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坐坐，我去倒茶。”温碧玉慌慌张张地跑到厨房去了。

尚小宁没好气地不去理肖天鹅。女人很难和比自己漂亮的女人交朋友，更何况尚小宁的丈夫就是被这样的狐狸精给拐跑了？这两种敌意让她义愤填膺。可交际花并没有介意她的态度，而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对她很欣赏的样子，又很亲切。不知是真的欣赏，还是因为她来偷情，被抓了个正着而讨好于她。

“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品位的女人。单单就凭这发型和服装。”

“啊？”

同样是这身服装，女船长就那么反感，可这个女人就很欣赏。这下轮到尚小宁局促不安了，她脸红了，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这是很普通的衣服啊。女人是经不住夸奖的，她当初就是听信了丈夫的甜言蜜语后，才向他投降的。

尚小宁想起了自己有好多日子没有照镜子了，也没有打扮，头发乱蓬蓬地胡乱扎在脑后，脸上什么也没抹。她已经忘了她是个女人了。美容的失败让她差点想死，都不敢见人了，现在她竟然得到了这位超级美女的赏识。尚小宁以为自己听错了，心虚得不行，但她宁愿自己听错了。

尚小宁对她所有的敌意立刻土崩瓦解，女人并不是对比她漂亮的女人有敌意，而是对比她漂亮，又瞧不起她的女人有敌意。如果比她漂亮的女人觉得她漂亮，那么什么敌意就都没有了。尚小宁第一次有了这种体会。

“不是我批评现在的女人，她们太随便，太不拿自己当人，没几个会打扮的。”

温碧玉已经端出了茶来，递给了肖天鹅。同时又低低地对她说，“我太太出海回来了。”

“我知道，我看她出去的，打高尔球去了。嗨，不过她不在家也没关系，这不是还有个女人吗？女人跟女人话更多。”

“就是。”

“同一性别的人在一起更有得谈。”

“嗯。”尚小宁点了点头。

“你在哪里工作？”

“我本来开个小店。”

于是尚小宁就把自己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女人容易对人产生好感，一有好感，就会把什么事都说出来。她都忘了她刚才的愤慨和正义感，忘了这女人是来找女船长的丈夫私通的。她倒过来还把她当成了朋友，就因为她赏识她！

“你呀，真是太痴情，犯得着吗？三只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还怕找不到？你怎么就盯着他一个，别的都看不到呢？还为他死，真不值得。你要知道，人生是多么美好，我们还没享受够呢，怎么要去死？”

肖天鹅架起了二郎腿，从怀里掏出了一盒莫尔烟，翘着兰花指，从里面抽出了一支。温碧玉马上拿起打火机，给她点上了。温碧玉现在底眉顺眼地插不上话。相比之下，肖天鹅到有一股豪气，像女中豪杰，又不失女人韵味。不像女船长，太男人化了；而这丈夫，又太女人化了，让人看了直恶心。

“是啊，我那时还没这么开通，现在我也不死了。”

“你还不开通？都整容了，够新潮的，够大胆的。就我这么时髦，想过整容，也还没行动呢。”

“你这么漂亮还要整容？我那还不是一时之气，被逼的。”

“漂亮，人都有对自己不满意的地方，都想达到十全十美的境界。你呀，除了感情上放不开，样样都好。”肖天鹅又对尚小宁从头到尾看了一边，“你哪要整什么容？这不好得很吗？天生丽质。”

“真的？”尚小宁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过，我以前也是不丑，不然老公怎么会追我？”

“我还没见过有你这么漂亮的女人。不管你以前是什么样子，起码你现在给我的就是漂亮的感觉。”

“真的吗？”尚小宁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难怪你的老公要变心。人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绝色美人，而在乎是不是把自己当作绝色美人看。不过这要有个大的前提，就是相貌还过得去。丑八怪要是这样了，就会被人笑掉大牙。尽管如此，认为自己漂亮的丑人，还是比认为自己丑的人要漂亮得多。是不是这样？哈哈哈哈……”

“嘿嘿，这倒也是。”尚小宁满脸的尴尬，因为她现在已经沦为丑人了，要丑人自信是很困难的。

“你从来都没认为自己是个绝色美人吗？”

“没有。从来就没有过，现在就更没有了。”

“你看你呀。”那女人用手指点了点她，“你简直就是埃及艳后嘛。”

“什么埃及艳后？”

“古代埃及有个女王，非常漂亮，后来嫁给了恺撒大帝。现在人一说东方美女，就把她说成埃及艳后；说男人漂亮就说他像潘安、宋玉。”

“我像埃及艳后？”

“什么不像？你看，鼻子高高的、古铜色的皮肤像缎子一样光滑、单凤眼、性感的嘴唇、蓬松的头发。难道你就不照镜子？”

“不照，我照镜子？还照什么镜子，这张脸我想起来就怕。我现在只想过过一般的日子，忘掉这张脸。你这是安慰我吧？怕我难过。”

“你呀，哼！我非要你照照镜子。”肖天鹅站起来，把烟放在烟灰缸上，然后像拖死猪一样，拖着尚小宁就往卫生间走；尚小宁也像死猪一样赖着不肯走。

“你就饶了我，求求你。”

“不行，你非要看上一眼，如果不像我说的那样，你就打我，骂我，我都认。”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尚小宁只好硬着头皮随肖天鹅进了卫生间，但她站在镜子面前低着头，还是不敢看。

“你给我看。”肖天鹅把尚小宁的头扳起来，强迫她看着镜子。

尚小宁不得不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还真吓了一跳。镜子里的自己确实如肖天鹅所说的那样。鼻子怎么不歪了呢？一大一小的双眼皮已经恢复到了以前的单眼皮状态；植的眉毛、睫毛也都掉了；下颌角可能根本就没磨，因为脸型还是原来的样子；海边的太阳把全身都晒黑了，所以脸上酱油样的颜色也被掩盖了；人也胖了。她一贯瘦得皮包骨头，不长肉，在老依母家住一阵子，竟胖了。

她不但不是丑八怪，毁容的地方荡然无存，而且还比以前更漂亮了，年轻了，起码年轻了20岁！尚小宁简直不敢相信这张脸是她的。她有一阵恍惚，以为是在做梦。要不就是这个镜子有魔法。

她记得有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奇丑无比的女王，手里拿个小镜子，喜欢天天照。在她死后，人们发现，原来这个镜子有魔法，把美人变丑，丑人变美。她现在照的就是这个镜子吗？但她分明在镜子里看到肖天鹅依旧那么漂亮。

