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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霸流《凤枭纪》连载,灭世破坏之人,亦是创世守护之人

楼主:ty_飞跃的心1  时间:2020-01-02 02:25:30
序章 黑刺和光剑
夜半,天色乌胧,黑云压城,大地压抑而沉闷。
虽天公不美,有大雨将至,但却难挡人间热情。十里秦淮河,灯火通明!
百步宽的河面上,有一艘三层楼的巨型花船缓缓而行,出尽风头。富贵者在船上肆意狂欢,好不热闹。
花船最底层,一个装满杂货的狭窄房间里,一锦衣少年和一花船女奴互视正坐。
女奴个矮肤黑,发黄皮枯。也许曾风华绝代,但已被罪恶摧残得不成人形。
这里用“不成人形”四字形容一个女人,虽然过分,但很恰当。
她的一条腿已被打折,走路需拐杖。左手的无名和小拇指皆被砍断,用粗布简单包裹。
灰垢蒙尘的面貌,一半脸上仍有英坚之气,嘴角骄翘如刀。但是另一半,眼睛已永远闭上,眼下是被烧毁的容颜。因为恐怖,平常必须遮住。
她身体情况也很不好,一直在剧咳,气液间多带血丝。
对面端坐的少年并没被这残丑所吓住。直视女人独眼,伸出白绢为她轻拭。
女人接过白绢示意无事,继续谈话:“日月王朝,国称天朝,兵叫天兵!好大的气魄,终究只是一个笑话罢了!
名山大川,有一百正派,紧握江湖武林的道统。将一切认为非道统的力量,均斥之为异端邪道,呵呵!天地大道,岂是一派能括的?”
极尽轻蔑一笑:“四大异端,妖、魔、鬼、怪。
异端之妖,乃非人之灵所炼。人可通过夺取或赠予获得,加持自身各项技能。
异端之魔,乃人之邪道。抛却道德,全从兽性。完全坠入黑暗邪欲所产生的无穷凶力。
异端之鬼,乃亡魂之力。有天赋异禀者,炼孤魂野鬼,连阴阳二界,玄妙诡异。
异端之怪,包含机关,火器,炼金,通灵等等难以理解,遭正道排斥之术。”
她对少年挑衅说:“你得异端之力,他日必为敌天下,人人追杀!”
少年淡淡回答:“我不怕,甚至很兴奋!”
女人欣慰一笑。平缓气息,目有迷离:“夜半子时,阴阳交汇。妖星现,天象乱,正作吾大限之日!”
少年突说:“我……不舍你!”
“不用担心,吾一切都是你的!”
女人双手捧住少年脸颊:“只要你遵守契约……”
巨大的阴阳鱼结成圆阵,某种仪式无声而起。
女人宽衣解带,露出满是符文和伤疤的年轻肉体。伸出残缺的手掌,阴光微闪,一柄蓝色的短刺兵刃自掌心探出。
少年郑重地双手握住。
“看呀,大凤枭喙在你手中变黑了!”
女人望着变色的兵刃虚弱说:“你心中的黑暗比我更强,也许我能因你而……新生!”
“绝对……再见!”
少年睁大眼睛恨不得把她全身包裹。一字一句许下誓言:“此生挚爱!”
黑刺划过黑暗,刺透了女人心脏。血喷如瀑,仿佛某种……献祭!
飚——
黑云中,一颗妖星甩着长尾刺天而过!
与此同时,东南沿海临山的某个小村,一游侠和文士正在喝酒。
“一朝天下,三大武城,中原五绝,汉地七侠,九大反行。这江湖的格局已多年未变。好事啊,说明天下太平。活在日月国的天历朝,是件幸事!”
文士虽然很健谈,可对面看都不看他。只顾吃喝,摆明意兴阑珊。
文士不在意,继续尬聊:“但太平有太平的坏处。这几年的正派子弟,实力越来越差。很多人芝麻关都没过,就急匆匆往红尘大帮丟!连带江湖强者也减少了。
我就纳闷。你说他们证道六境没过三,拳爆九星没爆五,技术象法道没到象,怎么有脸闯江湖?”
游侠终于回应他的大言,语气无奈:“你要求真高!”
文士顿时眉开眼笑:“王大侠您老人家终于搭理小的啦?”
“路先生,我不是七侠,担不起大侠称号!”
“你想当立马就当了。七侠更替如流水,白天上任晚上挂,送命的职业!”
游侠又是沉默。文士怒了,拍案骂:“聊不下了,不是大侠您比大侠架子还大,路某采访七侠都没那么累!”
游侠更是无奈:“我没叫你采访,好走不送!”
“走就走,路某不稀罕!”
轰隆——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唉,天要留客客无法呀!”
文士气呼呼重新坐:“要不你走?”
游侠说:“我在等人。”
“谁啊?诛邪圣尼?”
文士来了精神,瞬间抽出纸笔:“也是个神龙难见的主,路某这次赚大了。”
游侠面无表情看他。
“小真啊,你刚入江湖我就认识你!十年了我可把你当亲弟弟看。”
文士挤出笑容打感情牌:“你说拜师你拜谁不好,非拜诛邪圣尼那个暴脾气。这江湖舆论多凶?尼姑收男徒,礼教大防!
不过没事!想我们醉翁亭可是天下唯二的官方风媒。你把原因给我说,顺便讲讲你们俩现在的修为兵器经历什么滴。回头我给你们立传,顺便把恶劣影响全消了!
你要相信权威相信组织相信老哥我,要做不到天打雷劈!”
轰隆——天雷怒吼,文士筷子掉地。
“一震之威乃至于此,苍天不可欺啊!”
他嘟囔着。突见游侠急急站起。捏着胸口快速变红的玉佩,脸上血色尽失。
“出事了?”
文士知道这玉佩一旦变红,必暗示其前主有血光之灾。他与游侠忽有所感,隔着暴雨同时望向对面山腰。大雨中,那里有刀光血影。
游侠冲入雨幕,全力奔驰!
“喂喂,要不要搭车呀?飞车!”
游侠头上一暗,有一物张开大翼驮着文士滑翔,却是一只大鹤。只不过暴雨恶劣,文士骑鹤毫无潇洒,尽是狼狈。
游侠大呼:“它载不了两个人。”
“是啊,所以我下来!”
文士跳下,指着坐宠说:“上去!”
游侠淋雨望他,张了张嘴。
文士笑骂:“谢谢就免了。改日让我好好记记你们师徒的事迹吧!”
半山之腰,天上风雨雷电,地下万物皆寂。
一人正举剑端详,仰天狂笑。
此剑非铁非钢,乃是一柄光刃!在倾盆暴雨中,它闪烁的光辉依然照亮天地。
“传说日月朝有三十神兵七十利器。我今得了这神兵双翎凤,无论东瀛还是唐国,谁能敌我?”
他的五个同伴站在身边,却是悲大于喜。
这一战他们十五人设计围攻一个尼姑。虽然成功击杀,但也损失惨重。都是家乡东瀛出来,武艺出众的武士。死在异国,何其悲凉。
举剑大笑的武士是唯一一个穿戴铠甲的。东瀛夸张而独具特色的面具也遮不住他的笑意。
察觉手下伤心,将脚下踩着的遗体踢过去:“这贱人害我们好苦,把她衣服剥光,我要剁碎了扔山下村庄,让唐人都看看这光头婊子!”
他豪气挥剑:“诸君勿悲,死去的同胞皆是豪杰。让我们用村中唐人的血来祭奠!”
部下们听了大声嚎叫,纷纷伸手就要玷污英灵。
突然,天空一暗,游侠在遗体旁落地。身上爆出的杀气让众贼一惊。
铠甲武士正在兴头,反喜道:“唐的武士?来的好,正好试试刚到手的神兵!”
游侠仿佛未听,跪身注视着恩师遗容。
铠甲武士并不打扰,饶有兴趣欣赏这生死离别。
游侠终于起身,暴雨万滴,看不出表情。
六人默默将他围住,无路可逃。
游侠始终只盯着铠甲武士:“你不配用它。你们……一起上吧!”
“好大的口……”
武士正待叫骂。忽见游侠所站一圈范围内,落入的雨滴瞬间化作寒冰,滴滴答答掉落在地。
游侠依旧在看他。双瞳中先是环绕墨息,紧接着涨成巨浪,化作黑光透过眼眶上冲。眉发炸竖,面目狰狞。
最后灵元和谐,归于平静。
目含玄光,面有神色。额心正中,阴阳二气交融,形成一个竖眼符象。
一袭玄蓝而携带寒意的长袍,散布着充盈的真气。仿佛自游侠经脉穴道幻化,很自然地穿佩在身。
“这……超越技与术的象,你是坚禅境的炼神士?”
武士有些忌惮,仔细打量一下,定神说:“不对,看来还不稳定,伪境而已!神兵在手,我有何惧?”
整整面具,紧握手中光剑。一身甲胄与一身真袍成鲜明对比。大吼:“一起上!”
暴雨雷霆,誓要淹没世间一切污浊!
飚——
楼主:ty_飞跃的心1  时间:2020-01-02 02:25:30
第一章 三眼马王
“威名万里马将军,白发丹心天下闻!”
在北方恒山、太行山、燕山的三山交汇处,有一城靠长河葫芦水而建,名蔚州。
蔚州乃著名的燕云十六州之一。依山傍水,西连山西,东接直隶,乃北境要镇。
劈哩叭啦……咣……当……
二月,残冬的寒意未退。城外,有男女老少百人长队,敲锣打鼓,放鞭举牌。携带着满篮大包,在郊外数名乡绅地主的带领下,喜气洋洋冲城门而来。
今日非过节放假,也不是皇帝大赦天下。他们不顾严寒,风尘仆仆,是专为一人祝寿而来。
“我日月王朝,经太祖高皇帝驱除鞑虏,重塑九州。建国至今已有两百余年。到了咱天历朝,首都京师二十年来之所以稳若泰山,全靠三大名将勇卫啊!”
领头的乡绅,年纪已大但精神极好,兴致勃勃地谈道:“京师之东,有李宁远守辽东。京师之北,有戚劳虎坐蓟州。而京师之西,有马兰溪护宣府。
这北境三角,马兰溪比戚李二帅年长十岁,一生也更为传奇曲折。嘿嘿,老朽当年可跟他隔河作邻啊!”
老乡绅感慨诉说着已经讲了无数遍的故事:“八岁时他被蒙兀的阿拉旦汗抓到草原为奴,十年来习得一身好武艺,深得狼主器重。但他身在蛮营心在汉,长大后放弃草原的荣华富贵,一心一意逃回故国啊!”
老乡绅顿了顿,听着耳边传来叫好鼓掌的声音,心满意足接着说:“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回家,又不忍家国遭蒙兀人入侵,于是奋起参军。
三十年间,大小百十战,身披数十创。以少击众,未尝不大捷呀!硬是凭军功,从小兵升为大帅。鞑子畏惧,军民爱戴,都唤他马太师呢!有他守着宣府,咱蔚州才能安享太平呀!”
说道激动处,想起多年的不易。老乡绅红了脸,流了泪:“乡亲们,马兰溪不仅是咱蔚州的骄傲,更是守护神呐!如今他老了,退了,但咱蔚州人可不能忘了英雄!今日太师六十四大寿,我老朽要第一个给他贺寿!”
“说得对!”
村民们气氛热烈,连冷风似乎都被吓退了。
“传说马太师有三只眼是真的吗?”有孩童天真问。
“非也非也!”
一书生摇头晃脑拽文:“只因马太师知己知彼,算无遗策。鞑子无论到何方,想干何事,马太师都能在准确的时间地点精确打击。鞑子吓破胆,故传马王有三眼,这是夸他智谋。还有传他勇猛的外号,叫疯子马……”
早有村民反驳:“那书生胡说,马太师明明是武曲星下凡,李广卫青转世。神仙般的人物岂是你酸秀才评论的?三只眼有什么稀奇?那是老天在保护咱日月朝呢!”
书生大气:“你……跟这山野粗汉没什么说的……咦,那林子怎么啦?”
远处靠葫芦水的树林,枝叶飒飒,白烟卷起,风沙间隐隐伴随镔铁嘶叫。
一队人不约而同停住:莫不是走了火?
树林内,泥土叶风间散播着死亡的腥味。
树林中间有一处伐木空地,此时挤满了三方势力八十来号人。
其中有二十几个汉子,身穿农衣,或壮悍或敏锐。已经趴躺在地上,血流身残,丢了性命。
正在打扫战场的有三十人,披甲背弩佩刀,一看便知是百战军卒。
空地正中,十个长不过十五,幼不过八九的男孩,脸色严肃地围了一圈。圈内大坐一不满二十的青年将军。那媲美成年的虎驱豹肢,穿戴的竟是如今罕见的明光铠甲。
明光铠曾在李唐王朝荣耀一时,但当今火器大行其道,渐渐华而不实遭到淘汰,多在朝廷充门面用。北方军将更喜欢朴实且御寒的棉甲。
当然,标新立异的不是没有。比如眼前这青年武将,甲上铜鳞闪金光,胸前圆镜射银光,一身土豪风头,亮瞎了周围人眼。
青年将军左手捧兽首金盔,右手驻一支莲花铁骨朵。正猫捉老鼠般审问眼前绑跪在地的唯一俘虏。
“这是……怎么回事?”
背后的树林缓缓走出十余位劲装汉子。备铁尺绳刀,毡帽软甲,装备齐全,不是简单捕快,而是直隶本部的公门高手。
他们众星拱月拥着一五旬高汉。虽头秃须白,却背挺如枪,四肢有力。钩鼻眯眼,气势逼人:“你们是……马家军?”
青年不屑回答,瞟一眼说:“来晚了,等你们来这葫芦水都干了。”
“这些人是你杀的?”
一捕头问。见青年翻眼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疲懒样。顿时大怒,介绍来人说:“放肆,公门神捕北鹰大人在此,你是何人敢随意杀人?站起来答话!”
青年“嚯嚯”一声。双腿隔得更开,嚣张说:“神捕……大人……是个什么官?几品啊?小将军我在锦衣卫挂了个百户的六品虚职,我先听听再决定要不要站?”
“你……”
那捕头气势一泄,日月朝重武轻文,军人和公门皆受打压。直隶本部神捕的名号在江湖能呼风唤雨,实际并不是官。虽有一定实权,但在军方和文官眼里,仍是不值一提。
“呵呵!一介老禽,不敢劳烦将军!”
北鹰神捕冷峻的苍颜生硬一笑,语气变化一柔:“马家将里,这般年轻就当锦衣卫百户的,只能是萌马太师之恩的马家长孙,马煊将军吧?失敬失敬!”
马煊不料对方猜那么快,扭头仔细打量一下:“神捕就是神捕,有两把刷子!”
“小将军过奖。我等得了情报,有十余名魔教高手企图对马太师不轨,于是暗中追了三天。不想在此被将军全歼,还请指点迷津。”
他一个五旬神捕,语气谦卑,马煊十分受用。拍拍铠甲随意抱拳道:“好说!我乃马太师长孙马煊。这死的二十人不是良民,而是魔教妖人,联合蒙兀高手想害我爷爷。”
“还有蒙兀高手?”
北鹰皱眉,何事牵扯到邦交都很麻烦。
“这些鞑子的发型,身上那么重的羊骚味你闻不到吗?”
马煊用骨朵指了一圈:“魔教和蒙兀联手不是什么秘密。十年前龙庆和议,让阿拉旦封贡的条件之一就是交出魔教数位首脑。”
北鹰打量一圈尸体:“都是实力高手,如何全歼的?”
马煊两眼望天:“马王三眼,敌迹无遁!”
好跋扈的后生!
北鹰见马煊屡屡无礼,心中也气。无奈人家人小后台大,耐住性子说:“我不否认马太师智勇绝世,但闻他现在重病卧床,恐有心无力。仍能敌迹无遁,恐怕是马氏家兵之能吧?”
“哦?”
马煊傲然说:“你也知道马氏家兵?”
“呵!辽东铁骑,戚家虎军,马氏家兵。北境三角麾下的三支强军,日月朝谁人不识?
我闻辽东铁骑擅奔袭,戚家虎军擅阵战,而马氏家兵,最擅轻骑探敌。
故家兵人员往往不拘一格。遇战,率先深入敌后。潜伏、情报、暗杀、策反,诱导,无所不用!他们是马太师的战场耳目,如此方能马王三眼,敌迹无遁!”
北鹰看一眼围成圆圈,训练有素的男孩,心里一寒:“这些孩子……也是?”
“你对我们……很了解啊!还知道我爷爷重病。”马煊警觉问。
“效命刑部,莫要小看国家情报网!”
“你都说完了还问我做甚?”
马煊挥动骨朵不耐说:“此一切布局皆我三叔马梁将军布置。
马氏家兵诱入埋伏,聚而歼之。说起来我依计行事,没起什么作用!哦对了,抓了一个活口我要带回去审,你们不准抢!”
他说得简易,但在场的公门众人皆是本部官役,眼力老辣。早看出死者等级皆是七品武师以上,不由骇然。
北鹰目中闪过复杂神色:“三少帅之一的马梁将军,后生可畏,果然名不虚传!咦,你这铁杖……”
北鹰瞪大眼盯着马煊挥舞的骨朵:“金苞银蕊铁枝,我在图上见过。这是……葬莲?阿拉旦国师,魔教黑莲圣使的兵器!”
跪在地上的俘虏微微抬头,眼中寒光一闪。
“哎呦您识货啊!”
