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郑午然 ty_郭小米215 请专家点评

（一）病人

四月里，岛上的天气忽然燥热起来，夏蝉长鸣，蚊子也出来了，傍晚时候嗡嗡叫得人心烦。那天我的一颗牙疼得厉害，咬苹果的时候，咯噔一下，一颗后牙掉下来，是，正好是第13齿断掉的那天，一阵钻心刺痛，在后来的日子里，我经历的痛可比这个痛惨烈得多，100颗牙齿掉了，都没有那种痛，痛得好像被人剥皮，剥成一具尚有体温的尸体，一具在井底的尸体。

我的这个大园子，掩映在茂密棕榈树后面，回廊蜿蜒朱门碧瓦，花匠刚刚收拾完花园，大窗大门被搽洗得窗明几净。主楼精雕细刻，时光使它褪尽了从前鲜亮的颜色，可骨架子却结实的，敞亮的露台，海景灿烂。主楼大厅的挑梁很高，蓝色的琉璃瓦反射出夕阳的余晖。有一对幸福的海鸟蹲在回廊上正专心致志地观赏落日，如同一对年深日久的人间夫妻。他们在我的屋檐搭巢作窝，鸟巢里一窝窝的小鸟，等天气暖了，他们全家就飞走了。我只有他们陪伴。

主楼的右边，大游泳池旁边是一个印尼风格的楼塔，我用来当做诊所。

傍晚7点，有个病人要来接受催眠治疗。这个时辰，人比较容易进入被催眠的状态。

我的治疗室在塔楼的客房里。半明半暗的傍晚，暮色四合，阴阳交替的时辰。晚霞的残光余照，透过四面的落地大窗玻璃射进来，把客房的陈设照得清清楚楚。四五个禅坐的5英寸高的坐垫，多张瑜伽训练的胶席跟毯子，廊檐外有一张户外的按摩床跟大吊床。夏天我在吊床上才能睡得安稳。

倘若从外表来观看我的生活，平静安详。可什么是幸福，什么是不幸呢？ 我对生活中不幸日子的眷恋远远超过了快活的日子。这个傍晚是个序幕。

7点，石阶上有脚步声。一个神色忧郁的修长瘦高的年轻人，“我叫格雷。你是玛雅？”

开始我并未特别留意这张脸，当他开始说话的时候，我才开始用眼角审视这个青年，晚霞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剪影中的这个身材，不当模特太可惜了，可脸色异常苍白疲倦，眼睛四周一圈黑，疲惫得要倒下。

他凝视着，嘴角抿着，忽而又露齿一笑，受不了他这种咄咄逼人的目光。他一个劲儿地盯着我的脸，毫无顾忌地打量着，眼光里充满了好奇。

“您真年轻，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好多。” 这略带挑逗的语气用词从病人嘴里说出来，就有点不太合适，我不知回应。“难道你希望催眠师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太？”我极力掩饰着牙的疼痛，十分尴尬，希望他没有看出我肿着的腮帮子。

“你好像也有亚裔人的血。”我希望把话题转移开。

“我妈从台湾来，我爸是个红脖儿，从密西西比河边来的。我去北京学过中文。” 他的国语相当流利，甚至会用儿音。 “叫我海宁吧，我妈起的，她喜欢海。亲切些。”

他的眼神，深潭一般，望进去，秋波荡漾。

他说已经好多个晚上睡不着了。极度的焦虑与恐惧折磨着他。他从朋友那里知道我会催眠，希望我能帮他消除恐惧与焦虑。

“可是催眠不只是帮助你睡觉呢，真正解决你心的问题，大概至少需要一个月的疗程，一周两次。”

“我下班之后来，可以的，晚七点。”
例行公事，他填写了诊病表格。年龄：27岁，职业是xx地产公司的物业经理人。求诊原因未填、催眠经验：无。

“好吧，我们可以开始了。”我让男子进入诊室。
“我们先做一些放松身体的练习。首先是呼吸训练（Nadi Shodhan ）。“

我让他在瑜伽坐垫上盘膝而坐，引导他调息。之后，就是一系列的瑜伽修复放松运动程式。

在语言的引导下，他的身体开始慢慢舒张开，呼吸均匀。

半个小时身体放松之后，他仰卧在一个大的瑜伽靠垫上。这个姿势叫Supta Baddha Konasana，对治疗焦虑跟抑郁是最有效的，有助于打开胸腔，让积郁消解，释放情绪。 我指示他闭上眼睛，在眼睛上放上薰衣草眼枕。稳定和缓地展示一个画面感强烈的指示描述，从脚趾尖到每个手指，引导他关注身体的每个细节，骨节的痛感，我把手放在颈椎与肩部上方五厘米处，运气让他放松，进入一个非常宁静的α脑波状态，慢慢，慢从一数到十时，并且观察男子的表情变化。

当我缓缓地数到十的时候，格雷的手抖了一下，通常这就表示潜意识开始提供资讯，对方的内在视觉发生作用，看见了某些影像，重新身历其境，旧事重现。

接着，他眉头微蹙了几下，我继续缓缓地用词汇引导他，静静观察，决定暂时什么都不做，看看他的情绪可以自发性地释放到什么程度。凭经验，我知道他依然在用意识压抑着情绪，他需要时间来释放，一切到目前为止进行得算是顺利的了。

