吉首市泸溪县浦市镇姚家湾人,今年19岁。”韩志强看到一排长想要开口询问,没等他发问便主动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你跟他是一个县的?”一排长指着李茂才问道。“报告一排长,我们五个是一个县出来的。”韩志强将所有人的“底细”都告诉了一排长。“奥,你上过几年学?”一排长面无表情的问道。“报告一排长,十年。”韩志强有些跃跃欲试,他好像很想跟着一排长。
一排长点了点头,从韩志强身边走过,来到第四个人面前,“你……会开枪吗?”“不知道。”董国义如实回答。“什么叫不知道?训练营里没练过?”一排长有些诧异。“摸过,不过没子弹,只是放空枪而已。”符庆隆有些骄傲了,因为他在训练营里开过枪。
“韩志强出列!”李茂才有些纳罕:长官不是从韩志强那过去了吗,怎么还选他啊?韩志强听后马上左脚向前一跨,右脚狠狠的跟了上去,此时他有些窃喜。
楼主:华無忧  时间:2018-12-28 00:40:09
第十四章 警卫人员
一排长有些得意的跟二排长说:“老韩,老子先走啦!”说完没等二排长回答便领着符庆隆三人走了。符庆隆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隐约听到二排长骂人的话从后面传来,不过他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毕竟他才只是个新兵蛋子而已。
一排长带领着符庆隆三个人来到自己的阵地上,此时一排长有些沾沾自喜,因为他选了三个自认为还不错的手下。符庆隆看着一排长自得其乐的找了个地方慢悠悠的坐了下去,而一排长面前,也就是符庆隆三个人,正在笔直着站着,这是在训练营中一个月后的成果。
一排长坐下之后便开始观察他面前这三个人,十秒钟后,韩志强开始笑了,是那种讨好上司般的笑;半分钟后,符庆隆有些害羞了,这让一排长开始发笑;一分钟后,王建筑仍然面无表情,一排长有些自豪了,看来自己没有选错人。
一排长从地上捡起了一根草根,他仔细的看了看,十分确定自己不清楚这是什么草的草根。“管他呢”一排长心里如是想着,即便他把草根放到了自己的嘴里。然而不到五秒钟,他又把草根拿了出来,然后开始吐唾沫,“日他娘!这么苦?”不过他很快就又把草根放到了嘴里。
他刚才吃草根的整个过程都被他面前的这三个人:符庆隆、韩志强和王建筑看在了眼里。一排长抬头看着他们仨,符庆隆有些忍俊不禁;韩志强有些尴尬;而王建筑仍然面无表情,他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一排长冲着不远处的一个二等兵吹了吹口哨,就像流氓调戏良家妇女一样的口哨,不过那个二等兵并没反应。一排长只好再次吹了吹,还没反应,然后一排长开始环顾四周,很快他就从身旁找了块土坷垃,使劲扔向那个二等兵。他投掷的很准,正中目标。
二等兵没来由的被人用土块砸了一下,刚要发怒,不过他刚刚转过头去便看见了一排长,于是只好忍住了自己的怒气。一排长冲着他勾手,说:“过来!”那个二等兵楞了一下之后马上就跑了过来,站定之后敬礼道:“排长!”一排长说:“去,把一班长和二班长叫来,不过不要着急,慢慢走着去。”二等兵满脸疑惑的看着一排长,一排长问道:“听不懂官话吗?要不要我用湖南话再给你说一遍?”二等兵这才清醒,说:“不用了。”随即转身跑走。不过刚跑了两步便停了下来,转身看了看一排长后才又向前走去。
一排长看着这个二等兵的窘状,等他改跑为走之后才“噗”的一声笑出来,连嘴里的草根也吐了出来。不过显然他不舍得这跟草根,便又从地上捡起,用口水将其洗刷干净,吐出嘴里带土的口水之后才又将草根衔进了嘴里。
一排长抬头再看他们三个新兵,符庆隆还是一脸娇羞,像个大姑娘一样,而韩志强这次却跟王建筑一样一脸严肃了。“说说吧,你们想去哪个班啊?额……我这个排就俩班啊。”一排长倒是很开门见山。
半晌,一排长又问道:“怎么,害羞啊还?”韩志强问道:“报告排长,我想去一班。”一排长笑了笑,说:“好,你呢?”他指了指符庆隆。符庆隆并无想法,说:“不知道。”一排长问道:“不知道?”符庆隆只好改口:“随便。”一排长再次微笑,他用脑袋指了指王建筑,王建筑也答道:“随便。”
一排长还待要说,岂料有脚步声从旁边传来,一排长向那边一看,是一班长和二班长来了。符庆隆跟韩志强朝那边看去,两人一高一矮。通过刚才的对话,他们俩已经知道这个排长是个好人了。
“排长,找我们俩干嘛啊?”高个子的问道。“你狗日的眼瞎啊,看不见啊!”矮个子的骂道。“奥,哎!你才狗日的呢!”高个子的反应过来了。“排长,这也太少了吧,就这么点儿人啊?”高个子的又抱怨道。“少怎么了?你不要我要!排长,都给我吧。”矮个子的对排长大喊道。
“都别扯淡了,也不怕手下笑话!”高个子还想说话,被排长阻止了。“排长,快点说,这几个新兵蛋子你打算给谁,省的我们俩在这打架。”高个子实在没有耐心。排长用脑袋指了指符庆隆三人,“你们俩自己挑,一个人只能挑一个啊。白松,你先挑。”
高个子看了看矮个子,那满脸的笑容简直可以说是得意忘形了。他来到符庆隆三个人面前,也学着一排长的样子,开始围着他们三个转圈。矮个子气道:“老白,你他妈快点!”白送回道:“滚,着什么急!赶着投胎啊?”
白送说完就又开始转圈了,三圈过后,一排长催道:“你他妈快点!你以为你是老子啊!”白送回头跟排长回了个笑脸,指着韩志强说:“排长,我要他了。”“行,滚吧!”排长骂道。