马煊顿时来了精神:“十五年前爷爷长水海之战大破阿拉旦,阵斩黑莲圣使并缴其兵器。
后来阿拉旦要给他国师报仇,集重兵进攻。嘿!彼其娘之我爷爷怕他?双方在鞍子山野战,阿拉旦再次败逃!再后来爷爷退休,这骨朵就送我了。
传说黑莲圣使用它在蒙兀呼风唤雨蛊惑人心,可我看就是个精美的钝锤。沉甸甸的,砸人特好使!”
北鹰沉吟良久,缓缓说:“天下第一风媒,苍岩山中和斋。每年会从江湖点评七十利器,三十神兵作兵器榜。
但因为四方蛮夷多妖邪异术,所以他们私下还会订一份从不发布的邪兵榜,专记邪兵魔刃。
老夫因工作关系,得以观看此榜。在黑莲没死前,此兵长期占据邪兵榜前三,危险等级甚高,肯定不止砸人那么简单!”
“所以你也不知道这骨朵的玄机?还是只能砸人!”马煊失望。
正在交谈,变故突起!
只听崩得一声,那刺客缚绳挣断,五官喷血。暗拔短刀,猛得扑倒马煊:“我为黑莲圣使报仇矣!”
第二章 少年家兵
变故太快,众人未能反应。而马煊因为背对刺客,明光铠又重。一时扑倒,竟无法动作!
刺客狞笑一声,压在马煊身上。一手去抢那柄葬莲,一手正握短刀,就朝马煊脖颈捅。
紧要关头,围圈中有一胎豹少年,迅猛袭上!
死攥刺客拔刃之腕。咬头踢阴,手牙并用。两声嘶,一兽滚,两人翻开马煊纠缠一块。
那刺客怒急,短刀疾刺。少年被压在下,瞪开左小右大一对雌雄眼。左手强握刀刃,顿时血花绽放。
见刺客离了将军,卫兵和捕役急急拥上。然而一物破空更快!却是围圈中另一幼瘦男孩。掏出木制弹弓,照脑门就是一弹!
梆一声响。刺客头震,两眼涣散。灰袍一闪,北鹰已至,一爪毙敌。
“好个魔教死士,不惜自断经脉也想同归于尽。”
北鹰心有余悸:“也亏了他自残,气力不济,不然后果……”
“后果怎样?彼其娘之,他能把小将军杀了?”
马煊骂骂咧咧爬起。刚刚算是实打实打脸!自己被扑倒,兵器被夺,装比的明光铠和一张傲脸全是稀泥……
还有唯一一个活口在眼皮底下没了,真是……彼其娘之!
“小将军武功高强,此等蟊贼找死而已!”
那少年半跪,双手递上葬莲。
“大小眼你干得好,记功!还有你小羊羔!”
马煊接过葬莲一指弹弓男孩,嘴里彼其娘之地骂说:“弹弓射得也好,算上这次引敌入瓮,给你记一大功!”
北鹰也夸赞两人:“真是两只小老虎,叫什么?多大了?”
大小眼说:“我叫马彪,今年十三。”
小羊羔说:“我叫马羊,今年八岁。”
“姓马,都是家丁?”
北鹰微愣:“可彪和羊是兽名,听说家丁中只有正式家兵才取兽名。你二人这么小都已是……”
“马氏家兵,重才不重其他!”
马煊说:“大小眼本是家里买的奴仆。但他习武天赋好又聪明,立功很多,深得爷爷喜爱。彪为小老虎,也是爷爷亲自给的兽名,现在是我的亲兵。
至于小羊羔,因为年纪小,敌人不会起疑,多负责诱敌。立功也多,所以也进了家兵。”
北鹰反问:“也就是说,敌人稍有疑心,这孩子就死定了!”
“参与诱敌的家兵,牺牲的确多些。”
马煊语气理所当然:“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为国捐躯,荣耀今生!”
北鹰心里一寒:“都是好孩子呀!进了家兵,天天搞这种危险任务,也许明天就会死吧!”
他忽起善心,问:“两个小鬼,当兵辛苦,想不想跟我混公门?”
“干什么神捕?当着我的面挖墙脚?”
马煊玩味问:“彼其娘之,大小眼小羊羔,神捕挖你们呢!”
围圈的所有男孩齐声说:“生是马家人,死是马家鬼。保家卫国,万死不悔!”
北鹰无奈苦笑,掏出一药瓶指指大小眼流血的左手:“这是我自己调制的创伤药。你忠心可嘉,早日痊愈,好为国效力!”
马彪看一眼马煊,得其点头后双手接过:“多谢神捕!”
“走!”
北鹰拍拍身上风尘:“去给马太师拜寿!”
林外的祝贺队伍看到马家军出来,纷纷议论:“是马家军在搞什么演习吧!”
老乡绅摸摸胡须:“看前面穿铠甲的小将军,那是马家年轻一代武艺最好的长孙马煊!”
“原来是马小将军,小将军真是威武!”
“不愧是将门子弟,将来日月朝的栋梁啊!”
乡绅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把马煊捧上天。小将军也抱拳微笑,享受理所应当的美誉。
书生要献殷勤,忙吟:“威名万里马将军,白发丹心……”
顿时有村夫嘲讽:“书生你来回就念两句,不能四句背完吗?”
书生辩说:“此乃我蔚州名士尹耕先生专门赞马太师的。两句足矣,背完这味就不对了。”
众人大笑:“这书生忘词了!”
“胡说八道!”
书生被激,朗声吟道:“威名万里马将军,白发丹心天下闻。辽水旌旗余杀气,泰山松柏已高坟。”
带头的乡绅们笑脸一僵。这前两句是赞马太师,后两句就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凉了。而且“高坟”这个不吉利词,今日提及颇为不敬。
大小眼马彪因受伤走在最后,听到此诗猛得回头。两只雌雄目刷得盯住那书生。
他年纪虽轻,浑身却有未散的杀气。书生被吓了一跳:“小生随口一说,唐突了……”
马彪眼色复杂望了书生良久,跑回去追上队伍。
两队人走后,城外寒风呼呼,葫芦水冷澈冰泣。枯叶旋转,枝干皆净。有粗纹巨树,高龄……已终!
而村民和乡绅们的祝福,马兰溪马太师,终究无缘听到。
日月朝天历九年二月,一代名将马兰溪,病逝于家乡蔚州,享年六十四。
葬礼自是隆重无比。天子特派官员慰问。蔚州、宣府和大同,无论平民军卒,人人带孝。连境外的蒙兀部落,亦表示了对昔日强敌崇高的敬意。七七四十九天,转瞬即过。
深夜,满府人连日操劳,沉沉睡去。星月皆隐,似为名将哀悼。
负责值夜的大小眼马彪坐在门前。卷着绷带的左手捧着脸颊,望着黑洞洞的天空思绪万千。
“蒙兀鞑子得知马太师走了必有异动,又到马氏家兵轻骑探敌的时候了。而且这次是所有家兵一齐出动,大场面啊!时间紧急,有些事情,我得立断了。”
突然,他听到不远处墙下有异,猫过去点燃火折子。
“谁?”
有人从墙翻下,闻声忙说:“是我,马羊,小羊羔!出来尿尿。”
“出来尿尿?”
马彪眯眼:“尿尿带包裹?”
年小瘦弱的马羊系了个跟他身材不符的大包,抿嘴不语。
马彪低喝:“你偷东西想逃?”
马羊借火折一窥马彪的绷带,丢下包裹,直抢他伤手。
大小眼早有反应。丢了火折,侧身绊脚,抬手扭腰。只一跤,将小羊羔摔了个底朝天。
“彼其娘之你倒懂攻敌之弱。”
大小眼解下绷带:“不过可惜,多谢那神捕的药,我伤早好了。一直系绷带只是想混伤号饭。”
马羊一个驴滚而起,掌中已多了把短刀:“马彪你别逼我!”
“呦还有武器,逼你怎样?来马家那么久,还不知道军营里拳头硬谁老大?”
“我刀更硬!”
小羊羔一咬牙持刀上前,被大小眼又是一跤掀翻,连短刀也被反夺。
“咦?这不是那刺客的短刀吗?你没上交?”
马彪打量那刀。只比小臂略长,质地古老却精致。刀锋弧度诡异,于黑夜中仍有淡淡玄光。
“别打了,我要抓你早喊了。你也不是我对手,毕竟诱敌和杀敌,区别还是蛮大的。”
马彪一摊手:“好了别紧张,告诉我原因,为什么走?
你加入家兵的年龄比我还小,前途无量啊!听说辽东李宁远的家将都能当将军。这马上家兵就要去草原探情报。你努把力,多诱几次敌,凭功劳说不定也混个官光宗耀祖!”
“光什么宗耀什么祖?我五岁就被卖这来了,压根不知道祖宗是谁!”
马羊毕竟八岁,触及伤心事登时流泪:“我……我想回家,害怕!
呜呜,什么功?什么名?我都不要!他们说我年纪小适合做诱饵,我就去了。每次去我都吓得要死,怕我被人杀了,还有……敌人就在我面前死啊!那么人,那么多血,都因为我而死的……”
小羊羔把脸埋进双腿,低声啜泣,在寒夜里更显可怜。大小眼吹灭火折,默默上去搂住他。
小羊羔靠在他怀里,委屈更甚,哭道:“我只想回家!我知道家兵马上要去刺探蒙兀情报。可那要过长城啊!过了长城,我们还能回来,我还能回家吗?我不想去,我只想回家……呜呜……”
“别哭啦!”
大小眼安慰:“想回家,就回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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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两个逃兵
小羊羔瞬间停哭:“你说什么?”
“想活命,想回家是对的呀!”
大小眼说:“阻止你活命和回家的,彼其娘之才是混蛋!”
“马彪哥哥!”小羊羔大叫一声上前抱住。
大小眼忙捂他口:“小点声你把全府都吵醒了。”
马羊呵呵傻笑,大包一背:“那我走了!”
“等等,包裹里有什么?”
“食物衣物还有我的工钱,你放心,绝无马家的情报物件!”
“想得倒齐全。”
大小眼忽说:“除了自己的钱和这把刀,其他通通不许带。”
“啊?”
小羊羔以为他故意刁难。联想此人在家兵中最是诡计多端好生事端。
双手揣袖说:“我没几个钱。不带这些,我年小力弱流浪,马上就会死。”
大小眼笑笑:“你不会死,因为我跟你一起走!”
小羊羔吃惊,张口不语。
大小眼说:“要走就听我的。凭你我在马家学的本事,没那么容易死。我俩当初赤条条来马家,要走自然不带马家一草一木。你记得家在哪吗?”
小羊羔愣愣说:“我……大概记得家的名字。”
“有名字就好说,我们有大把时间找!”
小羊羔忙问:“你……怎么也要走了?老太师和小将军很喜欢你的。”
“有偶然,也有必然。偶然的是撞到你,必然的是我会走!”
大小眼望着暗冥中的马府,语气复杂:“我也是五岁被人牙子拐走,卖到马家。但我比你笨,没记住家址,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
即便如此我也想回家,逃了五次都被抓了。最后一次险些被打死,是马太师救了我。”
忆起那慈祥的老人,马彪两只大小眼蒙上水雾:“太师是真的爱兵如子。他当时安慰我,说他小时候也被抓到蒙兀当奴,知道我的心境。
但一个五岁幼童,不知姓名不知家址,放我离开跟谋杀没区别。不如暂留马家,学好本领。等长大些如果想走,他不会反对。
年长懂事后,我很庆幸被马家选中。这些年吃好住好,学了诸多本事,进了马氏家兵。一切都很好,我心里开始接受这里,不介意把这当家。但原因是,这里有太师在。在我心中,他是我最重要的恩人和亲人!”
大小眼深吸一气:“可太师竟然去了!虽是寿终正寝,但我从来没想过,这么强的人,也会死!
然后我忽然发现,人的寿命太短,一世时光也太少,不知不觉就走完了。所以我开始重新审视在马家的时光。
五岁到马家,跟了太师六年,太师隐退后跟了小将军两年。这里不是家,我是籍上家奴,碰巧跟了两个好主人。留在这我能猜到以后的结局,或因保国护主而死,或苟延残喘一辈子。很无趣呀,彼其娘之!”
跟马煊日子久了,他也学了小主的口头禅。笑着流出泪水:“真的很无趣呀!马家军保家卫国,很高尚很热血。可关我什么事?
彼其娘之我连姓什么家在哪都不知道!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生一世,太无趣了。”
小羊羔用他八岁的小脑袋拼命理解这段话的意思,不确定说:“你只是因为马太师而留,现在太师去了,所以你要走。”
马彪呼出一气:“嘿嘿,太师八岁流落蒙兀,二十岁九死一生也要归国。原因肯定不是保家卫国这么高尚。我想他跟你一样,只是想回家而已。
而我的原因跟你和他又不一样。我不知道家,我只是不安分地不想干了。如今太师的头七已过,我与马家的缘分,结束了。”
小羊羔放下戒心:“你真想和我一起走?”
“当然!记得上次刺客偷袭,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要报答你。你把包裹留下,路上我罩你,送你回家!”
小羊羔大喜,一把将包裹丟弃。动作间,袖内掉落一物。
“嘻嘻,是我自己用木头做得弹弓。”小羊羔急忙捡起。
“自己做的……嗯?”
大小眼皱眉:“你手揣在袖里……不会想用弹弓打我吧?”
小羊羔不好意思:“你刚要不说一起走,我就……”
大小眼心头发凉:“难怪你小子能屡屡诱敌,演技可以呀!眼泪留得我都心软了。”
小羊羔眼中立马涌起豆大的泪珠:“哪有,那叫真情流露,呜呜!”
“别装了!弹弓自己留着,这刀归我。为马家你效过死,我也效过。多年功劳苦劳绝对值这两物件。”
深夜的月亮渐渐探头。大户人家府外,两人顶着冷风鬼鬼祟祟在墙上刻画。
“这么写行吗?”小羊羔问。
“意思到就行。又不是我一个值夜,总有人看到。”
大小眼不耐说:“麻利些,被发现就走不了了!”
小羊羔的大包随意靠墙,墙上写着:马彪马羊拜别府上,感谢多年照顾,大恩日后相报!
两男孩趁夜色出逃。黑夜的阴风凛冽,然自由的空气清新。
大小眼笑:“你只记了个家名,万一找不到你怎么办?”
小羊羔也笑:“找不到我就跟你混了!你去哪我去哪,反正不回这了!”
“肯定不能回这,你知道我俩罪多大吗?”
大小眼兴奋说:“境外的蒙兀鞑子或因太师之死而重启战端。大战在即而家兵出逃,这是死罪!小将军非把我俩剥皮抽筋不可!”
“所以决不能被抓到!”
大小眼音量升高:“所以我提醒你。我们是逃兵,也是无身份的流民。无论被抓还是逃脱,未来的日子都不好过,不要后悔!”
小羊羔几乎是吼出声,稚嫩的声音如山一样的坚定:“永世不悔!”
三年后,南直隶南都城。
今年乃日月王朝天历十二年,正是圣明极盛之世。
以南都为中心的南直隶,是华夏日月国整个南方江山的中枢。其富贵繁荣,万中无一。滇南车马纵贯辽阳,岭徼宦商横游蓟北。
南都又叫金陵,乃六朝古京,更是王朝百年前的帝都。千年来,以昌盛之文学,俊彦之人物,灵秀之山川和宏伟之气象闻名于世。
南都之中,全天下最为知名,繁华,和向往的便是这十里古秦淮。
古河北岸,有培育和诞生天下英才的江南贡院坐落。
古河南岸,有规模宏大的夫子庙。三百六十五天,香客蜂拥不间断。更有那烟花风流之所,令无数男子,折腰沉迷。
此时,临近江南贡院的河畔边上。有少年闭目,四仰八叉背躺青岩。面庞上方的丹桂,枝繁叶茂。
七月初并不炙热的光阳,穿过椭圆形翠绿的桂叶。沐浴全身,格外惬意。
鼻嗅淡淡桂花香,耳听潺潺花河水。实在是一个做温香软梦的绝佳天床。
这少年,正是外号大小眼的马彪!
经过一年半的辗转流浪,屡经是非和磨砺。他和小羊羔最终来到南都落脚,并在此度过了两年平静时光。
“呼……”
无比幸福地呼吸。在经历刻骨的严寒后,更能品味生活的美好。
而一段崭新的热血旅程,即将由同样热血的少年们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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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无趣滴人,无趣滴事
日调阳,树调阴,花江诱春梦。
“嘻嘻!”
马彪咧嘴荡笑。梦中的头牌清倌正宽衣解带,然后……
“起床起床!其乐无穷大小眼快起床!”
由远到近的呱噪,如投湖石子,将佳人的窈窕身姿搅散。
马彪拉下翘起的嘴角。只觉得刚升极乐的魂魄,楞被生拉强拽地重拖凡尘。
“哼!”
身子一翻。缩脑紧目,拼命欲抓春梦的尾巴。
“范鲤你这草鱼……挨千刀的破落户!”
马彪反手一扇贼爪,睁开左小右大雌雄眼。虎坐石磐,盯着名叫范鲤的男孩满脸黑线。
范鲤矮瘦白净,一脸轻佻,斜戴瓜皮小帽。
他有一双灵动流转的活鱼眼,与马彪疲倦惺忪的死鱼眼成鲜明对比。见他睡醒,顿时笑开花。
“彼其娘之!稍晚来那么一会儿老子就把头牌清倌的衣服脱了!”