半个小时后，我听见了平静的呼吸以及浅浅的鼾声。

“”现在，深呼吸，当我从十倒数到一的时候，你将会睁开眼睛，回到现实世界，恢复正常状况，然后你会完全清醒，感觉舒服无比。”

“星期三晚七点，我会再来。”

格雷走后，我感觉身体像一棵枯朽的树，暗夜要来覆盖我了。每次给病人催眠后，我并不需要花很多时间收拾自己的情绪，我已经学会隔绝，不受病人紊乱的心力磁场干扰，心境能很快恢复。但今天的这个年轻人却不一样，让我晕眩失控。他身上有种迷幻，激活了我的好奇。沉思间，幻想发散开，涌满心头，却又无从捉摸，幽暗的心藏着难言的秘密激起了我的好奇，开始盼望着格雷的再次出现。他的神情里有左右人情绪的慑人心魄的黑暗力量，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内心里藏满了故事与伤口。他的心在催眠中刚刚打开一个小小的，让人窥望的小孔，就快速地合上了。好像一个微微张开的鲜活牡蛎，一旦触碰，迅即合上再也别想打开。

如鱼失水

自从我离开繁华都市，来到这仙岛隐居。我感到我生来就是为了退隐和乡居的，不可能在别的地方生活得更静谧幸福。

在富贵达人的漩涡之中，在晚宴的口腹享受之中，在旧日明星电影欣赏的夺目光彩之中，在虚荣的美丽衣衫幻烟迷雾之中；我开始走向

海岸、清溪，夕阳跟大海龟们。幽静的海边星夜散步，海风让我舒缓。我还有几份固定收入的工作，这已经足够生存了。但是，鱼们能懂我的中文字吗？有几个病人能跟我说可爱的汉语呢？我是一个失去母语沟通孤独的鱼。现在有一个能跟我用英汉语言交流的病人，我是多么渴望啊。虽然他没有告诉我他的身世，我已经感受到他能懂我复杂的文化思想，但我也会受到他饱受创伤的心灵袭击。我要准备好心的堡垒城墙，不让这个黑暗侵蚀我的心。

我无法不爱这些方块字。

（三） 你看到了什么？

四个星期了，他每次都很准时，身体姿态依然十分矜持压抑，很克制礼貌的微笑，话很少。一个月过去，脸色好了不少，睡眠也改善了，他礼貌地致谢。

今天他斜歪在舒适的垫子上，眼睛半闭着，很放松，病人的信任是最要紧的，过去的几个星期他渐渐对我产生了更多的信任。再次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很瘦削的面颊和下颏，浓密的眉毛跟头发，浓密蜷曲的深棕色头发，胡子虽刮得干净，却是连着鬓角密密地暗藏着。一双眼睛有时是亚洲人的杏仁形状，狭长而狐媚；有时看去又是希腊的高鼻深目，眼窝深陷，观察欧亚混血的人常有这样的表情神态，时而望去他酷似亚裔，但表情神态语气又是欧美人。用牙轻咬着下嘴唇嘴唇曲线柔和。神态沉着矜持不露声色，却在不经意间显露出孩子般羞涩慧黠的笑容。

有一次他来的时候，胡子拉碴的，好似故意把自己整成一个典型美国粗汉，可眼神又流露女子的羞涩与躲藏，纤细修长的手指，”金色儿童有着金色的灵魂”。美国出生长大的孩子，尤其在这个岛上，大多粗皮糙肉，膀大腰圆，好像上帝匆忙中囫囵捏出的人，食物是粗手大脚做出来的，也让他们的脸型肥腻臃肿，一团的混沌。而海宁的五官非常精致，仿佛是古典雕塑家精工细刻用刀雕出来的，父母优秀是基因。

透过神秘的薄雾，有色的面纱，我反转思绪：“也许一切全看走样了。也许他并没有那么美，那么迷人。是他的神秘迷惑了我。” 他身上有一种“不属于”，放到哪里都不合适的荒诞气质，有着强烈的感染力，这种力量正一寸一寸地潜入我的心底。

这是一个月后那次催眠的片段：

“你坐在一个舒适的电影院里，灯光暗下来，音乐响起，座椅是躺着的，你非常非常舒服。电影放映的是你的童年。你是个小小的孩子，还不到5岁，你住在一个很多很多房间的大屋子里，你一间一间地看，每间房间都不同，一个房间套着另外一个房间，里面的陈设全都不一样，每一扇门进去都是灿烂舒适的光，一道门打开，你进去了，浑身顿时轻松；第二道门打开了，浑身沐浴在温柔的光里，光把你托到半空，你飘起来，身体很重，但下面有云雾托着。第三道门....第四道…这么舒服，这样轻松，你的身体飘着，飘到半空中，第五道….第六道….终于你发现了有一个门很奇怪，第七道门, 你好奇走进去，这个房间你曾经来过。你踮着脚尖，偷偷地走进房内，是父母的卧室，你的前额冒出汗珠，嘴唇干，你的喉咙堵着，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你想喊叫，但没有空气传播，声嘶力竭地喊，也没有声音。“

我用语言带他进入trance，神思飘忽，也把自己催眠了进去，现在，我们两人同时在一个心理场中，我自己也回到了残酷的童年记忆。

突然，他睁开了眼，迅速地转身，“停！”

