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小说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尚小宁沮丧透了，她对自己的改造彻底宣告失败。

她丈夫有了外遇后，她一气之下和他离了婚，然后她就对自己的脸不满起来，如果她再漂亮一点，再风骚一点，她一定可以勾引并留得住丈夫。那个勾引了她丈夫的女人一定很妖媚，一定是个狐狸精，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魅力？让丈夫家都不要了？所以她也要改造自己，化悲痛为力量，重新塑造自己。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她要找个比丈夫更好的，气死他！所以她赌气不要儿子，让他跟着他爸。她也不去看儿子，她不愿见丈夫，更不愿见那个狐狸精，她想等以后风光了，貌若天仙了再去见儿子；等以后有了幸福的家了再把儿子要回来。

于是尚小宁跑了好几家最大的医院，对医生说要这样那样整容，医生都叫她先去看心理医生，说她的相貌没问题。她认为是医生因为她把钱交到公家，自己得不到，所以懒得给她做手术，才这样搪塞她。她就跑到了广告做得最响的私人诊所，花了20万，一次把脸搞掂。她做了双眼皮、填鼻梁、换肤术、磨下颌角、去眼袋、除皱、植眉毛、植眼睫毛，八大金刚整容手术套餐。

诊所之所以推荐她做这八大金刚手术套餐，是因为这样省钱、省时、省事，吃一次苦就不受二茬罪了，长疼变成了短疼，一咬牙就过去了。就如离婚一样，与其天天受苦、受折磨，不如立刻了断，这是她一贯的做事原则。

可是，手术过后，她吃了苦中苦，并没有成为人上人，她忍着术后的剧痛，天天换药，等来了拆线。但是，一照镜子，她吓得叫了起来，她已经不认得自己了。镜子里的脸肿得比猪头还大，眼睛也成了一条缝。脸上的皮肤也成了鲜红色，不像剥了皮的鸡蛋，倒像剥了皮的猫。

她立刻和医生吵了起来，医生忙安慰她，说这是手术后的正常反应，伤筋动骨100天，手上刀割个口子都要7、8天才好，何况这么多的手术一齐做了，怎么着也得过两个月，等肿消了吧？尚小宁立刻软了，觉得自己缺乏涵养，急性子。性急吃不得热锅粥，什么事都要冷静一点，放一放，也许她的婚姻也应该这样？

到脸上的肿全都消退后，尚小宁在镜子里的形象就如残雪消融后的大地，潮水退却了的海滩，隐藏在里面的真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成了一副惨不忍睹的景象。她的眼睛一大一小，鼻粱歪着，皮肤像上了一层釉，呈酱油色。如果这副尊容让丈夫看到了，还不笑死了？

可屋漏偏遭连天雨，偏偏丈夫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不，应该是前夫。前夫已经不认得她了，以为这个房子租给别人了，差点掉头就走。她以为儿子出了什么事，也顾不得脸了，就问起了儿子，前夫吓得后退了一步，惊恐地望着她。她慌乱中说自己的脸被烫伤了。前夫这才仔细地盯着她的脸看，又看她的穿着打扮，这一身的行头他应该是熟悉的。他看完了行头，把目光又转移到了她的脸上，看了半天，还是将信将疑。

“儿子到底有没有事？”尚小宁大声吼道。

“没事没事，我是来拿丢在家里的几个光盘的。”前夫似乎在噩梦中被喝醒来，忙把目光移开。现在他有点相信这是他的前妻了，她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但他并没有去办他的事，过了一会又把目光移到她的脸上。前夫对她的脸表现出的这种少有的关切，令她很难堪和愤怒，她生气地说，

“你要拿什么就赶快拿走！”

丈夫慌慌张张地拿着光盘逃走了，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再看看她的脸，小心地说，

“你不要紧吧？”

她皱着眉头说，“我没事。你不要对儿子说。”

前夫走后，她狠狠地把门关上了，坐在沙发上号啕大哭。她哭的不光是她的脸，而是她的丑样被前夫看到了，她的未来的家庭也成了泡影，她永远也不能去见儿子了。

哭完后，尚小宁痛定思痛，她要拿起法律的武器为自己讨回公道。起码要得到点赔偿留给儿子吧？这样心里也有个安慰。她抓起大草帽，遮住脸，出门去找那家诊所，可是，诊所变了，她见不到一个她以前见过的人，问谁都不知道。这里已经换成性病诊所了。尚小宁在那儿又哭又闹，逢人就说自己的不幸遭遇，人们只同情地望着她。有个小护士还算善良，对她说，又不是我们把你弄坏了，你在这儿哭没用，你还不如去找315。

一句话提醒了尚小宁，尚小宁马不停蹄找到了315，可她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她是在谁手上做的手术。315建议她报案，说这些人可能是骗子。尚小宁又去报了案，警察做了笔录，问了她那些人的相貌特征，尚小宁只能想起一句说一句。她没想到要留一手，她那时哪会想起来要仔细看他们？她只能说出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其它的都模糊了，她就是在路上遇到他们，也认不出了。

尚小宁回到家，觉得世界末日到了，她受的苦不说，主要是感到委屈，被耍了，就如她的婚姻一样。如果她没有被欺骗，没有付出太多，她不会像现在这样惨痛。这不仅仅是手术的失败，也是梦想的消失，她无法从头再来了。尚小宁把家里的白酒拿出来，喝了个酩酊大醉。她平时不会喝酒，所以一喝就醉。这些酒都是前夫的，他离婚时没把酒带走。