马彪忍住把大拳按进这瓜子笑脸的冲动,恨恨说:“扰人春梦如断人财运,你扪心自问如何赔我?”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施主何必执着幻境?岂不闻,妻子衣裳,兄弟手足。衣破可缝,肢断难续!”
范鲤满脸佛祖加刘皇叔的圣光,随后“哈”的一笑:“其乐无穷,等范小爷发达了,把整条秦淮河的青楼花舫全买下,到时送你七八个美女暖床!”
“多了多了,要一个漂亮贤惠的作老婆就行!”
马彪撇嘴:“虽然你乳臭未干,但牛皮我记下了。大早上找我干嘛?有屁放放完滚。老子再打个盹,彼其娘之再梦一个……”
“快午时了我的哥,没事也该起来了。”
范鲤急说:“真出事了,林静又被邹家兄弟打了。”
“哦?”
马彪眯眼:“邹福和邹禄。前天才收拾过,这两泼皮今天皮又痒了?”
“就是那两杂碎,在新建的文德桥那儿,叫了人堵上林静一顿狠打。齐牛、伍七,还有戴二戴四已经过去了,咱俩也快点。”
范鲤激动唱起戏腔:“其乐无穷,今日定要杀他个干干净净,有来——无回!”
“不急,既然大牛蛤蟆和戴二都去了,那就没我事了。区区几个泼皮小菜一碟。”
范鲤的满腔热血被无视。马彪叹了口气喃喃说:“林静嘴太欠了,老惹这帮混蛋干嘛?
不知道打坏没有?要伤了得赶紧送药馆找姚宠。哎,他家老头也快不行了……”
马彪缓缓起身,正见河边港口的商船起航。日月朝独一无二的福船上,代表天下霸主的旭日大旗,被河风刮得波浪般飘起。威风凛凛!豪气镇河!
他盯着那拉风的红日图案。不知为何,想起了马氏家兵的大旗,坚不可摧的铁镇长城,还有寒亮肃杀的铠甲兵刃……
俱往矣!
思回现实。马彪惊觉自个肚腩和大腿好像又胖了一圈。脸色愈发难看,一股“失落光阴无处觅”的伤感扑面而来。
马彪哀叹一声。拍拍身上几天没洗的葛布短褐,懒洋洋伸个腰。已满十六的少年身段,壮硕长大。
四下望望,确定没人注意。拉着范鲤在身前一挡,对着丹桂解开裤带……大珠小珠落树根。
“老桂树啊老桂树,每天借您宝躯为我遮阳小睡。小子无以为报,只有这一泡童子神水,愿您老人家长命千岁得道成仙!保佑俺找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当老婆!”
马彪脸色严肃而虔诚。完事后又想想,合十说:“如果可以!在保命的前提下,让我这无趣的生活变得有趣些吧,这厢多谢多谢!”
范鲤望望这人,又望望这树,插了句“我也要”。解开裤带,也窜到树旁撒尿祷告。
有行人看到这幕,低低骂声小泼皮,范鲤一句老泼皮兑回去。
两人顺着秦淮河朝东走去。快午时的街道正是喧嚣热闹之时。商铺如林,行人如织。
官员,学子,商人,贩夫,走卒。交汇天南地北,自四面八方而来。一起构成这十里古秦淮特有的人间百态。
如此繁荣热闹,即使是从小在南都长大的范鲤,仍觉百看不厌。
他看看马彪。几次催促快些,用跑的最好。但马彪心事重重,步子不快不慢,范鲤说十句他回一句。望这人间繁华,忧郁寡欢。
“屎痞癞子大小眼!我说你没精打采到底怎么啦?做梦撸多?赌钱赌输?还是说书说砸被人骂了?”
“老子就是撸多赌输,但撕你这臭鱼嘴的力气还是有的……唉!无趣滴人,干无趣滴事啊!”
马彪狠狠瞪他一眼,叹气说:“每天,吃饭睡觉,说书看戏,赌钱做工……外加打小混混。”
范鲤点头:“嗯,生活如此充实,你有意见?”
“彼其娘之太他妈无聊了!”
马彪爆粗骂:“老子来南都两年,如今十六了!我能想到接下来的结局,马上成个亲生个娃,然后柴米油盐酱醋茶,最后浑浑噩噩这辈子就完了?”
“其乐无穷要不然嘞?你这两年把自己养得脑满肠肥的,胖了十倍不止还不知足?咦……”
范鲤转念一想,大眼一撑激动起来:“鸿鹄者,深知鸿鹄之志!大小眼你终于开窍了!
其乐无穷,想我等在南都蛰伏已久。是时候,该一起出去闯荡天下,扬名立万啦!”
范鲤豪气叫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定能闹他个天翻——地覆!
彼时衣锦还乡,骑五花马穿千金裘。羡慕死那群看不起人只会嚼舌根的狗头!嘻嘻嘻嘻……”
“嗯,南都头号嚼舌根的就在眼前……”
马彪默默听他装比:“请教鸿鹄兄,您老打算如何建功立业啊?就算现在天下太平,就你这样手不能缚鸡的,出了南都肯定吭得连渣都不剩!”
“其乐无穷!凭某家的如炬慧眼,安能瞧不出如今盛世宛如易碎卵壳?”
范鲤学着评书里的诸葛风采。轻抚想象的长须,沉嗓故作严肃:“乱世欲出,而乱世出则英雄现!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
马彪低喝:“住口!哪里学的惑众妖言不要命啦?”
范鲤吓了一跳,一个“分”字硬是掐在喉中。四下张望,见无人注意,放下心来。
有心转移话题。见大河中央,满载着求富欲望的商船缓缓行驶,在碧如明镜的河面上泛起圈圈涟漪。
“大小眼你瞧那船,插着狮子旗,一定是楚云帮。其乐无穷,好个天下第一盐帮,这几年势力扩张都直逼苏杭了!”
范鲤吸吸鼻子,仿佛闻到了船里飘来的钱香味,灵感乍现:“噫!我们去经商啊!河里面比不过楚云,但我们可以下南洋嘛!
大人们都说海商利润高的吓人。尤其海外的西洋人,特别喜欢咱华夏的丝绸瓷器和茶叶。其乐无穷他们金银又多,出手又阔,不出几年就发财了!”
范鲤说着双眼变铜钱状。
“呵呵你这个想法我特敬佩……本钱呢?
砸锅卖铁先不说能几个丝瓷。光一个船引资格证,多少商贩挤破头下血本也抢不到一个。就算祖坟冒青烟被你得了船引,海上多少强盗?当他们吃素的?还有多少官商勾结杀人越货的?”
马彪一连几个反问砸给范鲤:“大海商有私人武装倒是不怕。小商队一个运气不好,别说血本无归,性命都给丢海里喂鱼!
没钱没证没船没炮没背景做个屁海商?换一个换一个。”
范鲤皱眉,正过一茶楼,听一说书人在讲长坂坡:“那赵云右执亮银枪,左握青釭剑,所到之处威不可挡!
曹军问,军中战将留下姓名。赵云提气丹田,扬声大叫——”
范鲤扯开嗓门朝茶馆大叫:“我乃常山赵子龙也!”
众听客皆反感扭头。老头儿正讲到要紧处,突被打断,气得吹胡子瞪眼。范鲤大笑拉着马彪跑开。
“我老爹要是说书时,你敢胡闹试试!”马彪无奈警告。
范鲤笑:“那还用你说?大水不能冲了龙王庙不是?其乐无穷你要谢我,小爷这是帮你爹打击竞争对手!”
说着眼里又是一亮:“说到赵子龙,不如咱们也参军去?”
马彪眼皮一跳,斜目看他。
范鲤沉浸在想象中说:“年前东方将军发动河套之战,从鞑子手里解救上万子民,威震天下。
现在西北乱成一锅粥!陕西的东方军,山西的辽东军,哦,还有马家军!”
“马家军……”
马彪呻吟一声,脸色更加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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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范鲤没注意马彪情绪,自顾说:“我日月朝的三少帅,和鞑子在河套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正是丈夫建功立业之时,咱们去西北来个马上挣富贵。白马银枪,杀他个七进七出!”
捡起一树枝作长枪,豪气干云:“杀——”
马彪情绪低落,哈哈干笑一声:“杀你个头!就你这烂草鱼,腿还没鞑子胳膊粗。打架每次都躲最后,上了战场还敢冲锋杀敌?”
马彪心情不好,语气也重:“自己照河看看这小身板。鞑子把你当兔子烤还不够塞牙缝!
西北参军……彼其娘之我他妈都不敢去!到时平白多一个孤魂野鬼……再换!”
范鲤看看自家身体,洗得泛白的竖褐穿在身上宽宽松松。他虽只小马彪两岁,但比同龄人矮。对比已媲美成年身材的大小眼,更是单薄。
“哎!”他委屈地叹口气,这时街道混乱起来。
“让路让路!”
行人慌乱散开。一队骑士傲然大笑。锦衣大马,从人群中呼啸而过。
领头少年装扮最华,头戴“镖”字金边一字巾。肩上披风,横戟竖钩画着“五叶”二字,甚是显眼。
马范二人让过一旁。望着这队人绝尘,眼中皆有不屑之色。
“彼其娘之的金玉败絮。南都也是京城,小小镖局少爷胆敢如此胡来。”马彪皱眉。
“那是五叶镖局总镖头,叶荣的小儿子叶潇。叶荣曾是魏国公家奴,要知南都虽是国都,但皇帝居住的北都离这十万八千里。在这儿魏国公说二没人敢说一。
叶总镖头国公门前官七品,那这叶潇怎么说也是个九品吧!你给个理由让他不横?”
范鲤酸酸说:“五叶镖局,叶欣、叶荣、叶枝、叶繁、叶茂兄弟五人,共生九个孩子。这叶潇排行最末,又叫叶小九。
其乐无穷,叶潇夜宵,哪个傻雕起这么搞笑的名?”
狠狠吐槽一番已泄不满,接着说:“叶荣为人极善专营。听说武功比不上七侠也相差无几,又有魏国公这层关系。五叶开业后不到五年,就成为了南都第一镖局。”
“江湖吗?快意恩仇听起来真不错呐!”马彪感慨。
“对呀对呀,我们也去拜师学武。”
范鲤又来精神:“其乐无穷!少林武当峨眉……名山大川一百正派!
打熬个三年五载,然后跨长剑喝烈酒,闯荡江湖。封七侠,扬天下你说怎样?”
范鲤神色睥睨。跳上路边石凳,手中树枝挑一剑花。
“哦七侠……自十二年前朝廷开七侠制起,封了多少七侠?不是身败名裂就是死于非命。这是块毒骨头,偏偏一群野狗发了情去抢!”
马彪懒洋洋说:“何况就你这凡胎资质还有那轻浮性子……连山门都进不去,换换换!”
“靠!尼玛再换没有了,这不行那不行的!”
范鲤失望:“大小眼你就是太懒,瞻前顾后就是舍不得这温柔乡吧?”
“别介啊,你说的那些要么不切实际要么不符你的天性,要不要我给你指条最适合你的赚钱之路?”马彪满脸促狭。
“什么路?”
马彪下巴往河对岸一扬。对面的楼上,五六个浓妆女子正在练琴。
“青楼?”
范鲤抛了个媚眼顿显娇羞:“虽然在下玉树临风广受美女欢迎,但毕竟年龄尚幼,你可不要蛊惑我做坏事哟!”
“没让你看青楼,看青楼旁边。小娃娃别想歪了。”
青楼旁边的屋内,几十个孩童坐在书案上摇头晃脑:“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是座学堂。很难想象青楼与学校,竟建在一起。
范鲤顿时黑脸。
“你看,对比经商参军练武,读书门槛最低!
之前你妈老骂你厮混。你听我话,帮张童生给富户抄书。虽没赚多少,但你妈瞧你碰书就高兴!现在出来玩,是不是很少说你啦?”
马彪难得谆谆教诲:“你爹在世时好歹是个秀才。你家虽没落,却是正经子弟。
而你呢,小聪明有!写一手好字还能过目不忘,神童啊!不读书可惜了。
书读好了,考个小功名混个小官。到时自然有人求你办事,然后油水一奉!
所谓小官巨贪,不出一年就能盆满钵盈……反正你天生鬼灵圆滑,我看好你当高俅第二哦!”
“呸呸呸!什么高俅第二?狗嘴吐不出象牙,我要当官,先一个莫须有把你办啦!其乐无穷谈什么不好非谈读书!”
范鲤苦脸说:“以前我妈教我写字还没怎么烦书。自从进了学堂……
那些个先生浑身酸得发臭,没一个好鸟。每天收那么多学费养大爷?天天摇头晃脑之乎者也,什么人之初性本善狗不叫猫不闹的?
读书后变成这样?反正要读你去读,我是读不下的!”
马彪无奈:“不要因为人酸就说书酸嘛!我见过很多读书人是很好的。你看小羊羔,没事就趴书馆!
他梦寐以求想读。可惜是流民,读书也没正规身份参加科举。所以我才要你珍惜良家的身份。”
“我靠真好意思说啊你个混蛋!”
范鲤骂道:“你和小羊羔偷税那么久早该坐牢啦!尼玛这应天府府尹也太不管事了,张白龟这才死了两年啊!
这么多流民进城不管,泼皮聚众打架不管,至于叶小九那些纨绔胡作非为就更不敢管了!
这要搁以前海青天巡抚应天,通通得蹲号子罚款打屁股!”
范鲤义愤填膺,唾沫横飞发牢骚:“一年不如一年!我刚才那番乱世危言可不是空穴来风。其乐无穷看着吧,今儿才天历十二年,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自打张白龟死后这天下早就出事了。”
马彪疲懒一笑:“权相垮台,天子归权。万岁爷这两年一直致力清除张党余势。今年最狠,抓人贬官充军,已经肆无忌了。
如今的朝廷,中枢和地方官员变动频频,官心惶惶。而我们这位王府尹……好像是什么文坛领袖,擅文章、戏曲、书法、史学……彼其娘之文学上什么都会,但这理政的手段就平平了。
而且他年龄大了还多病。听说年初就想致仕养老,但朝廷不许。这么个早就不想干的爷,你对他抱多大希望?”
马彪斜嘴讥笑:“无为而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此,方能安享这太平盛世啊!”
临近午时的微风携带着阵阵寒意。马彪微微伤感:“哎!张白龟已逝,海青天老迈,戚劳虎卧病。魑魅魍魉渐生,盛世能享几年啊?”
“对吧对吧?光明在消散,黑暗在滋生。如此世道,正需新一代英雄挺身而出,比如我等!”
范鲤洋洋自得:“所以我说啊……公为天下苍生,私为荣华富贵,还是要慎重考虑闯天下的事啊!
虽然前方道路曲折。但走着走着,自然一马平川。好歹比什么不做,光等天上掉馅饼强吧?”
“我就是因为天上老不掉馅饼所以才烦呐!”
“这怎么说?”
“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一直坚信老天爷会给我这种迷惘人生的人掉馅饼的。
就像汉高祖不遇秦末起义,一辈子就只能是个老流氓。刘皇叔不遇诸葛亮,只能一辈子寄人篱下。我朝太祖要不是蒙兀残暴没法活命,怎么能打下日月朝两百年江山?”
马彪侃侃而谈。眼中渐渐有了狂热的火苗:“我从来都知道,我是个不安分的混蛋!
三年前我为奴婢,老太爷让我遇小羊羔而出逃。两年前我俩流浪快死,又是老天爷让我遇老爹得以活命。所以这次我仍然在等,看老太爷给我掉什么馅饼!”
这算哪门子歪理?范鲤听他奇葩理论,只觉匪夷所思。你这厮自己干事扯老天爷作甚?
“亡命之徒的想法搞不懂啊!”范鲤只能感慨。
在他看来,老天爷从不掉“馅饼”。日月朝万万人口,无际疆域。“馅饼”早已满地皆是,无非能者食之而已。不是有句话,叫天地不仁以万物什么狗吗。
不过范鲤也知眼前这位哥命运多舛,经历丰富。自有一套独特生存哲学,他顺着话问:“老天爷会掉什么馅饼呢?”
“谁知道呢?也许掉个机遇,也许掉个贵人。也许在将来不远,也许就在此时此刻……”
马彪抬头望天。双眼狂热的火苗瞬间燃化烈焰:“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不管是什么,如果真掉下来了,我必抓住!”
楼主:ty_飞跃的心1  时间:2020-01-02 02:2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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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者,百鸟之阳。枭者,飞禽之阴。
芸芸人间皆有气运。正徒禀正气,仗剑守护。邪徒禀邪气,拔刀破坏。更有正邪两赋者,化情痴高士,点缀凡间。
世间纷乱即三徒争霸。此消彼长下,必有天命者从中觉醒。身兼正邪两气,既是灭世和破坏者,也是创世和守护者。
称天子,号龙凤,驭正邪,行王霸。阴阳统融,得万象森罗。
日月当空照九州!江山多娇而豪杰何在?
豪杰在,在今朝!
楼主:ty_飞跃的心1  时间:2020-01-02 02:25:30
第六章 文德桥,铁拳炸裂
范鲤正待搭话,忽嘿一声:“戴四来了。”
一十二三岁男孩满面风尘朝他们冲来。生得面白而方,剑眉阔口,一双星目下各有一泪痣。本是个英俊少年,可是看上去很有些狼狈。
歪戴的头巾摇摇欲坠,还印着一脚印。使得本就没束的长发更显杂乱。陈旧的蓝衫被扯了个大口。一脸子鼻青脸肿,汗中夹灰,显然被揍得不轻。
“大小眼……烂草鱼……怎么才来?”