三）仙岛 荒岛

风起了。
初夏的午后，忽而艳阳高照，忽而天黑风凉，狂风呼啸，常常一直到3点才消停。风过后，回复死一般寂静，岛上的天有一种澄明的蓝色，搭配着深蓝的海，波光潋滟，好像无数的镶嵌的镜子片儿。凝视有节奏的海浪与泡沫，人亦恍惚，华丽与幻灭交替，傲慢的海浪、反射出七彩的飞沫最终也全被黑色礁石一口口地吞咽着，美丽的虚幻瞬间即逝。
我坐在岸边的防波堤岸上看临近黄昏的云。云的边缘，似血色。海鸟凄厉哀啼着，晕头转向，不知向何方归去。岛上的时钟指针总是慢的，仿佛一个卡了壳的钟，不去碰它一下，它就横在岛上，不肯走动，懒懒地做着颓败的梦。

窗户开向逐渐退去的紫绿色海洋，通往陆地的路径一天中有半天被潮水淹没阻绝……那座城堡不属于陆地也不属于海水，是两栖的神秘之地，违反了土地与浪潮的物质性，

太阳还要等好一会儿才落下山去，海湾空旷没有人迹，我拿起潜水面具跟脚蹼，脱了裙子，赤身钻入波涛中，噢，鱼儿们，晚上好。

童年时，我就喜欢在傍晚的时候去江边游泳，有时从高高的石崖上纵跃入水，身体接触冰冷河水那一刻是最刺激的。一片海藻飘过，然后是五彩的珊瑚。“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然而它是很深很深，深得任何锚链都达不到底。要想从海底一直达到水面，必须有许多许多教堂尖塔一个接着一个地联起来才成。海底的人就住在这下面。”

在水里，我才是真正的自己；在水里，中文方块字也失去了诱惑。身体失重，如在空中，我的天神与地母是星空与海水。这里没有孤独或者不孤独。不需要思想，不需要与人为伴，只听自己的呼吸就够了。游在鱼群中，我欢欣喜悦：我跟它们同类，任何担忧、思虑都是遥远的。

我完全可以这样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地只跟鱼跟海水过一辈子的，人总是千思万绪，心被羁绊缠绕，爱恨交织，鱼不会，同类的鱼不吃同类，同类的鱼会陷害栽赃绑架，把同胞关进监狱凌辱吗？他们互相保护，游成方阵。

（五）谁催眠了谁？

”玛雅，我可以请你去晚餐吗？“
10 天过去渺无音信，海宁没有再继续预约。又是两个星期过去了，手机里忽然接到这样一个短信。虽然是在第六感之中的，我左右为难，不能跟病人在生活中接触。该去还是不该去呢？我没有马上答复。

上一次催眠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男子惊恐的神情历历在目，我已经有了预感。他匆匆起身，慌忙告辞，心底的秘密就已经露出微光。

我该不该继续当他的催眠师呢？ 这是个难度大的病人，我心神不定，原本心如止水，现在却是波涛翻滚。作为职业人，我该婉转回绝的。与病人保持距离，不与他们在非诊所的地方私会，这是一个职业催眠师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在催眠中与病人在心的世界合二为一，陪伴他激励他，唤醒他的潜意识，共同协助他渡过心理的暗礁。但在真实生活中，必须保持距离。
一条暗流河，波涛汹涌，冲向未知彼岸。

一天后，我回了一个短信：
“如果我接受你的邀请，我就不能继续当你的催眠师了，但你目前的状况，需要接受继续的治疗。但是从我来讲，我希望继续当你的催眠师。”
他很快回短信：“好吧。我想见到你，星期五晚诊所见。”

第二天下午，我给一个深受爱情迷幻的受虐狂女病人丽莎催眠。丽莎是个爱瘾者。她疯狂地投入一次又一次爱情，一次又一次惨遭虐待凌辱，自残的伤痕遍布全身。她一次次被推开，又再次像个奴隶一样爬过去哀求，给他洗衣做饭付房租。她跟情人分分合合，在受虐的刺激中一次次亢奋，甚至在跟我描述过程中，都难掩过度的兴奋。“玛雅，给我催眠吧，让我离开这个男人。”

丽莎这样的女人我接触过很多，受虐成瘾是因为童年受亲人欺凌，无人保护，她们已经习惯了被虐的生活模式，一再重复童年受虐的体验，反而生出快感。要帮助她们，需要建立一个新的快乐安静的模型，让他们体验非受虐被爱被疼惜，但往往她们对爱恋疼惜他们的人抗拒，不信任，不相信有另外的爱的模式。这就需要我投入大量的爱力去支持她们，我的心必须超强。受伤害的心往往有更强大的魔力，她们会拉我一同沉入。

而此时的我自以为可以操控自如心理场，一点儿也没防备感情的入侵。我的城墙还是太单薄了，没有预备黑暗恶魔的袭击。我以自己年龄的阅历，以为海宁尚年轻，不可能懂这些技巧的。其实呢，我面对的是一个鬼魅。异性之间总好像在拔河，必须用心力时时刻刻握住绳索，不能让步，一旦松懈，就难免全线溃败，治疗也前功尽弃。节奏、进程以及内容，我都要牢牢掌握医生的防线。然而我却没留意关注偏离航向的心。我早已经被一个幻象捕获，仿佛跌入魔鬼三角地，指南针已经不准确了，茫茫沧海，天上的星辰都错位了，不再导航。我竟然不知觉，放松了警惕，两个月后的今天，到底是谁催眠了谁？