“你看，我俩刚好是黑白配。一对绝色佳人。”肖天鹅把脸凑过来，和尚小宁紧挨着。
尚小宁看了好久，在确信了既不是做梦，又不是魔镜后，突然爆发出了欢呼，“我变漂亮了，我变漂亮了！”然后转过身来，一把抱住肖天鹅，蹦着，跳着，“我再也不是丑八怪了，我再也不是丑八怪了！”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哈哈，太好了，太好了。你没说错，我现在就是这样。”

“现在有信心了，可以出去了吧？”

“出去？到哪里去？”

“出去玩玩啊。有一个时装表演，你看不看？”

“看！我现在巴不得出去，让全世界都看我。”

“那就走？”

“走啊。”

两人出了卫生间，欢天喜地地，却见温碧玉厥着嘴，闷坐在那里。

“干吗不高兴啊？”肖天鹅随便问了一句。

温碧玉哀怨地瞟了她一眼，扭了一下。

“我先走了，以后有空再来玩。”肖天鹅有点心不在焉。

“你哪会记得我？有新友忘了旧交。”

尚小宁看到这种场面很不舒服，她怕他们再会做出什么吓人的举动来，让她难堪，就忙打岔说，

“船长也不带我出去玩玩，我只好跟她出去玩了。”

“她会带你去的，你不是醉了吗？”温碧玉有点怪罪尚小宁的样子。

“快走吧。”尚小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催促着肖天鹅，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肖天鹅也转身朝门外走去。

“你的烟还没抽完呢。”温碧玉在背后喊道。

“不抽了，不抽了。”

肖天鹅头也没回，追上了几步，把手搭在尚小宁的肩膀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肖天鹅吗？就因为我小时侯长得漂亮，又很白，所以大家都叫我小天鹅，后来这就成了我正式的名字。”

“你现在也很漂亮。”尚小宁转过头来看着她的脸说。

“嗨，现在不行了，老了，差远了。正因为她们太丑，所以才显得我漂亮。”

“她们不丑，也显得你漂亮。”

“嘿嘿，跟你比，就比不过你了。”肖天鹅嘴上谦虚着，心里很得意。

“我们是两个不同类型的，你比我漂亮。”

尚小宁现在也敢于承认自己漂亮了，因为她确实漂亮了嘛，人自然就有了信心。哪个美人不充满了自信？周围的人都是镜子，可以折射出了她的美丽。再加上尚小宁受到了肖天鹅的蛊惑。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敢于承认自己漂亮的人。

人嘛，总是喜欢挑别人的毛病，特别是当这个人喜欢自夸时。网络红人“芙蓉姐姐”就是因为自夸美貌才遭人攻击的，大家都说她极度自恋。专家说，极度自恋来自于儿时的不安全感，先受宠，后失宠，导致心理失衡，产生自卑，为引起别人的注意，开始自夸，最后走向极度自恋，不能自拔。但是她也因为攻击而出名了，人家还要请她演电视剧呢。俗话说得好，“跟好的学好，跟叫花子学讨。”尚小宁这时也觉得自己的美貌应该可以夸夸的。她已经完全站在“芙蓉姐姐”这一边了。

“我很重视我的相貌，也珍惜这种美丽，自我欣赏嘛。你看看她们，一个个蓬头垢面。所以她们就对我看不惯，说我另类。”

“哪里另类，一点也不。就这样好，像个女人。你看船长，不是我说他们，人家救了我，又招待了我，我真不应该说人家坏话。她家男不男，女不女的，怎么那么别扭呢？”

“就是，我也这样觉得。船长太古板，太封建。”

“倒不是古板的问题，我觉得……”

尚小宁在脑海里搜刮着词汇，想用一个准确的话来形容船长的一家，但是她找不出来，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家庭，她的知识和经验让她对理解这样的问题有些吃力。她不是个敏感多疑的人，甚至还有点马大哈。不然她丈夫有个狐狸精她怎么不知道？到了人人都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

“我是看小温可怜才去找他的。船长常常不在家，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丽男人整天守在家里，白白浪费了青春和美貌，浪费大自然的资源，白费了大自然的一番苦心。大自然为什么要造出多姿多彩花儿和蝴蝶呢？就是要让它们的美丽被人享用。如果把花儿和蝴蝶都关一个小房间里，它们就失去了生存的目的。这就叫审美浪费。”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已经名花有主了，结了婚了。他俩再不般配，有了孩子了，还是应该一心一意地过下去。而且他俩的感情还是不错的。”

尚小宁又想到了自己的家，心里一阵痛楚。她现在怎么会跟这个破坏别人家庭的人搞到一起？应该坚决地站到她的反面，站到船长一边。船长不和她当年一样，还蒙在鼓里，无比幸福呢。她应该向船长揭露这一切。

不过，揭露的结果是什么？家破人亡，永远痛苦。谁都不希望家人背叛自己，谁都希望有个永远稳定的家，哪怕自己在外面翻了天，还是要回家的。一个没有家的人，是失败的人，不论他自己多么飞黄腾达。

如果不知道呢？那就还是幸福的，尚小宁如果不知道，她还是原来的她，还在过着原来的生活，不至于走到这一步。丈夫死活都不肯离婚，口口声声说爱她，大概也是舍不得自己的家吧？她听了都恶心，直要吐出来。爱妻子还能和别人上床？这在她简直想都不能想。真不知男人是个什么动物。

不过肖天鹅还有个大丈夫气，敢于承认自己是主动的，不像尚小宁的丈夫，那样地敢做不敢当，硬要说是那个狐狸精勾引他的。勾引？一个碗不响，两个碗叮当！别人来勾引她尚小宁试试！她就不信别人能勾引得了她！

家庭出了这种事，她是不会忍着过下去的。以后丈夫要是一和她亲热了，她就会想到他也曾和那个狐狸精这样过；在一起吃饭，也会想到他和狐狸精一起吃过；一起上街，她也会想到他和狐狸精一起逛过。反正她和丈夫所做过的一切，丈夫都有可能和狐狸精做过。一想到这个，她就会一阵恶心，浑身起鸡皮疙瘩。丈夫在身边就等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一事实，她将时时刻刻不得安宁，永远痛苦下去。所以，离婚，眼不见为净。丈夫不是她的丈夫了，随便怎么做都行，与她无关。

“到啦，你在想什么？”

“啊？”尚小宁慌忙抬起头。

“这就是我家。我们回来再玩，先去看时装展览。”