戴四一路狂奔,早已气喘:“那些杂碎……把林静打晕……还把他书也撕了。点子扎手,急需……增援!”
马彪感叹:“戴玉佛戴四爷,那么大惊小怪干嘛?几个酒囊饭袋,齐牛戴二伍蛤蟆三个人搞不定?”
戴四一把拽住他:“不是酒……囊饭袋。呼……来了一个狠角色好生了得。你瞧这把咱揍得哎呦……
二哥也打他不过,齐牛跟他较上了但咱看也够呛。你……来了正好,呼,走走走……”
“你气顺匀了再说,天塌不下来!”
马彪挣开他:“一个人?邹家两杂碎呢?”
见他又急,忙说:“气沉丹田深呼吸,慢慢吐纳三次再说。”
“呼——呼——呼——”
戴四的腮帮子和肚皮一鼓一泄三来回,总算缓过气来:“咱来的时候都倒地上了呀。好像有五六个人。”
范鲤插嘴:“五个人,我和林静跟他们狭路相逢。林静跟他们斗了几声嘴就给追着打。然后我和他分开跑,但是他们只追林静不追我……”
“所以我说小林这损嘴啊!名字叫林静怎么惹事一点不宁静啊!”
马彪捂脸叹息:“他每天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就够欠揍的了。嘴还那么损,不打他打哪个?”
戴四却鄙夷看着范鲤:“叛徒,懦夫,烂草鱼!就知你没义气,丢下朋友,临阵脱逃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他和范鲤素来不和,最反感其打不过就跑的特性。而范鲤仗着大他一岁,平常老摆兄长架子更加让他不爽。因此挖苦起来毫不留口。
“烂草鱼……”范鲤听到三个字就是额冒黑线。
“范者,水草也。鲤者,鱼也。故范鲤者,草鱼也。又可名——烂草鱼!”
某个抄书童生,摇头晃脑的装比样浮现眼前。然后这外号火速在群童中流传开来。某种意义上,这也是范鲤仇视读书人的原因之一。
他大怒:“不许叫这三个字,你这四眼狗!”
戴四同样白脸一沉。他双眼下各有泪痣,观之如四眼,故得此号。
“不长脑的莽夫,范小爷的计策岂是你能理解的?”
范鲤展示气度,眼光如同看三岁小孩。慢条斯理解释:“这就像刘备顶着曹操,诸葛亮去东吴搬救兵,救兵到了群殴曹操!
这在兵法上叫……你年龄太小听不懂。反正知道是个很牛逼的计就行了!”
马彪不耐打断:“好啦!五人都躺下了那你们在跟谁打?”
“鬼知道哪来的回鬼蛮子?”
戴四嚷嚷:“一去那儿就看到那五人躺地下。咱一看那混蛋拉着林静,就马上冲过去修理他。结果……哎呦疼死咱了。”
马彪皱眉:“回鬼蛮子?你怎么这样骂他?”
戴四说:“那厮卷发碧眼,发氏衣裤跟我们都不一样,肯定不是回回,就是外来蛮夷。
对了,那厮豹体彪腹的,倒是跟以前的大小眼很像。”
“跟以前的我很像?”
马彪被最后一句补刀重伤了心,捂胸吐槽:“戴四你这什么比喻?变着法儿骂我身材走样……咦?”
他和范鲤互望一眼,都从话中听出某意。
“你问都不问怎么就动手了?”范鲤白痴般望着他。
“都白日行凶还问个屁啊。你以为咱是你这条怂鱼?”
戴四把胸口拍着啪啪响:“咱打架一向身先士卒。”
看这小鬼得意洋洋的,马彪气笑了:“还真是个不长脑的莽夫,彼其娘之这顿打算白挨了。”
“哎!四眼狗年龄小,智商捉急是正常滴!”
范鲤一脸“疼爱晚辈”的圣光:“也不知哪来的好汉,一打五……外加一只狗。”
无视戴四喷火的双目,范鲤啧啧称奇:“其乐无穷厉害啊!”
“去看看就知道了。回鬼蛮夷?有意思!”
马彪来了兴趣。野兽见猎,容光奋发。
今年才完工的文德桥,还系着代表吉祥喜庆的红花。以阳光作梳妆,花河为绿叶。精神鲜艳,宛如戴乌纱、穿礼袍、骑大马的状元郎。
文德二字,取“文德以昭天下”之意。但自建成始,就有“君子不过文德桥”之说。因为那桥的彼岸,就是名冠全日月朝的红粉妓馆之所。
不过,也就这么一说。君不见,成天往那烟花巷里钻的三人里,必有一人是士子文人。
说起来儒家正统与金粉之地。在实在虚,分隔它们的,只是区区一座“文德桥”而已。
桥旁房屋的拐角胡同,少年们喧哗正闹。
疼痛呻吟之声、问候先人的诅咒、还有加油鼓气的叫骂,合在一起格外刺耳。不少行人看见一群小泼皮斗殴干架,纷纷避而远之。
“大小眼,范草鱼!”
坐着的戴二和站着的伍七向他们招呼。
戴二为戴四的二哥。与弟弟白嫩的长相大为不同,他更为粗犷结实。
一头连女子都羡慕的秀发,乌亮且直。简绑马尾,如瀑悬空,直接后背。可惜现在沾灰染尘,还夹杂几根野草,降低了这泼墨青丝的颜值。暗示其被打倒的败绩。
双颊各有三缕鬓毛,上下排列,发怒时尤其明显。身段削瘦,臂长腿细。打架凶狠,在街中出名,故有二狗之号。
此时他盘腿坐地,面容狰狞。
双臂击空,为同伴大叫助阵。马彪隔几丈远,都能听到那金石碰撞的吼声。
他调笑说:“早啊,戴金锁戴二爷,战况如何?”
戴二没好气说:“还能如何,咱被打败了!”
“正经点大小眼,这碧眼儿很强!”
伍七焦急说。他中等个头,四肢粗壮,一张黄脸上两只铜铃眼。双腮丰满如蛙鼓起,外号“蛤蟆”。
这群人里只有他没有参战,衣服最为干净。
“等会再说,林静呢?”
马彪左右顾望,急向靠墙昏迷的破衫少年走去。
十一岁的林静比戴四还小两岁。在少年中最显稚弱,家境也是最穷。但从小耐心苦读,到哪不忘拿本论语,故马彪等人都高看一眼。
他柔静显青的脸上留着血迹。单薄的双唇嘴角下垂,骇人的是脑袋被开了瓢。
衣破鞋掉,两只三角眼紧闭,一手仍死抓被撕稀烂的残书。
马彪见伤口已经过粗处理。血已止住并无大碍,松了口气。目光一凝,向对面的凶手射去。
战局的另一头,五泼皮或趴或倒或站。人人挂彩,眼中含泪,惨不忍睹。
一个小胖子,顶着青肿眼和裂开冒血的嘴角,正扶着另一个抱头流泪的胖子。边扶,边朝着对方伤口吹气。
这是一对双胞胎,青肿眼的叫邹福,抱头的是邹禄。兄弟俩是牢房狱卒老大,邹贵的儿子。
这狱卒头子兼行刑刽子手,在邻坊间口碑甚差。
常媚上欺弱,亏心事没少做,经常被咒生儿子没屎眼。但老天无眼!不仅生儿子有屎眼,而且一炮双响,羡煞旁人。
作为邹头头的心头肉,双胞胎打小娇生惯养,更感染了老子的悍横之气。在孩童中也是鼻孔朝天横着走。不过此时的两人,蔫如霜打的茄子。兮兮可怜,像被遗弃的猫儿。
“哥,大小眼来了。”
抱头的邹禄一见马彪,想起某些不好回忆,吓得头都不疼了。
邹福愕然抬头。马彪朝他露齿一笑,也不由打了个寒颤:“等会趁他不备……马上溜!”
马彪阴阴看他们一眼,不屑冷哼。耳中喧嚣声更哗,目光投向激斗的中心。嚯了一声,露出惊讶神色。
两派人的中央,男子汉的决斗交战正酣。齐牛比成年人更加魁梧的铁塔身躯,分外显眼。
齐牛有铁牛的外号。他天庭饱满,眼神光明。颧高鼻挺,相貌威严。
微吐着气,两条麒麟臂力大劲沉。连击数招,沉喝一声,压着对手连连后退。但对方立马提速,以快打重,竟将齐牛逼了回来。
两人如熊搏豹,斗了个势均力敌。猛然间二强一撞,铁拳炸裂!
“砰”得一声!齐牛虎背蜂腰,如微风拂松岿然不动。反而是对方连退数步,摇摇欲倒。
齐牛得势不饶人,上前一把将对头拽入怀中。奋起水牛气力,疾转数圈甩落出去。
那人被丢出丈远,直摔得眼冒金星,耳中打鸣。阵阵灰尘激起,他挣扎几下,颤颤巍巍站起。
“干得好铁牛,这小子跟你拼力,纯属以卵击石自不量力!”戴二讥笑。
然而齐牛并不轻松。额头冒汗,胸口大幅起伏。
他虽力大,但对方招式精妙,自己吃亏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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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碧眼儿,进击!
被范鲤赞叹“一打五外加一只狗”的夷鬼。在被抛落地的瞬间,蜷缩身子在地上以滚卸劲。
缓缓站起,气息不乱,目露凶光,气势反而更胜一筹。
马彪看了,果见那少年年龄身段,皆与他相仿。
一头乌黑卷发齐耳,双瞳泛碧。但除此之外,和他们再无区别。
衣着也是怪异,黑色短袖内衣和长裤,皆画奇怪的条纹。看料子,不像布、不像纱、不像绸、也不像缎。
往下那双俊鞋,赤黑白三色相间。做工精致,已被泥水贱得脏污。南都之中,东西南北人物来来往往,但马彪从没见过这种奇装异服。
少年满脸病容,面色黄中泛黑,一对眼圈黑浓。那眼光马彪再熟悉不过。
曾经流浪的路上,他屡屡对着河流打量自己。自嘲地认为老子是天下第一亡命之徒时,就是这种眼神。
那是在绝望中失去一切的人才会有的。极度愤怒狂热,夹带攻击性的眼神!仿佛地狱的魔焰,要燃尽整个世间。
马彪被那魔性目光扫过。只觉得那光,由眼睛直射心间。再由心脏的动静脉,传至浑身上下,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
马彪的右手,反射般握紧腰后烧火棍。肌肉瞬绷!热血,刹那沸腾!
“野兽之间的同类相吸?”
尽管这两年,安逸的生活养肥了曾经的兽躯。但毕竟多年军旅,野性难消。此时,体内野兽的战意,竟对这碧眼儿产生了共鸣。
“这穿的是戏服吗?红红黑黑的!”
范鲤也在打量:“其乐无穷这也不像回回。更像得了疯病,从庙里跑出来的和尚。你瞧这碧眼儿眼神凶的!”
马彪松开右手:“是不是和尚不清楚,但得了病是肯定的。
听!虽在忍耐,但还是听得到他体内的病喘声。还有那鬼一样的脸色。
彼其娘之,就这样一个喘鬼还能打赢七个人,这人武艺高强啊!”
“武艺再高也是个病鬼!”
范鲤一笑:“其乐无穷!别说他打不过齐牛。就算齐牛败了,我们这边也可以车轮战挨个熬,总熬得他灯枯油尽,恶病发作。
嗯,此计大妙!那就老规矩,你们打头阵,我给你们掠阵压轴。”
范鲤说得理所当然,无视戴四鄙视的目光。
“彼其娘之,最后是他灯枯油尽还是我们全军覆没,还不好说呐!”
马彪紧皱眉头:“这小子现在属于困兽之斗,既狂热又冷静!表面虚弱,但实际上,一夫拼命万夫莫敌。在兵法上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最不可战胜的!
何况我看他本身就是个练家子。如果两年前,我巅峰状态还可跟他斗斗。可如今髀肉复生……没有赢他的把握啊!”
“……”
范鲤见马彪认怂。眨眨眼马上话锋一转,退堂鼓击起:“其实想想,这碧眼儿为什么跟我们拼命?我们为什么跟他熬?大家出来混都不容易对吧?
咱俩大概知道这场架十有八九是个误会……何必呢大家各退一步,握手言和,皆大欢喜其乐无穷啊!
你们看,我们尊敬的王府尹也是整天忙得一头包,我等草民就不要找事啦……”
“姓范的烂草鱼,咱羞于跟你同列!”
戴四左移三步,不屑看他。
“嘿!”
范鲤右跳一大步,讥讽说:“小姑娘梳头——自便吧你!
说到底还是你这四眼狗莽撞,逮谁咬谁,结果咬着这么个凶徒!亡命之徒急了眼什么事都敢做的。万一弟兄们有个好歹,你准备自尽谢罪吧!”
“够了!范鲤你扯哪去了,哪有那么邪乎?”
马彪夹在中间被吵得头疼:“林静是不是他打的另说。但戴二戴四都是他揍的,现在还跟齐牛动手!老子的兄弟岂是这么让人欺负的?况且……”
马彪龇牙狞笑:“老子六个人要降不住一个病鬼。传出去,秦淮河我们也没脸混了!”
戴四一旁听得连连点头。
马彪心情烦躁。眼光一瞟,快走几步,捡起地上背写东方,带赤焰条纹的外衣和鸭头状黑帽。
确定没见过这柔软轻便的质料。再看这鸭头帽,马彪顿时喜欢上了。
帽上画着一个笑脸骷髅头,诡异望他。帽后有小洞跟网巾一样透气方便。马彪爱不释手,收入囊中的想法顿现心中。
角斗中的碧眼少年,显然注意到马彪的贪态,心中怒气更重。
紧闭嘴唇,擤出两道粗气。少年左脚稍扭,右腿飞扫齐牛头部。
齐牛急用左臂抬挡,觉得沉重。少年踢技快猛且准。齐牛臂未放下,对方飞脚又至,只得举臂支撑。
噗噗噗!
连挨三下,同中一处。齐牛痛苦难忍,口中呼疼,抱臂连退。
少年顺势欺入。抓住双肩,以膝撞腹。待他弯腰,左手虚按其右臂,右手握拳,重揍他左脸!
齐牛天旋地转。巨大的惯性,让他自头到脚转半圈后,眼前冒星,笨拙倒地。
“这招漂亮!”马彪称赞。
一系列动作,眨眼间一气呵成。手脚间配合干净利落,若非千百次修炼,绝做不到。
少年击倒齐牛,并不乘势欺上,反连退数步拉开距离。
他刚刚憋足一气瞬间败敌。此时气泄,胸中喘意爆炸般扩散。如马彪所说,他喘疾复发,此刻状态极差。
“呼……呼……”
少年忍不住双手按膝,调节呼吸,弓起背似乎担了千斤重担。
“铁牛!”伍七惊声上前。
齐牛摇摇头,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他体质超人。脸上重挨一拳,尽管疼却未昏厥。
“并肩子一起上啊!”
戴四红眼冲去。戴二恐弟吃亏,也一跃而起。
少年眼神一闪。朝三人一竖中指,转头即走。戴四愈怒,未到五步,急先锋已至。
冷不防少年腾空一跳,右脚飞起!戴四收势不住,命中正着,向后载倒!
少年一脚踢翻戴四,又是一脚踢向逼近的伍七。
伍蛤蟆双手护胸。媲美腿粗的壮臂,借着浑身冲力,劲大势猛!少年如踢铁板,反被撞倒在地。
戴二狂叫一声狼扑少年。两人在石尘中厮打绞滚。环眼圆瞪,五爪戟张,一指在少年脸上怒挖血痕。
他咬牙切齿。双腿一撑,翻坐少年身上。两手猛扼其喉,厉声疯喝:“敢打咱弟,看老爷不弄死你!”
少年憋红着脸,双臂一张一合,猛击戴二腰腹。戴二呼痛,被一把推下。
尚未站稳,少年又被伍七熊抱,挣脱不开。
那边戴四早已起身,照他鼻子就是一拳。少年脑袋一震,鼻腔血如泉涌。
伍七“嘿”了一声。抱着他连转数圈,喊声“铁牛接着”!手一撒甩给齐牛。齐牛皱眉不接,侧身任其摔地。
伍七摇摇头:“就你最正,不以多欺少!”
“赢啦赢啦赢啦!其乐无穷我就说嘛,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打不过一个病鬼!哎,看来用不着我出手了!”
范鲤摇头晃脑,“无比遗憾”。
马彪耸耸肩,暗自松气。
少年挣扎爬起,见戴家兄弟讥笑。怒哼一声,眼中狂热之火似喷。
强吸一气,右手藏腰,抽出一对银色雪花短棍。
腰略沉,左手虚护胸腹,右臂微扬。铁棍在艳阳照耀下,染上金色的光辉。
“这么短的棍,你掏耳屎的吗?”
戴二不屑打个响鼻,弯腰捡起一板砖。
戴四伍七一左一右,三人将少年包围。
马彪眉头一皱,喊道:“这是连枷棍,威力极大你们小心!”
“动手!”
人未至砖已飞。少年右臂迅挥,一棍自下而上,“啪”得将砖挑飞。原来这对短棍由锁链相连。
劲力未尽,顺势将前棍夹于腋下。手腕瞬抖,灵蛇出洞,瞬咬头食!早砸中戴四额头。
被阳光包裹的铁棍灿烂如银,随少年手臂,舞成大花罩住全身。
后来的两人收势不及,一头扎进棍花。
“啪啪”两声!