一瓶血色的甜菜根果汁从桌子边跌落，碎了一地，地上的汁水玻璃片四溢，画了一颗被箭穿透了的心脏。

（六）照片

“你跟我母亲长得有点像。” 他临走时忽然蹦出一句。
“你有家人的照片吗？”
他打开手机里的相册，里面有一半是母亲的照片。母亲真美，最近的照片都很年轻，完全看不出岁月痕迹。跟她20多岁的照片比，几乎没怎么变老。

童年的格雷是个漂亮娃娃，卷曲的头发眼睛大大，亮闪闪，还有一对酒窝，笑得开心。

9岁的照片，美丽的母亲抱着他坐在沙发上，旁边的小妹妹倒是瘦弱病态，小女孩眼神忧郁地望着镜头。妈妈抱着儿子，女儿扔一边，眼神空洞，营养不良。

一张15岁的海宁，照片中的母亲看起来不到30岁，可身旁却站着比她还高半个头的儿子。另外一张是母亲跟他坐在海边，他的头斜歪在母亲的肩膀上。我看到这张照片心抖了一下，这太像......一对情侣的照片。

—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她是个空姐，美联航工作。17岁就去竞选中华小姐了，然后就认识了我爸。生我的时候，她还不到19岁。

（七）谋杀案

我用眼枕轻轻盖上了他的眼睛。静静听他的故事。

”我爸进过监狱。你大概看了从前的那条骇人的新闻。我们曾有一个优渥温馨的家，在大岛最豪华的海滨。父亲是精明的生意人。那一年我11岁，是在圣诞节傍晚7点的时候。那个案子发生了。 ”他讲述的时候，自始至终仿佛叙述一件很平常而且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母亲突然单方面要求离婚，父亲懵了。原本都已经计划好新年全家去旅行，父亲从感恩节前就开始许诺我，要带我跟母亲出门远行。母亲突然说不想去了，她想独自呆一段时间。那天晚上父亲暴怒，家里的东西都被打碎了。他们争吵的时候我没在，据说父亲痛骂母亲乱伦。“

“案子发生的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家等爸妈回家。一直等到9点，没有人回来，我怕极了，把电视的声音开到最大，很困，他们还没回。担忧跟恐惧折磨得无法入睡，打了很多次电话，他们两人的手机全部关机。11点多吧，忽然有人来敲门，是一群人。他们把我带到一个很漂亮的宾馆，说是爸妈很快就会到宾馆里来接我，让我先睡。屋里很多毛绒狗狗跟玩具。“

“他们只告诉我妈妈跟爸爸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旅行，要一个月才能回来。我母亲的朋友从外州飞过来，一直都不跟讲到底怎么回事儿，我知道是发生了大的事情。一个星期后，我才在医院见到住院的妈妈。她被子弹射中了5处，幸好没有致命，但脊椎伤了，父亲已在监狱里了。“

我实在不想听那些刺人的细节，类似的美国故事新闻里不少。

我克制着好奇，不想打断他。他停顿好久后，我才慢慢问：
—他被判了多少年？
—被起诉是要判无期的，后来我妈帮他打官司，减刑到12年。一个多么伟大的女人。
—你多久去监狱看他一次？
—-每个月都去。
—-他常给你写信吗？

这一问句炸了惊雷，他一下子推掉眼枕，坐立起来，变得怒不可遏，愤怒让他的眼睛大睁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我妈一封都没给我，一封都没有！她全撕掉了！

（八）逃亡......肥胖的中年男人

在网上，我找到了当年案件的新闻、起诉状与宣判书以及所有的小报新闻，像一个偏执狂侦探，试图理解这个家庭的爱恨情仇。这个家庭的一切新闻、图片以及他们的社交媒体圈都被我翻了个底朝天。看了整个通宵，尤其作案前后的细节被小报记者们渲染得巨细靡遗。毕竟，海宁的父母算是当地的小名人，他们的那个岛也很少有这样的枪击案。

事发当晚大约9点，在一个顶级住宅别墅区边上的停车场里。这个富人小区在山顶，可以俯瞰整个海岛的全貌。夫妻两人开始是坐在车里准备去什么地方，然后就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车是一辆崭新的奔驰，似乎是丈夫送给妻子的礼物。大概是要伪装成陌生人的抢劫谋杀案，枪击并未在车内进行。丈夫摔门离开驾驶座位，站在车窗外，掏出准备好的手枪。子弹穿过玻璃偏离了方向，妻子中弹，一枪两枪…..五枪，两颗子弹在下胸部与手臂，两颗在肩头，一颗几乎致命，在颈椎部位。很显然，暗杀、射击都不是他爸的专业，第一次拿枪的人不会瞄准，大概没有长期预谋，情有可原。

案发后，看到妻子差不多断气，丈夫才跑去报警，还谎称是被一个亚裔人抢劫了，丢失了钱包，受伤的妻子似乎已经死去。

警察觉得陈述可疑，将丈夫带到警署，丈夫前言不搭后语，警察当即把他当做犯罪嫌疑人逮捕。妻子命大，并未死去。

一年后，开庭审理，她母亲却带着海宁跟妹妹，神秘失踪，受害人没有出庭作证，虽然被起诉为二级谋杀，法官将此案又延迟了一年才审理。

母亲当时为什么缺席出庭呢？一个大大的谜团。

几乎一整天，我沉浸在这些档案中，看得我头晕眼花。 我的心压榨在这纷杂的网上档案里，心被碾成细碎的花瓣，猩红滴血而薄如米纸。我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这样痴迷一个黑暗残忍的案件。它诱我进入了一个深深的洞穴，这家人穴居很久了。