这也是和船长家类似的一座小洋楼，有着很大的花园和草坪。肖天鹅确实和船长家是紧挨的邻居，不过这个紧挨着也还是隔了两个花园。不像她家的单元房，紧挨着就是两家共用一堵墙，讲话都能听的见。唉，有钱就是好啊，她尚小宁虽然做个小生意，但也只能买得起单元房。

肖天鹅打开车库的门，开出了车子，招呼尚小宁上车。尚小宁很自然地就上去了，也不站在船长的一边了。原来看到别人的第三者并不如看到自己的那样恨。唉，随它去吧，温碧玉也有不好。看别人的事就像看电影，别人打架毕竟自己不疼。

肖天鹅一边开着车子一边和尚小宁聊。尚小宁则边和她聊，边从车窗里东张西望地往外瞧，想知道这是在哪里。她一直都认为这就是自己居住的那个城市。因为这里的人讲话、生活习惯都和她一样，只不过到目前为止，她还没发现她所熟悉的街道和房子。现在城市建设得很快，她几天不出门，就认不得路了。她也就不问了，问了惹人笑话。

她天天守着个小店，以店为家，就晚上回去睡一下，外面的事情确实不知道。像水手、船长、婚假、冷冻卵子这样的事她听都没听说过，她就像生活在外星球上一样。

肖天鹅优雅地开着车，尚小宁从侧面看着她，觉得她很了不起。尚小宁很羡慕女人会开车，女人一开车就有了一股英气。船长那个车开得。人家说女人要野起来，比男人更野。尚小宁家里有一辆很小的运货车，那都是丈夫开着车装货的，她摸都没摸过。车子好象只属于男人，赛车也都是男人开的。她只要看到的士上、公交车上的女司机，就会对她们多看几眼，觉得她们很有男子汉气概。

肖天鹅的车开得也不慢，呼的一下就过去了。尚小宁光看到商店的名字一晃而过。字倒都是中国简体字，就是看不清写的什么。看了一会尚小宁的眼睛就花了，她眨巴了几下眼睛，不再去看外面。心想随它去吧，反正又不是在外国，等过几天厌了就回家。这下死也不走海路了，情愿做大巴，还能在上面睡睡。

肖天鹅告诉尚小宁，她是搞时装设计的，为了这场表演，她花了不少工夫。昨天晚上很迟才回来，上午一觉醒来还得要去。她本来准备喊温碧玉一道去看表演的，带他出来散散心，他在家里太闷，没想到碰到了尚小宁，她就临时改变了主意。

“哎哟，那你还是应该把他带出来，我们一道看嘛，又不多他一个。”

“哎，算了，他在，有许多话不好讲的。反正他过这种日子也习惯了，不在乎一次两次没带他。”

“嗳，那样总不大好，不是我影响了他？”

“没事，现在你更重要。”

车子拐了几个大弯，把尚小宁摇来晃去的，幸亏她套上了安全带，不然就要撞到车玻璃上了。刚才肖天鹅要她套安全带她还不干呢，还是老开车的有经验。

“我还没问你呢，你小孩多大了？”

“小孩？我的小孩？哦呵呵呵呵……”

“你笑什么？”

“我干吗要有小孩？我连丈夫都没有啊，哈哈哈……”

“什么？你没结婚？你这么漂亮还没人要？要不，你离婚了？”

“我干吗要结婚？我顺便纠正一下，不是我没人要，而是我根本就不想结婚。”

“为什么？”

“单身贵族，快乐，自由，要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结婚不是自讨没趣？”

“可惜的了，你有才有貌。”

“我的才和貌不是为别人而生的，是为我自己生的。我自己应该充分享受才对，为什么要和别人分享呢？”

“总而言之，是比较可惜的。”

“其实我结过一次婚，就几个月，受不了。可能我这个人不适合结婚。离婚后我就解脱了。”

“那我离婚很痛苦，等于脱了几层皮，死了好几次。我不想离婚。离婚就是一个女人的失败。”

“怎么能这样说？离婚是我们把自己解放出来，从笼子里逃出来。要我再回笼子？绝对没有可能。”

“真是怪事，还有女人不想结婚。”

“一点也不怪，单身女人才有真正美好的生活。”

车子来到了一个剧院前。肖天鹅把车停好后，领着尚小宁进入了剧院。

台上的布景已经搭好了，但人们都还在忙，乱哄哄的。有几个人见到肖天鹅来了，都和她打招呼。但她们都很奇怪地看着尚小宁。

“今天我带个最最漂亮的美女来！” 肖天鹅大声地对她们喊着。

尚小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只看了她们一眼就低下了头，跟在肖天鹅后面匆匆地走着。肖天鹅把尚小宁带到后台的化装室里。这里更乱，许多高大漂亮的男青年正在化装，换衣服，走着台步。

“肖小姐来了。”

“肖小姐好。”

青年们和肖天鹅打着招呼，但眼光都齐刷刷地盯着尚小宁。

“在是我带来的大美女，让你们见见。”

青年们一片啧啧称赞，都围了过来。

“哇，好漂亮啊。”

“从来都没见过。”

“都快赶上肖小姐了。”

尚小宁没见过这种场面，只得硬着头皮对大家笑笑。她不太敢看这些青年的眼睛，虽然她都可以做他们的妈妈了，但他们的眼睛太热辣辣的了，有点叫人受不了。如果倒回去20年，尚小宁一定会非常陶醉的。

尚小宁有点逃避似地转过身子，到处看看，摸摸化装台，摸摸镜子，又摸摸衣服。然后看人们化装、试衣服、走台步。她对这一切都感到好奇和新鲜。

“他们也很辛苦，都住在这里，早上要很早起来。”

“这里有宿舍？”

“哪里，就随便找个地方睡一下。一整天都不敢吃什么东西。”

“那也太可怜了。”

尚小宁看了看周围，突然想起来似地说，

“咦？我怎么没看到女模特？”

“女模特？干吗要女模特？女人有多难看呐。”话还没落音，肖天鹅突然用力打了一个响指，像发现了新大陆，脸上洋溢着激动和兴奋，用手指点着尚小宁，“对，你启发了我。来来来。”然后拉着尚小宁，来到一排衣服前，拿着各种衣服在尚小宁身上比试着。

“干吗？要我做模特儿？”

“对呀，还有我！既然她们都那么难看，我们为什么不上？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嗨呀，这真是一个太好的创意！
”
然后肖天鹅就打量着尚小宁的全身各个部位，又把她转过来看看后面，看够了，就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托着腮，想着问题。