伴随着二人的呼痛,戴二左肩和伍七后背皆被猛抽。电光火石之间,三人功势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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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绝望的心,不服命的骨
那边五泼皮见他抽出短棍,皆露恐惧之色。又见少年指东打西,瞬破三人,更是集体惊呼。
此情此景,何等熟悉?片刻前也曾经历。身上火辣辣的瘀伤,颜色还没退呢!
这边范鲤瞪大眼睛,两片唇闭合几次,咽口水问:“那棍子怎么回事?还是铁做的看得都疼!这碧眼儿……其乐无穷穿得怪,武器更怪!”
“双棍连链,在军中叫连枷,在民间叫盘龙。”
马彪缓缓说:“不过那都是一长连一短。像这种二短相连的小连枷,倒是少见。”
齐牛缓缓起身。戴家兄弟和伍七摸着痛处惊疑未定。四人将少年围成一圈,却不敢轻易动手。
少年病体难忍,打定主意速战速决。见四人不攻。夹紧短棍,眼神一凝,迅猛袭向年纪最小的戴四。
戴四张嘴,一个脏字未出口,早挨了两棍,头晕目眩!眼冒金星时,又是一棍,直接抽翻。
“玉佛!”
戴二关心弟弟,急欲上前阻止。却被少年甩出老大个棍花逼退。无计可施之下,气得大骂:“耍棍子算什么好汉?有种不用兵器跟二爷大战三百回合!”
少年只是冷眼看他并不搭话。戴二正欲挑衅,背后的邹福忽说:“你们四打一还有脸说?好汉用兵器才公平!”
戴二满腔火气正无处撒,此时火上浇油,回头骂:“死胖子!老爷搞定你同党再好好料……”
“戴二小心!”伍琦大喊。
戴二猛然回头,眼中只见银电划过。
先扫左腿,再抽腰腹,最后正劈额头!
戴二大脑一白,身子一歪。两眼望地时,方觉身上中棍处,痛楚火辣辣扩散。
耳中听着三人的激斗声,脑袋嗡嗡,心儿凉凉。全身酥麻瘫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
“打得好!”
不知何时,泼皮们已进入看戏模式。邹家兄弟眼见对头倒地,带头鼓掌。众泼皮跟风起哄:“好汉好棍法!”
“好一记盘龙棍天下无双!”
“这就叫棒打双狗,干死他!”
“揍他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这群杂碎!”
倒地的戴二心中骂娘。他们本来鼻青脸肿,狼狈如落水之犬。结果一有热闹看,个个如打鸡血!上蹿下跳,叫骂喧嚣!之前惨样早丢到爪哇国去了。
尤其领头的邹家二胖,两张无赖嘴脸好不得意!团团肥肉抖精神,手舞足蹈吹口哨。
“好好尿……戴二狗你尿谁?”
邹禄烂着嘴角,顶个大青眼讥笑:“哈哈哈这姿势……是狗吭屎还是狗撒尿?”
“大小眼,情况不对头啊……”
范鲤看着少年舞棍,耍得那叫一个银龙护体,玉蟒缠腰。己方四人瞬间躺了两。齐牛和伍七空有气力却无可奈何。只有防御之势,却无反击之力。
范鲤眼看那棍威力颇大。击打在身,必有淤青!咽口吐沫开始脚尖朝外。心想实在不行,三十六计走为上……
正待脚底抹油随时跑路,顺眼朝胡同外一望,忽然有些愣住。
文德桥上,不知何时站了几个五叶镖局的人。
虽隔得有些距离看不清楚。但中间那位,头戴蟒额,身穿银边墨纹服的还是很好认,正是叶家小九叶潇!
从这个角度,毫无疑问是在看这边。
范鲤不担心他们隔那么远,能否看清楚的问题。他担心的是被这恶少看上,准没好事。心里打鼓:“其乐无穷,这碧眼儿不会是五叶镖局的人吧?”
“几个泼皮打架有什么好看的?”
文德桥上,与叶潇并肩站着的中年男子神色不满。这里只有他两人能清楚地看见胡同里的争斗。
中年人腰间,鲜红的连心结系一块价值不凡的玉佩,彰显着不低的地位。
手戴鹿皮套,肩披乌色篷,满身风尘。他身材高大但习惯性弓腰。被斗篷几遮大半的面孔中,满含忧气。
“五叔有所不知,这泼皮斗架可比斗鸡斗狗有趣多了。打赢的趾高气扬,打输的气急败坏,打平的互不服气。
一张张脸儿,酸甜苦辣咸,瞬间百态皆出。小九每看此景,都欲罢不能!”
叶潇眼皮不眨望着胡同。双瞳中似有墨息,若隐若现。阴柔的嘴角逐渐上扬,青水般的脸庞,浮起一丝潮红。
“人还不少!呦,那卷毛耍得好盘龙啊!用这兵器的倒少见!”
他一拉五叔兴奋说:“好一场厮斗,我们走近点看看!”
“我对泼皮打架不感兴趣!”五叔淡淡说。
“那是自然,叔叔惯于在外杀人放火,肯定看不起这市井斗殴!”
叶潇笑笑,见五叔脸色愠怒,忙说:“开玩笑开玩笑,五叔切莫当真。哈哈!”
他音调一转,轻快多变的戏腔唱起:“见五叔归家,侄儿甚喜!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五叔忧心忡忡的脸色中,一色宠溺转瞬即逝,板着脸说:“胡说八道,小孩子喝酒做甚?
戏倒是越唱越好,但那风月玩乐之术,终究无用。没事该把功夫用在读书练武上……”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虽被长辈数落,但叶潇笑容可掬,并无半点不悦:“还指望五叔多教我几招呢!叔,请——”
范鲤一拉马彪:“大小眼,有情况!”
“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马彪不理他,轻生嘀咕。
初时少年那铁棍,舞得如月罩体,连身子都看不见。到现在劲力明显迟缓,舞棍轨迹逐渐清晰可见。
马彪双目紧盯。看他旋转的棍花越来越小,看他抖动的手腕越来越慢,看他紧闭的嘴唇微微发颤,看他起伏的胸膛似要炸破。最后,看他病态的潮红脸色,又暗几分。
“差不多了!这种连枷盘龙棍,很耗体力。”
马彪喃喃说,大喊道:“齐牛,蛤蟆,住手!”
齐牛回望马彪目光忿忿。伍七生怕少年偷袭,摆好架势不敢大意。
两人被那链棍撩得够呛。这一停,身上淤青顿显疼痛。
对面泼皮大肆哄笑。谩贬齐牛几人无用废物,大夸好汉武艺无双。更怂恿少年,乘胜直捣黄龙!
碧眼少年却无力追击。他弓着略抖的身子,双手扶膝。胸口激烈起伏,喉内气管发出“呼呼”喘声。面上痛苦之色,掩饰不住。
马彪又等了一会。少年并未因片刻休息而好转,病情反有愈演愈烈之势。马彪缓缓上前和他对峙。少年抬头瞪他,四目相对,电闪交击互不退让。
马彪仔细打量他的双瞳。少年一双碧色瞳孔,镜子般浮现自己的影像。
在瞳中,他仿佛进入寒风凛冽的空旷之野。有一个一无所有,陷入绝境的疲倦少年,正独面几头龇牙咧嘴,留着饿涎的恶狼。
少年身着薄衣,冻得瑟瑟发抖。病了、饿了、累了,疲惫不堪。只是眼中,仍燃火苗!
那火苗儿被呼啸的风刮得摇曳,摇曳。明明微不足道但就是不肯熄灭!而只要眼中的火苗还未熄灭,少年就绝不会放弃求生。
他会战斗!跟天斗,跟地斗,跟万物斗!
进击,继续进击,一直进击!
哪怕肉体……被这寒天、冻地、恶狗,撕裂吞噬!
“这个碧眼儿……一定刚刚遭受了很大变故吧!”
马彪深切感受到少年绝望的心境和不服命的骨气。他着迷地望着少年,宛如……两年前的自己。
随后,自己的身影与少年慢慢重叠,重合,最终……合二为一。
少年见马彪眼光失神,正是袭击的好时机,身体不由朝前倾了倾。忽然间喉咙一痒,以拳捂嘴猛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暗红的脸色,直咳得充血鲜艳,咳得那肺几要吐出。
马彪眼神渐渐凝聚,习惯性斜嘴痞笑:“男子汉之间,还是用拳头说话的好!”
握紧铁拳,挥舞着逼近:“来吧碧眼儿,我大小眼来称称你的斤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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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大小眼vs碧眼儿
少年经过那剧烈的咳嗽,全身血液一激,竟然强行逼出了不少潜力,连喘疾都得到暂时缓解。
他精神一振,见马彪只一人。侧身一跳,双短一并,连成一条单棍。右手紧握,往对方来的伸手一敲,
“靠——这还能拼起来啊!”
马彪抱着右手急缩,心里却骂自己身体生锈。嘴上满不在乎说:“你想用单棍来节省体力吗?白费心思,就你这病体输定了!”
马彪猛得一扑。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少年能勉力压制体内喘疾,必是依靠某种呼吸之法。
只要能近身,面对面拳脚相向。必能乱其呼吸并引其病发,从而不战而胜!
少年向他左侧一跨,铁棒交叉劈砍。左——右——横——纵,短棍术“米”字击打。一旦形成连招,威力霸道非凡!
“你脚底打滑,棍头失准,腰臂气虚。技击之术讲究的稳准狠,一项不占!”
马彪展开步法,连避棍击:“浑身破绽,破之甚易!”
少年屡击不中。心中一急,换气不通。马彪窥着时机蹿上前去。一拳敲震他握棍右手,顺势全身蓄力,右臂顶他胸部。
少年气管肺部受激,喘意爆炸。连退几步,驻膝大咳。
强行忍住。马彪又近,挥拳猛击。
少年举拳相迎。四目如电,呼吸可闻。二拳咆哮,众人都清晰听到骨肉碰撞之声。
砰——砰——
困兽之斗,互不退让!
马彪斜嘴龇牙。活动右掌,感觉手骨欲裂。少年左手紧握铁棍,整个右臂都在发抖。
喉内低嘶,少年举棍再冲。马彪懒得再躲,暗自蓄力。
腰如弓,腿如簧。右脚一飞,先将铁棍踢开。左脚复起,将少年踹腹倒地。
“大小眼踢得好,给四眼狗报仇不用谢啦!”
范鲤大声欢呼,顺便不忘挤兑戴四。
“彼其娘之,第一脚偏了。踢的应该是他右腕让他铁棒脱手。”
马彪连连摇头,痛心疾首一拍大腿:“哎!髀肉复生,武功大废啊!”
少年弓起身子在地上喘息良久,拄棍站起。看着马彪,已充满戒备。
啪一声。单棍再次分为双连枷。两根短棒,锁链相连。几道银电在阳光下划过,夹于少年臂下。
马彪眉头未皱。
少年冷笑一声。刹那间,老大的棍花如同血盆大口,朝马彪上中下三路袭来。
马彪使开身形,左闪右遁。
他眼亮身稳,明辨棍迹。迅晃身影,绕少年背后强行切入。
右手大张,企图硬抓旋棍。可电光之际,手指如遭雷击痛入心扉。原来那棍借着转势,力大速快。一旦受阻,瞬间会产生巨大动能。面对马彪抓棍的手指,一击即闪。
少年顺着力道引导棍轨。趁其疼痛,连击闪出,快速欺进。石火之间,棍势银花化蛇,血口大张袭咬对手。
此技破敌,一气呵成,正是双截棍术里屡试不爽的狠招!
马彪旁观时深知此招厉害。双睛爆亮,机敏如狼。在手指被打的瞬间,不退反进。全身不管不顾朝少年翻撞过去。
这般看似舍身一搏,实则起了围魏救赵之效。少年不肯跟他硬碰,侧身避开。
马彪顺势沿着少年一滚,逃出“蛇口”。甩着手指嘶嘶直叫。
少年面有嘲讽,架势摆定,严阵以待。
“彼其娘之真疼啊!难怪几人都奈你不得!”
马彪已看出这连枷棍依靠旋转之势,击打威力更甚普通棍击。刚才又实战一番,更觉这奇门兵器甚是棘手。
“大小眼,一对一你不用家伙太吃亏了,接着!”
戴四一手扶戴二,一手把哥哥的板砖朝马彪扔去:“砸他个狗日的!”
“哎呦你砸他还是砸我?”
马彪急急一闪,翻白眼说:“用不着这么狠的,他病犯了快不行了。
不过空手跟他单挑也很棘手。找个温柔点的……”
环目四周,已有计较。
“大小眼你不行嘛!打不过就速速投降!”
“好汉的盘龙棍天下无双,你赢不了!”
对面泼皮又炸开了锅,对马彪嘘声四起。不过马彪日常虎威犹在,邹家兄弟嘘归嘘,却不敢说辱骂的话语。
“杂碎们你们急什么?”
马彪斜嘴笑:“破这区区连枷轻而易举……你们谁把这碧眼儿的外衣丢我?”
“给你!”
范鲤把那红色外套丢去。少年眼色微变。马彪“嘿”了一声,外衣一卷一拉,挥舞着向他扑去。
少年舞棍迎击。但那外衣料软势足,大开大阖。棍衣一交,旋棍轨迹瞬被扰乱。少年无法舞开棍花,链棍优势顿无。
马彪右手挥衣,左拳变爪,伺机而动。少年被动后退,忽得马步一扎。左手抓住外衣往已方一扯,右手紧握两棍力捅马彪。
“呀!”
两声低吼。马彪张爪如钳,紧箍少年右手腕。四只进击的眼珠,近距离互瞪互不相让。
撞一声。两人同时膝击,壮躯都是一麻。
马彪突感少年手劲变小。知他同时动用手脚二力,呼吸术扰乱。胸中喘意,汹涌迸发!
马彪“嘿”了一声,强拖少年拉了一圈。忽然头如撞钟,猛嗑少年鼻梁。那是人体最软部位之一,受创必起反应!
少年捂鼻后退。马彪欺进,趁势抢下铁棍,将他踹开。然后双棍一并,砸他额上,顿时淤青一块。
“大小眼打得好!”
身后小伙伴掌声涌动。马彪团团作了个揖,向鸦雀无声的泼皮笑问:“这一出红绫破盘龙,如何?”
五泼皮不敢搭话。
范鲤吹声口哨,见马彪稳操胜券,大为开心。
眉眼四顾,文德桥上已没有五叶一群人的身影,暗暗松了口气。忽见躺地的林静嘴眼抖动,暗道怎么把他忘了!
略一思索,跑到河边。将自己外衣一脱泡到水里。等外衣吸水后拿起,顺便捡起河边一颗石子。
跑向林静。以手扭衣,滴水在脸,大呼:“小林醒了!”
那四人反应过来,连番招呼。终于林静一对薄唇呼出浊气,两只三角眼缓缓睁眼。“啊”了一声,伸手摸头。
齐牛一把抓住,摇摇头:“别……”
伍七:“别摸,血暂时止住了,待会送你找姚宠看看。”
戴二:“别怕,没事了!”
范鲤:“长长记性,下次别那么逞强!”
戴四:“咱们帮你报仇啦,邹家胖子和那个碧眼儿一个也跑不了!”
“碧眼儿……”
林静还有些迷糊。目光投向正在交战的两人,嘴巴张了张。
那边碧眼少年的体力衰弱到极点。呼吸法再也压不住胸中的喘意。他身形摇晃,眼中烈火不减。
默默双棒一拼,最后的铁棍向马彪砸去。但速度与之前,已不是一个档次。
马彪轻易避开,心想这武器一棍两用,真是有趣。
一把攥住铁棍。少年发劲,但强弩之末,十成力气不到三成,抢不回来。
他马步一扎,腰间蓄力。左拳虚晃马彪面门,引其注意。同时右臂注力,短棍顺转一圈。一扯一拉,夺回铁棍。此动作做完,气力衰竭。以棍撑地,痛苦不堪。
“好个夺棍术!不过——”
马彪慢慢说:“你还有力气举棍吗?”
少年的身体正强烈的抗议。如果可以,他真想一个脚趾都不动的躺在地上。
“呵呵!”
他无力干笑,笑中净是喘声。
将铁棍夹在左腋双手抱住,少年准备做最后的进攻!
忽然马彪身后,一直没出手的范鲤不耐说声:“没完没了你还打呀!”
腰间掏出一牛皮木弹弓,夹紧河边拿的石子。闭眼拉满,直望面门射来。
少年想躲,但那超负荷的病体,已经不容许做这么奢侈的动作了。
砰——
飞石清脆地击到额头,少年脑袋晃了晃。微风吹过流在脸上的鲜血,带着丝丝凉意。沉重的躯体,竟觉轻松了少许。
可怜少年伸手,还未摸到流血的额头,早被马彪冲上。双手攥手臂,左脚毒蛇似的踢他右腿。待平衡失调,双手移位,抓臂扶腰,竟将少年横抗肩上。
“准备好——”
马彪弯腰环了一圈,大喝:“一——二——三——
马氏搏克·恶马颠奴!”
两大壮躯,天旋地转一闪而分。少年自上而下滑了一大抛物线,重重坠地。
轰一声,漫天灰尘!
“呃——”
少年白沫吐出,眼白翻凸,卷发直竖。此一凶残大摔,胜负已分!
