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惊疑不定，下意识用力想要拍掉死死箍住我手腕的手，却发现连他扣在我手腕上指尖的力度都不曾改变分毫。


“我说…”冷香萦绕在鼻尖，安抚着我逐渐冷静下来，强迫自己直视他阴沉沉的黑眸。“我们似乎还没熟到您可以限制我自由的地步吧…？”


他没有说话。


在一阵诡异的停顿之后，鬼使神差地，我又十分之欠的多了一句嘴。


“更何况您又肯定不会是我的爱人。”


也不知道这句到底是说给谁听，反正我……


——又想吃后悔药了。


他身边的低气压几乎笼罩了这个角落，很明显，我刚刚的那句话让他不是一般的生气。我忍不住向后瑟缩了一下，甚至做好了在自己的生日会上挨揍的准备。可让我意外的是，这次我很容易的就从他的手里抽出了手腕。


……？？


我一边活动着被捏的发痛的手腕，一边疑惑地偏头看向他。他坐在离我不到半臂的距离，微微垂头，一副很受伤的样子。长长的睫毛在空气中不易觉察的抖动着，敛住了眸里所有其他不该被发现的东西，滴水不漏。


可我还是觉察到了他眼中那一点点不对劲的情绪——


像是委屈，像是不安，像是压抑，像是崩溃。


我发誓，我能觉察只是因为我们坐的实在是太近了，没有任何其他的理由。


趁着他的情绪没凝结到一个顶点，我不动声色悄悄咪咪的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别别扭扭磕磕绊绊的站起身，然后迅速溜出了包厢的门。


小哥果然就站在门边，抱胸半倚着墙等我出来。


“你让我等的可是有些久啊…”见我出来，小哥推了下眼镜，从墙边站起身，顺着走廊往外走去，语气稍有不满。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好像看见了目前还单身的小哥的后颈落了些许红痕。可我向来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所以很快就放弃了追究那些痕迹到底是幻觉还是什么。


我挠挠头，快了几步跟上小哥，打算随便寻个借口糊弄过去。


“不好意思哈，我出来的时候被劝酒了…”


“是陈辰吧？那个疯子。”小哥语气平平，不咸不淡地直接拆穿了我的借口。


“……”我沉默了好久，几次张嘴，也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


两方沉默良久，直到我和他走出了KTV，站在门外撑着扶手看向外面。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冬日的街道总是不会少了临近年关的人气儿的。


“……唔，算是吧。”我目光发散，盯着虚空艰难开口。


“呵。”小哥轻轻笑出声，小臂搭在扶手上，倚着栏杆翻来覆去的观赏着自己的手。“他估计是看上你了，我是说那个疯子。你其实不应该给我打那个电话的，如果不给我这个电话的话，你或许还会有一小段自由日子。”


“……是么。”


“嗯。我和他以前便认识，我很清楚。他这种人，轻易不会容许别人进入他的世界，也轻易不会在乎别人。这样那么急切的去见一个人，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你很上心，所以他一定会对你发疯的。”


“为什么这么笃定？”


“啊…可能是因为他的朋友，和他一样是疯子吧。不是有一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么？我很了解他的朋友，是那种早就疯魔了的可怜人。既然他的朋友是这样的，那么我想他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说，尽量远离他吧。不然你也会变成和他一样的疯子。”


“那我又该怎么远离呢？你也看到了，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我只是一个连社会都不曾涉足的普通大一新生。”我苦笑，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将其擦燃后又再次熄灭。


“那便逃。越远越好。千万不要被扯入泥潭，再无抽身之日。千万不要——”