这时，一个女工作人员拿了两个盒饭过来说，“吃饭了，吃饭了。”说着把两个盒饭递给了肖天鹅。

“都吃午饭了？哈哈，我还没吃早饭呢。”肖天鹅递一个盒饭给尚小宁。

“我起得迟，早饭吃了还没多久。”

“吃吧，不然下午饿了没点心。要一直弄到很晚的。”

“你们做这工作也很辛苦，生活没规律，胃要搞坏了。”

尚小宁接过了盒饭，然后她俩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边吃边聊。

肖天鹅又提让尚小宁当模特的事，尚小宁见她那么认真，尚小宁笑着说，“你不会跟我开玩笑吧？我哪是那个料？一上台就慌，路都不会走了。我根本不会唱歌跳舞的。”

肖天鹅摆了摆手，制止她说下去，“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模特，在当模特前都是一般的老百姓。不要先给自己定位，我不能做这个，我不是那个料。我马上叫你当总统，你照样当得好得很。”

这话让尚小宁有点吃惊，也很不习惯。她从小就被父母骂笨啊，蠢啊，丑啊，没出息啊什么的。如果她和别人吵架，那肯定是她不好，所有的孩子都比她强。但她真要有点什么想法，做点什么的时候，父母又嘲笑她，把她看成头脑不正常的疯子。她做任何事，父母都要说她做得不对，教她应该怎样怎样做。反正她没得过父母的夸奖，她在父母的眼里就是个傻瓜。但是父母是不是就那么能干，那么正确呢？父母俩自己也天天吵架，和邻居吵架。天天埋怨，过日子比上刀山还难，还老说人家欺负他们，就因为他们穷、老实。

尚小宁小时侯非常自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难看的女孩，最没本事。她学习不好，又不虚心，还犟，脾气急。直到有小伙子有事没事地找她，有人向她求婚，她结了婚，才知道自己还可以，没那么难看。再后来又觉得过日子很简单，没那么复杂，和人也很好相处。然后她再以成人的眼光来看待父母时，觉得他们过得一塌糊涂，他们的有些事都幼稚可笑。

但她还是烦他们的埋怨，来自亲人的埋怨最让人受不了。她不求别人夸奖，只求别人别批评。所以她离婚的事还没告诉父母。她知道告诉的结果，那就是她没本事，连个丈夫都拴不住；她太没魅力，太干巴，太不丰满，太不温柔，太不会搞那一套，所以丈夫才有外遇了。总之都是她的错。

她曾经也隐约地跟他们提过，男的在外面花，不能都说是女的不好；女的就是天仙，男的要花照样花；女的是个丑八怪，男的要她照样要她，不能说这个女的就是有本事。那还有残疾人呢？瘫痪的呢？植物人呢？神经病呢？那不全都要离婚了，全都在外面花了？人嘛，又不是个猪。就是养个小猫、小狗，把它扔了，还老大的舍不得。

现在肖天鹅这样地器重她，这样地夸她，她都想哭。她知道肖天鹅不是假的，她没有必要巴结她，故意讲好听的。从肖天鹅一见到她开始，就一直是这样看她，把她看成了了不起的美女，而且还相信她的能力。说实话，尚小宁的能力不差，但是从来就没有人告诉她。尚小宁觉得跟肖天鹅在一起，她才是真正地被看成了人。

“也许我真的是这块料？不过我愿意试试。我这人就是胆子大，肯吃苦。只要我喜欢的，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的。”

“怎么样？这就是一个成功人士的气质。我是不会看错的。我见到过多少人？你呀，就是缺乏一个环境，缺乏培养。”

“还培养呢，不骂就好事了。我到现在见到我父母都会紧张，因为我总是不对。”

“你看看，有多少孩子的自信和能力就是这样被父母扼杀了，变成了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

“我要有你这样的妈妈，我就睡着了笑醒了。”

“现在也不晚，你就等着我来挖掘你这个人才吧。”肖天鹅吃得很快，不知是饿了，还是就这个习惯。尚小宁也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不讲话了。俩人吃完后，肖天鹅说：
“这样，我俩的事现在就暂时不谈了，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演出前是最忙的。”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票给尚小宁，“你先到这个座位上去坐着，等着看演出。你要瞌睡了，就在座位上睡一会。要不给你一本什么杂志……”

肖天鹅到处张望着，一眼看到刚才送盒饭的那个女工作人员，她正斜躺在一个箱子上，抖着腿在看杂志。

“小张，还有没有杂志啦？给一本给她看。”

“有呃，有好几本。”小张在箱子上面拿了几本过来。

尚小宁接过了杂志，说：“谢谢谢谢。我看完了就还你。”

“不客气，这些都是我看过的。我也不要了，买了看着玩的。你看完了就随便处理吧。”小张说完了又懒洋洋地回到了箱子上，接着看她的杂志。

“那我就先到座位上去了？”

“哎，你去吧，我要去忙了。哦，对了，你记住，演出结束后你不要走，就坐在那里等我。千万别走啊，我们还有事。”

尚小宁下了台，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她想看看杂志，但看不下去。这里的一切对她太有诱惑力了，特别是她以后也要成为模特了，这里也将是她的舞台。她不由得思绪联翩，想着各种事情，然后又看工作人员忙，看他们试灯光，试音响，跑来跑去的，爬上爬下的。她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觉得他们就像一群蜜蜂嗡嗡乱转。原来演出还这么麻烦，她以为演出就是演员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有观众来了，都陆续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尚小宁的左边也坐着个男人，尚小宁只瞥了他一眼，觉得他大约和她年龄相仿。她并没有过多地去注意他，她目前对男人还没有兴趣，她被男人伤得太狠了，见到男人都有些怕。她不自觉地往右边稍微移了移，右边坐着的是一个姑娘。

这时灯光暗了下来，音乐渐渐响起，柔和的灯光亮了起来，打在狭长的T型台上。尚小宁也就注意看着T型台，她对着T型台正中央。

一队打扮得光怪陆离的男模特款款从台后走出，他们踩着音乐的节拍，做着姿态，却故意装得轻松地一扭一摆地向前走来。当他们稍稍走近，尚小宁还没来得及仔细欣赏他们的身材和面孔时，就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敢睁开。

男模们脖子上都围着透明的纱巾，但是，他们的身上也都是用同样透明的纱巾做的各式服装，内裤都没有穿！尚小宁知道现在流行透视装，她也在电视上看过女模特的表演，她们也是不穿胸衣的，肉都在衣服里面晃荡；而且现在什么表演都穿两段式的衣服，只用布最节省地围住女人身上两段要害部位，男人只围住下面。她非常不习惯看这些东西。何况现在突然变成了男模也这样了，她受不了。