“我——靠!”
敌我两边群少皆被此技震得呆滞。个个嘴巴张得滚圆,异口同声拉长口音惊叹!
少年躺地,铁棍脱手,痉挛抽搐。腹内之物排山倒海涌向口腔,咽喉发出痛不欲生的呻吟。
马彪缓缓上前,一脚把铁棍踢得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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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姓姜名升,华夏人
“那石头算戴四的,那一跤算戴二的。”
马彪淡淡说道,又一脚踢少年脸上。
少年脑袋一歪,本已受创的鼻腔,血如泉涌。缩着身子,一手捂腹一手捂脸。
“这脚算齐牛的,还有……”
一拳重重砸在腹部。少年痛“啊”一声,来回滚转,痛不欲生。
“这是蛤蟆的,至于我的这份就算了。我能看出你身手不凡,赢你是乘人之危。”
马彪斜嘴笑:“如果你没病,仗着这连枷,我们很难赢你。”
“咳咳,其乐无穷!”
范鲤把惊讶的嘴巴合拢,摇摇掌中弹弓:“这都多亏小爷百发百中的神弹!”
戴四鄙夷说:“画蛇添足!就大小眼那一摔,谁顶得住?反倒是你用暗器,搞得赢都不显光明正大!”
“说到那一摔……大小眼你那招真狠啊,哪学的?”范鲤心头发麻。
“哪学的?摔跤而已,摔着摔着就会了嘛!”马彪漫不经意。
范鲤吃惊说:“那不是普通摔跤吧?节日里的相扑赛我年年看,哪有这么狠辣,恨不得把人掰成两段的?”
“嗯!”其余人同时点头。
“他……”
范鲤仔细注视少年:“不会死吧?”
马彪大小眼一抬,心里也在懊恼:一激动没忍住,怎么把搏克这杀人技都使出来了?
面上打个哈哈,疲懒说:“都一样都一样,你就当我看比赛学的。
还有我留力了,故意摔在泥土多,比较软的地面。他死不了!”
“哈哈,这碧眼儿要死,就是被烂草鱼一弹弓射死的!”戴四讥笑。
“四眼狗,别忘了是谁带头群殴的?混账王八蛋一起上……其乐无穷这话是你说的吧?”
范鲤把脸一板,老气横秋教训:“小小年纪,如此以多欺少,长大怎么得了?
哥跟你讲,在头脑上你要学哥,多用智谋。在行动上你要学齐牛,看人家多磊落。一对一就一对一,败了也不占便宜……”
“烂草鱼你再说?”戴四红脸便要开架。
“算……了。”
齐牛大手拉他,又指着范鲤一瞪眼:“你……闭嘴!”
马彪一把将少年拽起,对林静说:“你头上的伤是不是他弄的?如果是,我给你出气!”
“啊、嗯、喂……不是不是,他是我救命恩人!”
林静头疼未止。一开始晕晕乎乎,现在终于反应过来:“嘶——是那五个混蛋,打我……咒我爹死……还撕我的书!”
望着手中残书,眼里一红。一指朝大街缓缓移动的五个黑影:“仗着人多差点把我杀了。是这位小哥,把他们打败又给我止血。然后……我就晕过去了。大小眼你们……别冤枉好人啊!”
林静一段话说得愤怒委屈又感动。续续断断,总算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果然是这样!我就说五个人打你,齐牛他们来了变六个人。而五人全倒地上,用脚趾想,都该知道第六个人是帮你的。齐牛你们不动脑子的吗?”
“呃……”
四人脸色羞得如猴屁股你。齐牛呐呐指指戴家兄弟。
“我们来时,见戴二戴四跟这小哥交手,以为他是帮凶呢!”伍七替齐牛说。
戴二以手捂脸:“老四见到他直接就动手了,然后这位小哥也是狠手,所以我也上了……”
“我我我……对不起!”
戴四两眼望地。五道鄙夷目光将他笼住。
马彪拍拍少年:“抱歉了好汉,是我们兄弟误会了。也要怪你,打那么久,怎么不解释解释?况且你打架那么凶,一看就是坏蛋嘛!”
少年摇摇欲坠,大口呼气。马彪将他扶住。
范鲤问:“所谓不打不相识嘛……这位碧眼好汉,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啊?”
少年似没听到,范鲤又问一遍。
“……”
少年似乎听懂,张嘴嘶哑说:“我叫姜升,哪里人……华夏人!”
“北方口音?北直隶人氏?”马彪问。
姜升摇头,面容痛苦。
“先送你去医馆。”马彪当机立断。
“等等,在此之前,你们是不是忘了某些个罪魁祸首?”
伍七鼓着腮帮,向几个蠢蠢欲逃的黑影撇嘴。
范鲤齐牛戴二戴四,四对目光,炯炯如日,寒亮似剑。一切鬼祟企图逃脱的黑影,顿时无所遁形。
五泼皮内心是崩溃的。大小眼伍蛤蟆好勇斗狠,牛结巴和戴家二狗更是打架不要命,外加一个不阴不阳的烂草鱼……
落到这群凶徒手里,鬼知道要受什么折磨?
之前那碧眼小哥,显露惊人武艺。不止己方被整得够惨,对头也打得够呛。泼皮们爱凑热闹天性一时爆发,竟一个不走。
一边围观“好汉打擂”,一边少幸灾乐祸,浑然没想接下来如何。如今想跑,却来不及了。
“跑?”齐牛活动腕关节。
“其乐无穷!小的们,上吧!”范鲤站在最后发号施令。
“一个不留,杀无赦!”戴四把心里恶气全算在他们身上。
“戏看完了不给钱想走?”
戴二脸上鬓毛炸立:“刚才谁说狗吃屎狗撒尿的?”
三泼皮默默退步,将邹家兄弟推到前头。
“你们……想干什么?”
两胖子慌得一批。那四人并排欺近,气势汹汹。
马彪咧口一笑。“不干什么,就是想在你两头上,也凿个疤开个瓢。”
“大小眼你敢!”邹禄音色儿都变了。
戴二把玩板砖:“你两杂碎欺负别人的时候可什么都敢!”
“我们大哥可是孟屠记的没遮拦孟洪。跟梁山好汉可是同一名号,很厉害的啊……”
邹福语无伦次:“你们……要给面子!”
“哼!”
齐牛闻言,怒哼一声。
伍七笑:“碧柳街卖肉的小孟屠?你们不知道,我家铁牛和那没遮拦是死对头?在他面前提穆洪,你们是不嫌死得快啊!”
“你你你……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两胖子哭叫。
“呵呵!”集体上前,顺道堵住胡同出口。
五泼皮心如死灰。手心攥汗,就想孤注一掷往外冲。这时头顶一个冷锐的声音阴阴说:“本以为能耍场好戏,想不到握手言和就结束了……真没意思!”
马彪猛得抬头。只见高高的屋檐上,不知何时已有两人。
一少一中,一蹲一站,一笑一冷。手里各拿盒状元豆,一脸看戏的架势。
范鲤看着那站得的斗篷中年人:“那个人是……五叶的五镖头叶茂!”
其他人不认识被斗篷几遮全身的叶五镖头,但对那蹲着的恶少,再熟不过。
“叶潇叶小九!”
林静双目喷火,小拳紧握,一副拼命的架势。
“嘎嘣——嘎嘣——”
叶潇朝上一扔几颗豆。嘴一张,落进口里慢慢嚼。
居高临下俯视,眼中黑息,若隐若现。
忽然间,大雕展翅,降落林静面前。盯着他喷火的双目,缓缓抬起右脚。
马彪瞳孔一缩,急吼:“炼武人……小李躲开!”
噗得一声,林静如断线风筝,从上自下,一个抛物线摔到墙上。头上伤口破裂,鲜血再留满脸。
“啊啊啊——”巨大的惨呼响彻整个胡同。
几颗状元豆在半空升起,落入叶潇嘴里,嘎嘣嘎嘣嚼:“区区蝼蚁,也配叫本公子名讳?给你放点血,自己照照!”
局面顿显肃杀!戴家兄弟恶犬般龇牙,齐牛伍七蓄势如兽。
马彪把手摸向背间“烧火棍”,右眼圆瞪。他在马家军时,左眼曾受重创。视力虽没影响,但从此以后,左眼皮无法完全睁开。
所以,每每他愤怒瞪人,看上去总会左眼小右眼大。大小眼的外号因此而来。
“其乐无穷!”
范鲤快步上前,连连作揖:“叶——公子,我朋友年龄小,不懂事。您多担待,恕罪恕罪!”
“哼!”
叶潇也不看他。头一仰,把剩下豆子哗哗倒进嘴里。“嘎嘣嘎嘣”嚼个不停。范鲤心里咒他噎死撑死。
众人大气不敢出,胡同里只有林静的哭喊声。
老大一口状元豆咽下。叶潇环视众人,目光落到姜升。阴鸷的青脸轻蔑一笑:“一群人打一个病鬼还打那么久,都是没用的废物!
最后既然打过了,就该痛打落水狗啊!”
手里袋子一丢,脖子一歪:“对付病鬼的最好方法,就是一击重创内脏,像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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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语录,生之拳,保命真气
“现在是天历十二年九月。
来这个时代已过两月,我马上十五岁了。而且从此以后,基本上百分之九十九,就在这里生活了!”
姜升下意识捂捂胸口,缓缓闭眼。两月前惨厉的回忆,片段片段闪现。
那黑息环绕的邪性眼瞳,近在咫尺!
——打架嘛,出手要狠!像这样……
“啊——”
画面破碎,胸中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见。
——怎么样姚宠,有救吗?
——风寒……哮喘……外伤……内脏未出血,两根肋骨断……命不久矣!
——这粒本草丹给他服下,能不能活,就看碧眼儿自己造化了!
气贯全身,能感觉得到身体正在复原。但是,骨头快速愈合的滋味……传说中的痛入骨髓吗!
——疼啊!
姜升在床上挣扎。豆大汗珠,源源不断流出毛孔。
致命伤加上致命病,一脚踏鬼门,一脚留阳关。所谓……生不如死!
“没事的!”
有少女伴在床侧,声如暖阳:“你会好起来的!”
“……”
姜升睁眼。刚来之时迷茫痛苦,委屈绝望。加之哮喘突犯,已有自暴自弃,找人同归于尽之念。
他这么想,也是这么做。所以大小眼等人误会相斗时,姜升并没解释。
然而命运辗转,又经过一次由死转生后。终于死意尽消,活下来的欲望浓烈非常。
“我的心脏,仍在跳动!”姜升严肃说出此话。
生活在陌生的世界,总要找点精神食粮作支撑。姜升的精神食粮,便是他自编的华司令语录。
他妈妈喜欢写小说,尤其华司令故事,因此收集了大量资料。
姜升年幼时左翻右看,记住不少。而且无意间对其思想心境,起到精神启蒙的作用。
于是来到这里的两月间,他已习惯用华司令语录自省。这是他现在拥有的,最宝贵的财富。
——绝境之时,身心互持!身未放弃,心勿先叛,希望永在。
姜升自嘲:“环境陌生、吃喝不好、失眠成习、神弱精衰……
想不到,我竟成最适合练龟虽寿的人!”
思绪遥忆……
——来吧儿子,我亲手叫你东方白拳。罗曼蒂克,想当年在军中,爸爸凭一手三斗拳,武镇三军……
——打住爸爸。你就说要教我哪个吧!是烈凤锥,盘龙铳,还是地麟炮……爸爸,我不学龟虽寿,啰哩啰嗦得一点不燃!
——罗曼蒂克,小鬼头见识浅。
你大病初愈,身体弱根基薄。教你三斗拳也只能练成弱鸡、蚯蚓、羔羊。
东方白拳又叫东方四灵拳。龙凤麟龟,三斗一生。而龟虽寿是生拳,固本基元,重中之重!
华司令年轻时,饱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创伤。年纪一大,苦不堪言。于是查世界百艺,创造了内外兼修,疗体续命,宁神壮心之拳——龟虽寿。
因为龟虽寿细节多,又繁琐。所以很多正常人跟你一样,不愿练它。
但你跟正常人又有区别。谁叫得了哮喘呢?得病就得治,所以你要不怕麻烦地……练龟虽寿!
龟虽寿五术:龟息、腾蛇、千里、烈心,养怡,从最简单的开始。另外我会教你人体知识。
五官六感、五脏六腑、十二经脉、一百零八关键穴等等都要涉猎……两只小碧眼别这么幽怨嘛!
罗曼蒂克,古今武术,医武不分家。成功的武人都是半个大夫。知其然,更要知其所以然……
——爸爸,经过三个月的修炼。我对烈心和养怡二术,还是感悟颇深的!
——罗曼蒂克,我年轻时也这么吹过。小鬼,你还远着呢!
……
整理思绪,准备每天的必修。
姜升深吸一气,手结禅印,双腿盘膝。
佛教偏重静心修性。所结的禅定法印,经千年检验。最易排除杂念,凝神入定。
双手变印,左手拇指弯曲,掐中指午位。
右手拇指,插入左手拇中指圈,掐无名指根部子位。右手中指,相对掐左手无名指。
子午之印结成。正负两极,阴阳二气互通!
道家讲性命双修,手印仿太极圆图。入静后,阴阳二气自然运行。
吸粗呼细,纳长吐短。两耳返听于内,听呼吸之息。内注养静,是为听息。
身如宇宙,虚空中得一灵光注入,始成生命,即天命本性。
性之根,藏于两目中之祖窍。
闭目内视,观祖窍,聚元性,引周身之炁共鸣,是为观光。
生命之构成,天命本性之真元,分化精气神三元。
顺成人,逆生丹。三元分藏于掌肉体的下丹田,掌精神的中丹田和掌灵魂的上丹田。
大脑发出指令,自上而下。
从血肉器官处提炼的先天之气,和从饮食水谷处提炼的后天之气,融合于下丹田气海中。最终诞生了可引导,可控制的真气。
“道家所谓的内丹术吗?”
姜升忘不了首次炼出真气的心情。当时小心翼翼,观察维持。如今虽经验尚浅,但已慢慢熟练。
虽然目前提炼,如风中残烛。但姜升心中却有自信。
所谓炼精化气,真气的强弱直接决定于肉体。姜升的哮喘只是潜藏病,先天并无碍。而后天营养充足又习武健身,理论上这条件,没理由练不成强大的内功。
心中正喜。忽然,那弱烛的微光,正被一个大数倍的光团笼罩。另一道温阳真气,准时从下丹田气海涌出。
姜升并不奇怪。他已经跟这道真气共存两个月了,并亲切取名“保命真气”。
两月前,他被叶潇一脚重创,危在旦夕。幸得姚宠以灵药本草丹救命。
本草丹由珍贵药材,加某炼气宗师的精纯真气炼成。既治病,又疗伤,玄妙无比。
这道真气,平时藏于下丹田气海。每到十二时辰,便会自动涌出做大周天运动。多亏了此气,仅仅两月,姜升的肋骨得以快速修复。
不过,保命真气纵然强大,也有耗尽之时。按常理,最多持续五到七天。之所以现在还在,全是因为姜升两月来,往里面源源充气所致。
受伤的头一月,姜升每天面对伤病痛苦和死亡威胁。在察觉保命真气一天比一天衰弱时,无比惊恐。于是在能修炼龟息术后,尽管自己提取的真气微弱,但还是一股脑往里面注。
另他惊讶的是,如同大鱼吃小鱼和小火添柴。保命真气混合了他微不足道的真气后,衰弱程度,明显减缓。
姜升大喜,抓住一切时刻修炼,往里面“送鱼添柴”。随着身体渐渐复原和经验的加深,保命真气已被喂养到饱和状态。同时,姜升也不忘利用保命真气辅助修炼。
他引导自己的小真气,每次搭上保命真气的快车。不走弯路,直接做大周天运动。如此修炼,好处多多。
龟虽寿第一术龟息,目的是潜息静心。生内气,做小周天运动来清污净体。
第二术腾蛇,目的是引真气做大周天运动,激活身体能量。姜升借着保命真气的东风,二术同修。所以两月下来,不仅治愈了身体。自己的真气也如充了会员一样,发展迅速。
当然,对比强大的保命真气,姜升自己的真气依然弱如萤火。
大周天运动完毕,真气回巢。待三个时辰六个小时后,它会再次运动,准时不误。
姜升心里吐槽这算什么关系呢?宿主?钟点工?他不止一次动念,想强行将其吞噬,收为己用。但还是……不敢!
姜升知道,内功修炼不比外功。外功流血受伤看得见,但经脉穴道,在体内全凭感知。这时代又没X光,出了岔子走火入魔,那找谁哭去?还是等时机成熟再慢慢料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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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采集晨露的姑娘
那日姜升服下本草丹后,虽性命无碍,但仍需疗养。于是马彪把他接入家里,好歹说服养父收留。
不料姜升住了两日,夜里哮喘突发。闹得屋内一阵折腾,又不见好。
隔天,邻居的戴家兄弟得知,带着他家三女,戴福结戴三梨一起探望。恰巧他们爹也有喘疾,经常负责照顾的戴三梨对此颇有心得。一眼看出,姜升是因褥潮被冷,受凉所致。
吃下药后,将自家父亲烘晒热乎的被褥借他睡下,姜升始得好转。
养伤期间,三梨又主动前来照顾。她善良而细心,让姜升感受了颇多的温暖。
姜升卧床寂寞,对女孩的探视十分珍惜。大谈家乡世界的种种趣闻,引得涉世未深的三梨惊异连连。
一来二去,姜升说,三梨听。认识时间虽短,关系却亲。自此三梨探望姜升愈勤。
姜升披上外衣问:“戴叔好些了吗?”