尚小宁醒了后再喝，喝了又醉，直到家里没有白酒了。尚小宁最后一次醒来了，躺在沙发上，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以前和丈夫开了个店，但是离婚，要分财产，把店也卖了。现在钱也花了一半了，她觉得留在这个世界上没什么意思。于是她开始写遗嘱，把剩下的钱和房子都给儿子，别人不得侵占。然后，在天黑以后，尚小宁出了门。她这几个月白天都不敢出门，现在，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在街上了。她手术后，除了换药、拆线需要到诊所，戴个大草帽外，就一直躲在家里，也不烧饭，天天叫隔壁的小店送饭来。

现在她可以扬眉吐气了，做个自由人了。不过，这是到鬼门关前的自由和洒脱，尚小宁不由地惨笑着。再见了，这个群魔乱舞的世界；再见了，可怕的人间。尚小宁又想起了儿子，她有些舍不得。她多想见儿子最后一面？可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把儿子吓着了？尚小宁狠了狠心，就让儿子留下她美好的印象吧。尚小宁边走边流泪，然后坐车来到了海边。

尚小宁避开热闹的海湾，那里有许多人在游泳。尚小宁沿着海滩向远方走去，一直走向黑暗。当她走到一片孤寂的黑暗中时，又有些怕起来。海水的哗哗声和无边的黑暗，仿佛隐藏着什么巨大的危险，一切看不见的东西都幻化成了一个无形的狰狞魔王，它正张着血盆大口，瞪着铜铃般的眼睛，悄无声息地等待着她的到来。尚小宁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寻死的勇敢和对幻境的恐惧不能互相抵消。恐惧来自本能的求生欲望，寻死则是理智屈服于压力而寻求解脱。本能和理智较量的时候，本能占有绝对的优势。不然，怎么男人宁要美女蛇，也不要苦菜花？世界上的诸葛亮只有一个，喜欢女人内在美的男人屈指可数。

尚小宁停下了脚步，缩起了肩膀，猛地转身，准备往回走。可抬头一看，游泳的人仿佛全都消失了，前方是更为恐恐怖的黑暗。这时她才知道她已经走得太远了。她环顾四周，竟没有一个小洞可以躲藏。本能是需要一个小洞来拯救的，她几乎要发狂了。

忽然，尚小宁发现远处的地平线上好象有个灯光，那灯光就是她本能渴求的希望。本能驱使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像上足了劲的发条，她狂叫着，不顾一切地朝灯光飞奔而去。

渐渐地，灯光越来越明显了，那里好象是个村庄。在靠近村子后，尚小宁的心稍微安定了些，她停下了脚步，大口地喘着粗气，五脏六腑都揪成了一团。在休息了好一阵后，她朝最近的灯光走去。

在快走到那座房子时，尚小宁停住了，她这是在干吗？去向人求助？向人诉说自己的不幸？别人会同情她、理解她、留她住宿，然后第二天她再回家？不，决不，她死也不再回去了。在生的欲望能够满足时，本能放心了，开始退却，理智重新占了上风。

刚才的恐惧和一路狂奔让尚小宁觉得好笑，她现在依然要考虑她严肃的人生问题。房子不远处有块巨大的礁石，尚小宁走了上去，一直走到尽头，然后坐了下来。她看着下面幽暗、闪着白浪，低吼的海，不由地闭上了眼睛。她又开始恐惧了，海就像个地狱张大着嘴，片刻就能把她嚼得尸骨无存。她犹豫了起来，她从小长这么大，吃这么多苦，走那么多路，就为了这一刻？她有些不甘心。

这时后面传来了脚步声，把尚小宁吓得一激灵，求生的欲望立刻抓住了她，她用手在地上摸索着，摸到了一块石头，立刻把它紧紧握在手里。她一回头，见是一个老依母，尚小宁吐了一口气，紧缩的心，立刻松弛了下来。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吗？”老依母问。

尚小宁没做声。

“你不会跳海吧？”

尚小宁仍然没做声。

“这里经常有人来跳海。我昨天还救了一个依妹，她现在还在我家里。我家就在那边。”老依母指了指离这里最近的那个灯光，那就是刚才尚小宁朝它拼命狂奔的房子。
尚小宁朝房子望去，见房里有人影晃动。那么，坐在那座房子里，应该是可以看到这里的。尚小宁叹了一口气，真是人连死都要有人来干涉。

“要不要到我家喝杯茶？”

尚小宁没动。

“有什么想不开的？是不是和丈夫吵架了？女人都想不开。”

“唉，比这个严重得多，我们离了。”

“那又怎样呢？我家里就我一个人，还有那个依妹。反正我也睡不着，你就把你的事讲给我听听，讲完再死也不迟。我也把我的讲给你听。我要跳海更容易，海就在家门口。”

老依母的最后一句话引起了尚小宁的兴趣。一个老太婆独住着，肯定有更大的苦难，但为什么她不死？尚小宁准备跟她走了，可她突然又想起，老太婆该不会是个人贩子吧？把她卖给乡下人做老婆？这会她倒情愿做乡下人的老婆，在女人资源稀缺的地方，女人就是个宝，不会被挑肥捡瘦，而且永远也不会被抛弃。想到这里，尚小宁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你不到我家也行，我就在这里听你讲吧。讲吧，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老依母说着，坐在了尚小宁的旁边。