但外人看去，他们这家人亲善和谐，网上图片里都是一家人在世界各地游玩亲密无间的美满家庭照———颜值极高的美人，精明的商人，可爱的孩子们相亲相爱。这难道不是大众媒体天天给我们灌输的标版幸福家庭吗？这个家庭是无数人艳羡的至高生活模板：金钱、地位、奢华派对，豪宅豪车，美人相伴，更是一个中西文化结合的典范。这个家庭所有的都是标配的高大上，一家人站在一起可以上任何时尚封面。

看上去很美的东西，往往黑暗无边。

我意识到我自己的船舱开始漏水，我这艘孤艇的导航系统早已失灵，这一家人的悲剧故事为什么这样抓住了我的心？是因为我不由自主的母性与好奇心立刻被激发了出来？我自以为安全的心船已经被这大漩涡卷走，巨浪滔天。

我这深知水性的人已经落水，失去了呼吸的节奏，深海里潜水氧气罐失灵，濒死的窒息感灭顶而来。 我要奋力游上水面！ 命运像一个魔术师，诱骗我上了一辆刹车失灵的车，极速前行，我预感我要人车俱毁。

唯一的救生艇在哪里？风暴已经来了。

我忽然想到了好朋友胖尼克：“尼克那里是安全的，起码他知道怎样安慰我的心。”

我匆忙地买了机票。跟海宁短信告别，说是要离开一阵去三番市，下个星期不能约诊。海宁那边的短信留言：我下个星期也要去三藩市参加一个婚礼， 哦，是我大学室友的婚礼，婚礼很隆重，我还是伴郎呢。也许我们可以在三番市逛逛，然后沿着海边的101 走走看，三番的南边有个温泉，我们可以去泡温泉。

“这样巧，不过日子刚好错开了，你到三番的那天，我正要离开。”我登上飞机前回复了他。

我的朋友尼克是个纯种的德国日耳曼，像一条忠诚的老狗，一只准确无误的瑞士钟表，纯正庄严地恪守着传统的习俗与道德。他是一家IT公司的总管兼总设计师。生活按部就班井井有条，那么忙的人，家里还能收拾得一尘不染，而且必须亲力亲为，一个洁癖偏执狂。每次我去做客，像是进了佣人刚刚打扫过的豪华酒店。

尼克来机场接我，我们已经三年没有见面了，十多年过去了，尼克从以前热情地追求过我的30岁的小伙子变成了富态的中年人。好在他没有越界，所以我们能够一直保持着彼此尊重的朋友关系，尼克相信我终有一天会回心转意的。我也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就不能跟这样一个好脾气的整洁朋友将就着过日子，结为终生伴侣呢？可每次一想接近他，就忍不住地恐惧：这样的身心，机器一样精密的脑袋与道德，为什么对我没有一点儿吸引力？为什么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走向那些混乱的、或者是”有问题“的人群？

尼克是俄克拉荷马州人，在中西部深受基督新教影响的牧园农庄长大，一个牛羊漫圈的牧童哥。而我眼前的人，现在已经是一个臃肿的中年男人了，眼神疲惫，双肩塌下，衣服鞋帽依然一贯地整洁简约，但没光彩。金色卷发一丝不苟，肥腻的大脸盘上有一双细小无神的蓝眼睛，闪烁着圆滑，老于世故。他衰老得这么快！ 嘴角两道深纹让他有点总是受着委屈的苦相，甚至有点…..（找不到形容词了：）。油腻大叔也罢了，有点幽默感好不？

我无法克制住自己把这个中年男人跟海宁年轻俊朗的脸作比较。一直以来，尼克对我体贴人微，事事想在头儿里。我们俩人上车，车里早准备好了矿泉水跟细心切好的苹果片，还有我最喜欢吃的木瓜汁，这是个细心的男人。

尼克见到我，很是兴奋，啰啰嗦嗦地絮叨，掩饰不住内心的一点紧张慌乱，他的动作有点滑稽，满脸倦容，想必是工作压力山大。他总是穿着他那件宝蓝色拉链外套，他的衣柜整理排列的西装外套皮鞋都是同一个牌子，同款同形，犹如军人的军装，这样省了很多挑拣衣服的时间。这次见他，更胖了，起码有200多磅了，再时尚合身的衣服穿上去也像只笨重的熊。

那天，天气格外的好，望着车窗外拥挤的车流跟喧嚣，我感叹自己到了世外桃源早已经不再习惯这样的大都市。尼克说，那你为什么回来呢？

—逃亡。
-逃什么？
-我对一个家庭故事着迷了。
-讲讲看。
-没什么好讲的，just a mental fling，很快就会过去的。

尼克见识过我的种种感情。心理医生也是要看心理医生的嘛，尼克几乎可以称职当我的心理医师。好几次在我受伤后，前来安慰搭救。他看着我一次次陷入感情漩涡，不能自拔地沉沦，仿佛看一个淘气的孩子在外面疯玩摔伤了，最后总是回到家让亲人给上膏药。

尼克内心永远无法实现的单恋也因此轻松很多，“你最终还是回到我这里的，玩够了，终究要回家的。”这样的时候，他的自尊心也得到了满足，仿佛披挂上了白马王子的行装，骑上了骏马来搭救他的白雪公主，他再也不是一个朝九晚五、辛苦工作的工程师，替股东们看管公司的管理人，而是一个矫健英俊的武士。