像是没说完，也像是只是在重复强调了一遍，小哥突然住了嘴，摘掉眼镜，垂眼吹去镜片上细微的灰尘，不再说话。


他脖颈上的痕迹落在眼里，红的扎眼。


在爱面前，所有失去的自由迷失的自己得到的痛苦都蜕变成了心甘情愿，永远受人控制，好像那笼中豢养的雀儿。


偶得的自由也不过是笼子大些罢了。


已经抛弃了一切的，也会被一切抛弃。包括，这整个世界。


所以，千万不要。


——爱上他。

13.
小哥早就回了包厢，而我的思绪却依旧是是一团乱麻，根本无法安宁下来，于是便去了洗手间试图用物理方法冷静一下。


我站在洗手台前，用冷水扑了扑脸。


……


“没人会帮你，我也不会。”


“那你……”


“我只是在帮助自己，顺便可怜你。我的室友。”


“……”


垂着头盯着未关的水龙头，在巨大的水流声中任冰冷的水顺着发梢滴下来，划过脸庞，然后挂在唇角。


清醒了不少。


反正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不是么？


发梢还滴着水，我叹了口气，关掉了水龙头，抬头恰巧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还有身后的陈辰。


一股大力顺着我后颈的领子将我直接扯入他的怀里。


冷香扑面而来。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愣愣的思考这个问题。


两唇相贴，唇齿交缠。


陈辰的动作很快，根本没有给我任何反应过来后反抗的时间。双手被大力箍在身后，动弹不得。发上的水顺着缝隙流至口中，冰冰凉凉的，让我猛地清醒过来。


还真是，荒唐。


我冷眼盯着陈辰微沉下来的头，心中抑制不住的泛着恶心。


努力把头向后缩，却被陈辰一把扣住了后颈，他睁开黑黑沉沉的眸子，指尖轻轻摩挲过我后颈的软肉，然后捏住。


像是威胁。


……呵。


兔子逼急了都会咬人，你以为我不会么。


我捏了捏拳，强行忍住恶心松开了紧咬的牙关。陈辰见势也并没有直接将舌尖深入，依然在牙关之外舔吮着我的唇。


该死的。


我暗咒一声，主动伸过舌尖与他缠绵。可他却且战且退，最后反趁着我不注意一口叼住了我。


啧。


不是很疼，但是我感到我的智商受到了羞辱。


他很快纠缠上来，待我收回去的时候，已经几乎被他舔了个遍。


终于被松开了。


可我还在他的怀里，背靠着湿乎乎冷冰冰的洗手台，被死死地抱住。


我紧紧蹙眉，喘着粗气，恶心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都知道了…对么？你早就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在躲我。”


“可我不想继续等了。”


陈辰将头倚在我的肩头，唇一下一下的点着我的耳垂，热气裹挟着冷香。


“我要追你。”


“从明天开始。”


“……”我无声的勾起嘴角，心却一点一点的冷下去。


果然是，逃不掉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


可这命运……


凭什么一定要是我啊？！


“你有问过我的意见么？陈先生？”我偏过头躲去陈辰更多余的触碰，声音冷冽，像极了北国夹着风雪的低温。


“我们本就是为了彼此才存在的。”他狠狠扣住我的下颌，极其强硬的在我唇上印下一吻。“所以你会答应我的，一定会。”


不明所以，却不容置疑。


“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松开我。”我猛地别过头，狠狠撞了陈辰一下，趁着他的力度一松便挣扎开来，沿着洗手台蹭过去，和陈辰保持一定距离。


我盯着陈辰，生怕他对我再靠近一步。


冷水沁入衣物，我清醒冷静的过分，却并没有感到一点点的安全。


“不可能么？”陈辰笑了，黑沉沉的眸子弯了弯，里面翻涌粘稠的偏执与痴念却像盛不住了一样溢出来，透着孩童恶作剧一样的恶劣。


“那个女孩，是你喜欢的人吧？”


“我的宝贝。”


我瞳孔微缩。


原来还是被他发现了啊。

14.
“你想对她做什么！”我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低声惊吼。


既然眼前的陈辰和到目前为止还没遇见的陈晨两人中总会有一个人杀了我，那么，这两个人中会有人为了不知道什么原因而杀了唐晓的可能性也不是不会有。


不对，是可能性极大，大到让我不得不考虑这一情况发生的地步。


“到了这种地步，宝贝也不愿承认么？”陈辰反倒没有急着回答我的质问，而是漫不经心的向我反问了一句。“承认你，早就都知道了。”