尚小宁反倒不好意思了，她断定老依母不是坏人。坏人总是劝人做成某事，就像她的美容手术。如果老依母想把她卖了，一定会说得天花乱坠。尚小宁站了起来，说，
“走，到你家去。”

尚小宁也需要找一个人说说自己的苦。她在熟人面前不能说，亲戚面前不能说，父母面前更不能说。父母会痛心，旁人会嘲笑或幸灾乐祸，有什么比一个女人的婚姻不保，遭丈夫抛弃更让人瞧不起？不发生在自己身上，谁都不能体会个中的滋味，谁都可以说是她的责任，什么不够温柔啦，不够美丽啦，不会培养爱情啦，不会做菜留住丈夫的胃啦，其实什么都不是。

谈恋爱时她就是现在这样的一个人，丈夫怎么那么苦苦地追她呢？她那时还不如现在，那时还是个娇惯的丫头，不知道体贴人，操持家务，心疼丈夫，现在的她是个更出色、更完美的女人。那时她对离了婚的女人也有这样的看法，那时她很自信，认为全世界的男人都变心了，她的丈夫都不会，她的婚姻是铜墙铁壁，这全是因为她是个好女人。

可是，一切说变就变，与她无关。男人对女人可以有审美疲劳，可是女人为什么对男人就没有呢？这不过是男人为自己的花心找借口。你就是今天给他个18岁的大姑娘，明天再给另一个，他照样对今天的大姑娘审美疲劳。这正是，男人结了婚就开始花心了，女人结了婚就开始安心了；男人结了婚就从奴隶到将军，女人结了婚就从公主到奴婢。将军嘛，当然是韩信带兵，多多益善。

有时苦恼对一个陌生人反而更容易说，谁也不认识你，听完了，议论几句，表示同情，过后各走各的路。

尚小宁跟着老依母来到了她家。这是一座旧木屋，一间客厅，一间卧室，一间厨房。门窗都开着，卧室里坐着一个姑娘。这大约就是那个要自杀的姑娘吧？尚小宁见到她有像见到亲人般的感觉。她竟忘了自己的恐怖面貌，姑娘见了她也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容颜的更改只对熟人产生效应，陌生人谁知道她原来是个什么样呢？大不了以为她天生是个丑八怪罢了。

老依母给尚小宁倒了茶，尚小宁喝了后，就讲起了自己的故事。姑娘叫白菊花，也讲了自己的故事。她从家乡出来打工，和男友同居2年，为他打了胎，可就在她躺在床上，备受身心煎熬，觉得是自己杀死了孩子时，男友失踪了一个星期，手机关机。后来男友出现，她和他吵，吵到最后，男友说出了真心话，“瞧你的胸部，跟男的一样，谁对你有兴趣？”白菊花感到羞辱，极度羞辱！就像遇到吃白食的，吃完了不给钱，还说，你这什么烂饭菜！所以，白菊花要死，要让男友内疚一辈子。是他的话害死了她！

“哼哼，他才不会内疚呢。你死就白死了。他要内疚，就不会说出那样的话。”老依母也说了自己的故事。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故事。她在新婚之夜，新郎跑了，原因是她是石女！她一辈子就一个人过，靠给别人打短工，做些手工，在海滩边捡些海鲜卖了过活。

“一个人也不错，自在。我不想男人，才活到现在。到这里来跳海的女人都是为了男人，我救过了多少？这些女人真傻，我们女人又不是为男人生的，没他还过得更好。”
是啊，尚小宁听了这话，忽然觉得她那点事不算什么事，不就为了个男人吗？犯不着搭进去一条命。而且他也不会觉得她的命值钱，可她还当它是个宝呢。难怪白菊花不死了，想开了就是这么回事。

然后老中青3个女人就敞开了聊，直聊到东方发白，才挤到一张大床上睡了。

一觉醒来，尚小宁发现老依母不见了，白菊花还正睡得香呢。她忙起来跑到厨房，见老依母正在做饭。尚小宁很不好意思，要帮老依母做点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好做的，老依母已经煮好了稀饭，煎好了小咸鱼。

尚小宁这顿饭吃得好香，不知道是心情突然好了，还是这饭菜真的这么香，尚小宁爱上了这里的生活。难怪白菊花不死了，还赖在这里不走，这里真是神仙般的日子，没有世间的一切烦恼。尚小宁把这当成了家，跟着老依母做这做那。她没带多钱来，只有拼命多干活，多挣钱，不能白吃老依母的。

3个女人在海滩的沙里挖着躲在里面的海螺、贝类；海水退潮后，许多坑里都留着来不及逃走的鱼、虾、螃蟹之类，她们捡了，大的就拿去卖钱，小的留着自己吃。每天的凌晨、下午两次退潮后，够她们忙一阵的。岩石上还长满了海蛎、淡菜，都指甲盖大小，稍大一点的她们就用铲子挖下来煮汤吃。

尚小宁愿意花一辈子的钱来过这样的生活。在这里只为生计操劳，完全是原始的生活，困了就睡，饿了就吃，没有镜子、化装、时装、逛街、电视、广告等等的时尚东西，没有外界的东西可以左右她们的生活。尚小宁都忘了自己的脸，她准备过几天就回去取点钱，把家安在这里，在这里过一辈子。老依母说得对，吃饭、睡觉才是生活的根本，爱情都是吃饱了撑的。