目前他的公主不过是被施了一点魔法，受到了恶魔邪恶美丽的诱惑，暂时被囚于魔鬼的古堡。

其实尼克的私心我也能猜度到。我的自由映衬着他机械单调的生活。尽管他非常渴望如我那样自由飞翔地生存，他始终被中规中矩的“正规生活”羁绊着，非世俗的渴望被压抑着，我无法帮助他释放出来。他宁愿死守着一个毫无意义、无法带来热情的工作，因为这就是他生命所有意义的意义，他害怕我无规律无预警的动荡生活，并用尽全力企图把我归纳入他那种生活轨迹，我绝不屈服的勇气让他没辙儿。他没勇气跨越出去或者鞭打我进入他的程序。理性告诉我，我们永远只是友谊，没有交叉的路径。另外一个声音告诉我，男人女人之间是没有什么友谊的，那只是文明规范下的礼貌与克制，两性的战火不会因为一场虚情假意而签订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的。

“我最近跟一个韩国女人在一起，她很美。”他慢条斯理地说然后亮出手机里的照片。他希望看到我嫉妒的表情，可嫉妒在我这里没有一丝药效。他失望了，我没有一丁点儿的嫉妒，反而放心放松了。他尽量不表露失望，“如果你没有嫉妒，说明我对你的爱，真的是一厢情愿呢。” 他压抑着感情，我都猜不透这情愫是真还是假。

我们在城里一家有海景的餐厅晚餐，宛若一对和谐亲密的中年伴侣，亲密无间地聊着新闻跟旧闻，我最烦的是他的那套基督教的说辞，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并且强装出一个父亲的宽大肩膀让我倚靠。”你要快乐啊，玛雅，不要死寻烦恼。你干嘛总不跟大家一起快乐呢？跟随基督，每时喜乐。“

餐后在海边散步，尼克自然地把手搭在我的腰间，甚至想有更亲近的举动，我立刻跟从前一样赶紧闪开，他的和善反倒让我自愧：我与尼克年龄相仿，各方面都符合道德或世俗的某些规则，尼克稳当又善解人意，为什么我会着迷一个有病有毒的年轻人而不是一个成熟稳健的同龄人呢？答案只有一个：认识尼克很多年了，我始终不能够完全信任，虽然表面上他无私付出，善解人意，这慈善温柔会是长久的吗？他会不会陡然之间也变成海宁爸爸那样的恶魔呢？因爱转恨，会不会一转身也拔出手枪？他那对游移不定的小眼睛没有光泽，没有激情与生命。

商场多年，早已经被训练得世故精明算计，时刻计算着他的付出，安全稳妥地确保自己永远不会受伤并且处于最佳的主动状态。情感的付出被精确地克制着，扮演着救世主“父亲”的角色。

我决定寄宿在郊外的旅店里，晚上辗转反侧却难入睡，手机短信铃声响了。是海宁发的：你都好吗？

心的通道是漆黑的地下隧道，思念常是两个人同时进行的，并不需要语言。尽管我知道对面是一个巨大的黑暗伤口，我还是忍不住心动。

我一想起今天尼克腰间的赘肉跟肥腻的大手，尤其是他那对无法掩饰私欲的贪婪无光泽小眼睛，就忍不住皱起眉头。哎，尼克好像是个陪衬人，现在反倒凸显了海宁邪毒的美，他的忽冷忽热，幽暗的伤口。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压抑着不回海宁的短信。

明天，明天太阳又会再升起的。整夜失眠，全身的荨麻疹起来了，痒得我忍不住挠，越挠越多，一片一片的，红遍了全身，如被毒藤缠绕，我抓挠得浑身血痕斑斑，脸上也开始红肿。我对自己恼羞成怒，像只困兽在酒店房间转圈。

但愿截断归途，让我长睡不醒。

但既然已经无处逃脱，那就安心自在当俘虏。睡不着，我索性从床上坐起，企图用冰冷的淋浴让自己冷静，别发疯狂吼。深夜里一个女鬼一般，我晃到空旷的林间散步。月半圆，夜深沉，人静谧，今晚别想睡了，吃了三片Antihistamine （我总给自己服用过量的药物），明晚再做个清凉的梦吧。

九） 在母亲身边是最安全的 —海宁的自白

“海宁！”

谁在唤我？那么柔和温暖的声音，我想一睡不醒。我想回答，但是没有声音，我想跑过去，脚却如灌铅一样沉重，陷在沼泽中，越陷越深。小时生病发烧的时候，母亲给我敷冰块的时候就是这样一遍遍叫我的名字的。

这是母亲的手在摸我还是.....？父亲在哪儿？我一生下他就忙于地产生意，说妈妈只是个花瓶，忙于花他赚来的钱，花的速度快得吓人，肯定在外面有情人。妈妈没有情人，如果有，那只能是我。

当我刚是一个少年，父亲就进了监狱，我一下子就变成了个男人。母亲的女友琳姨来家里住了三个月，帮忙照顾母亲。记得她有一对胖胖的乳房，总在我眼前晃。她习惯向后甩她那长发，那头发是暗淡的红色，使人想起刨铅笔余下的木屑和倒削笔器时闻到的松木的清香。我记得第一次见她穿着一条米色的针织短衫紧紧包裹住胸部，很低很低的胸线，腰间随便地缠着沙珑裙，也叫pareo的。那几乎透明的pareo裙，里面是什么也没穿的。哦，我们夏威夷人都这样穿的，赤着脚走来走去，噢，我真想去亲她的脚趾，每个脚趾头都舔好多遍。

她的胸跟臀部那么丰满，结结实实的混血人（夏威夷土人大多是混血种。）父亲进监狱后，大房子卖掉了，我跟母亲搬进一个小小的公寓，主卧里只有一张大床，客厅有个沙发床。我跟母亲睡在大床上，妹妹自己有房间睡。琳姨有时晚上来，睡在沙发床上，等她睡熟，我会找借口留在客厅，盯着她半露的乳房发呆。

是琳姨最先诱惑我的吗？.....