戴家老爹戴叔,身体也不好,有腰疾还有喘疾。
三梨脸色一暗:“爹爹的腰病又犯了,发作时趴在床上疼痛难忍。我昨晚伺候了大半宿,现在睡下了。宝簪大姐在照顾……呼!”
寒风习习,三梨抱着瓷碗,双手捂嘴哈气。
“其实三梨……我跟你说过很多次。”
姜升心疼说:“晨露治病之说并不可信,纯折腾人。别搞得你受凉了!”
原来前段时间,三梨不知从哪听的偏方:夜尽天明时,在植叶上凝积的晨露,是治疗喘疾,强体益寿的仙药。
想着对病父和姜升有用。于是每日凌晨破晓,女孩都会偷偷跑到大户院墙旁。从里面露出的蕉叶处,采集晨露。
大户府邸,多种大叶作门墙装饰,故晨露也多。
姜升自是知道此法是伪科学的迷信,多次劝她。可女孩只是笑,不为所动。
“嘻嘻没事,这法子连万岁爷都用,一定是好的……呼呼!”
“这女孩太有痴性了!”
姜升感叹。看她冷,想着哪天把运动衫带上给她。
“你说的是当今天子的爷爷,佳靖皇帝?可那人也没长命百岁,而且前英后昏,评价也不好。
听说就为了这晨露,他强迫宫女早起晚睡。结果引了众怒,宫女造反,差点把他勒死!”
姜升摇头:“这种不详东西,你还认为有用吗?”
“我觉得您这样讲不对。”
三梨说:“晨露是仙药。心灵,药才灵!那位万岁心不好,而采晨露的宫女心也不好。这样研制的药,自然也不好……哎呀!”
她想起某事,一惊,瓷碗就要落地。姜升眼疾手快,抢上去接住。
三梨脸色更红,喃喃说:“我怎能评论皇上呢?有违妇言,有违妇德……”
“这话是你自己想的吗?很有道理呀!”
姜升刚刚上前接碗,此时跟她离得近:“三梨,你明明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孩嘛!我把你的生日跟公历对了对,你知道吗?你是个狮子女!是最有个性的!”
三梨闻言羞红了脸。按道理,女孩的生日是不能随便让男人知道的。谁知有次聊天太高兴,顺口跟他讲了。
不过她还是好奇:“我和玉佛同时出生,他倒真像只凶凶的小狮子。我肯定不是,我很少生气的。”
“不是凭外表论的。有人性格藏在表面,有人性格则在心里。比如你天天坚持采晨露,那就是狮子般的执着啊!”
“这是……在夸我吧!”女孩低头笑。
姜升见她笑,心情也好:“我家那边的伟人说,你我这年龄的少年,就是即将升起的朝阳。所以三梨,活泼点,何必一定遵照那些死板的戒律呢?”
“可妇言妇德……总是好的!”
姜升撇嘴:“我家那边有人说,人类进步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下一代不听上一代的话。”
三梨噗嗤一笑:“嗯,听生姜哥哥说家乡那边的事,总是很有趣的!”
她好奇打量姜升手腕:“那些人,那些物,连同衣饰也是!”
姜升顺她目光,摘下腕上黑环:“我家那边的手环,能看时间,算步数之类的。
我还有个手机你见过的。可惜都坏了,只能当镜子。全当摆设了……你喜欢吗?我送你呀!”
“哦,不要不要!”
三梨慌得摇手:“您仅有的家里东西就那么多。好歹是个念想,我不能要。生姜哥哥也别伤心,您一定能回家的!”
姜升勉强笑:“谢啦三梨,只有你总那么安慰我……”
三梨笑:“所以您一定保重身体,健健康康回家。今天晨露我再分你点。”
“这倒不用,让戴叔多喝点……还要多少?我替你采!”
女孩腼腆指指高处的蕉叶:“还要一点就够了……我够不着。”
这双马尾少女,虽衣单体薄,冻得脸红手抖。但两只杏眸,始终散发着和对生活的憧憬,以及对家人朋友的热爱。
姜升笑笑,抱碗一跃跳起。
院墙碧叶,晨露女孩,生机勃勃!
姜升觉得,活在世上,还是很美好的。
小康街,乐家小屋。
“生姜啊,今日感觉如何?”
清早,陈旧的木桌旁,围坐着一中年、一青年、两少年,和两黄口孩童,显得拥挤。
桌上摆着简单的早餐。无非一锅白粥,一盘白面馒头,再配三叠酱菜。
屋子的主人乐老白给他盛一碗粥,关切问:“眼圈好重,还是睡不好吗?”
姜升双手接过:“没事,保住性命已经很好了!乐大叔,这两月真是麻烦你们啦!”
“哼,既然好了,就赶快去找点活做。我们是允许你一起住,但也不许吃白食!”
乐老白旁边的青年乐平,一脸嫌弃。
姜升歉意:“乐大哥说得是,我今天就去看看有什么活可干!”
能下地后,姜升陆陆续续熟悉了周围环境,准备的差不多了。
这一家人,乐老白是酒楼茶馆的说书人。因口若悬河,常常把故事说得跌宕起伏,妙趣十足。有“利齿乐”的外号。
他妻子早亡,亲生有两子,并收养有两子。
亲生长子乐平,成年却未娶妻。对老爹收留姜升,颇有微词。
“乐平,生姜肋骨断了才两月,哪能干活?”乐老白瞪眼。
“他早好了老爹你没看见?”
乐平瞪回去:“你看他整天,讲故事打拳去茶馆,哪像伤患?”
“乐平,大早上别嚷。”
乐平左边,姜升右边,怏怏欲睡的马彪不耐说:“碧眼儿今天跟我去六龙街干活。”
乐平见马彪这样,气更不打一处来:“我说大小眼你也没睡好?大清早的一副死样!”
“小点声,我睡不好你又不是才知道。”
马彪才入睡就被羊俭叫起吃饭,心情也不好。
一拍姜升说:“一会儿我带你干活,顺便见见弟兄们。”
马彪,乐老白大养子。暗面倦容,虎躯豹肢。外号大小眼,十六岁。就是他将伤病的姜升带到乐家。
“大小眼,生姜哥哥不喜欢碧眼儿这个外号。你这样很不礼貌,改改吧!”
姜升左边,乐老白第二个养子,十一岁的羊俭啃着馒头严肃说。
“小羊羔,彼其娘之我发现你今天很欠揍!”
马彪瞪起大小眼,姜升急忙制止:“无妨。你叫我碧眼儿,我叫你大小眼,很公平嘛!”
姜升的确不喜碧眼儿这个外号,他宁愿被叫生姜。不过马彪叫得顺口,而且流传开来。听着听着,也就习惯了。
“六龙街?大小眼,我也去我也去!”
紧挨羊俭的同龄少年,有一个很有名气的名字——乐飞,跟岳武穆同音。他是乐老白的亲生小儿子,今年七岁。
虎头虎脑,说话双腿打摆,冲气十足。一看就是个活泼好动的顽童。
“胡说,你不上学了?”
乐老白吹胡子瞪眼。乐飞双眼一翻舌头一吐,朝老爹做了个鬼脸。
“嘿你这小猴子!”
乐老白无可奈何:“马彪,你等会先送他去学堂。”
马彪忙说:“好的老爹!晚上我也去聚仙楼帮忙,已经跟夏掌柜说好了。”
乐老白端起粥碗,闻言语带警告:“去六龙街小心着点!”
“放心吧老爹!”
羊俭插嘴:“别打架惹事!”
“小羊羔……”
“哈哈,这才是家人吃饭嘛!”
乐老白乐呵呵把余粥一口往嘴里灌。忽然面皮一紧,剧烈咳嗽起来,震得饭汤四飘。
“老爹你也没睡好?”马彪调笑着递布给他。
“老爹,你最近状态好差,病了吗?”羊俭边抹桌子边问。
“估计太累了,没事。”
乐老白喘着粗气,贪婪把碗内珍珠舔得干干净净。嘴一抹道:“乐平,阿羊,吃好了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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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群少如朝阳
日聚仙楼被人包了场。乐老白接了说书助兴的活,一大早就要去看场地,做准备。
乐平和羊俭是他的助手。尤其羊俭,年龄虽小,颇有口技天赋。能仿鸟兽鸣叫,作取乐之用。因此乐老白喜欢带他一起。
三人走后,乐飞向马彪抛眼献媚。马彪将碗内粥汤舔得干干净净,放下说:“走,送你上学去!”
“大小眼!”乐飞委屈叫。
“少罗嗦!你那幼材学堂,一年二两银子。彼其娘之你知道老爹废多少口水,我私下接多少黑活才能凑你的学费?”
马彪撇嘴:“跟烂草鱼一样,崽卖爷田不心疼,还天天闯祸!”
“那就不学了嘛!阿羊喜欢读书,让他学呗!”
乐飞双腿打摆子满不在乎:“听先生讲课,不如听生姜说故事。他那部射雕和神雕,连我爹都比不上……
话说生姜,你说好今天给我讲后续的!
来嘛来嘛,讲给我听!你学问这么好,今后我就跟你学了!你说这叫什么来着……小说家!我以后也要当这个!”
马彪一翻白眼。姜升边帮他拿书包边说:“我自己高中都没完,怎么教你?
而且小说家得读更多的书,想学这个,乖乖上学去!”
院外传来一声喊:“大小眼、生姜,出来干活!”
马彪轻叹:“别嚷,来了!”
三人出门。旭日东升,露气已散。隔壁的戴家兄弟穿戴整齐,等在门口。
“大小眼生姜小乐,早!”戴二挨个打着招呼。
戴家老二戴金锁,外号呆二,二狗,十六岁。
麦色脸,飞刀眉,轮廓分明。高瘦挺拔,鹰鼻狼瞳。双颊各三缕鬓毛,亮直黑的马尾辫,悬挂脑后。
“生姜,好利索没?”戴四笑问。
戴家老四戴玉佛,外号四眼狗,十三岁。头戴毡帽,剑眉星眼,肤白方脸。偏矮个头,生性好斗。
“承蒙你姐弟照顾,恢复差不多了。可跟你大战三百回合!”姜升笑答。
“走!今儿我们带生姜去六龙街玩玩。”
乐飞虎声虎气,带头就走。
马彪冷冷说:“不包括你,乖乖上学去。”
几人边走边聊,戴二调笑:“生姜也去六龙街?这是要跟咱们抢饭碗啊!”
“岂敢!我可不想又被你抓脸,这还有印子呢!”姜升一指脸上抓痕,三人皆笑。
“三梨休息了吗?”
姜升问:“每天早起采露,太辛苦了。”
戴二烦躁搓脸:“还没呢!老爹昨晚病犯,宝簪照顾一宿刚刚才睡。所以三梨在伺候,待会还去请郎中。”
戴四抱怨:“藕滴很!老爹老毛病,折腾咱晚上也睡不好!三梨也是,完全没必要采那些水,又没用?”
“谁说没用你看碧眼儿?”
马彪促狭笑:“断肋骨那么大的伤,两个月就康复。三梨采露的心意,他可收得满满的!”
姜升真诚说:“是啊,我是非常感谢三梨的!”
“要不以身相许?”
“哈哈哈……”
“娘骂的!”
搓脸的戴二突爆粗口:“咱爹为彩霞布庄的钱财主赶了五年车。结果犯了旧伤,就给这吝啬鬼毫不犹豫扫地出门,连个药钱也不给。
这笔账咱一直记着。迟早有一天,老爷非一把火烧了他的布庄!”
戴四提醒:“哥,那吝啬鬼的布庄,两年前你烧过一次!”
戴二悻悻:“那次能算?娘骂的刚烧起来就被人熄了,连棵树都没烧死。
两个芝麻关武人当看门狗。姓钱的为人吝啬,竟还舍得出看家钱!”
“彼其娘之,你还是庆幸自己没被发现吧!”
马彪不屑摇头:“鸡蛋磕石头,被发现了,怎么死都不知道!”
“芝麻关武人……是什么?”
姜升摸摸自己曾被重创的肋骨,皱眉说:“叶潇那恶少也是芝麻关。”
马彪不答,看他一眼:“怎么,想报仇?”
“当然,有仇不报非君子!”
姜升眼中闪过狠厉:“他那日可是想要我的命,如果没本草丹我就死了。那日的仇辱,必加倍奉还!”
“好,到时候一起啊!”戴家兄弟齐说。
“彼其娘之你们起什么哄?
马彪骂:“碧眼儿,我跟你说过叶小九身份。还没见他面,就被狗腿子收拾了!”
姜升冷笑:“不就是有一个家奴出生的老子,抱上了魏国公大腿吗?无论什么时代,都不缺这种恃强凌弱的纨绔!”
“纨绔是指绣花枕头,这样看叶小九可不算纨绔。”
马彪斜嘴笑:“就在前几天,他被魏国世子夫人,收为义子了!”
日月朝成立的前五十年,都是以南都作京师。后来皇帝虽迁北都,但南都仍然留守了大批勋贵。
其中,以开国名将之首,中山王徐中山长子,魏国公一脉最贵。名义上有镇守南都之责,位高权重,世袭罔替。
戴二冷哼:“娘骂的,他倒是抱得好大腿!”
马彪说:“世子夫人年轻时,在江湖可是大大有名。嫁入徐家,操持家业,开源节流,也是精明能干。
能入这女强人的法眼,叶小九是有点小才的。”
戴四啐道:“不就唱一口好戏吗?四爷最瞧不上这种兔相公!”
“人家不止会唱戏,还擅傀儡戏。从制作到表演一条龙,哄得贵人们乐此不疲!”
马彪讥笑:“你瞧不上有毛线关系!权贵们喜欢。还被评为四俊之一,南都明星,舆论压力也大。碧眼儿你还是死心吧!”
姜升不服,握紧镔龙狠狠说:“报仇机会多的很,我不信碰不到他单独出门!”
乐飞激动:“生姜我给你放哨!”
“哪儿都有你!”
马彪给他一记大爆栗。眼看学院已至,瞪眼道:“还不进去?不好好听讲再惹事,老子大爆栗揍你!”
“哼哼,你是谁老子?小心我告爹去!”
乐飞不满瞪他一眼,又哀怨一望四人,霜打茄子似地慢慢进门。
“小乐看样子很可怜啊!话说学堂有那么恐怖吗?”戴四感慨。
“玉佛,要不你也去学学?无非我多打几份工而已!”戴二认真说。
“得得得,咱爹还伤着,宝簪一把年纪没出嫁。一堆子事,总不能让你和三梨全抗。咱就不奢望喽!”
戴二正欲反驳,忽听拐角处一阵笑语:“其乐无穷,几个老粗想去读书啦?”
范鲤拉着姚宠,连蹦带跳风来:“诸位早啊,哟!生姜伤好啦?这是上哪儿去?”
戴四一见他,气不打一处来:“还能去哪?我们去六龙街找活干,随便带生姜逛逛。不像你烂草鱼,游手好闲没事干!”
姜升卧床期间,范姚二人,还有齐牛伍七都来探望过,故都熟悉。
范鲤,外号范鱼,烂草鱼。小康街卖豆腐的俏寡妇,豆腐西施的独子,今年十四。
人如其名,白净矮瘦,机滑如鱼。一张老娘遗传的俏脸总是笑着。
他老爹未亡时曾考中秀才。正想考举人时,惜哉病逝。范家家道中落,范鲤由老娘拉扯。最近跟同街的张童生一起,给大户人家做抄书的活计。
“六龙街?行走江湖专门的街道,其乐无穷好地方啊!
生姜在里面转几圈,指不定就捡到什么武功秘籍,练成后把叶小九那恶少打成狗!”
范鲤义愤填膺挥拳:“想想都激动!其乐无穷,同去,同去!”
“彼其娘之,什么就同去了?你真闲的没事?不抄书了?”
“哈——”
范鲤似想到什么,回头张望。
不远处闪出一怒气书生。穿灰色交领旧道袍,上面老大一个墨渍。头顶旧方巾,摇摇欲坠。鼻梁架一副细边眼镜,歪歪斜斜。
面红气粗,正气急败坏寻找什么。
“靠,张童生追来,快逃!”
范鲤扯着姚宠率先狂奔,不顾姚宠大喊“你跑你拽我干嘛”。
马彪几人一皱眉头,也跟着范鲤跑。
“彼其娘之你又干什么了?”马彪问。
“其乐无穷,这次我跟那腐儒彻底闹翻。吵起来,把书本往他脸上一扳,墨水向他身上一泼!”
范鲤乐呵呵跑:“哈哈,这厮今天说,要去参加一大人物寿宴。装比得瑟得不行!小爷脏了他唯一拿出手的衣服,看他怎么出丑!
正好看到大嘴姚,要去六龙街送药,就拉上他一起了!”
姚宠欲哭无泪:“所以我说,你跑你的,拉我干嘛?我刚给这边送完药,事没忙完呢!”
姚宠,十四岁。中等个头,细目大口,耳架眼镜,外号大嘴姚。
药铺满和堂的药徒,也是店主的侄子。原是管记账抓药的活,两月前,因拿传家药本草丹给姜升救命。叔婶大怒,差点赶出家门。
狠狠收收拾一顿,从此也不让他管账药了,只负责打杂做饭和送药。
“其乐无穷,反正大家伙的目标一致,不用在意细节!”