可是尚小宁还没来得及细细体验这美好的生活，就被白菊花劝着登上了渔船，出海打鱼。白菊花看渔船回来打了那么多的鱼虾，就羡慕得不得了，非要到渔船上去体验生活。渔船不愿意带她，因为女人一般都不出海。白菊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夫妻出海的渔船，说帮他们打工不要钱，就是想出趟海。渔船同意了，白菊花就拖着尚小宁一道去。

两人做了好一番准备，吃的喝的都带了，还买了许多晕船药，没上船就吃了。幸亏她们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才可以在船上不吐得死去活来。渔船上远没有她们预想的好玩，船在海上颠得很厉害，几乎站不稳，她们吃了太多的晕船药，迷迷糊糊，老想睡觉，也做不了什么。

到了渔场，是夜里下网，夜里起网，两人不行了，一点新鲜感和刺激感都没有。两人穿着救生衣，半睡半醒地机械地干着活。要不是一开始求着人家来打免费的工，两人就去睡了，什么也不管了。

到忙完了，天也亮了，两人不顾一切地躲到舱里去睡了。不知过了多久，巨大的摇晃把她俩弄醒，她俩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抛到了地上。尚小宁本能地想抓住一个东西，可没东西可抓。白菊花尖叫着，抱着头，像强盗来了一样。尚小宁找准了一个机会，一把抓住白菊花，白菊花也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向她扑来，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然后两人就像一个玉米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不过重量增加了，起到了一定的稳定作用，而且两人合成了圆柱形，比较便于滚动，减少了碰撞，虽然这会身上已经砸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但她们没感到痛。

她们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晃动平歇下来。两人一骨碌爬起坐着，互相望着。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地震，后来一想这是在船上。”白菊花说。

“肯定是遇到了风暴。”尚小宁说，然后又惊跳起来，“哎呀，他们呢？不会掉到海里去了吧？”尚小宁说着就要往外冲。

“穿上救生衣！”白菊花说。

两人慌慌忙忙穿好救生衣，跑到甲板上一看，人都还在，女人在弄缆绳，男人在驾驶室里。两人松了口气。尚小宁对女人说：

“刚才把我吓死了，是不是有风暴？”

女人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尚小宁抬眼一看，天空要多恐怖有多恐怖，翻滚的乌云像10万天兵天将，马上就要逼到眼前了，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海浪像无数个妖怪正举着尖刀跳跃着，像随时要把船撕碎。船还是摇晃得厉害，尚小宁几天来已经习惯了这种摇晃，不然根本站不稳。

“我们赶快回去吧，鱼都打到了？”尚小宁惊恐地说。她已经后悔上船了。

“是要回去，但是船一直顶着风开不了。”

“那怎么办？”

“我们先顺着风到哪里躲一躲。”

“有地方躲吗？”

女人点点头。

尚小宁放心了，渔民肯定有经验，不然也出不了海。

“有什么事我们来帮帮忙。”

“你们还是回舱里，不要掉到海里。”

尚小宁望望白菊花，白菊花点了点头。两人又回到了舱里。还没等她们喘口气，剧烈的晃动又开始了，这次她们有经验了，立刻抱在了一起，滚到地上。

天昏地暗，地动山摇，两人好象是筛子里的豆子，随着主人的手而翻动着，没有一点自己的主张。

尚小宁断定自己这次是回不去的了，她头脑里一再闪过儿子的形象。她好好的离什么婚？丈夫有外遇就有外遇好了，起码她还可以过安稳的日子，天天和儿子在一起。整容失败了就失败了，寻什么死？活着就好。本来和老依母活得好好的，上什么船？这个白菊花害死人。不过也怪自己不坚定，就是不上船，她也没办法……

仿佛过了几千年、几万年，她们已经忘了吃饭、睡觉，忘了世界上还有别的生活，只希望风暴赶快过去。

在船恢复了常态后，两人也垮了，躺着动不了了，极度困乏又极度兴奋，想睡也睡不着。过了好久，尚小宁说：

“不行，我要上去看看，不知道他们怎样了。”

“我也去看看他们，现在变得像亲人一样了。”

两人艰难地爬了起来，扶着墙壁，走向甲板。甲板上没人，她俩正要到驾驶室去找，突然船猛地一歪，她俩都掉进了海里。

尚小宁在一阵迷乱，喝了好几口海水后，又浮出了海面，她这才想起自己穿着救生衣。幸亏穿了，不然就死定了，她不大会游泳。不过现在也基本死定了，不会有人来救她的，即使有人来救，她能等到那一刻吗？她就像是一个孩子手边的蚂蚁，随时都有可能被碾成粉末。

突然，尚小宁看到不远处有个红点，那是白菊花！尚小宁尚一阵兴奋，就像看到了救生人员，她拼命喊着，挥舞着手，白菊花也看到了她，也同样兴奋。两人四肢并用地向对方划去。

不久，她们在海里胜利会师了，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她们想起了船，再去找，发现船虽然离她们不远，但船上没人。她俩用力向船划去，但船好象总和她们保持着等距离，永远不可接近。她俩渐渐垮了，再也没力气游了，一天没吃东西，又没睡觉，她俩渐渐失去了知觉。

尚小宁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很小的房间里，根据这间房间的结构和摇来摇去的感觉，加上一股强烈的鱼腥味，尚小宁断定自己是在一条船上，她看到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知道自己得救了，瞬时流出了眼泪。人们拿来了水和面包，尚小宁才觉得自己太渴了，太饿了，忙吃喝起来。

