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二”政变86周年有感

子乔


今天是“四一二政变”86周年，网上说的人很少，其实这个事件与中国现状有着极大的关联，不应轻易忘记。

杨奎松先生对“四一二”有一个评价：“‘清党’运动的最大特征，就是它的血腥。它开创了中国20世纪历史上，夺取政权者用暴力，并辅之以群众检举的办法，在全国范围残酷地清除异己的先例。”（杨奎松：《国民党的联共与反共》）

我认为杨先生概括得非常准确。下面就以往在网上看到的一些观点谈谈自己的看法。


（一）

有人说ZG对国民党的渗透、工农运动过火等等，使蒋介石不得不“清党”。这里有两个问题要注意：

1、“清党”可以，就象兄弟分家、夫妻离婚，很正常，但“清党”不等于大屠杀。zG的渗透在当时的情况下尽管属于“挖墙脚”，对两党合作有破坏作用，但主要采用的毕竟是思想、政治、组织上的手段，也即和平手段；而国民党作为（南方政府的）执政党，本应在和平竞争中占据优势，但它却没有在这些方面进行有效的反击，手段不够又迷信武力，于是就动用所掌握的暴力机构进行屠杀。这个性质就不同了。好比辩论会，眼见嘴上斗不过对方，得，干脆用板儿砖醢丫挺的……

蒋介石采用的手段极其简单粗暴，打击面过大，要真能把中国的共产主义运动彻底铲除也就罢了，问题是越剿越多。抗战胜利后，ZG迫于内外压力下本已准备接受“议会道路”，但国民党深知和平竞争绝对争不过ZG，仍然迷信武力，继续剿共，结果不到4年就把自己剿到台湾去了。【子乔按：主要是斯大林的压力，请注意是“迫于压力、准备接受”，而不是“赞同”、“拥护”等。】

2、至于工农运动“过火”，当然是事实。但作为掌握暴力机构的执政党，对失去理智的群众应采取最大的克制。就象当代的那些群体事件，也有不少非理性的行为，难道所有参与者就都应该被突突掉吗？另一方面，有研究表明，当时基层的农会基本上没有ZG党员和国民党员，相当一部分是掌握在游民、素质很低的农民，甚至帮会分子手中。这种失控是群众运动的常态。

要说“过火”的责任，国民党也逃不掉。且不说国民党左派所起的作用，蒋介石本人也曾经热烈赞扬、大力支持工农运动。因为那时工农运动的斗争对象是军阀，是帮助他北伐的，在军阀的地盘上搞，怎样都不会“过火”。然而随着北伐的进展，前方变成了后方，在蒋介石自己的地盘上搞工农运动，就侵害了北伐军及其盟友的利益，怎样都会“过火”。

另外，国民党总是夸大工会、农会的实力。而事实证明，这些组织就是有所谓的“武装”，在国民党正规军、地主武装、甚至帮会的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的。夸大他们的实力是在为屠杀找借口。ZG也正是在“四一二”之后才认识到，必须建立自己的武装。所以ZG的“武装”与其说是“四一二”的原因，不如说是“四一二”的结果。

不管蒋介石有何种理由，这样一场政变在各方面都是应该否定的。主观上就是争权夺利，并不象国民党官方说的有什么崇高的目的。客观上迫使TG从和平渗透变为武装割据，并最终夺取了政权，然后就是反右、大跃进、文革、鹭鸶……这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也即当时不清党剿共的话，最坏也不过如此，可惜还死了那么多人！


（二）

有人说蒋介石的大屠杀本身没有错，错在还不够狠，当时要把ZG杀干净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我看未必。且不说是否能做到这一点，就算做到了，ZG本来就是从无到有的，在国内矛盾一时无法缓解，又有苏联在旁的情况下，中国完全可能产生新的共产主义运动，只怕这第二波要比第一波还猛烈得多。【子乔按：中国这样一个国家，又挨着苏联，产生共产主义运动几乎是必然的。】

以恐怖对恐怖，结果更恐怖。

这种大屠杀的方式能否奏效？当时国民党内就有很多不同的声音，就连动过手的白崇禧都颇有微辞。CC系干将吴开先说：“无辜人民之遭害者更不计其数，言之至为痛心”。陈立夫也说：清党“对本党之失去学界同情及一般人民之失望，均属无可补偿之损失也。”这些无辜人民的亲友想报仇怎么办？相当一部分怕是跟着ZG造反了。