“真是太不象话了！”左边的那个男人用力拍了一下座位的扶手。

“哇，全是美男，太美了。”右边的姑娘拍着手叫着，边和她另一边的姑娘说着，“男人就是漂亮，无论他怎么走，怎么穿，都美。人体本来就是美的，为什么要觉得它丑，遮遮掩掩的呢？这样才不辜负大自然的造化。”

另一个姑娘倒是不大讲话，只听这个姑娘不停地称赞着男模，“男人都是水做的，都有灵性，你看看他们，一个个天生就是尤物，令人陶醉，爱不释手；女人都是泥做的，都那么肮脏、混沌……”

音乐换了，尚小宁估计这队表演已经下去了，才又睁开了眼睛，吐出了一口气。

左边的那个男人也一直在叽咕着，“干脆脱光了算了，什么也别穿，那才最美！这些主创人员自己怎么不脱？全都脱光了上台最好！连灯光、舞美也都什么别穿！”

尚小宁不由得对这个男人多了一些注意，并仔细听着他在说些什么。

现在男模都一个个地上台了，有时也有两个一道走出来的，但衣服还是那个套路，尚小宁还是不敢看，又闭上了眼睛。

尚小宁就这样，一会睁眼，一会闭眼，紧张得像在偷看人家洗澡，身上直冒汗。但是观众的气氛是很热烈的，有的鼓掌，有的尖叫，闪光灯也在不停地闪烁着，一群记者、摄影师、录象师忙个不停。

要不是肖天鹅叫她千万别走，尚小宁这时一定走了，她非常不舒服，但又得忍着，没地方躲；想看看手上的杂志打发时间，灯光又太暗，看不见字。尚小宁如做针毡般地在座位上不停地挪着，一副焦躁不安的样子。

“你哪里不舒服？”左边的男人说话了。

“嗬，没有……我只是……不太习惯看他们。”

“你也不习惯吗？那你一定是个正派的人。”

“嗳，倒不是这样讲，可能是第一次看到，不习惯。”

“不正派的人第一次看到都会习惯。”

“可能我太落后了，赶不上时代潮流。我比较老土。”

“这样的土才好。如果大家都能老土，社会风气就一定比现在好。你看看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电视、广告、表演都不能给孩子看。孩子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怎么不变坏？”

“我也有这样的看法。一个普通的电视剧，没说儿童不宜，男女一好了，就急吼吼地脱衣服。”尚小宁刚一说完“脱衣服”就有点后悔，不禁脸一红，这人到底是个男的。好在场子里很黑，没人看见。但尚小宁还是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是啊，小孩子不是学吗？既然大人男女在一起要就脱衣服，那他们也脱。太小的不懂事的，大人还觉得他们好玩，可是再大一点呢？十一、二岁的呢？十五、六岁的呢？”

看到有人也和她观点相同，尚小宁就不觉得自己少见多怪了，这时她觉得这场演出的服装设计肖天鹅有问题，不是她太时尚了，就是太另类了。尚小宁还从来没看过哪个时装设计师敢拿男人开刀，让男人穿透视装！肖天鹅的胆量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一般的人。

呀，肖天鹅该不会将来也要她尚小宁穿这样的透视装吧？那打死她也不干！别说透视装，要她露肚脐眼她都不干！她还没到那个要靠展览自己的身体过活的地步。要她穿漂亮衣服上台可以，但衣服必须不透明，别的什么都不干！

“我还很少见到有像你这样知道羞耻的女人。知耻者，近乎勇啊。”

“你说错了，不知耻者才近乎勇。”尚小宁还没答话呢，右边的姑娘倒接上话了，“知耻者怕难为情，不上台，就不勇啦，；无知者才无畏，哈哈哈哈……”

灯光突然大亮，演出结束了，尚小宁这3个人也停止了论战，都看着台上。一群花里胡哨的男模簇拥着肖天鹅从后台走了出来。肖天鹅经过了精心的化装和打扮，如一颗闪亮的钻石，在一片珍珠中发出璀璨、耀眼的光芒。不要说男人，就是尚小宁，也被她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睛。

肖天鹅穿着白缎子的晚礼服，上面缀满了亮片，头发高高挽起，头上戴着皇冠。她手捧白色的百合花，微笑着，仪态万方地走了出来，像个女皇。

全体观众都站起来向她欢呼着，热烈地鼓掌。掌声经久不歇。

肖天鹅幽雅地向着观众鞠躬，再鞠躬。

演出结束了，许多人跑到台上要和肖天鹅合影，找她签名。肖天鹅也都不拒绝，微笑着满足他们。也有的人找自己喜欢的男模签名、留影。

紧接着，工作人员小张等人护送着肖天鹅走向后台。尚小宁左边的男人和右边的姑娘也都朝后台跑去。尚小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就不自觉地跟着去了。

尚小宁随着他们进入了剧院侧面的一个不太大的厅内。厅内迎面的墙上贴着“记者招待会”几个字。一排长桌上放满了鲜花，鲜花丛中有几个话筒。肖天鹅也正被人簇拥着进入了厅内，坐到了长桌前。

长桌的对面有许多椅子，记者都纷纷坐下了。尚小宁也在最后一排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在主持人做了一番介绍后，记者开始提问。

“我来先说。”一个姑娘站了起来，“我是海滨大学广播站的特派记者李白玉。我想问的是，这次模特的风格大变，以冷峻、怪异的面貌出现，一改以往的清纯、柔美。是不是意味着你在转型，以后就要沿着这种风格走下去？我的话完了，谢谢。”

尚小宁只看到这个姑娘的后背，她梳了个马尾巴。但尚小宁根据声音，可以推断出她就是刚才坐在她右边的那个姑娘。

肖天鹅微笑着说：“艺术是没有一定的模式的。今天可以这样，明天也可以那样。如果我总是只有一种风格，那就说明我老了，已经没有创造力了。谢谢。”

“你认为男人完全暴露出自己的身体就是一种美吗？谢谢。”

尚小宁循声望去，也只是看到一个男人的后背，但她肯定这就是刚才坐在她左边的那个男人。

肖天鹅扬起了眉毛，傲慢并带有挑衅意味地说道，

“啊，焦亮记者，我们是老朋友了。你的那些观点还是也没改变吗？关于什么是美的问题，我在这里就不说教了，我想大家也都知道。不过我要强调的是，人性的挖掘和解放，和谐的突破和创新。这就是艺术。请你务必记住这一点。”