到尚小宁稍稍恢复了元气，可以讲话时，她讲了自己的故事，讲着讲着，她想起了白菊花，问她们有没有救起另外一个姑娘？她们说没有。尚小宁又哭了。

“喂，女儿有泪不轻弹。”

听到这个奇谈怪论，尚小宁吃了一惊，她发现说这话的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人。尚小宁又看看周围，这才发现自己的身边全是女人。

“你们都去干活吧，我陪着她就行了。”那女人对其他女人说。

看着女人离开的身影，尚小宁疑惑地问：“不是女人不让出海吗？”

“是男人不让出海！”

“什么？”尚小宁明明记得她们要上渔船人家不带她们的，难道真的是她头脑坏了，记错了？

“男的上船忌讳。你想想，他们上了船做不了什么事，还尽添乱。”

“你们这船上没有男人？”

“没有。”

“那船长呢？”尚小宁又看看周围，这是条不小的船，应该属于远洋渔船一类的吧。对于远洋渔船，尚小宁是这次到海边才知道的。具体的她说不清，反正就是要足够大，能抗大的风暴，能装很多的鱼，可以带很多吃的、用的。

“我就是啊。”那女人笑着。

“呵，真了不起。”尚小宁由衷地佩服着。她想起了女列车长，女乘务长，女部长，“我就不是这块料。”

“女人应该做出一番事业。”

尚小宁听了，想了想，点了点头。她喜欢上了这个女船长。

“不是我说你，你看你，为了个男人，差点毁了自己。女人重要的不是相貌，而是事业。你事业有成了，有房有车了，男人还不蜂拥而上？你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对呀，女船长的这番话，简直就是醍醐灌顶，击中要害，令尚小宁幡然猛醒。尚小宁感叹自己没有早一点遇到女船长。

“所以我对她们很严厉，不允许有感情的纠葛影响到工作和事业，也不许追星。你看我这条船上，没有一张明星照，那些虚华的东西没意思。”

尚小宁不住地点头，觉得女船长的话很有道理，其实想想也就是这么回事，感情和一生的大计来比，算不了什么。但这话要是以前，她是听不进去的，她受了挫折，又在海边生活了一段，现在由这个女船长把意思总结出来，就觉得精辟。

尚小宁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些依妹、依姐，包括这个女船长都是短发，本色，没有一个浓装艳抹的，皮肤也没有很好地保护。怎么说呢，像是30年前的中国女人。不过，即使是那个年代，女人也会利用一切可以得到的手段来装扮自己的；就是样板戏里的女英雄，也会在前额卷起一排刘海，以让自己显得漂亮些。

这些女人完全是天然去雕饰，还有一种硬朗和沉稳，让尚小宁耳目一新。她想起了以前战天斗地的铁姑娘队，她小时侯是很羡慕这些能干的姑娘的。可能风里来雨里去吧，这些女人多了朴实，少了娇气；也许是女船长的做派吧，其他人也就都和她一样了。尚小宁很喜欢这样的作风，除了工作上的要求，女人在这里可以很随便。

“你再休息休息，我去忙。等船靠岸了再到我家去玩。我喜欢交朋友，在海里捡到个朋友不容易，缘分。主要是我喜欢你的气质，文静。到你什么时候你不想住我家了，我再送你回去。”

尚小宁第一回听人这样说她，她总觉得自己不够温柔，不够女人味，不够会撒娇。如果一般人这样夸她，她还以为是讽刺她，可她在女船长面前，确实够女人的。

女船长站起来走了。尚小宁躺着，又吃了点面包，喝了点水，吃了点水果，就迷迷糊糊地睡了。以后女船长再也没有露过面。尚小宁虽然醒过好几次，但她都懒得动，想着心事。到女船长再次露脸的时候，船已经靠岸了，天也黑了。

“这是你的衣服，已经洗干净了，换上吧。”女船长手里捧着一叠衣服，递给了她。

尚小宁拿着自己的干净的衣服，很感激，说，“谢谢谢谢。”既然女船长叫她换上，她就没理由再一直穿着别人的衣服了。

女船长出去了一会，等她换好了衣服才进来。看着尚小宁穿的衣服，女船长微微皱了皱眉，

“你的衣服怎么这样？”

尚小宁赶紧低头检查自己的衣服，没有扣错扣子，也没有走光，她疑惑地望着女船长，“……还好啊……”

“不，我是说你的衣服怎么这么紧？把胸部完全都暴露了出来，这有多难看？还有你的裤子，也包得这么紧，屁股都看到沟了。”

“暴露？”

尚小宁又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没有啊，这能叫暴露？她就穿了件普通的花衬衫啊，不过是收了腰的，非常合身；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裤子和屁股。裤子是有点紧，它是牛仔裤，现在不都流行紧身的牛仔裤嘛。这是尚小宁最喜欢的衣服，她才穿着它准备跳海寻死的。既然没死成，她又在老依母家住着，没衣服换洗，她就索性穿着老依母的衣服，反正夏天，简单。

老依母的衣服有不少，够穿，白菊花也穿着老依母的衣服。是不是她经常救那些想自杀的人，留她们过些日子，就多准备了些衣服？尚小宁想，应该是这样的。后来她的衣服洗干净了她也没穿，她想和旧的生活告别，不想再看以前的衣服了。

这次出海前，白菊花劝她还是穿自己的衣服，别弄得像要饭的一样。

“那自己的衣服就一套也不够换啊。”尚小宁说。

“那不能白天穿自己的衣服，睡觉穿老依母的衣服，把它当睡衣？”