“程飞,该你了。”“排长,我要他。”程飞指着王建筑说,他倒是个爽快的人。“好,你也滚吧!”
现在一排长面前只剩符庆隆一个人了,看着那几人远去,一排长才问道:“哎,你有什么想说的?”“为什么这么麻烦啊?”符庆隆实在是想不明白。“什么?”不知道一排长是没听清还是不知道符庆隆问的什么。
“我是说为什么还要挑?随便分一下不就行了,反正也是打仗。”符庆隆解释道。一排长盯着符庆隆看着,像是在瞧大姑娘,“闲的。”像是骂街,又不像是骂街。“什么闲的?”这次该符庆隆不懂了。
一排长转头看向阵地,符庆隆也跟着看过去,站着、蹲着、爬着、躺着,说着、笑着、打着、闹着、吵着、骂着。符庆隆明白了,不过一排长继续解释道:“一年多不打仗了,闲的!你也闲我也闲他也闲,不找点事做得闲死。”
符庆隆微微点头,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那……那为什么不训练呢?”符庆隆又找到了漏洞。一排长看着符庆隆,挠着头问道:“你……嘶……你叫什么来着?”“符庆隆”符庆隆答道。
一排长面带微笑的说道:“符……符庆隆,符庆隆~”一排长又叹着气说:“唉……算你好运,来到了我们炮兵连;唉……也算你倒霉,居然来到了我们炮兵连。”符庆隆不解,问道:“排长,你什么意思?怎么我又好运又倒霉啊?”
一排长不答反问:“饿吗?”符庆隆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从昨天早上到现在,他已经30多个小时没进食了,“饿。”符庆隆这个字说的有气无力,本来他被排长转移着注意力还好,可是一回到饥饿这件事上来马上就不行了,越想越饿,越饿越想。
一排长看着符庆隆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心疼了。“多长时间没吃饭了?”他终于还是打算了解一下符庆隆等人的饮食情况。“上一顿是昨天早上吃的。”符庆隆如实答道。“那你上一顿吃了多少啊?”一排长还想知道的更仔细一些。“一人一个馒头。”符庆隆现在想起还是那么幸福。
一排长深呼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放心吧,部队比训练营好多了,而且炮兵比步兵更好。”一排长只能用事实来安慰一下符庆隆,毕竟还没到饭点。“嗯。”符庆隆的答复很简单,这让一排长有些意外。
“你不应该……很高兴吗?”一排长问道。符庆隆笑道:“饿不死就行。跟那些死去的壮丁比起来,我已经很幸福了。”符庆隆没有说谎,因为这是事实。“知道我为什么挑你们仨吗?”一排长打算换一个话题。
“不知道。”很显然符庆隆并没有很想知道这个原因。“好吧,那以后再说。你打算去哪个班?”一排长再次问了这个问题。“随便。”符庆隆回答依旧。一排长盯着符庆隆,此时符庆隆看着远处,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一排长有些纳罕。“没什么。”不知道符庆隆是不想说还是真的没想什么。“嘿嘿,你放屁。”一排长并没有生气,这句话他是很戏谑的说出来的,因为他并不习惯说“你撒谎”这句话。
“想家了吧?”一排长一语中的,符庆隆倏地皱了一下眉。“别想了,想也没用,既然来到了这就好好打小日本吧,别想着逃跑,逃兵下场很惨的。”一排长只能这么劝他。符庆隆再次蹙眉,“我知道,我不会逃跑的。”一排长笑逐颜开,“要不你跟着我吧,当我的警卫员怎么样?我不会亏待你的。”
符庆隆愣了一下,“排长还有警卫员?”他有些哭笑不得。“那怎么了?只许团长有啊,老子也得有,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然后一排长又嘱咐道:“对外别这么说,要不老子真得吃不了兜着走。”“对了,晚上少吃点,吃完饭之后来找我。”一排长又补充道。
符庆隆看着一排长离开又回来,“炮弹很贵的,平时舍不得用,那也就别提训练了。”一排长这次真走了。符庆隆微笑起来,“没想到他还想着这个问题。”
楼主:华無忧  时间:2018-12-28 00:40:09
其实真实情况下,符老应该不会受到排长的如此照应,我这么写不过是为了突出符老而已。
楼主:华無忧  时间:2018-12-28 00:40:09
文夕大火
1938年10月25日,武汉沦陷,但是当日军进入武汉城中时却发现他们占领的几乎是一座空城。因为蒋介石在武汉沦陷之前下令将城中一切对日军有用的东西破坏掉,也就是所谓的“焦土抗战”。
1938年11月9日临湘沦陷,11日岳阳沦陷,长沙岌岌可危,因为国民党制定了焚毁长沙城的计划。1938年11月13日凌晨,长沙城内意外失火,准备妥当的警备司令部以为是放火的信号,因此下令纵火。
因为此计划十分保密,并且是在夜间放的火,因此城内的损失十分惨重,全城90%以上的房屋被烧毁,直接死亡3万多人,造成的经济损失高达10亿元。

楼主:华無忧

字数:42178

帖子分类:煮酒论史

发表时间:2018-12-13 05:15:27

更新时间:2018-12-28 00:4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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