“根据我国的宪法规定，三级片都只能露上面的点，不能露下面的点，你怎样解释你的模特下面露点的问题？”

“因为我这个不是三级片，所以我完全符合国家的宪法。”

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请问你的私生活也是这样不检点吗？”

“是的，我在家全裸，不可以吗？和男朋友在一起也这样，违法吗？”

众人哄笑。

“我是台风电视台的记者金瓶梅，我能问个与您本身有关的问题吗？”

“请便。”

“您这次自己也改变了以往的风格，穿起了裙装，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超级模特，这意味着什么？”

“这才是我最感兴趣的话题。”肖天鹅笑着说，“给我这次灵感的是一位特殊的人物，谁都不会想到的。她这次也来观看这次演出了，我叫她留在座位上别走……”肖天鹅低声对旁边的工作人员小张说，“你到场子里去把她找来。
”
“我在这里，我跑到这里来了。”尚小宁站起来，扬起了手，招呼着肖天鹅。

肖天鹅看到了她，也对她招着手，“来，到这里来，让大家见见。”

“不不，你忙你的，我就在这里等你。”尚小宁吓得连忙摇手。这种阵势她也是头一次见，新鲜还来不及，要她上台哪行？但小张已经走过来了，硬把她拖了上去。

尚小宁站在长桌前，面对着眼前的人群，她手足无措。眼睛光会盯着那些鲜花看，不敢抬头。刚才看肖天鹅那么应对自如，摆着架子，她还觉得肖天鹅换成了另一副面孔，和她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和她在一起时，才是肖天鹅的本来的样子。要是她尚小宁将来大红大紫了，她应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呢？这些问题还没来得及想好，她就被拎到了台上。

“就是她，这位美女，启迪了我的思维。我的下一次的时装表演，将会是以我们为主的空前绝后的表演。我今天以这样的装束出场谢幕，就是等不及到那一天了。我恨不得马上就进行这样的表演。”

闪光灯嚓嚓地响起，有几台摄象机的镜头对准了尚小宁，弄得尚小宁眼都花了。她想抬起头正面对着摄象机镜头，笑一下，但眼睛被光刺得老要眨，脸上的肉也不听指挥了，全在抽动。她勉强咧开了嘴，做出笑的样子，但嘴唇却抖得厉害，她只好用牙咬住下嘴唇，维持着颤抖的微笑。她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耳朵什么也听不见。

不知过了几千年几万年，眼前晃动的人影退去了，嘈杂的声音也小了，尚小宁才似乎从梦游中醒了过来。她跌坐在椅子上，全身酸软，后背发凉。原来衣服都湿透了，她出了一身的汗。

“走吧，我们去开庆功会。” 肖天鹅挽着尚小宁的胳膊，又回到了平时和她在一起的状态。尚小宁这才觉得肖天鹅真的了不起，在那样的场合这样应对自如，还反击一切攻击的言论，快速做出反应，解答各种问题，不出丑，不给人留把柄。真是太不简单了。

“乖乖，我一到人面前就发慌。”

“没关系，一开始都这样，慢慢就好了。”

“恐怕我一辈子都不行，我不是这块料。”

“又来了，有我在你怕什么？走吧。”

“到哪里？”

“当然是去吃饭啦。我不是告诉你中午一定要吃吗？你要是中午不吃哪能撑到现在？”
尚小宁跟在肖天鹅后面，像跟在老大姐后面，其实她俩的年龄也差不多，说不定肖天鹅比她还小呢。这就是能力的问题啊，不服气不行。

上了车，肖天鹅依然精神饱满，幽雅地开着车，好象刚起床一样；尚小宁就不行了，经过了刚才的折腾，她就像打了败仗，浑身提不起精神来。

车子停在了一家豪华餐馆的地下停车场里，两人坐电梯直接升到了9楼的大厅外。步入大厅，正面的大厅，正面的舞台上挂着猩红色的鹅绒幕布，幕布上有3个白色的泡沫刻出来的字“庆功会”。大厅的中央和四周都摆满了桌子，桌子上全是美味佳肴、各色水果和酒水。已经来了不少人了，都在忙着端着盘子，找自己喜欢的食物。

自助餐尚小宁以前也有吃过，但这么大规模的还没见过。她发现有几个个子很高的小伙子好象在哪见过，一想，原来是男模。工作人员小张过来和她们打着招呼。

“尚姐——”一声女人的尖叫吓了尚小宁一跳，这里哪有人认得她？就是船长也老大不小了，不会像一个小姑娘的声音。猛然，尚小宁的心一跳，是她？她没死，也到这里来了？

果不出尚小宁所料，白菊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尚小宁。两个人像失散多年姐妹，抱在一起亲着、揉着、哭着、笑着。

到她们可以安静一些的时候，肖天鹅说，

“这就是白菊花吧？瞧你们亲热得，我都嫉妒了，你还从来没对我这样过呢。”

尚小宁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我太激动了，我以为一辈子都看不到她了。我自己不也差点死了？”说着不禁悲从中来，又哭了起来。

“好了，这不都活着吗？”肖天鹅替尚小宁擦去了眼泪，又帮她理好了头发，整理好衣服，“来，我们去吃吧。”然后又招呼服务员弄张桌子和几个椅子来，放在一个角落里。

“这里的服务员很讲卫生啊，还戴口罩。”尚小宁说。

“是啊，这是最高级的宾馆，当然要注意这些，不然毛发掉到菜里去了，客人有意见。”

3人坐下后，肖天鹅又叫服务员随便装一点吃的来，然后尚小宁和白菊花各自说着自己的经历。原来白菊花在海里也被一个船长救了，她现在就住在这个船长的家里，还和她的女儿结成了干姐妹。

“她也来了，我去找她来。”白菊花说完，慌忙站起来走了。

这边尚小宁和肖天鹅还没感叹够人生的不幸与巧合，那边两个姑娘已经来了。

肖天鹅一抬头，略微顿了一下，“这不是大记者李白玉小姐吗？来来来，坐坐坐。”

李白玉惊喜地说，“你怎么还记得我的名字？我只是特约记者，临时的。”

“哎呀，我有练过。再说，开记者招待会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哪些部门要来，派谁来，都把这些人名字背熟了，以显示自己有惊人的记忆力。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当是真的？政治家喜欢搞这一套。当然我也不例外啦，顺便表演一回。还有什么即兴演讲，哪个不是事先写好、背好的？还有回答的问题也都事先准备好了，不就这些问题吗？还能问到外国去啦？”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尚小宁又觉得肖天鹅没那么神了。