范鲤喔喔狂叫:“向秦淮河六龙街——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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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欢迎来到六龙街
两头石麒麟,威严镇魂,守卫大街入口。
鉴于南都繁华道众多。从此处看,六龙街并无什么不同。
有绿树石道环环条条、有行人游客熙熙攘攘、有贩夫走卒喧闹叫卖。街深处隐隐可望,有酒楼当铺赌场,高楼重重,个个披红戴绿,打扮富丽。
这是一条繁荣的古典街道,姜升从街口评价道。见惯了家乡人海灯山的城市豪色,这街很有特点,却谈不上经验。
几人从大牌匾下经过。忽听前方传来大批人的惊吼。
只见不远处十字路口,近十个衣着统一的彪形大汉,同时弹倒在地。道路两旁热闹的人群,骚乱起来。
动乱中,一白衣男子,手拿折扇,长发翩翩。几个跟头一翻一纵,从人群头上跃过。当真身似蛟龙,翩若惊鸿。
男子挺身站立,望着人群潇洒一笑。
又是一跃上树,在树干上轻点一脚,借力腾空。瞬间高过六龙街大匾。
正当所有人仰望这飞侠的无双身姿时,猛然间,拐角处射出一道锁链。破空疾飞,如飞箭射大雁,击中空中男子。
铜链缠住右腿瞬收。一股大力牵引,男子失措,丢出一物。硬生生自空中,拽入地上。
啪——
男子正脸着地,三两颗牙蹦出,石头地上磕出血迹。
那锁链如长蛇,抓住猎物快速收缩,行人纷纷避开两旁。可怜男子一身翩翩白衫,拖在地上,污浊、撕裂,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从男子出现,腾空,被抓,消失,无非电光火石之间。
姜升六人望着这幕目瞪口呆。范鲤嘴中泛干,咽口口水,对呆若木鸡的姜升说:“欢迎来到六龙街!”
光天化日之下,刚刚那段“飞链捉白衣”的场景,太过夸张甚至诡异。不仅是姜升,连同马彪五人也是惊疑未定。
“在六龙街,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姜升问。
“当然经常发生……在二十年前!”
范鲤呐呐说:“生姜你运气真不错,第一次来就见到这一出。”
姚宠一边抱紧怀中包袱,一边伸长脖子,意犹未尽望着白衣男消失的拐角。
确定不会再出现什么,才扶扶眼镜叹道:“今早出门没看黄历,左眼老跳。
结果出门就被烂草鱼一顿拉扯,现在又看到如此惨案……哎,今日不详啊!”
范鲤鄙夷:“其乐无穷,大嘴姚你这厮看得最起劲吧?”
凤少也干笑:“既喜欢又讨厌?姚宠你不是双子就是双鱼!”
“那是什么?”姚宠问。
“这是什么?”马彪快速走到一棵柳树下,抬头打量树顶。
“大小眼怎么了?”戴四问。
“如果我的眼睛没看错……那男人落地之前,好像扔了什么东西在树上。”
马彪眼睛一亮:“看,有个袋子!”
一黑色布袋裹着什么东西,静静嵌在树枝上。
范鲤两眼放光:“不会真捡到武功秘籍了吧!其乐无穷这狗屎运……”
“看我把它打下来!”戴二操起板砖瞄准。
“哼——”
正欲投扔,六人耳中忽响一声怒哼,直震耳膜。
蓦然回首,只见那白衣男消失的拐角处,站着一长手长脚,高个环眼的大汉。
直直盯着他们,踏步而来。明明是走,速度却异快。拨开行人,转眼已到跟前。
姜升定睛一看,大汉虬髯金面,头戴黑巾,身着棕色黑纹袍。气势彪悍,只是右臂套被撕去,露出贴身白杉。
寒光扫过六人,大汉俯视他们冷冷说:“刚才那白衣贼扔下的布袋,掉哪了?”
马彪答:“不知道啊,大街上那么多人,干嘛问我们?”
大汉不由分说,一把抓过戴二手里板砖,缓缓用力。
六人眼睁睁看着板砖裂缝,从指间出现,蛛网一般扩散。五指聚拢,缓握成拳。一巴掌合不拢的板砖,在他肉掌内粉身碎骨。
大汉把手拍拍,不屑一笑:“不要小看某家的手段。布袋,在哪里?”
“……”
范鲤和姚宠双眼一跳,率先认怂。一个一句“壮士饶命”,一个一句“有话好说”,同时用手指指上面。
大汉眯眼朝上一看。大手分开六人,对着树干一掌下去。
大树由下往上剧摇。树枝抖,布袋落。
大汉一把接着,从里面掏出一白银如雪,张牙舞爪,仰天咆哮的五爪白龙。端的是好手工,好材质。
艳阳照耀,洁白无瑕。直闪得六个穷鬼,十二只贫眼大冒绿光。
大汉见了,嘴角放心上扬。再不看六人一眼,大步而去。
范鲤默默挥手,姚宠拿出职业般的客套说:“客官一路走好!”
戴四一见此景,怒从心起:“怂!烂草鱼大嘴姚,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戴二痛心疾首:“全是真银,靠……卖到黑市里不知赚多少?”
马彪也仰天长叹:“你们俩那么怕干嘛?大路上的东西见者有份,又不是做贼!你们还怕他当街杀人不成?”
姚宠红着脸不说话。范鲤惨白:“你们要钱还是要命?没看见那条铜链和棕色袍子吗?
鬼门关前转一圈都不自知!那是南都锦衣卫千户,贪吃蟒薛奔!”
“是他!”
马彪皱眉:“传说这厮一条蟒链,上能缚仙,下能剿鬼,抓人手段残忍。又生性贪财,最喜在富人堆里转,故有贪吃蟒的恶名。”
“这么看,他刚刚是在捉贼了?”姜升说。
“管他捉不捉贼,那条银龙绝对被这厮收为私囊了。娘骂的,还不如咱们分了呢!”戴二咬牙切齿。
姜升安慰:“意外之财全凭天意,不必纠结!”
六人叹息一番,姚宠赶着送药,告别而去。马彪四人则领着姜升朝街内走去。
上午晴空碧云。越往里走,江湖气息越发浓厚。
肉眼可见,多身强力壮的习武之人。低调点的拿着长型包裹,高调点的神色嚣张,直接挂刀佩剑。
东南西北,奇装异服者甚多。姜升头戴鸭帽,身穿动杉,反显普通。甚至可见诸多少女少妇,飒爽英姿,抛头露面毫不在意。来往巡逻的捕快公人,较之其他街明显多了一倍。
姜升左顾右看,如置身童话。刀剑江湖对男人来说,总有天生的吸引力。
身边的马范两人,则充当了导游。
“南都有三个江湖街,这六龙街属于十里古秦淮的副街,最为繁荣。”马彪说。
“其乐无穷不止是地好,设计这条街的人颇有商业头脑啊!”
范鲤抢过话头:“就拿名字来说,其他两个都是根据地名来的,六龙街就有学问的多。
六龙二字取自金陵是六朝古都,代表曾在此定都的六个朝代。整条街的设计也是按照此意……”
几人边逛边聊。马彪刚开始还插几句嘴,后见范鲤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于是也懒得说了。
四人眼里看街,耳里听他叽里呱啦,倒也有滋有味。
“咱们现在在主街道上,各类小商小贩不提。以此道为中心,左右连接着六个区域。
东晋区主要是文人区,有琴馆、棋馆、书馆、画馆,总之琴棋书画笔墨纸砚,高低挡货混成一团。有很多穷困缭绕的书生喜欢在这里卖他们的字画……
刘宋区专卖精细的手工品。比如琉璃铺,钟表铺,铜镜花灯,胭脂水粉,金银首饰,男女饰物等等。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铁铺和武器行。十八般兵器,暗器护甲应有尽有。只要价钱出的起,包你得到满意的装备。外号游侠儿的百宝地,好汉们最喜欢在这淘东西……
萧齐区则是一些生活奢侈品。有丝坊,染坊,香坊,木坊,花坊,药铺,哦还有钱庄和当铺。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可是江湖应急的好地方!但最好别打这儿的主意。
此处仗着背景雄厚,钱庄专放一些高利贷,养着无数闲汉泼皮,吃人不吐骨头。
而去当铺当东西可小心了。遇到好东西不仅压价,还提出种种无理要求,十有八九是不会还的。然后去拍卖行一拍,利润至少翻几倍。
虽然可供江湖应急,却是饮鸩止渴,其乐无穷,得不偿失啊……”
再往前走,街道顿时宽敞了一倍,人流量比之前同样大了不少。原来已到街中心。
范鲤神色激动:“高潮来了!从现在起,是六龙街后半条的两个区。最热闹繁华的所在——左手萧梁区和右手南陈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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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欢迎来到六龙街
两头石麒麟,威严镇魂,守卫大街入口。
鉴于南都繁华道众多。从此处看,六龙街并无什么不同。
有绿树石道环环条条、有行人游客熙熙攘攘、有贩夫走卒喧闹叫卖。街深处隐隐可望,有酒楼当铺赌场,高楼重重,个个披红戴绿,打扮富丽。
这是一条繁荣的古典街道,姜升从街口评价道。见惯了家乡人海灯山的城市豪色,这街很有特点,却谈不上经验。
几人从大牌匾下经过。忽听前方传来大批人的惊吼。
只见不远处十字路口,近十个衣着统一的彪形大汉,同时弹倒在地。道路两旁热闹的人群,骚乱起来。
动乱中,一白衣男子,手拿折扇,长发翩翩。几个跟头一翻一纵,从人群头上跃过。当真身似蛟龙,翩若惊鸿。
男子挺身站立,望着人群潇洒一笑。
又是一跃上树,在树干上轻点一脚,借力腾空。瞬间高过六龙街大匾。
正当所有人仰望这飞侠的无双身姿时,猛然间,拐角处射出一道锁链。破空疾飞,如飞箭射大雁,击中空中男子。
铜链缠住右腿瞬收。一股大力牵引,男子失措,丢出一物。硬生生自空中,拽入地上。
啪——
男子正脸着地,三两颗牙蹦出,石头地上磕出血迹。
那锁链如长蛇,抓住猎物快速收缩,行人纷纷避开两旁。可怜男子一身翩翩白衫,拖在地上,污浊、撕裂,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从男子出现,腾空,被抓,消失,无非电光火石之间。
姜升六人望着这幕目瞪口呆。范鲤嘴中泛干,咽口口水,对呆若木鸡的姜升说:“欢迎来到六龙街!”
光天化日之下,刚刚那段“飞链捉白衣”的场景,太过夸张甚至诡异。不仅是姜升,连同马彪五人也是惊疑未定。
“在六龙街,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姜升问。
“当然经常发生……在二十年前!”
范鲤呐呐说:“生姜你运气真不错,第一次来就见到这一出。”
姚宠一边抱紧怀中包袱,一边伸长脖子,意犹未尽望着白衣男消失的拐角。
确定不会再出现什么,才扶扶眼镜叹道:“今早出门没看黄历,左眼老跳。
结果出门就被烂草鱼一顿拉扯,现在又看到如此惨案……哎,今日不详啊!”
范鲤鄙夷:“其乐无穷,大嘴姚你这厮看得最起劲吧?”
凤少也干笑:“既喜欢又讨厌?姚宠你不是双子就是双鱼!”
“那是什么?”姚宠问。
“这是什么?”马彪快速走到一棵柳树下,抬头打量树顶。
“大小眼怎么了?”戴四问。
“如果我的眼睛没看错……那男人落地之前,好像扔了什么东西在树上。”
马彪眼睛一亮:“看,有个袋子!”
一黑色布袋裹着什么东西,静静嵌在树枝上。
范鲤两眼放光:“不会真捡到武功秘籍了吧!其乐无穷这狗屎运……”
“看我把它打下来!”戴二操起板砖瞄准。
“哼——”
正欲投扔,六人耳中忽响一声怒哼,直震耳膜。
蓦然回首,只见那白衣男消失的拐角处,站着一长手长脚,高个环眼的大汉。
直直盯着他们,踏步而来。明明是走,速度却异快。拨开行人,转眼已到跟前。
姜升定睛一看,大汉虬髯金面,头戴黑巾,身着棕色黑纹袍。气势彪悍,只是右臂套被撕去,露出贴身白杉。
寒光扫过六人,大汉俯视他们冷冷说:“刚才那白衣贼扔下的布袋,掉哪了?”
马彪答:“不知道啊,大街上那么多人,干嘛问我们?”
大汉不由分说,一把抓过戴二手里板砖,缓缓用力。
六人眼睁睁看着板砖裂缝,从指间出现,蛛网一般扩散。五指聚拢,缓握成拳。一巴掌合不拢的板砖,在他肉掌内粉身碎骨。
大汉把手拍拍,不屑一笑:“不要小看某家的手段。布袋,在哪里?”
“……”
范鲤和姚宠双眼一跳,率先认怂。一个一句“壮士饶命”,一个一句“有话好说”,同时用手指指上面。
大汉眯眼朝上一看。大手分开六人,对着树干一掌下去。
大树由下往上剧摇。树枝抖,布袋落。
大汉一把接着,从里面掏出一白银如雪,张牙舞爪,仰天咆哮的五爪白龙。端的是好手工,好材质。
艳阳照耀,洁白无瑕。直闪得六个穷鬼,十二只贫眼大冒绿光。
大汉见了,嘴角放心上扬。再不看六人一眼,大步而去。
范鲤默默挥手,姚宠拿出职业般的客套说:“客官一路走好!”
戴四一见此景,怒从心起:“怂!烂草鱼大嘴姚,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戴二痛心疾首:“全是真银,靠……卖到黑市里不知赚多少?”
马彪也仰天长叹:“你们俩那么怕干嘛?大路上的东西见者有份,又不是做贼!你们还怕他当街杀人不成?”
姚宠红着脸不说话。范鲤惨白:“你们要钱还是要命?没看见那条铜链和棕色袍子吗?
鬼门关前转一圈都不自知!那是南都锦衣卫千户,贪吃蟒薛奔!”
“是他!”
马彪皱眉:“传说这厮一条蟒链,上能缚仙,下能剿鬼,抓人手段残忍。又生性贪财,最喜在富人堆里转,故有贪吃蟒的恶名。”
“这么看,他刚刚是在捉贼了?”姜升说。
“管他捉不捉贼,那条银龙绝对被这厮收为私囊了。娘骂的,还不如咱们分了呢!”戴二咬牙切齿。
姜升安慰:“意外之财全凭天意,不必纠结!”
六人叹息一番,姚宠赶着送药,告别而去。马彪四人则领着姜升朝街内走去。
上午晴空碧云。越往里走,江湖气息越发浓厚。
肉眼可见,多身强力壮的习武之人。低调点的拿着长型包裹,高调点的神色嚣张,直接挂刀佩剑。
东南西北,奇装异服者甚多。姜升头戴鸭帽,身穿动杉,反显普通。甚至可见诸多少女少妇,飒爽英姿,抛头露面毫不在意。来往巡逻的捕快公人,较之其他街明显多了一倍。
姜升左顾右看,如置身童话。刀剑江湖对男人来说,总有天生的吸引力。
身边的马范两人,则充当了导游。
“南都有三个江湖街,这六龙街属于十里古秦淮的副街,最为繁荣。”马彪说。
“其乐无穷不止是地好,设计这条街的人颇有商业头脑啊!”
范鲤抢过话头:“就拿名字来说,其他两个都是根据地名来的,六龙街就有学问的多。
六龙二字取自金陵是六朝古都,代表曾在此定都的六个朝代。整条街的设计也是按照此意……”
几人边逛边聊。马彪刚开始还插几句嘴,后见范鲤滔滔不绝如数家珍,于是也懒得说了。
四人眼里看街,耳里听他叽里呱啦,倒也有滋有味。
“咱们现在在主街道上,各类小商小贩不提。以此道为中心,左右连接着六个区域。
东晋区主要是文人区,有琴馆、棋馆、书馆、画馆,总之琴棋书画笔墨纸砚,高低挡货混成一团。有很多穷困缭绕的书生喜欢在这里卖他们的字画……
刘宋区专卖精细的手工品。比如琉璃铺,钟表铺,铜镜花灯,胭脂水粉,金银首饰,男女饰物等等。
最重要的是,这里有铁铺和武器行。十八般兵器,暗器护甲应有尽有。只要价钱出的起,包你得到满意的装备。外号游侠儿的百宝地,好汉们最喜欢在这淘东西……
萧齐区则是一些生活奢侈品。有丝坊,染坊,香坊,木坊,花坊,药铺,哦还有钱庄和当铺。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可是江湖应急的好地方!但最好别打这儿的主意。
此处仗着背景雄厚,钱庄专放一些高利贷,养着无数闲汉泼皮,吃人不吐骨头。
而去当铺当东西可小心了。遇到好东西不仅压价,还提出种种无理要求,十有八九是不会还的。然后去拍卖行一拍,利润至少翻几倍。
虽然可供江湖应急,却是饮鸩止渴,其乐无穷,得不偿失啊……”
再往前走,街道顿时宽敞了一倍,人流量比之前同样大了不少。原来已到街中心。
范鲤神色激动:“高潮来了!从现在起,是六龙街后半条的两个区。最热闹繁华的所在——左手萧梁区和右手南陈区!

楼主:ty_飞跃的心1

字数:44347

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9-12-28 06:04:03

更新时间:2020-01-02 02:2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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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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