是琳姨最先诱惑我的吗？肉体的快乐，其实我在5岁就知晓了,,,,,,(此处省略1000字，描述5岁男孩偶然窥见父母床笫之爱，禁忌。）

那年我已经13岁了，父亲的案子让我一下子变成了大人。母亲一出院，我就基本上从儿子变成了她的“小丈夫”，我还学会做中国菜呢。 妈妈的枪伤在6个月后渐渐好转，出现了奇迹，每天坚持要我抱着她上下轮椅跟床。

血缘是一个奇怪的东西，当我们母子相依为命，天天给妈妈按摩身体，青春期的男孩子能控制住不看那美丽的胴体吗？我亲吻着她的伤口，一边哭，一边诅咒恶魔父亲。我吻她的伤，她说舒服极了，是最管用的止痛药，我就一直吻着。我抱着她像她最亲密的情人。我来到这个世界，一睁开眼，最爱的就是妈妈，妈妈的身体是最安全的最温馨的地方。我爱妈妈身上的味道（此处略去500字，少男对母亲体香酮体的痴迷。）为什么长大了，就不能再次把头依在妈妈的肩头，亲吻她可爱的面颊？为什么现在每次回到家里吃饭，饭桌上总是她的唠叨，我们不停的争吵？

琳姨那对诱人的丰满晃动的乳房，天天在我的脑子里转啊晃啊。父亲的辩词里说妈妈犯了通奸罪“才让他失去理智，她的情人是谁？不会是一个男人。难道是琳姨？她们的身体经常亲密无间地搂抱在一起。不，妈妈最爱的是我。妈妈跟爸爸结婚的时候，他们有爱情吗？也许。然后就越来越少见他们睡在一起了。你用一扇门把一个女人的爱情关起来，它就飞出窗外；关了窗，它会从钥匙孔钻出去；塞住了钥匙孔，它就一阵烟地逃走永不回来了，妈妈始终最爱的是我。

记忆中最早的床是跟妈妈在一起的。爸爸只偶尔在那张床上。他若在的时候，我睡在中间。我讨厌爸爸身上的味道。为什么我不能单独跟妈妈睡呢？这是我小时最大的问题。总是问妈妈。我用了各种办法威胁着不睡觉。再困也忍着，要睡，只跟妈妈睡在一起。这让爸爸非常愤怒。我只记得他总是很晚才回家，醉醺醺的。每晚回家看到我跟妈妈玩闹，他就莫名其妙地生气。

大概6岁，晚上不跟妈妈睡就睡不着了。上学了，到中午午餐就开始特别想她，吃不下，不想上学，盼望着晚上妈妈给我洗澡擦身，然后在床上给我讲童话故事。我要跟妈妈睡，她推开我的抱，说抱着她睡，人就长不高了，爸妈给我单人的房间睡觉，我心里很难过，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难过伤心，最怕晚上一个人睡觉，惊醒来哭喊着回到妈妈的房间。

@关粉儿 133 楼发重复了 请删掉。。。

十一）妹妹在哪里？追逐的游戏

”海宁，你现在动一动左边的大脚趾，然后右边的大脚趾，左右轮流转动每一个脚趾，把注意力慢慢放到脚踝处….，关注的点放在身体的各个节点以及呼吸，跟我一起吸气…用鼻腔吐气…..”

我从三藩市回来后，我们的治疗继续。我明确了分界线，要么他信任我帮助他治愈创伤后遗症，要么永不再见，我们是医护关系，他同意了。一颗心放下，我每天训练加大了运动量，负重训练与游泳时间增加了一倍，直到精疲力尽脑袋空荡荡才上岸。

等到我能够重新把控心神稳定的时候，好奇心再次诱惑我走近这个年轻人。傍晚7点，他再来的时候，我放轻松，斜眼含笑看着他：你今天怎么这么精神啊，这样的神情，很容易让女人生出爱心来。” 我想测量一下他对我的信任度到了什么程度。催眠的根本是教会他自我催眠，只有他相信这个科学的疗法，他能慢慢恢复，他才能用自我催眠走出阴影，成为一个新的意识形态，自觉的意识形态。

他表情冷淡：我很讨厌你提“爱”这个词。他特别厌恶信仰啊宗教这些词汇。但因为催眠有效果，他还是愿意继续疗程。
--那么我们今天要继续吗？要不，我们换个话题，你想谈什么呢？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出海潜水，你放松了，我才能帮助你。