后来她们在船上就真的这样穿了。到自己的衣服脏了，就晚上洗洗，晾干了，白天穿，一套衣服也够了。老依母的衣服倒是有两套，轮换着当睡衣穿。

但是自从到了渔场后，这个规律就被打乱了，也不分白天、黑夜，衣服脏了就换干净的，也懒得洗，实在洗不动了。到她们被抛到海里之前，都一直穿着自己的衣服，白天、黑夜。她们累瘫了，倒头便睡，还洗什么澡，换什么衣服？要换也没得换，都是脏的。

假如她没有被抛到海里，在海水里浸泡，被暴风雨全自动地搓揉，在一望无际的、世界上最大的洗衣机里经过数天的漂洗后，她的衣服一定是臭不可闻的。现在这身衣服经过大自然的清洗，人工的清洗，已经又恢复了它的本色，正散发着特有香味。

尚小宁觉得听到了自己已经过世的外婆的声音。外婆最反对她穿这样的衣服。她认为女人把胸部的曲线弄出来很不雅，裤子包在身上很不成样子。这个女船长看来年纪也不太大，和自己差不多，怎么这么老古董？

尚小宁回想起这个船上的特点，觉得女船长也太封建了，这种衣服还叫紧身？那她看到姑娘们穿的吊带、背心、超短裙、下面露出一点屁股的短裤、挂在胯部、一弯腰就露出屁股沟的长裤、三点式的服装，还不晕过去了？也难怪，大概整天在海上漂吧，工作忙，不着家，不逛街，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尚小宁也没工夫逛街，但她守着小店，没事时候，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也会注意到这些姑娘的装扮。

“你就是这身衣服难看，简直是奇装异服。站在男人面前多那个？好，我们走吧。一个人一个习惯。”

女船长带着她下了船。女船长已经在岸边的车库里取了车，开了过来，停在码头，要接她到她家去。尚小宁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陌生的地方，就上了车。在车上尚小宁想看看街上的夜景，可女船长把车开得飞快，几乎要成了赛车了，窗外的景色都花成了一片，尚小宁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在一座小洋楼前，车子停下了。“这是我家。”女船长自豪地说。尚小宁下了车，女船长把车开进了车库，然后领着尚小宁进了家。

开门的是个非常漂亮的年轻男人，而且还温柔，腼腆，是个典型的白马王子加新好男人。尚小宁差点晕倒了，晕倒在这个神话前。

尚小宁如腾云架雾般地，不真实地进入了这个豪华的家。两个孩子扑了过来，女船长搂着他们亲了半天。男人给他们倒了茶，又把女船长的旅行包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好，又把脏衣服拿到阳台的洗衣机里去洗，接着又进了厨房。

“这是你儿子？”

“哪里，是我丈夫。他叫温碧玉。”

尚小宁不相信似地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女船长，

“他好象比你小很多。”

“是小很多，小18岁。我们结婚的时候他才18岁。”

“什么？”

谢谢

“我因为要搞事业，36岁才结婚。”

“那还能结到婚？”

“怎么结不到婚？我不是说了吗？有了事业，有了房子，有了车子，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但是女人太大了，生孩子困难……”

“我在20岁的时候就把卵子冻起来了，提前做好计划。我事业心很强，哪会因为家庭和孩子拖后腿？”

“你说什么？什么‘卵子冻起来’？”

“这个你都不晓得？你也太孤陋寡闻了。难怪你那么早生孩子。”

“我生孩子也不早啊，28。”

“那还不早？我24岁才大学毕业，要当5年水手，5年大副，当上船长2年才可以结婚。每升一级，竞争都非常激烈，都要经过严格的考试，笔试和操作。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当上船长的，许多人当一辈子水手。”

“那她们就一辈子不结婚？”

“不不，考试只有一次机会，考得上就上，考不上就不上，然后她们就可以结婚了。婚假都是3年，包括产假。”反正我是要干大事业的，所以就把卵子放到卵子银行去冻起来。如果考不上也没关系，那我就自己生，不要那些冷冻的卵子。”

“什么是卵子？不是男人才有那个吗？”

“嗨呀，男人的那个是老百姓说的卵子。我们说的是女人真正的卵子。我们体内不是有子宫吗？那是长孩子的地方；还有卵巢，是长卵子的地方。没有卵子，怎么会长出孩子？卵子就是很小很小的鸡蛋，我们肉眼勉强能看见。我们有两个卵巢，每个月它俩交替排卵。排卵就是下蛋，这个月这个下，下个月另一个下。有时一道下了，就生双胞胎了。不过这种双胞胎不像，其实就是兄弟姐妹。那种像的是一个卵子变成了两个人。”

“啊？我们人也会生蛋？”

“怎么不会？是女人都会生蛋，就和母鸡一样，只不过蛋没生到外面，生到子宫里去了，蛋就在子宫里长成了小孩。”

“哦——是这样的哈，那……为什么非要结了婚，蛋才能长成小孩？”

“还不是一样的道理？没有公鸡，母鸡生的蛋也孵不出小鸡。”

“对对对，哈哈哈……你又不是医生，怎么懂这么多？”

“这是起码的常识，我们在学校都有学过。不知道这些，我怎么会把卵子保存起来？”

“哎哟，我们都没学过。不过我也没念几年书，家里太穷……你那时候不是没结婚吗？卵子怎么能长成小孩？”