我一噎，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辰。


难道真的要我承认我其实早就知道我们之间与生俱来的羁绊，而之前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躲开他？


可如果真的承认的话……我这么久以来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之前的那般逃避，如果现在就承认的话，我丝毫不会怀疑得知真相的陈辰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本能的感到危险。


“你说是便是，不是便不是。”


我模棱两可而快速的答了一句，便不愿再和陈辰有什么纠缠，捏了捏拳，绕过陈辰快步走了出去。


“我就知道。”压抑到变质的温柔笑意凝固在唇角，陈辰抚着指节轻轻叹息。“可没办法，我这么喜欢宝贝，也就只好原谅了。”


我好像听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离去的脚步只是顿了顿，便又向走廊尽头匆匆而去。


————————————————


林简之和他的朋友们都是一样的好玩性子，于是生日会开到很晚才结束。


期间小哥又一次像之前吃饭那次一样接到了电话，然后面色不善的和大家道了别之后，匆匆离开了。


全程我也没怎么有心思参与到里面去，就连唐晓的邀请也心不在焉的。


之前是因为不知道命运在哪里蛰伏着密切监视着我，所以才与身边的其他人保持距离，现在陈辰已经出现，可我还是没办法彻底的恢复到以前的正常生活。


因为除了陈辰，还有个陈晨在未来等着我，毕竟这场劫是从我的十八岁开始，延伸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大师并没有告诉我这场劫数我要历时多久，即使很有可能会糟蹋我整整一生，可我依然没有勇气破罐破摔的去拿我的性命去赌。


并且此刻的陈辰，正在寻找我周身的任何弱点，并以此来要挟我。


唐晓就是一个很出色的例子。


我不敢在他面前轻举妄动。


————————————————


宴会结束，我和林简之捧着一大堆礼物站在KTV门口正打算回宿舍，一辆奔驰却横在我们面前。


“明天见…苏越。”车窗落到一半，恰恰露出陈辰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眸，有一种无言的宠溺。


我沉默下来，无视掉林简之越来越诡异的眼神，拉着他飞快离开了这里。


我就不信了，以后的几天我除了上课都宅在宿舍里，还能遇见他不成？


可就在第二天，现实就那么无比响亮的大力抡了我一巴掌：


我还真就邪了你能怎样。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还没预见到这个未来的我还捧着大箱小箱的跟着林简之默默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一路无言。


林简之这次居然话这么少？还真是罕见。


我心里正纳闷着，自己捧着的那摞箱子里却掉出一个小盒子，月白色的，在昏黄色的路灯下流着暗光。


简直是越看越眼熟。


我闭了闭眼，终于想起来这个盒子哪来的了。


算了，我不能和钱过不去，大不了到时候把这玩意典当出去。


这么想着，我艰难的蹲下身子，伸出右手在地上轻轻一捞，又把手里的月白盒子扔到了各种各样的箱子最上面。


然后快步跟上了林简之。

15.
宿舍。


我们宿舍本来就只有三个人，而那个小哥看起来今天又八成不能住在宿舍了，所以只剩下两人的宿舍到多出了不少地方给我们放东西。


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好讲究的，索性林简之和我就把礼物倒了宿舍一地，也没收拾，便拉着我坐在我的床铺上。


“兄弟，你和我好好说说，你和那个陈辰…”林简之难得的严肃起来，认真的盯着我的眼睛，斟酌语句道。


“……我们没关系，之前那次真的就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我没说谎，也没说实话。


确实是第一次见面，我不过提前知道会有这么一号人而已。


“那你们……”林简之艰难开口，仿佛找不到形容词可以表述他感受到的诡异。


“我真不知道…可能是被人家看上了吧。”我虚弱的笑笑，摆了摆手，明显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可我明明在洗手间里看到了你和他……”