我给了他一杯Kava茶（这是夏威夷人常喝的一种，让精神放松的茶，非禁茶）。他有父亲酗酒的基因遗传，我要慢慢把他引导到其他更健康的饮料。

几杯Kava之后，他轻松下来，我让他躺到吊床上，我坐在摇椅里，一起跟我做呼吸练习。清凉温柔的海风，节奏缓缓的海浪声，让我们同时再次进入trance。

-海宁，你从来没有提你的妹妹，她现在在哪里？

--那年她8岁，我们被带到酒店住了一个星期，social workers 准备把她放到寄养家庭，她在寄养家庭呆了两年，就不再愿意住了，逃走了，然后又被找回来，我父亲的家族人收养了她，她在肯塔基长大，我们少年之后就很少接触了。 她是个顶级聪明的漂亮女孩儿，我没有她那么聪明。她一出生，我就非常恨她，因为她夺走了妈妈对我的爱。我常故意去吓唬她，让她惊恐大哭，用尽办法抓弄她，在半夜扮鬼吓她。骂她丑，笨，让她自卑，妈妈不知为什么从来也不喜欢她，因为她们母女性格都很要强刚烈，妹妹从小就叛逆，而我是阿妈的乖儿子。小时，她营养不良，大了后她比妈妈还美。

我没有打断他，让他继续。

我对女人丰满乳房的迷恋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妈妈给妹妹喂奶的时候，我嫉妒发狂得想杀死她。那是我才配享有的乳汁！如今，这个恶魔妹妹的降临，夺去了妈妈的爱。尤其憎恨母亲哺乳时候的那种陶醉，你常看见发情的母兽给哺育幼崽的那种爱怜保护吧，性欲充分满足的女人脸上才有那样的光彩，所有的圣母像里都是玛利亚哺乳小耶稣的，那神性的光泽冲出教堂的尖顶直上云霄，那才是神圣呢。我后来读心理学的书，女人一次次生育，为的就是亲子的哺育过程，尤其是哺乳期建立的亲密关系。 你知道，我四岁才断奶的。

她喂奶的时候，我就过去搂住妈妈的脖子亲她，骚扰他们的和谐，妹妹大哭的声音最让我陶醉，我胜利了！我让这个小魔鬼无依无靠没有母乳了，我一定要想办法让她饿死。我缠着妈妈，挤压她饱含乳汁的乳房。（下面省略细节描述）

他在叙述的时候，语气越来越愤怒，充满了激情与性亢奋，呼吸急促，重新回到了那个妹妹在摇篮中，他几次试图掐死妹妹的场景中。我看到了，马上制止他回归到观察呼吸，轻摇他躺卧的吊床。

“跟我一起呼吸，一，吸气，二 呼气......现在你自己是那个摇篮里无助的婴儿，你的亲妹妹，难道你不想亲吻她可爱的小脚趾吗？她的小嘴紧紧吸吮着你的大拇指，就像吸吮着母亲的乳头，你跟她是一个人了，她天使一样的眼睛注视着哥哥，哥哥在冲着小妹妹笑，小妹妹伸着小手要抱抱，或者任由他杀戮....."

倘若我卑微的手冒渎了这圣坛，
愿我这朝圣的双唇，
用柔和的吻来安慰那笨拙的挤压

海宁离开诊所后，我真想跳入冰冷的海水里。但月夜风高晚9点了，海滩不安全。冲完冷水澡，我去花园里踱步，是个半月的晚上，像是海宁描述的阿妈的乳房。人啊，坦诚一点好不，女人对乳房的痴迷疯狂一点儿都不逊色于男人。

古代的妇女不但会给自己的脸敷粉，而且还会用胭脂来涂抹乳头，西方的女人袒胸露乳的晚礼服，用鲸鱼骨撑起庞大的下身，却用钢丝撑鼓起哪怕是平坦的胸部，即便是平胸窄胯的亚裔女人，也要弄出丰乳肥臀的效果。

古往今来，亿万的女人奔向她们重塑乳房与阴道的梦想。因为这是她们最珍贵的财富，她们倾尽所有的时间金钱，把这两个最迷人的地方弄得更加光滑、细嫩、紧绷、更加有弹性和韧性，以对抗时间跟地心的吸引力。有了这两个保镖，她们才能是两性战争中的胜利者，这两个物件是操控丈夫与儿子最强大的核武器。

“2008年，美国境内一共实施了307,230例隆乳手术，平均手术费用为3700美元。2018年，全球共实施了1，677，320例隆胸手术，这无疑是全世界最受欢迎的整形手术之一。中国市场也不例外。医美平台新氧数据显示，2019年前4个月，中国隆胸数据是2016年全年的1.05倍，我国已成为仅次于美国和巴西的全球第三大隆胸市场。”

@事了扶伊去：2012年《时代》周刊封面是36岁Jamie Lynne Grumet和3岁儿子的照片，照片中，儿子站在板凳上吮吸她的乳汁。乳房所蕴含的故事虽然老套，但是总能触发谈资，并永远袭击着男性的视觉。之后还有demi moore 等人的怀孕裸照，并身体力行母子恋，与Ashton Kutcher 演了一场8年的忘年恋。马斯克的妈好像也有老年怀孕裸照上封面。

女人们奋不顾身、前赴后继地去隆胸缩阴，不顾失去双乳或者患乳腺癌的风险。她们宁愿失去获得真实肉感的性爱摸，也要换得一个冒牌的武器。仿佛人鱼让巫婆割舌做药引子以换取王子的爱情，伟大的硅胶充填着她们获得灵魂永生的梦想，这种壮烈的精神，跟几百年前的缠足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