“这就是试管婴儿啊，在外面弄好了，再种到肚子里去。不过我用的还是我身上新鲜的，没用冷冻的，我还没老到那个程度呢。50岁以后才没有卵子。老母鸡下了几年蛋后，就下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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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你讲话真有意思。那……以前没有这个技术怎么办？”

“那就大学毕业后，先结婚、生孩子，到孩子上幼儿园了，再工作。”

“嗨，我们哪懂这些？到时候就晓得谈恋爱、结婚，不懂得这样安排。这些都是你们单位规定的吧？”

“可能，不同的职业可能有不同的规定。”

“所以讲，有单位，也好也不好；不过像我们这样做生意的，也都天天卖给它了。不做，钱损失啊，过年过节的时候最好赚，想歇都歇不下来。”

“还不一样？我们出一趟海，还有什么周末、节日？”

“不过你有个这么好的丈夫，也很幸福。”

尚小宁有点酸溜溜的，觉得命运太不公平了，她自己如花似玉，却找了这么个丈夫，她倒是想安安心心过日子了，可丈夫又要作怪。唉，人比人气死人。这女船长的命怎么这么好？不过这男人是真的爱她吗？不过是靠着女人吃软饭吧？自己可以不劳而获，当个小白脸。现在时兴这个，找个有钱的老女人，等于被包养，然后熬不住自己再找个情妇。

就在尚小宁暗自神伤，受着与其说是羡慕不如说是嫉妒的折磨时，饭菜好了。温碧玉笑眯眯地喊他们吃饭。尚小宁端起饭碗，品尝着连她自己都做不出来的非凡的菜肴时，忍不住地赞扬起温碧玉来。

温碧玉得意地笑着，女船长很满足的样子。

“来来来，喝酒。”女船长已经给尚小宁倒了满满一杯白酒。

“我不喝酒的。”尚小宁忙推辞着。

“哪有女人不喝酒的？不行，一定得喝。”

“我真的不喝，你俩喝吧。”

“他不喝酒，我不让他喝。”

“我从来不喝酒，她说男人喝酒不像样子。反正我都听她的。”温碧玉应道，一副乖巧的样子。

尚小宁觉得这男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软了点，不太像个大男人。尚小宁只得硬着头皮喝。

“嗨，我还没说我叫什么名字呢，你以后还别喊我船长，那是下级这样喊我。既然我们成了朋友，你还是喊我名字。我叫严花生，不是腌花生，是严肃的‘严’。”

“哈哈，那花生是吃的‘花生’吧？这个名字好玩。”

“嘿嘿，就是吃的花生。这里面有几个意思。我妈妈姓花，我当然就是花生了。另外，我家的兄弟姐妹都是插花生的，也就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隔开的，很有规律。我是老四，就叫花生。还有，花生的生命力很强，又把果子结在地下，不虚，很实在。我也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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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看来这个名字确实起得很好。人像名字，也有人也说，字也像一个人。我的字就写得特别大，特别草。”

“可能，小心谨慎的人字总是写得很规矩，古怪的人字也写得古怪。”

“我，我，我的字也写得很好看。老师都表扬我了。”两个孩子也在欢快地吃着，大一点的插着嘴讲着。

“你很乖，很能干。”尚小宁夸着孩子，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一股柔情使她仔细打量着他们。

“你女儿好漂亮，像爸爸。”

“不，他不是女儿，是儿子。那个是女儿。”

“不，我说的是她。”尚小宁指着身边梳着辫子，穿着裙子的孩子说。

“没错，他是儿子，这个才女儿。”女船长指着自己身边的男孩模样的孩子说。

“什么？”尚小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又看看温碧玉。这时她才觉得她从一进这个家门起，就觉得这个家有点怪怪的，怪在什么地方，她说不出。现在她知道了，这个家有点阴盛阳衰。那男人竟然留着长发，梳了个马尾巴，还穿着件粉红的睡衣。现在连儿子都这样打扮，而女船长和女儿都像男的一样，这让尚小宁很不舒服。

“我……我觉得，还是男孩有男孩的样子比较好。”尚小宁小心翼翼地说着，同时瞥了温碧玉一眼。

“就是嘛，我也这样认为。人就应该本分。现在风气太坏，我家都不放电视，怕那些广告毒害孩子。
”
话说到这份上，尚小宁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低下头去吃菜。女船长又劝尚小宁喝酒，尚小宁只得硬着头皮喝了。女船长自己也喝了几杯酒，然后，点了支烟抽着，把手搭在温碧玉肩上，说：

“我有个好丈夫，心灵手巧，又漂亮。许多人都羡慕我。我很幸福。不过我对他也不差，我出去挣钱，回来都交给他。他也好，家里都不要我操心的，他也很辛苦，拉扯着两个孩子不容易。但是，我也对得起他，在外面都很正派。来，干杯。”

尚小宁和女船长干着杯，“我要过上你这样的日子一天，死也闭眼睛。”

“会有的，你条件比我好，会找到好男人的。干了这杯就能找到。”

“好，托你吉言，干！不过我还是劝你少喝点酒，尽量不抽烟，这两样东西对身体不好。”

“哈哈，我是烟酒茶都来，没办法，在海上不喝不行。不过我不赌，不嫖。”

尚小宁尽管那些日子在家里天天醉酒，但她还是不会喝酒，喝了几杯后，头一下晕了起来，女船长扶着她到一个房间的床上，“这是你的房间，你就住在这里，爱住多久住多久。”