“我比较不喜欢作假，但在那种场合，没办法。人们需要这些。”

“刚才我在记者招待会怎么没看到你？”尚小宁问白菊花。

“玉姐姐叫我在这里等她，说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会，我没有记者证，不能进去。”

“那你又怎么进到这里来的？”尚小宁又问。

“玉姐姐给了我一张餐券。”

“我进来也要餐券？”尚小宁问肖天鹅。

果不出尚小宁所料，白菊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尚小宁。两个人像失散多年姐妹，抱在一起亲着、揉着、哭着、笑着。

到她们可以安静一些的时候，肖天鹅说，

“这就是白菊花吧？瞧你们亲热得，我都嫉妒了，你还从来没对我这样过呢。”

尚小宁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我太激动了，我以为一辈子都看不到她了。我自己不也差点死了？”说着不禁悲从中来，又哭了起来。

“好了，这不都活着吗？”肖天鹅替尚小宁擦去了眼泪，又帮她理好了头发，整理好衣服，“来，我们去吃吧。”然后又招呼服务员弄张桌子和几个椅子来，放在一个角落里。

“这里的服务员很讲卫生啊，还戴口罩。”尚小宁说。

“是啊，这是最高级的宾馆，当然要注意这些，不然毛发掉到菜里去了，客人有意见。”

3人坐下后，肖天鹅又叫服务员随便装一点吃的来，然后尚小宁和白菊花各自说着自己的经历。原来白菊花在海里也被一个船长救了，她现在就住在这个船长的家里，还和她的女儿结成了干姐妹。

“她也来了，我去找她来。”白菊花说完，慌忙站起来走了。

这边尚小宁和肖天鹅还没感叹够人生的不幸与巧合，那边两个姑娘已经来了。

肖天鹅一抬头，略微顿了一下，“这不是大记者李白玉小姐吗？来来来，坐坐坐。”

李白玉惊喜地说，“你怎么还记得我的名字？我只是特约记者，临时的。”

“哎呀，我有练过。再说，开记者招待会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哪些部门要来，派谁来，都把这些人名字背熟了，以显示自己有惊人的记忆力。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当是真的？政治家喜欢搞这一套。当然我也不例外啦，顺便表演一回。还有什么即兴演讲，哪个不是事先写好、背好的？还有回答的问题也都事先准备好了，不就这些问题吗？还能问到外国去啦？”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尚小宁又觉得肖天鹅没那么神了。

“我比较不喜欢作假，但在那种场合，没办法。人们需要这些。”

“刚才我在记者招待会怎么没看到你？”尚小宁问白菊花。

“玉姐姐叫我在这里等她，说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会，我没有记者证，不能进去。”

“那你又怎么进到这里来的？”尚小宁又问。

“玉姐姐给了我一张餐券。”

“我进来也要餐券？”尚小宁问肖天鹅。

“当然，我已经替你给了。”

“你以为你是谁呀，哈哈哈哈……”李白玉说。

四个女人叽叽喳喳、嘻嘻哈哈地吃着、聊着。到她们吃完了，大家早都吃完了，全部到隔壁的舞厅去跳舞去了。肖天鹅也领着她们来到了舞厅。舞厅里很暗，她们去了一时还不适应，就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震耳的音乐吵闹着，彩灯闪烁着，人们旋转着，尚小宁眼花缭乱。她不会跳舞，也看不出门道，就不停地喝茶、吃瓜子。

“啊，灯光、美人……”李白玉贪婪地看着舞池里的人，然后半眯着眼，摇着头，吟哦着，“葡萄美酒夜光杯，人面桃花相映红，举案齐眉不胜醉，红袖添香最消魂。”

“别酸了，学过几句歪诗就来瞎凑。”肖天鹅的脸皱着，像喝了米醋。

“哎，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啊。我本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全为君，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依消得人憔悴。”

“得了得了，又来了。说你胖你就喘。你该不是学中文的吧？”

“怎么不是？就是啊，古诗词专业。”

“难怪呢，受不了。”

“我叫李白玉，就是李白加贾宝玉。”

“酸加色。”

“不色不行啊，能怪我吗？处处充满着诱惑。那么多的美人在眼前晃荡，穿得那么暴露，又香气袭人，哪能自制？不信你问问大家，是不是这样？”

“唉，好色是人的本性，不色还能叫人吗？我就是太喜欢美色，才搞时装这一行的。你看，我天天接触到的都是年少美貌的，想不色都难呐。我哪适合结婚？婚姻和家庭太压抑人性。我现在这样最好。我一遇到美人就有激情，一有激情就有灵感。就像毕加索，每一段美好的爱情都给了他无数的灵感。艺术需要灵感，灵感需要激情，激情需要爱情，这是一切艺术的源头。”

“我赞成，爱情是社会前进的动力，人为色死，鸟为食亡。”

“啊——”尚小宁惊叫道。

“怎么啦？” 肖天鹅问。

“怎么那些人又有胡子，又有辫子，还穿裙子？”

“这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尚小宁转过头来看着肖天鹅，像不认识她似的，“你说正常？这怎么正常？比如像你，我，她俩，我们女的，这样打扮才正常。”

“你酒喝多了吧？我们这样打扮才另类呢。你看看哪个女的像我们？我就是以这样打扮另类，才引人注意的。人们都说我变态狂，说我整过容，漂白过皮肤，不该化装，说我男性化。”

尚小宁如坠入云里雾里，她皱着眉头，看看肖天鹅，看看李白玉，又看看白菊花，再看看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再回过头来看这几个女人。

“白菊花，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觉得怎么到处都奇奇怪怪的，是不是风俗习惯不一样？也许这里是少数民族？我这几天也在想这样的问题。”

尚小宁又转向了肖天鹅，“那你说，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女人？”

“你连这个问题都搞不清啦？我看你多半也是疯了。” 肖天鹅说。

“要不就是她们是受了太大的刺激，比如掉到海里，失去家人，失去记忆……”李白玉说。

“怎么会？我就是再傻，傻到不会吃饭，男人、女人我还是分得清的。”

“那你说什么是男人，什么是女人？”肖天鹅反问。

“不就是男人长着喉结、胡子，梳着短发？个子高一点，力气大一点，讲话粗一点，皮肤黑一点，动作硬一点，火气大一点，相貌丑一点，比较好色一点……”白菊花抢着说。

“女人梳着长发，有胸部，胆子比较小……”尚小宁补充道。

“你们只说对了一部分，你们说的是男人的第二性征。第二性征就是除了下身之外，第二个能表现性别特征的东西，男的有喉结、胡子、嗓子粗没错；女人也一样，有胸部、嗓子细；但是，其它都说反了。女人才个子高一点，力气大一点，讲话粗一点，皮肤黑一点，动作硬一点，火气大一点，相貌丑一点，比较好色一点。”