！！！


我僵硬的回过头，惊慌失措的看着林简之。


“你都看见了？？？”


“没有，我只是恰巧撞见你们在激吻，发现是你们之后就直接离开了，根本没好意思看太久……”林简之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沉默了。


“苏越你不用害怕，我不是那种歧视同性恋的人，只是想正式的和你说，既然有了恋人，就不要遮遮掩掩的了，同性恋不容易，你要好好地爱他。”


“……”我满头黑线。


“而且那个人，我是说你的恋人，看他身上的衣服的料子和做工就知道他的出身大概是很不错的，并且今天…你估计是没看见吧？我最开始不是搂着你脖子劝酒来着吗，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不太对了，现在一想，估计是他吃醋了，明天你可要在他面前好好替我解释一把啊！还有啊，后来他为了坐在你身边，还特意把我挤走来着……其实如果这么看的话他也是对你蛮上心的，兄弟你一定要把握住他啊！！”林简之之前的一脸严肃早就抛的没边，像个老妈子似的对我絮絮叨叨着，说出来的话却越来越不着边际。


“……”请问我可以揍他么。保证亲妈都认不出来的那种。


“不过……”林简之张了张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微妙。“假如你被那个叫什么陈辰的欺负了，一定要跟你兄弟说，兄弟我肯定替你揍死他丫的！！”


“你不怕他么？”


“怕，但也得帮你。无论他是什么厉害人物，哥们我胳膊肘也不能往外拐不是？肯定得帮你啊。就算只是送你远离他身边，倾家荡产我也干。”林简之笑嘻嘻地拍拍我的肩头，一副义不容辞的模样。


我鼻子发酸，却还是笑着看他，暗自记下了林简之这个朋友，随即有些刻意的转移了话题。


“拆礼物吧，和我一起。”


“好。”


宿舍里暖烘烘的，暖而干燥的空气带着细细的灰尘味道，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少年的意气风发与一腔热血，纯粹而赤诚，直来直往，义薄云天。


但也仅止于此。


还在兴冲冲美滋滋拆着礼物的少年怎么会意识到，就在将来的将来，他们即将经历的。


那种一语成谶的残忍。


————————————————


终于礼物拆的零零落落，好像就差陈辰给的那个月白色的盒子没有拆了。


林简之坐在地上没有动，脸上还带着微妙而猥丨琐的笑容。


他在等我亲自拆开。


……不是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简之你听我解释！！！


我捂脸拿过盒子，放在自己的腿上，透过指间的缝隙悄悄打量着盒子上的暗纹。


一个隶书的“月”。


我深吸一口气。


此刻安静地宿舍里连呼吸声都显得几近于无，只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似乎是从我手中的盒子里传来的。


……不对为什么我会有一种拆炸弹的感觉啊啊啊！！！


算了不管了，反正和谁过不去也不能和钱过不去。


我又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拆开了盒子。


里面躺着一块手表，外形美观，做工精致。指针还在表盘里沉稳而从容的一下下走动着。


我翻来覆去的打量了一下这块表。


……这真不是表形的炸弹吗？？？陈辰真的不是要借着这次机会杀掉我吗？？？


我简直觉得我快要得被害妄想症了。


满脑子纷繁杂乱的信息囤积着，交杂错乱，让我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我这么来回打量着这块表究竟是为了什么。


——直到我看向了表带内侧。


我手一抖，那块看起来就知道贵的很的表便从我手中飞出，重重坠地，然后滑进了对面小哥的床铺底下。


滑进了很深很深的地方，但是在黑暗里还在闪着光。


……阴魂不散，恶心至极。


我简直无法找到比这更合适的词汇来描述此刻操丨蛋的心情。


devotion.


我英语不是很差，所以自然知道这个词所表达的直白又热切的感情。


“挚爱”


听起来热情又真诚，可我却无可避免的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被一个潜在的杀人凶手告白……


真特丨么丨的酸爽。