【子乔按：马英九为国民党在台湾的白色恐怖道歉，理论上等于承认在大陆的白色恐怖也是错的，台湾不过是大陆的延续。当然台湾的群众运动有台独色彩（注意并不完全是台独，包括二二八），但在反抗暴政这一层面上，与大陆是一致的（台湾的也有共产党参与）。】

其实，清党运动中国民党的损失不在TG之下。很多仅仅是思想激进的年轻国民党员被清掉了，此外还有被株连、被诬陷的，而真正的腐败分子没清掉几个。经过这种“逆淘汰”之后，国民党成了什么样子，此后的历史已经告诉我们了。

以下引一段王奇生先生的文字：

“在这场以清党为名的白色恐怖运动中，到底有多少人被捕被杀，很难有精确统计。目前所见主要有以下几种不同的统计数字：

(1)中共“六大”所作的不完全统计，1927年4月至1928年上半年，在“清党”名义下被杀害的有31万多人，其中共产党员2.6万余人。
(2)当时全国各地慈善救济机关所作的不完全统计，在1927年4月至1928年7月间，全国各省被国民党逮捕和杀害的人数总计81055人，其中被杀害者40643人，被逮捕者40412人(见附表)。
(3)《大公报》比较笼统的说法，到1930年，已有数以十万计的人被杀害。

以上几种数字出入虽大，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在这场清洗运动中，被捕被杀的非共产党员人数远超过中共党员人数。内中国民党青年占有相当大的比例。……如国民党江苏省党部在总结清党经验教训时声称：‘清党运动发生以后，本党多数革命忠实份子却失其保障，随时有被土劣贪污构陷罗织之危险，其情形之悲惨，有如丧家之犬。’……清党前，全国国民党党员总数在100万以上。清党后，据1929年10月统计，国民党党员总数减至65万余人。减少了1/3。”（王奇生：《党员、党权与党争》）


（三）

还有人说“四一二”至少延缓了ZG获得政权的时间，如果当时不剿共，中国将在数年之内“和平演变”。

对于这种假设，我的观点仍然是：未必。其中的关键还是苏联，它能对ZG支持到什么程度？

首先苏联在中国不能没有代理人，而且这个代理人还要有一定的实力。所以TG弱小的时候苏联会大力地扶植，帮助其夺权，作为牵制国民党的棋子（援助东北共军仍是这个目的，与下文所说无矛盾）。但是对中国这个大国而言，代理人又不能太强大，否则就不听话了。所以ZG吃掉国民党一家独大，也不能使苏联的利益最大化。这从日后的事实可以明显地看出来——45年斯大林强迫ZG接受“议会道路”，甚至49年仍建议“划江而治”——再往后的事实证明了斯大林的判断是正确的，ZG翅膀一硬就不鸟苏联了。两党相争而谁也不吃掉谁，苏联才好从中渔利。

退一步讲，就算中国在30年代“和平演变”了，到今天也未必就一定是更坏，也可能比现在要好。

既然可以假设，那我也不妨假设一下：中国与其在付出了千百万生命之后被ZG统治，还不如早十几年“和平演变”呢。如果ZG早晚都要折腾，那么晚折腾不如早折腾。文革要是早发生、早结束十几年，难道不是比实际的情况要好吗？

俄罗斯就是现成的例子，早折腾、早结束、早醒悟、早……


（四）

最后，我想对那些肯定“四一二”的人说：

肯定了“四一二”就等于肯定了鹭鸶中ZG的做法，我不否认你们逢共必反能获得一些眼前的宣传效果，但如果想让鹭鸶中的悲剧不再发生，我们就应该让所有人都知道，任何执政者“用暴力，并辅之以群众检举的办法，……残酷地清除异己”的做法都是错误的，都是与时代潮流背道而驰的。这才是理性思维，这才是长远利益。

至于说“四一二”杀得还不够狠的人，给你们抄两段文字，出自当年几位80多岁的晚清举子给国民政府的信。看看，你们的见识连满清遗老都不如：

对“坏法乱纪之共党，不得不宣布罪状，明正典刑，惩其一以儆其首。此先哲所谓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是也。至于各省州县之共党，未有犯法之事实发生，不得因其居中把持即与两湖党员相提并论。解散之则可，拘禁之则不可；训斥之则可，滥杀之则不可。《书》之‘歼厥魁首，胁从罔治。旧染污俗，咸与维新’，诚哉是言”。