“怎么会！”尚小宁非要抬杠，辩个是非黑白。

“倒是发型和服装，这里有个审美和习惯的问题。因为女人要干活，干事业，长发不方便，就一直短发；至于服装，也有个约定俗成的问题。男人是处于一种被审美的状态，男为阅己者容嘛，所以就穿裙子啊，化装啊，穿高跟鞋啊，要取悦于女人。我们这就是个女性社会，当然是要以女人的眼光来看待男人的。”

“你正好讲反了，女人才穿裙子，化装，穿高跟鞋。”尚小宁说。

“不不不，是你讲反了。正因为男为阅己者容，所以他们的特征，包括第二性征和美色，就是个很好的借题发挥的东西。比如齐胸的长须，齐肩的长发，乌黑亮丽，就很有男人味；喉结，最能反映男人的曲线美，惹隐惹现的喉结，就非常具有视觉冲击力，给人一种震撼。现在你知道了我为什么要用透明的纱巾围住了喉结吧？这在一般人看来，简直翻了天。哼，我什么时候还要去掉纱巾呢，彻底露点。既然大家都喜欢看，就让她们看个够。”

“喉结有什么不能露的呢？我看小青年留着长胡子更难看，又不是古时候。”

“你看看，你比我还激进，还大胆。你简直就跟我想得一样嘛，还要抬杠什么呢？所以我这次的模特表演，就没有穿裙子和高跟鞋，全是短发，胡子也剃了，以冷峻、柔中带刚、靠近中性为基调。”

“本来就应该这样嘛，女人要打扮还差不多。”

“所以我自己就穿了裙装，打扮了。就因为女人们都是短发，我留了长发，李白玉留了长发，就被人看不惯。我们这些搞艺术的就喜欢留长发。”

“女人不搞艺术也要留长发，你看我和白菊花就都是长发，女人短发不成个样子。”

“可能你们这儿有点不一样。总的来说，我们这个社会 就是个男性社会，一切一切的根源就在于此，为什么女的就非要胸大？就非要漂亮？就非要温柔、贤惠，相夫教子？就非要做家务？就非要从一而终？男的就可以三妻四妾，拈花惹草？”白菊花想起自己的遭遇就气愤难平。

“你那讲的是解放前，现在哪有三妻四妾？”尚小宁忙纠正她。

“实质还不是一样？现在更坏。她们都在暗处算计我们，我们遭人暗算还不知道，最后财产和人都转移走了，我们落得个人财两空。”

“对的，就是以前也还有个大老婆，她还掌管着家里的大权，小老婆还得伺候她：大老婆得不到丈夫，还落得个舒服。”

“现在有人说年轻女人资源过剩，应该给她们出路，允许她们做成功人士的小老婆和妾，这总比她们在街上做妓女好，有利于社会的安定。一个茶壶要配许多茶杯，没有一个茶杯配许多茶壶的道理。反正这些成功人士也养得活她们，优秀的男人就应该拥有多个女人。不成功的男人找不到老婆活该。”

“那你到底愿意不愿意做人家小老婆呢？”尚小宁问。

“我才不愿意呢。我不喜欢和别人共享男人，特别是过几天他看又上谁了，最后把家里的保姆、佣人都弄上了。还不如离了婚，得些财产，再找一个。”

“怎么样？跟我的想法一样，我不就离了吗？”

“就是嘛，我做小老婆，谁能保证我是最后一个？除非他明天就要死，我今天嫁给他。不过说实话，我不喜欢老的，我喜欢和我年龄差不多的。真要和那些可以做我爸爸、爷爷、太爷爷的老头子在一起，我情愿死。不怪蓝花花天天咒老头子死，她要偷跑出去会情人。这些老头子就不想想，谁会爱上他们？那么老，那么难看，还不是钱好？我要是有钱，就绝对不要这些小的，危险，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就引爆了，谋财害命。我还不如找妓女，一手给钱，一手交货，完事走人。”

“但是蓝花花那样做也不对，把人家彩礼收了，钱收了，东西骗到手了，就把人家一脚蹬了，跟别人跑了。如果不愿干，开始就别答应。”

“可能家里穷，逼的。”

“逼的？那后来能跑，一开始就不能跑？”

“一开始就跑了，怎么搞得到钱？这不跟现在骗婚放鸽子一样？先把女人卖给他做老婆，陪他睡几天；有的还不陪睡呢，把新郎用酒放倒，半夜跑了；有的新娘还是男人装的。”

“哈哈哈哈……”

这两个人自顾自地说着，把旁边的那两个人晾在那里。

“你们说的这些怎么正好把性别说反了呢？现在是说，一个女人可以拥有多个男人，这样男人就不会去做男妓了，也不会去破坏别人家庭了……等一等……为什么你们说的情况都刚好和我们完全相反呢……啊啊啊……我知道了，你们是从外国来的。”

“什么外国？我们不都是中国人吗？”尚小宁说。

“中国人？中国人才是外国人。”

“我看你是酒喝多了，你不也是中国人吗？如果我们是外国人，你们是哪国人？”

“我们是女儿国人啊。”

“女儿国？别胡扯，我听都没听说过。”

“啊，我知道，母系社会，走婚，泸沽湖畔的摩梭人。我看过一本书，是一个女的叫杨二车娜姆写的。她就是摩梭人，后来跑了出来，成了歌星。现在嫁给了一个老外，外交官。”白菊花十分兴奋。

“你瞎说什么呀。什么罗嗦人？我们根本就不是少数民族，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和世界上所有其它国家一样，有自己的主权。”

“刚才看你们在抬杠，我就猜你们不是我们国家的人。你们不是从海里被救上来吗？”李白玉说。

“哎呀，现在就清楚了。难怪我们总说不拢。原来不是一个国家的人。”肖天鹅说。

“那你们既然不是中国人，怎么讲话，生活习惯，还有字，都跟中国一样？还跟我们的城市一样，我还以为我没出这个城市呢。”尚小宁说。

“不对，我学过地理。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国家。”白菊花说着伸过手来掐了一下尚小宁，又掐了一下李白玉和肖天鹅，最后又掐了一下自己。四个人都哎哟地叫了出来。

“干吗，有病啊？”尚小宁问。

“我看我是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