尚小宁躺到床上后，很快就睡着了。

到尚小宁一觉醒来，都第二天中午了。女船长打高而夫球去了，要很晚回来，孩子到幼儿园去了。尚小宁洗漱好了后，温碧玉已端出了饭菜，喊她吃饭。弄得尚小宁很不好意思。

“我来吧，一直要你伺候我，真是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做惯了，不费事的。”

“你真好。我家的家务都是我做。”

“是吗？”那男人睁大了眼睛。“像你这样的人不多见。”

“什么？”尚小宁笑了起来，“像你这样的人才真是不多见。”

“也难怪，我小时侯，我爸爸就教育我，要懂事，要体贴女人，管好家，让女人在外面干好事业。”

“你爸爸也真是个好爸爸。我怎么就遇不到这些好男人？”

“是啊，虽然现在观念变了，但是我家很传统，我家的她也很传统。”

“这样最好，两个人互相关心，互相体贴，日子过得才有意思。”

“是吗？你觉得有意思吗？可是我却觉得乏味得很。”

“什么？”

“你想，我整天关在家里，孩子，家务，她又经常不在家，我闷得很。我渴望到外面去，渴望工作。”

“那就去工作好了，家务和孩子交给保姆。”

“不行，她不肯，她只希望我做个全职丈夫，照顾好家，照顾好她。”

“这也太自私了。”尚小宁脱口而出，说完又有点后悔。女船长待她不薄，把她当自己人，她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住在人家，还说人家的坏话。

“其实她也挺好的，各方面都不错。找到她也是我的福气，有多少人羡慕我。她正派，有学问，经济条件也不错，顾家。现在这样的好女人不多见，女人都太花。像我也没学什么东西，从小成绩又不好，不过，漂亮的人总是有人要的。”

没出息！尚小宁想着，一个大男人靠相貌娶老婆，真是头回听说。也难怪，夫妻间总是要达到某种平衡，要么是旗鼓相当，要么是金钱、地位和相貌的交换。这也就不奇怪了，她尚小宁要是找个花一样的白痴男人也找得到，但她不愿意。

吃过饭，尚小宁赶紧收拾桌子，洗碗，把温碧玉感动得什么似的，“你真是个好女人。”

“是吗？”尚小宁笑了起来，“这算什么？我在家什么都做，和你一样。”

有才

“我家她什么都不做，有点大女子主义。”

“我以后来好好开导她，女人嘛，哪能什么都不做呢？”

洗好碗，俩人又坐到沙发上聊，还没聊几句，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尚小宁以为是女船长回来了，望着门，正要准备和进来的女船长打招呼，结果来的是个花枝招展的女人。

女人见到尚小宁显然愣住了，不知道进好还是退好。尚小宁回头看看温碧玉，温碧玉的脸腾地红了，局促不安的样子。尚小宁明白了，果不出她所料，这样的年轻美貌的男人会守得住一个老女人？不出事才怪！她又为船长鸣不平起来，想得起来找这样一个嫩男人，那样对他好，结果全不知他在背后却是这样。这不和人家包二奶一样？老头子不在家了，二奶就和情人幽会。女船长啊，女船长，你怎么也和那些老头子一样犯傻呢？二奶靠得住吗？小白脸靠得住吗？

进来的这个女人，一定是一个可以满足男人心灵空虚的女人。尚小宁想到自己的婚姻。狐狸精！她不由得怒火中烧，好象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勾引她丈夫的狐狸精一样。

女人叫肖天鹅。这时，她经过片刻的调整后，倒大大方方地进来了，“家里来客人啦？你家钥匙怎么在门上没拿下来？”然后又朝尚小宁笑笑说，“我是他家邻居，过来坐坐。”

“哦，”温碧玉立刻明白了肖天鹅的意思，马上接过话说，“我刚才出去回来忘了拿下来。”

但他显然是在说谎。他的声音空洞而干涩，而且音调提高了半度，这就是说谎的特征。尚小宁就是根据这个特征而断定她自己丈夫说谎的，而事实上她丈夫就是在说谎。一个人为什么要说谎话呢？比如没去一个地方说去了，去了一个地方又说没去，他必然是要隐藏什么，而一个男人什么事不可以对妻子说呢？尤其是对她这样一个好妻子，那就是他有另一个女人！因为丈夫在家里是自由的，无论到哪里去，交什么样的朋友，花多少钱，她都从来不过问，所以丈夫没有任何一件事有必要瞒着她。

也许尚小宁根本就不该做个贤妻良母，这样的教育害死人，她就是在这样正统的教育下，立志做个好女人的。也许她真应该对丈夫严加看管，搜走他身上所有的钱，不让他离家一步，他要不从就和他没完没了地拼命。那些怕老婆的男人，家里不都有这样一个胡搅蛮缠的母老虎？那些男人有多乖？唯一的心愿就是老婆别吵，过个安心的日子。她虽然很同情那些男人，但男人就是个下流胚，不这样不行，她现在知道了这一点，但迟了，她已经失去了她的丈夫。

肖天鹅还没靠近，一股刺鼻的香味就飘了过来。

这女人简直就是交际花，一头乌黑卷屈的头发，脸上化着淡妆，皮肤保养得很好，衣着十分得体。如果没有敌意地看她，她应该是很漂亮的，像香港的超级美女章小蕙。除去年龄不说，她应该是和温碧玉很般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