“况民生主义即共产主义，先总理讲之又讲，遗书俱在，妇孺皆知，亦何怪无识少年之误入歧途也。祸有由起，情有可原。若不度理揆情，而滥用刑威，累及无辜，窃恐国党杀共党，共党亦杀国党，明杀暗杀，自相残杀，循环报复，宁有穷期？势必将双方有用之人才，同归于尽而后已。”（《呈为党狱繁兴祸机四伏佥请各属免予株连以庇人材而延国脉事》，1927年6月9日）

最后几句不幸言中，真令人感慨万千！

@江上苇 2楼 2013-04-15 20:42:15
咳咳，四一二本质上讲，是个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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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指蒋介石杀共产党给西方作投名状吗？这个说法是教科书（官方）里的，所以我没说。我针对的是“反教科书（反官方）”的观点。

“教科书（官方）”错误很多，“反教科书（反官方）”错误也不少。

@江上苇 30楼 2013-04-17 21:47:21
“四一二”之前，国民党中反蒋的恐怕还占大多数。所以“四一二”说是蒋李白等反动军人策划的叛乱则可，说是国民党策划的政变就不符合历史事实了。
国民党的账，要算到七一五中常委扩大会做出分共决议之后，这才算两党之争正式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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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小迈尔2017

我文章结尾说，现在有的人见识连满清遗老都不如，这不就跳出来一个？

@真真爱爱怜怜 73楼 2013-04-21 16:39:40

在这种“国情”下，“攘外必先安内”，是绝对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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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难道不觉得，蒋介石最终是通过攘外才实现了安内的吗？看看抗战前后中央政府势力范围和地方军阀状况的变化，不是很清楚了吗？只是蒋介石急于继续剿共，没有把握住这个有利的机会。

攘外才能安内，一举两得，先安内再攘外是很愚蠢的。别的不说，问一句：

你安内要用多长时间？你安内期间，日本人会停下来配合你吗？你在准备，日本人难道就闲着呢？

@信息資料員 67楼 2013-04-21 13:41:53
连蔡元培都怒了----说说所谓的“四一二”反革命事变
说起所谓的“四一二反革命事变”，上过中学的人都知道，那是“蒋介石反动派”蓄意镇压革命的滔天大罪，教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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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转了这么多文章，简单讲：

1、大都是站在蒋介石的角度谈清党的必要性，而我是从清党的后果出发，反思清党的具体方式。所以你贴的东西并未与我针锋相对。

2、强调工人“武装”有什么武器是欲盖弥彰，这些工人“武装”连帮会分子都能轻易将其解决，在正规军面前更如土鸡瓦犬，实际情况也证明了这一点。就像1900年的北京，外国使馆人员一面在北京城里到处杀人，义和团和无辜市民死亡200多，而洋人无一伤亡，一面又说义和团如何如何强大，需要增兵保护。那不过是个借口，还真有人信。

3、考证谁开的第一枪，是毫无意义的。这是一个很大的误区！就算是工人“武装”先开枪，你就可以杀那么多人吗？还是看看鹭鸶，究竟是“暴徒”先打砸抢烧杀的，还是PLA先开枪的，是问题的关键吗？即便是“暴徒”先动手，那些手无寸铁的学生就也该死？这里面有必然联系吗？

@信息資料員 147楼 2013-05-31 10:52:07
有一点要说明一下，四一二事变和六四的情况不一样。
六四是一方是官方政权，另外一方是民间群体。
四一二事变的时候，北洋政权可还没推翻呢。这充基量只是两股民间势力是火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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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定性是不对的。国际上承认北洋不错，但是南方的国民党政府是客观存在的，它和共产党及其影响下的工会、农会不是处于平等的位置，不可将两者都视为民间势力。而且国共也不是联合在南方执政，执政的就是国民党，只不过共产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了国民党而已。国民党在朝、共产党在野、工会农会为民间组织的性质不可改变。

世界上没有两种完全一样的东西，以个性的差异来否定共性的可比，将无法了解事物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